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0年的春節在人們惴惴不安中過去,國民黨各級政權紛紛垮台,本事大的,隨老蔣去了台灣,小蝦咪就各找洞穴躲起來,各種散兵立刻變成土匪,趁機發國難財,一時間,無論城裏,鄉村,到處發生搶劫殺人之事,路上很少有行人。張曉風在家裏,憋悶得很,想和結拜弟兄們喝酒聊天,也不敢出門。可是,事情偏偏就找上門來,嶽父大人命在旦夕,他和妻子顧不得危險,向族人借來疤上重疤的衣服,穿在外邊,討口叫化一般模樣,才敢上路。

    張曉風夫婦在路上碰見了四撥打家劫舍的匪兵,有驚無險,兩個“乞丐”總算到了嶽父家。看見二人的模樣,劉家眾人大笑不已。

    張曉風說道:“今天,我們不是穿襟襟掛柳柳,腦殼兒都怕保不住。那些提起腦殼兒耍的人,不會打討口子的主意的。”

    老嶽母說道:“這是什麽世道喲?”

    老大劉誌道說道:“兵匪一家,魚肉百姓。改朝換代也許都是這樣的,不會很久的。”

    年屆花甲的袍哥大爺劉純甫得的食道癌,餓得皮包骨,兒孫們守了三天,龍頭大爺很有自知之明,生怕共產黨算袍哥大爺的帳,在兒孫們的一片哭聲中,呻吟著到西方極樂世界快樂去了。

    張曉風勸導妻子和幾個妻舅說:“泰山大人得壞了病,不是我們後人的孝心能挽留得住的。不過,在這個時候辭世,也許是好事,共產黨不會喜歡袍哥大爺的,他老人家仙逝了,兒孫也就不會受影響了,所以,大家不要那麽悲傷!”

    “你怎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呢?”劉玉華狠狠地盯著丈夫。

    “玉華!爺爺和老爺子都是袍哥大爺,共產黨總不會與死人過不去吧。”

    “曉風說得對,我們後人當然希望老爺子越長壽越好。命中注定隻有這麽長的陽壽,如果健康地活下去,萬一被新政府弄去整,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後人咋辦?老爺子這樣仙逝,是最好的結局。”老二劉誌安說。

    農曆五月十九日,是張春茂年滿“古稀”的日子,張春茂同兒子們商量,老大張忠良三十多歲就去世了,另外三個兒子認為,兵荒馬亂的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做什麽壽喲!

    長孫張曉風知道爺爺的心事,他認為,人生七十古來稀,爺爺的七十大壽怎麽能悄悄地過呢?共產黨已經占了整個四川,土匪們也剿得差不多了,天下慢慢太平了。做壽有什麽可怕的?不做壽,那麽多子孫有什麽臉麵?壽酒一定要喝,隻是不搞那麽大排場。最後決定,壽宴由張曉風負責操辦。

    生日來賓不多,除了幾代親戚外,山後觀音塘有張氏總祠堂,周圍的族老是要赴宴的,地鄰的李、王、劉、陳四大家族乃世交,也會如席的,還有張曉風的私塾同學、結拜兄弟們肯定參加,他們是地方上的小名人,提前來幫張曉風籌辦壽宴。

    正堂屋裏兩邊立柱上,貼著古人名句,兩句的前後四字是“世人問章(張)”,有點張狂!

    世事洞明皆學問

    人情練達即文章

    堂屋門兩邊貼有張曉風的寫景楹聯,含“三清”二字:

    紅雲照去三春景

    清風飄來五色新

    午時已到,客人依等級入座。張曉風站在正堂屋外的階沿上大聲喊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

    院中一百多賓客立刻靜下來。張曉風提高音量說道:“父老鄉親們!至愛親朋們!今天乃家祖七十大壽,鄙人代表主人向各位嘉賓表示衷心的感謝。賀客光臨、令蓬篳生輝,今天,先舉行簡單的賀壽典禮,由我的義弟李仲清主持。”

    話音剛落,正堂屋裏響起鑼鼓聲,敲的是三清灣龍燈班的響器。

    李仲清,二十五歲,國字臉,兩邊眼角稍往上翹,眼光內斂,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身高五尺二寸,穿著灰色長衫。他也不客氣,站到階沿上,大聲唱道:“恭請老壽星夫婦就位!子媳賀壽!”

