一個多月後,李仲清借下鄉辦案之機,又到了方家四合院。唐雨梅滿帶愁容地說:“仲清!我有了你的孩子,怎麽辦?”

    “有多久了?怎麽會是我的呢?”

    “陳鎮南的家夥一年前就打壞了,沒有生育能力,隻能是你的孩子。”

    要知道,李仲清與劉玉芳的婚禮就在十月二十八,現在,居然有意外之孩子,李仲清既驚喜又害怕:喜的是,二十五歲了總算可以當父親,張曉風已做了三次父親;怕的是東窗事發,毀了自己,也害了唐雨梅。他終於下定決心,說道:“雨梅!我們不能要這個孩子。”

    “不!我要!”唐雨梅語氣非常堅定,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不知道您為什麽要留下他,雨梅!請您理智地考慮一下利弊。”

    “孩子肯定要。給你說,我原以為你會很高興。沒想到你對自己的骨肉會這麽冷酷無情。”

    “我都二十五六了,我比你更想要孩子,可是,孩子對於您我來說,是炸彈,是禍不是福。”

    “不!仲清!沒有禍,隻有福。明裏,我完全可以說孩子是陳鎮南那個死鬼的,而暗裏,就隻有你我知道,孩子是你李大隊長的。我幫著你把孩子養大,你隻是等著當爸爸就行了,還有啥禍呢?”

    其實,唐雨梅之所以堅持要生下這孩子,她是想把這孩子作為威懾李仲清的工具,今後,如果李隊長萬一要做出不利於她的事時,這孩子就對他構成威脅。

    李仲清覺得唐雨梅說的也可行,為求穩妥,他追問道:“孩子是哪一次留下的?”

    “就是第一次,死鬼抓走後三天。你放心,如果是今天才有的,你說,我還敢要嗎?我是老師,還得在學生麵前‘為人師表’呢!”

    李仲清一想,唐雨梅所說有道理,蓋不住腳背的事,唐老師是聰明人,絕對不會自找麻煩。他放下心來,說道:“那就委屈您了,我會對孩子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能保住孩子,唐雨梅也很高興,她說:“仲清!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想勸你,在我生下這孩子之前,為避免節外生枝,你最好少到我這裏來,好嗎?你馬上就要成家了,有了劉玉芳,你就不那麽猴急地往我這兒跑呐!”

    “一個月不見您,我會很難過的。你是你,玉芳是玉芳,你溫文爾雅、漂亮大方,她是俗不可耐,不可同日而語。我一個月來一次,好不好?我要來看我的兒子長大。”

    如果李仲清真的答應孩子出生後才來,唐雨梅一定認為他無情。看見李仲清那高興的表情,把她與劉玉芳進行比較,唐雨梅也很歡喜,她說道:“你來可以,但是,一定不能讓人生疑心。你有了新夫人,就會忘了舊情人。”

    “雨梅!玉芳根本無法與您比,她沒有才,沒有貌,更沒有您那種勾人魂魄的氣質。你知道,我二十五歲了才打定主意娶親,就是因為我不滿意她。過去,我一直把她與劉玉華比,總不如意,現在,與您比,更加不如意。隻是因為多種原因,我還隻能與她做夫妻。有您來填補我心裏的空虛,我也滿足了。您放心,院子周圍是大竹林,村民不易發覺,這裏是青龍鄉的邊界,到區裏去辦事要從外邊過,我有機會就可以拐進來看您和兒子。”

    張國瑞是靠他的金錢,公開地擁有一妻一妾;青龍鄉的執法大隊長李仲清擁有一明一暗兩個老婆,又靠的什麽呢?權力是隻金母雞,需要什麽就會下什麽蛋,這次是下的美人蛋。

    李仲清的大婚日子到了,他邀請張曉風,負責籌辦婚宴。是否邀請打入另冊的三個結拜兄弟,張曉風不敢做主,他征求李仲清的意見,李仲清說道:“曉風兄,怎麽?你還想到他們的!這種時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請了蘇隊長他們,就不能讓他們來。”

    張曉風沒想到李仲清會那麽堅決地了斷朋友之情,他是個重情義的人,想到在爺爺的壽宴上,不正是李仲清強調“有難同當”嗎?原來是說著香嘴巴的。他皺著眉頭,進一步解說道:“仲清,不講結拜弟兄這層關係,付大哥的堂弟是你妹夫,卿二哥又是玉芳的姐夫,今後與你就是兩老挑,他們是親戚,你不請,他們要來又咋辦?”

