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府,庭院深深,樓宇空空,唯有鴿影出沒,兩三。


    端木煜翰身披白色長披風,臨風立於長亭之中,平視著對街的閣樓,時不時地清咳一句,又將一口熱酒悶下,方才緩緩道出一句:“她,還好嗎?”


    “迴公子,王府戒備異常森嚴,屬下,也未曾得知半點消息。”綠顎在一旁,替端木煜翰斟酒。


    帶著熱氣的酒蒸騰而上,氤氳進了他淡藍色的瞳孔之中,一抹擔憂之色。


    “京都呢?有什麽消息沒有?”


    “一切如常。”


    “綠顎,我乏了。”


    端木煜翰側端著綠玉酒,翡翠色的杯映襯著他絕美的側顏,有種蒼白的無力感。


    綠顎微微一歎,隻怕不是身子乏了,而是心乏了。


    “那公子便得空歇會兒,不必常來這長亭,望不到想等之人,反而,更添煩惱。”


    “綠顎,那是一個懸掛在心上的鍾,不鳴,會喪。”


    端木煜翰將杯中酒輕輕伸出了長亭,一如當日,他與她夜雨之中,相邀而飲,一飲而盡。


    玉尊涼,玉人涼。若聽離歌須斷腸,休教成鬢霜。


    畫橋西,畫橋東。


    長相思。


    ****


    是夜,宮中傳信,說是太後娘娘有要事相商,即墨澤推辭不過,眼見水燕傾有好轉,便狠了狠心,便了服,入了宮。


    半夜,水燕傾睡得迷蒙,卻覺得有雙溫涼如涼玉的大手從她的額間滑過,細細滑滑,摻不得半點人世間的虛情假意,如將天邊的星月都摘攏於她的額間。


    有人。


    她心一驚,慌忙睜開眼,卻被端木煜翰清澈的眸絕逸的臉龐驚得一聲驚唿!


    門外把守的侍衛聽聞她的一聲驚唿,忙持刀搶抵住門間縫隙處問道:“燕姑娘,可是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水燕傾心知這是即墨澤的王府,且不說即墨澤吩咐過這裏不可以靠近一人,隻怕是見著了是端木煜翰前來更是直接先斬後奏了吧?


    何況,他還有傷在身,不知能否應付這王府裏的高手如雲。


    “無妨,有隻耗子而已。”水燕傾高聲說道。


    門口那兩道身影見是水燕傾開了口,當是無事,便均退守在了一旁。


    水燕傾籲了一口氣,迴頭。


    卻撞見了端木煜翰眼角有笑紋,眸中波光流動,輕聲道到:“燕傾,你在擔心我。”


    水燕傾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隻好閃躲過他炙熱的眼眸,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知道這是哪裏?你傷還沒好,不要命了嗎?”


    端木煜翰眼邊的笑紋更深了,勾勒出梅邊潔白如月的銀雪,在水波紋中那麽漾開一蕩般,纏綿入骨。


    隻聽到他輕聲說道:“要命。但是,更擔心你。”


    說罷,端木煜翰便上前一步,兀自坐於了水燕傾床榻之旁,伸手替她去撚滑落至腰間的雲被。


    水燕傾卻下意識地一躲,端木煜翰的指尖卻意料之外地滑過了她胸前高聳之處!


    夏日暖暖,她穿衣甚少,僅僅以一白色褻衣遮身,偏偏束胸又被她嫌棄累贅半途脫去。所以,端木煜翰這一觸碰,實則,隻是一層紗的隔住而已!


    水燕傾隻覺是閃電觸中的感覺,騰的一下臉便漲得通紅,忙拉過了雲被擋於了胸前,慌忙說道:“我自己來。”


    雲被細軟溫如涼玉,卻比不得她胸前那一點來得溫潤!


    指尖殘留的這一酥麻之感令端木煜翰欣喜不已,卻又暗藏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魯莽再一次驚到了她。


    他將指尖藏於袖口之中,淺淺在手心畫圈,眼間卻波瀾壯闊,直到千轉百迴的沉澱之後才終於道了一句輕輕的——“好些了沒?”


    水燕傾將臉往被褥裏埋了埋,以遮掩自己通紅的雙頰,含糊其辭地應了一句:“好些了……”


    “看來,是我多擔心了……我幾乎以為你……”


    端木煜翰欲言又止,淡藍色瞳孔邊緣,是道不盡的悔意與心疼,卻又揉撚繾綣在一處,無法釋放無法排遣。


    “你呢?好些了嗎?”水燕傾見他夏日裏仍披著一身披風,方才指尖觸及之處傳來的陣陣寒意似冰,想必,他也是受了極重的傷的。


    那一夜的墜崖,他僅僅以血肉之軀替她遮擋免去災難,怎麽可能不傷及肺腑累及五髒……


    他卻淡雅如蘭般一笑,輕聲道了一句:“無礙了。”


    水燕傾眼眸微動,倔強伸過手,一把欲把住端木煜翰的手,去試探個究竟,卻被他見機閃躲而開,別於了身後,藏於了袖中。


    他卻淡笑著道到:“燕傾,你身子弱,不宜久坐,先躺下吧。”


    說罷,他的另一隻手細心地裹於了袖口之中,接著便以扶持的姿勢將她安放下。


    水燕傾無奈,一來二迴,始終觸及不到他的手。


    果真,他不打算讓你知曉的,半點,也來不得糊塗。


    水燕傾順勢躺下,端木煜翰卻手間一滑輕微抖動,繼而便是他劇烈的咳嗽之聲!


    “燕姑娘,您沒事吧?要不要找太醫給您瞧瞧?”守門的侍衛再次探頭而望,幾欲擔心地破門而入。


    “不必!夜間總有些寒涼,許是有些受寒了,多謝費心了。”水燕傾急忙掩飾了過去,再扭頭望向端木煜翰之時,卻見他的白錦巾帕之上已是暗沉咳血。


    “你!”


    水燕傾皺眉,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之處,頓時如寒鐵般的冰冷襲身而來!


    而他的骨架之間,更是已經嶙峋似柴!


    她的瞳孔漸漸放大,驚恐地低吼道:“端木煜翰,到底怎麽了?告訴我!”


    端木煜翰卻眼神閃躲閃爍不已,急忙將那方巾帕蓋住,以為這樣就能掩蓋去血漬,他起身便欲走,匆忙道到:“時候不早了,你既無事,我便也放心了。”


    “端木煜翰,你若再向前一步,我便下榻去攔你,你走一步,我便也向前一步。”


    水燕傾說得堅決,一把便欲掀開被褥,卻被端木煜翰急急一個抽身給掩蓋住。


    端木煜翰的眉間已有嗔怪無奈之意,隻聽道他長歎一息,緩緩低低地道了一聲:“燕傾,你何苦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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