    張春茂攜妻李氏端坐階台上,台下,張忠良三十二歲去世,妻張李芝帶頭,張忠和同薑氏,張忠文同曾氏,張忠華同新婚妻子餘秋華 ,女兒張忠容同丈夫沈安平站成一排,向父母三鞠躬。

    李仲清念道:“祝父母大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兒子、媳婦賀禮畢歸席,鑼鼓聲再響一遍。

    “孫子及孫媳、孫女及孫女婿賀壽!”

    張曉風拉著妻子劉玉華站首位,依次是張忠和的長子張天榮及金氏、女兒張桂容、次子張天平、三子張天佑,張忠文之子張天元、張天慶、張天俊、張天貴、女兒張淑容,外孫沈康寧,站成兩排。

    三鞠躬同時伴隨鑼鼓聲,禮畢歸席。

    “曾孫賀壽!”

    張曉風把三歲女兒張新慧拉到台階下,孩子覺得好玩,早就想參與了,規規矩矩地站著,張曉風又去拉迴劉玉華,引起大家一片笑聲,大家知道張曉風和劉玉華經常開玩笑,今天不知他要玩什麽花樣。

    張曉風指著劉玉華的大肚子笑著說:“我們家玉華懷了七個多月,兒子!給祖祖拜壽了!”

    “大哥,你怎麽曉得是兒子呢?”張天培問道。

    張曉風笑道:“這還不簡單,小子在肚子裏拳打腳踢的,肯定是兒子,不信,生下來是兒子,你張天培請我喝酒。”

    張春茂夫婦大笑不已,愛孫言之有理。院壩裏所有人都拍起掌來。

    “現在請國字輩的明月四公代表親族講話。”

    在下院子左邊,另外連接一排房子,中間是天井,有魚缸,缸中有假山,最外邊一間是碾米房,房外才是花園,這些都是幺房張明月居住管理的家產。他是文化人,有潔癖,弄花草、釣池魚,桂花樹下喝茶,靠著銀杏樹養神,忙裏偷閑,自娛自樂。誰家孩子到他院中拉稀擺帶,他會罵大人“養不教”,哪個小孩到花園中折枝采花,他就用竹篾條子追著打,還送上一句:“給你娘老子帶兩個耳光迴去。”

    半年前,他與張國瑞的丫頭李英梅完了婚,日子過得舒坦。過去,張國瑞不在三清灣,他就喜歡教訓族中子孫,族中大小事情,他也喜歡去斷斷公道。

    張明月捋一捋齶下胡須,咬文嚼字道:“今天乃春茂兄古稀大壽,愚弟不才,謹代表三清灣五大房之子孫,以及旁係子孫,恭賀兄長高壽,兒孫滿堂,福體安康!”

    張明月三鞠躬後,又麵向賓朋提高聲音道:“孟夫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敬老乃人子之本,老人仙逝了亦不可褻瀆。你張忠誠,張二嫂,夫妻鬥嘴,汙言穢語,傷及先人,定遭雷劈。飯後到香火牌位前給祖先磕頭免罪,張忠誠,聽見沒有?”

    “聽見了!死叔。”張忠誠故意把“四”說成“死”,以此泄憤。

    張明月聽清楚了“死”字之音,笑罵道:“喲!張忠誠,敢咒你四叔!跟著瑞二爺操,操得魁喲!”