    “那就給他們打招唿,辭了!”

    “親戚中還有此種情況的,又辭不辭呢?伯父伯母會同意嗎?”

    “凡是不宜前來的都辭掉,管它老親老戚,我說了算。曉風,馬上要劃階級成分了,大哥、二哥的地主是鐵水淋過的,那是階級敵人,你我的立場敢站到他們一邊嗎?你不要把這件事看輕了,在這些事情上,你就愛拖泥帶水,優柔寡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要吃虧的。你我好不容易有今天的成就,共產黨最計較階級鬥爭,敵友不分,犯大忌。過去做朋友,有情有義,現在,我們幹革命工作,就要端正思想,時刻有階級鬥爭的意識。”

    張曉風被上了一堂階級鬥爭課,無可辯駁,隻能聽從主人安排。

    按當地風俗,嫁女請客是吃早宴,娶媳婦吃午宴。張曉風必須去義弟劉誌高家,喝劉玉芳的出嫁酒,而妻子劉玉華也應該前去賀喜本家妹妹,可是,她又要以月老的身份去參加何誌芳與陳雲海的婚禮。所以,張曉風兩口子就得忙四家人的喜事,玉成別人婚姻是結善果。

    張曉風安排好李仲清家的事務,隨迎親的李仲清到了高粱寺山下的劉家院子,一進堂屋,李仲清最不願見的付雲清、卿少白、王新鵬都在。固執的劉誌高老師沒有階級鬥爭的覺悟,居然與階級敵人劃不清界限,本是一路笑著招唿眾多親友的李仲清,急忙收斂起笑容,很尷尬地向三人點點頭,他沒有言語,也不停留,去外邊招唿另外的人。

    張曉風近半年不見,還是那麽熱情地問候道:“付大哥、卿二哥,小弟向你們表示歉意。”

    “曉風!別說了,您沒有虧歉我們。我們知道,你是真正的君子,你的心可以見得天。我們完全理解你,我們的事,你也無能為力,隻有認命。”付雲清說話給人淒涼之感。

    “三位仁兄,準備去仲清家嗎?”

    “我們是瘟疫,他害怕感染,沒有請我們,我們不會厚著臉皮去,玉蓉也不會去。”卿少白答道。

    “我知道自己是大地主,是他打倒的對象。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付雲清擺著頭發著感慨。

    李仲奎和陳大全在小溪裏洗完蒸籠,抬迴廚房,聽說付雲清和卿少白來了,急忙來到堂屋。陳大全雙手作揖,笑道:“四位仁兄早,付大哥、卿二哥,二位哥子瘦多了。”

    “二位兄長要想開點。”李仲奎開導說。

    付雲清激動得流出淚來,他說:“我想不到你們竟然還要認我這個哥子,從今後,你們四個當幹部,不要和我們這種不幹淨的人來往。這次,是誌高不怕受牽連,來我倆家,生拉活扯地勸我和少白來,我倆才來的。”

    陳大全是有啥說啥的人,他深清地迴憶道:“大哥、二哥,我們六個家境不好,常常得到二位兄長的幫助,仲清家弟兄姐妹多,他在大江中學讀書,沒有錢用了,是卿二哥給,給了多少,沒有準數。那叫‘有福同享’,現在,二位落難,我們不能‘有難同當’,真是問心有愧。”

    李仲清很擔心被鬥過的地主付雲清、卿少白來喝喜酒的事被傳揚開去。找到劉誌高,以責問的語氣說道:“誌高兄,你怎麽能讓他們來呢?這是什麽時候?會引火燒身的。”

    “你怕我不怕,我一個窮教書匠,又不想升官發財,沒有那麽多顧慮,最多不要我教‘人之初,性本善’。”劉誌高是個脊梁骨很直的人,他就看不得李仲清市俗的為人,而妹妹偏偏隻看見李仲清的優秀之處,要嫁給他,至死不渝。