    “哪有你老輩子操得好呢!我比您老人家大十歲,還得挨您訓斥。”張忠誠笑著說。

    張忠誠夫婦的隔壁戲擾得張明月一宿未眠,今天才忍不住借題發揮。他又教育族中子孫:“你們看看,張忠誠莫老莫少,成何體統。看一看春茂的子孫,一個個教育得有多好。你們男的學一學曉風,溫文爾雅,尊老愛幼;媳婦姑娘們學一學劉玉華,人家是大家閨秀,知書識禮……”

    李仲清知道張明月話多,讓他逮著機會發揮,不知道會扯多遠。隻好截住他的話,高聲唱道:“由親友代表陳大全致賀詞!”

    十八年前,張家祠堂辦起第二個私塾班,由名師劉自成做塾師。三清灣的張曉風、張天榮、張忠華、張天培去了,外族的李仲清、李仲奎、王新鵬、陳大全、付雲清、劉誌高、卿少白等人也就讀此班。他們成了好朋友,學劉關張桃園結義,與張曉風結拜成弟兄。後來,張曉風和卿少白、李仲清、劉誌高又考上西江城裏的大江中學,六年同窗到畢業。

    結拜之後又結親:李仲清的姐姐李香蘭與付雲清的堂兄付雲德結為夫妻,生有一對兒女,劉誌高的大姐劉玉蓉是卿少白之妻、小妹劉玉芳則為李仲清之未婚妻,李仲奎是三清灣張忠海的外甥,李仲奎之妻乃陳大全之姐陳華英,王新鵬的婆婆是三清灣張春茂的妹妹。所以,他們八人之間,既是相好的朋友,穿來穿去又都是親戚。陳大全向壽星三鞠躬,彬彬有禮地說道:“小輩代表親朋好友,祝願兩位壽星老人家身體安康,盡享天倫之樂,福壽綿長。”

    李仲清最後說道:“今下午,曉風要表演龍燈絕活,大家不要錯過。”

    “古稀”壽宴終於開席了。

    再說,張國瑞和鄉武裝大隊長李大奎、三股土匪的頭子袁“大炮”、張二“和尚”、尤老九籌劃了幾天,探得消息,共產黨的剿匪工作隊十九日要到石家區的熊家大山剿匪,就商定在碑亭灣的成渝公路上伏擊剿匪工作隊。

    西江河流至碑亭灣,一個九十度轉彎,向東流去,成渝公路從西江城往北,穿過十多裏淺丘的村野,到了碑亭灣,就下坡,順著河邊六裏路就到了石家街。

    這碑與亭是為明朝閣老丞相趙大洲而修,傳說他被皇帝誤會,砍了頭,賠了一個金子腦殼,埋了四十八座墳,無人知道金腦殼在那裏。山灣裏就是趙閣老的家,能看到西江水轉彎處。

    五月十九日,天未亮,三股殘匪和鄉丁保丁組成的四個中隊土匪共一百六十多人,就埋伏在公路旁一千多米長的山坡上土溝裏。汽車在這一邊是河,一邊是山的公路上挨打,是非常被動的。

    七點半,三輛汽車裝著一個連的解放軍戰士,剛開進碑亭灣,還未到最佳伏擊之處,一個鄉丁看見穿著整齊軍裝的解放軍,極為緊張,嚇得全身發抖,不小心扣動槍機。槍聲劃過寧靜的早晨,給剿匪工作隊發出警號。

    汽車立即停住,連長段玉才跳下車來,喊道:“敵人就躲在山坡上的玉米地裏,一排長!帶領一排退迴去,從南邊山坡,向西迂迴,抄土匪的後路,莫希有的尖刀班要吹著衝鋒號,猛打猛衝,氣勢上壓倒土匪。這些土匪是烏合之眾,聽到衝鋒號聲,就會害怕;二排長謝平原!帶二排占領公路東邊的小山頭,利用那片玉米地作掩護,神槍手先打點發,打死土匪後,再喊話攻心;見到土匪往後退,我就帶三排,吹起衝鋒號,和一排夾擊土匪,二排隨後跟上,追殲土匪。”