    “你哥子就是固執,曉風和你差不多,重情義是對的,可是,要看什麽時候,對什麽人,共產黨講的是階級成分和階級鬥爭,沒有情麵可講,搞不好就是路線問題、立場問題。你是教書匠,要想成為國家正式教師,一樣要講階級路線;曉風在官場上混,時時刻刻都要分清敵友,他呀!感情代替原則,早晚要吃大虧。我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蘇文英表麵上誇他,心裏是恨他的。”李仲清並不是不重情義,他的聰明之處,在情與理發生矛盾時,他會很理智地拋開情義,這是當幹部的人應有的決斷力;在名與利發生衝突時,他也會很果斷地追求利益。所以,如果有朝一日,要他與曉風、仲奎、大全割袍斷交,他會毫不猶豫地舉起刀。他認為,過去是朋友,那隻能證明過去,不否定過去,就沒有新的未來,如果為過去背上沉重的包袱,影響前進的步伐,太不值得。

    “仲清!‘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比過去更有決斷,更油滑了。”劉誌高帶著嘲諷的語氣說。

    “承蒙誇獎,還要加點油,才滑得快。一根筋,就別想在官場混。別看曉風很硬,他也變得滑了,隻是滑得不到家,結果還是得罪了人。我們都替曉風擔心,怕他挨人整。”李仲清把張曉風與蘇文英較勁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劉誌高。

    劉誌高想不到政府裏人際關係如此複雜,他隻是搖頭,說道:“阿彌陀佛,曉風動員我到政府來,我幸好沒去。”

    “四哥,你應該理解我不與付大哥他們來往,是防別人借事生非。別人要整你,就會抓住小事不放,說你敵友不分;還可以無中生有,你口才再好,也說不清。”

    李仲清說的不能說沒有道理,什麽身份,在什麽時候、什麽地點,該怎麽處理事情,的確是“人有人不同,花有幾樣紅”。本來,劉誌高得知李仲清沒有邀請付雲清和卿少白,想在喝酒時批評他。聽李仲清一番話後,他改變主意,為了朋友事業安全,他作為局外人,覺得應該勸一勸張曉風。

    李仲清去找劉玉芳說悄悄話,劉誌高來到堂屋裏,招唿道:“曉風,你陪大哥他們喝茶聊天,我還有事情要安排,晚上,我們八弟兄一起喝酒。”

    付雲清小聲說道:“曉風,你叫玉華來看我,我太感動了!”

    卿少白也說道:“我挨鬥後第三天,玉華三娘母也來看過我。”

    張曉風笑了笑,解釋說:“玉華給我說了,她給何誌芳做媒,順便去看大哥;她迴娘家,也是順便看二哥。我是一點不知道的,我家玉華心腸軟,見不得別人落難,何況二位是結義哥子呢?你們也不必在意,此乃人之常情。”

    “你夫妻二人就不怕沾晦氣?”

    “說句實話,在大哥挨鬥時,我就不敢站出來說,‘付雲清是我大哥,不準鬥’。我算老幾,共產黨的政策,我隻能服從。在眾人麵前,我們不能再認你們,怕招惹麻煩,二位兄長也能理解。在私下場所,談談友情,有啥不好呢?非要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搞得那麽緊張不可嗎?”

    “我和少白能理解,今天,我們來了,沒去幫忙,躲在屋子裏,就是不想給誌高帶來麻煩。我也想趁今晚聚會和兄弟們喝絕交酒。”付雲清說出了自己的最終打算。

    晚上,在昏黃的菜油燈下,八個結拜弟兄坐在一間廂房的飯桌上。付雲清拿起酒杯,站起來,以很沉重的語氣說道:“今天晚上,我最後一次以大哥的身份講幾句。古人雲,‘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你們四位兄弟替政府辦事,前程遠大;誌高與新鵬當了教師,也有奔頭。我和少白,馬上劃成地主,是階級敵人,不能再與你們來往了,如果影響了你們的事業,我二人會很難過。所以,你們還看得起我付雲清,就請喝了這杯酒。大家好聚好散。”

    卿少白也站起來,另外六人都不動,大家表情嚴肅,無法開口。他說道:“大家別難為情,目前的情勢逼著我們,不得不這樣做。我和付大哥會時刻為你們燒香敬佛,保佑你們事業發達。如果我們下地獄,那是前世造了孽。如果你們同情我們,想來幫忙,千萬不可因此害了你們自己。”