    張國瑞從沒同正規軍打過仗,蜷縮在土溝裏,心裏咚咚直跳。鄉丁們欺壓百姓夠狠,在解放軍麵前卻是軟蛋,沒有組織性,胡亂地開槍。

    解放軍神射手撂倒張國瑞旁邊的幾個鄉丁,另外的鄉丁在玉米稈的掩護下,正悄悄地往山坡上退,中隊長張國瑞本想喝斥逃跑的鄉丁。可是,倒在身旁的鄉丁,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血流到土溝裏,張國瑞全身起雞皮疙瘩,他也不再履行中隊長的職責,根本沒看目標,連擊三發子彈,跟著潰敗的土匪往馱子場方向跑。山後觀音塘的王建華和王少華跑上來,王建華說道:“瑞二爺,我們往黃荊溝大山裏去!”

    “我不像你倆,我有家,把長槍和子彈拿去吧!”張國瑞從小路繞了一圈,估計土匪已經跑過馱子場,他才到場上張忠誠嶽母開的茶館裏,吃了午飯,趕迴三清灣。跑得慢的少數土匪被莫希有的尖刀班截住,成了俘虜。

    張曉風來到學友們的桌席,舉杯說道:“雲清、仲清、少白,大家舉起杯來,感謝諸位大力幫忙,使我爺爺的壽宴辦得風光。”

    李仲清馬上接過話頭,笑道:“為我們三哥的爺爺籌辦壽宴,是你我兄弟份內之事,何來幫忙之說,不把我們當弟兄啦?”

    “三哥!您說錯了,該罰酒三杯。”陳大全把酒杯端給張曉風。

    “好!好!我說錯了,罰一杯,表示一下。”張曉風高興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說道。“付大哥、卿二哥、誌高四弟、仲清五弟、仲奎六弟、大全七弟、新鵬八弟,我們同飲此杯,祝願大家在新的日子裏有所作為。”

    結拜兄弟們端起酒杯來,互相碰杯後一飲而盡。

    付雲清放下酒杯,懷揣心事,小聲說道:“隻怕大哥我是兇多吉少啊!”

    “大哥何出此言?”張曉風馬上問道。

    卿少白歎口氣,說道:“唉!三弟,你應該知道,大哥家有一百多畝田土,我家也有七十畝土地,是‘共產’的對象。土地收了,還可能貓抓蓑衣,脫不了爪爪,能有什麽好前景?”

    這是癩子的腦殼,明擺著的事,大家情緒立即低落下來,靜場一分鍾,張曉風也不知怎麽安慰兩位義兄。李仲清略作思考,微微笑道:“我家也有一些土地,也很擔心‘共’掉,我三弟兄想來想去,最後想了一個化整為零的辦法,在這兒,隻給兄弟們說,千萬不能說出去。”

    “那是當然,誰講出去,誰就不是好兄弟,就同漢奸一樣。”陳大全馬上提到原則高度上來。

    “大全說得對!”大家異口同聲地表態,打消李仲清的顧慮。

    李仲清壓低聲音,非常神秘地說道:“我們家有十萬擔土、二十挑田(一萬擔土為兩畝、四挑田為一畝),我家有三弟兄,十二口人。我大哥在成都做一個商會的職員,有五口人,我和父親、二哥商量後,就把土地按人數分成四份,三弟兄各占一份,父母占一份。如果大哥不分去十畝土地,我們每人就有三畝多地,這樣一分,每一份不多,目標也就小了,即使要說個‘子醜寅卯’,也說不出個名堂。我們這兒,一些農家都有少量的土地,估計說不出個所以然?”