    還是李仲清果斷一點,他站起來,帶著傷感的情調說:“各位哥兄老弟,我李仲清是個做事果斷的人。二位兄長把話說到這份上,我們還有啥說的呢?那次在曉風家,我說過,朋友應該有難同當,現在,二位兄長落難,如果靠我們幾個人的力量,能使仁兄免災,哪怕我們受到損失,也會在所不惜。問題是,我們幾個根本幫不上忙,我們無法對抗國家政策。我永遠記得二位兄長對我李仲清的好處,將來,在情況允許時,我能幫上忙,一定幫。今天,我聽大哥的,好聚好散,喝了這杯酒,不等於心裏就沒有了二位兄長。”

    李仲清講的,誰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不過,憑直感,張曉風總是認為他說得振振有詞,在義與利發生矛盾時,仲清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利。當然,他不能在大家麵前表露這種意思。他是三哥,應該說幾句。他端起酒杯,繞桌一圈後說:“我今天很傷心,我們相好這麽多年,沒有想到會有今天,為形勢所逼而分手。過去,我們曾以二位兄長的家境為榮,想不到,恰恰是這殷實的家產把兄長打入地獄。我在替政府做事,應該站在政府的立場。但是,如果要我去鬥爭二位兄長,我沒有那種大義滅親的勇氣,那就隻好不幹了。前次,在采和村開鬥爭會,本想推脫不參加,被謝隊長硬拉去了,我看到大哥,羞愧難當。仲清說的也有道理,從情感上講,我是為今天的分手痛心,哪管它‘借酒澆愁愁更愁’,我陪大哥、二哥痛飲三杯。”

    張曉風的提議立即得到大家的讚同,一片碰杯聲,傷感的離別話,喝酒聲交匯在一起。

    卿少白又說道:“除去結義之情,我們還有親戚之誼,我得說明白,為了不影響你們的事業,我和家人盡量不上門打擾,不要說我卿少白不知禮節。反過來,你們也不要來我家,減少麻煩為好,我絕不會說你們不認親的話。”

    八個結拜弟兄喝著悶酒,付雲清為自己的處境傷感,問道:“我想問你們,土改的政策我完全擁護,土地財產也交給政府了,怎麽還要整成啥子階級敵人?想鬥爭就鬥爭,我實在是想不通。你們知道,我老漢從我爺爺手裏接過那麽大的家產,一輩子省吃儉用,一門心思存錢多買地方;我是從來沒有欺侮過窮鄉親的,怎麽就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呢?”

    李仲清說道:“像大哥家這樣的地主是不少。古代叫做‘耕者有其田’,政府的意思是:土地應該是國家的,分給村民耕種。土地被個人占有,租給窮人耕種,收了租金就是剝削。你們的先人剝削了窮人,這個剝削債就要由後人來償還。不然,為什麽要定一條,年滿十八歲的子女要定為地主分子呢?因為你享受了十八年以上的剝削好處。”

    卿少白很不服氣地說:“剝削來的租金大都用來買土地了,現在土地財產沒有了,全打了水漂。”

    “二哥!那是沒有辦法的事,玉蓉姐嫁給你卿家,沒有過多少好日子,今後也要陪著你受苦了!”劉誌高也歎息姐姐的命運不好。

    張曉風勸說道:“人民政府的政策,我們隻要執行的份,今後怎麽變化,是無法預料的。不談這些不高興的事情,喝酒!喝酒!”

    付雲清接著說道:“誌高!明天早上的婚宴,人多眼雜,我和少白講好了,天亮後,我二人就離開,留下婆兒客做代表,目標小,參加仲清和玉芳的婚宴,今晚就把明天的酒喝了。”

    早宴快開席時,唐雨梅和各位教師才到。看到唐雨梅,李仲清很老練地以對待一般人的禮節迎上去。嘴裏說道:“唐老師,你好!”而握住唐雨梅的雙手時,卻暗中加了力,這種力猶如電能,一下就傳導到唐雨梅的兩手、兩臂,再到五髒六腑,隻有幾伏特的電壓,使人從頭到腳感到舒服。而別人無法知道個中奧妙。

    李仲清本想多握住唐雨梅的手抖動幾下,也不知劉玉芳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笑道:“仲清!你不要高興得來把人家唐老師的手都捏痛了!”

    李仲清才知自己的過電失了常態,馬上鬆開手,彎腰道歉:“唐老師!很對不起。曉風兄,你看我,見了大美人兒,就神誌不清了。好在我們玉芳不吃醋。”

    隻有唐雨梅才真正地理解了李仲清的話外之音,她也帶著玩笑的語氣說道:“我們的李大隊長真會奉承人,我們玉芳年輕漂亮,又溫柔賢慧,更會體貼人,你不要‘這山望到那山高’。”

    蘇曉梅本來不想參加惡心人的婚宴,可是,劉誌高誠懇地說:“蘇主任!過去,我們是好同事,難道你當了主任,就不願意和我們鄉下人交往啦!”

    蘇曉梅不能把李仲清冒犯之事說出來,她撒謊道:“那天正好是我母親的生日,當女兒的總不能缺席吧!”

    張曉風一聽,笑著說:“曉梅!你可不要拂了誌高的一片心意,在他家吃了早飯,也就算參加了仲清和玉芳的婚宴,然後再趕迴城裏,給伯母祝壽也來得及。”

    蘇曉梅不好再推辭,隻得答應下來。她看見李仲清和唐雨梅的舉動,心裏頓時產生一種想法,難道他與唐老師有染?她馬上否定了,唐老師是個很看重名聲的人,不會幹越軌的事。

    蘇曉梅拍著雙手,笑道:“雨梅姐,你這個大美人,可是人見人愛的,你身材又高,大家都望到你那座山高呀!”

    “曉梅!你也來笑話姐姐,我雨梅哪裏趕得上你曉梅呢!我是開過花的,又被風吹雨打過的梅,無人問津。你是拂曉的梅,被雨露滋潤著的,正是盛開的梅,你這朵嬌豔欲滴的曉梅有主嗎?”唐雨梅將二人的名字與實際結合,解說得很有趣味。

    李仲清大笑道:“喲!兩朵梅花!有意思,二梅各有千秋,雨梅開過,還有來年,曉梅芳姿,欲待何人觀賞呢?”

    蘇曉梅對李仲清的厚顏無恥,心裏氣憤,又不敢表露出來,她指著李仲清,譏笑道:“李隊長!你要這山望著那山高,吃著碗裏想鍋裏,小心玉芳姐怎麽收拾你!”

    張曉風不知道李仲清冒犯過蘇曉梅,更不知道李、唐二人苟且之事,他也來開玩笑:“唐老師,您是大城市來的大美人,你這朵梅花是長開不謝的,仲清絕非奉承您。我張曉風不像仲清,我是越見美人神誌越清醒,為什麽呢?我怕呀!像蘇妲己、趙飛燕那樣的美人兒,是要勾人魂魄的喲!我有劉玉華足矣!不敢冒險采梅?”

    “張文書!大領導!您把我唐雨梅比成蘇妲己,你好壞!如果我真的是狐狸精,第一個要纏的就是你張曉風,就要專勾你的魂,你信不信?”唐雨梅也想用調笑來衝淡心底的悲傷,說完話,裝作去追打張曉風。

    張曉風本來是個喜歡說笑的人,加上劉玉華與唐雨梅又是好朋友,也才會有如此開放的笑話。可是,在封建思想嚴重的鄉裏人看來,這是行為不端的表現,在一片笑聲中,賓客們的眼神卻表現出驚訝來。

    蘇曉梅拍手大笑道:“痛快!張文書,你把美人說成禍水也不對,我這個主任不同意。雨梅姐,我給你紮起的喲!”

    張曉風也就繞到李仲清背後,大笑道:“李大隊長!快來維護社會治安喲!雨梅!為人師表,為人師表!當老師的是不能打人的,是不是?你看曉梅,笑出了毛病,要你唐老師負責。”

    劉誌高也來湊熱鬧,他擋住唐雨梅,說道:“唐老師,曉風是個愛熱鬧的人,總是給大家帶來快樂。我說句公道話,他二人說你是大美人,沒有一點虛情假意的奉承。當然,你也不是害人的蘇妲己。你以為曉風見了美人清醒呀!如果他哥子不是劉玉華做妻子,你看他還清醒不清醒。”

    “誌高!我反對,你把槍口對準我。今天是仲清和玉芳的好事,言歸正傳,仲清!今天,玉芳妹子在你眼裏就是大美人,你可不要腦袋發昏,入洞房走錯了屋子。”張曉風指著新婚夫婦說道。

    劉玉芳也不示弱,她笑道:“曉風哥!今天玉華姐不在,你盡裝小妹的怪,我要叫玉華姐收拾你。”

    “哎呀!小妹,饒了哥子吧!我什麽人都不怕,就怕你玉華姐,她叫我走三步,我絕對不敢隻走兩步。”說完,兩手作揖,做出請人饒恕的怪樣。

    大家知道張曉風是說笑逗樂,劉玉芳卻不依,她追著要打人,笑道:“曉風哥,你壞我玉華姐姐!”