    李仲奎端起酒杯,對李仲清說道:“哥子,你的主意真不錯。隻是分家的契約,現寫的容易分辨,搞不好要出漏子。”

    “這點,你們就不知道訣竅了。我們用黃標紙寫好契約,放到房頂上,讓露氣露了十天,拿下來一看,完全是舊的契約。”

    “方法是好,可惜,我家隻有兩弟兄,土地多,無論怎麽分,也還是多。”付雲清很無奈。“我父親勤爬苦做,省吃儉用,一輩子想的就是攢錢買地方,土地是多了,到今天,全打水漂兒,還給兒孫留下禍患。應了那句古話,‘福兮禍所伏’。老頭子泉下有知,不知做何感想。”

    “唉!誰會想到,土地居然成了災禍。”李仲清大發感慨道。

    卿少白有點擔心地說:“五弟,你的主意是好,我家兄弟姐妹多,幾弟兄早就鬧著分家,家父固執,把持著家產不分,理由是大家子人同桌吃飯,更親熱。現在不分,更待何時。我兩個哥子都有兒女,按人頭分,每人也有五畝多。這一招化整為零管用嗎?”

    張曉風是主人,不能掃大家的興,於是勸道:“大家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其實,付老伯和卿老伯家日子過得很儉樸,如今田土都交出來,分給窮人,事情就該了結,還能折騰個什麽樣呢?”

    劉誌高說道:“誰也難料今後的事情會怎麽變,我們的兄弟情義不要變,有什麽事,大家互相扶持就是。”

    “應該!應該!”李仲清站起來,嚴肅地說:“我們是喝血酒拜過天地的兄弟,‘有富同享’容易,‘有難同當’難,兄弟情義更在‘有難同當’上,我提議,為‘有難同當’幹杯!”

    張曉風為李仲清的提議喝彩,大笑道:“好!太好了!哪管它世事多變,弟兄們情義永存。大家盡興喝。我還要去給其它客人敬酒,失陪了!”

    下午未時正,張國瑞趕迴三清灣來,迴家換了衣服,手執大煙竿,到下院子去。他不好從正廳大門進去,從張忠和家的後門進去,再閃到張曉風房間裏,拐進堂屋,向客人們抱拳作揖,對張春茂說道:“大哥!兄弟給您賀壽,來遲了。罪過!罪過!”

    “國瑞!你幹啥子去啦!我啥子事對不起你啦?”

    張國瑞沒有考慮,打解放軍是什麽性質的事,他隻知道,平生從沒見過的大場麵,是值得向鄉巴佬們宣揚的,他大聲說道:“春茂兄!您不知道喲!今天,四個鄉的武裝隊、幾家紳糧的家丁、三撥棒老二組成幾個大隊,在碑亭灣打埋伏,打共產黨的征糧工作隊。哎呀!共產黨的軍隊真是曆害,槍法才準喲!那麽遠,我身邊的一個小夥子,腦門心就挨了一槍子,血和腦花流出來,嚇死人啦!那個衝鋒號一吹,我們百多號人的膽子就吹掉了,大家放了幾槍,隻是給自己壯膽,然後就各自逃命,跑得慢的肯定被抓住了。”

    “什麽?你去打解放軍。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張春茂很替張國瑞擔心。

    “大家組織了好幾天,結果是一群烏合之眾,上不得大場麵。”張國瑞搖著頭歎氣。

    張曉風在房間裏,看見張國瑞從小門進來,慌慌張張地跨進堂屋。他也跟在後邊,聽過瑞二爺的吹噓,他非常焦慮地說:“瑞二公,您這是自絕後路哦!”

    “共產黨要把家業共掉,我的日子還怎麽過?曉風,你不知道,這氣堵在心裏,很難受。到碑亭灣去放了幾槍,心頭就不堵了。有沒有後路,我才管不了那麽多,大不了倒掉這盆血旺。”

    他的話說到如此地步,張曉風還有什麽可勸說的,隻有搖頭的份。賓客、族人們立即用肉廣播悄悄地傳遞張國瑞打解放軍的消息。平時,誰敢如此放肆地議論張大財主,槍子不長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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