    “仲清!你管一管你的新娘子,哎呀呀!好厲害。”

    劉誌高拉住小妹,向各位賓客道:“請大家入席吧!”

    早宴後,劉誌高留在家招唿剩下的親友。陳鎮東看見弟媳與張曉風等人嬉戲打鬧,心裏很不是滋味,男女授受不親,豈可動手動腳、打打劃劃,話語輕佻。再想到弟弟被槍斃,唐雨梅沒去送一程,更沒有帶倆孩子參加陳鎮南的喪事。難道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死兩丟開”嗎?他恨唐雨梅無情,他要問明白,先前人多,沒機會問。他看見,唐雨梅站在壩子邊,喝水漱口,立即上前問道:“雨梅,哪裏不舒服?”

    唐雨梅覺得對不起陳家人,遠遠看見陳鎮東,盡量避開。現在是無法迴避,隻得應付道:“可能涼了胃,肚子裏要翻。”其實,唐雨梅知道,是懷孕的表征,她不想告訴陳鎮東。

    “孩子呢?”

    “沒讓他們來,我托付張二嫂照看著的,我馬上就迴去。”

    陳鎮東覺得該談正題了,話頭一轉,帶有不滿的情感,幾乎是審問道:“為什麽不去送鎮南最後一程?為什麽不帶孩子來給鎮南守靈?這麽久了,為什麽你不來雞籠灣看父母親?”

    唐雨梅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會有這些責問,她早就想好了該怎麽迴答,她帶著悲哀的語氣說道:“喲!陳大哥!你憑什麽責問我?你替我想一想:我從大城市到這個鄉旮旯來,本想嫁一夫,靠一主,現在一場空,反落得一個反革命家屬的名譽,我的青春就毀在你們陳家。你憑良心說,你們陳家對得起我嗎?還來指責我,這裏不是,那裏不對,可惜沒有後悔藥!我得為今後打算,為孩子們打算。”

    陳鎮東沒有想到,她會有那麽多不滿,一時無法反駁,隻好說道:“是我們鎮南對不起你。”

    “我可以最後一次去為鎮南盡妻子的義務,對著他的屍體號哭三天;也可以讓新宇給他父親端靈。這樣做了,你陳家人滿意啦!以後呢?別人會怎麽說,說我和反革命分子劃不清界限,說我的兩個孩子是反革命兒子,給反革命分子盡孝。你也知道,我們能不能當上國家的正式教師,還要等待政府考察,在這種關鍵時候,你說,我該怎麽做?是替死人進忠孝,還是為活人長遠考慮?”

    唐雨梅是越說越氣憤,比陳鎮東更不客氣地反問過去。陳鎮東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的唐雨梅會生氣,在情與理的選擇上,唐雨梅是明智的,他沒有理由責備唐雨梅。他小心地賠罪,說道:“雨梅!我代表陳家,衷心地向您道歉。這麽多年來,您受盡委屈,來鄉下受罪。到頭來,我們陳家人還埋怨您,太不應該。您做得也對,您想的細,想得遠。我們大老爺們被兄弟情誼蒙住了眼睛,鼠目寸光。不過,父母親想念兩個孫子的心情,您能理解,您不方便帶他們迴來,我們家就隻有鎮中自由一些,我叫他到您那裏來看看,行嗎?”

    “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最好別來惹麻煩,就當成沒有不孝的兒媳、不孝的孫子吧!”

    兩個月多了,老陳家人那麽多,卻沒有一個人去看看落難的母子三人,陳鎮東知道唐雨梅有氣,立即解釋道:“我們家是工作隊關照的對象,是怕惹出麻煩,大家還在埋怨你,我會把你的苦衷告訴家裏人的。”

    “謝謝大哥關心!”唐雨梅胃子裏往上湧,實在忍不住,嘔吐出來了。

    細心的陳鎮東又問道:“雨梅!您是不是有身孕了?”

    唐雨梅知道,早晚要告訴陳家的人,於是笑道:“我是懷孕了,是鎮南被抓前,給我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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