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觀來人了。”


    “太清觀的弟子也來了。”


    “還有昆侖派,天元寺……”


    “咦。”


    當劍無求默默統計著這幾日接二連三趕來江南的門派時候,聽見天元寺這三個字的時候微微詫異。


    “怎的這家夥連和尚都不放過?不是說和尚四大皆空?怎會願意參與到這等江湖紛爭中來?”


    老黃咧嘴道:“和尚又怎麽了?和尚不也是名門正派?對於魔教自然是應該人人得而誅之的,不清楚江湖此毒瘤,恐怕他年不知道還有多少如同林家這等慘案發生,他們前來助陣,倒也是無可厚非。”


    劍無求道:“老黃,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你好像一直都沒告訴過我們司馬小子究竟用的什麽辦法將你拐騙進來的我們組織,不如趁現在這沒人時候跟我這老弟說道說道,放心,我嘴巴嚴實的很,絕對不會把你這點小秘密給說出去。”


    “免了吧。”


    老黃沒好氣道。


    “老頭子我寧願信一隻烏鴉的嘴也不願意相信你劍無求的嘴。”


    這江南城鎮趕來的人越來越多,街道也愈來愈熙熙攘攘起來,二人行走在這來往武林人士互相問候的大街上,自春秋年間以來,這等江湖轟動的省會好似隻有過三次,第一次時候劍無求仍被困在劍塚不知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第二次時候落霞山之變倒是有幸參與,第三次便是這次天下名門正派皆因為一人的邀請前來江南,其實劍無求知道,即便沒有那九公子出麵,這一天也早晚都會到來,有句話說得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又有幾人真敢不聽從朝廷號令?魔教鬧的太大,早晚不得不朝廷出麵幹涉,朝廷一旦出麵,這些個名門正派豈能無動於衷?九大爺無非隻是提前點燃了這把火而已。


    老黃除了翻山越嶺前來江南的那些日子,好像沒有一天不喝酒的,而且喝酒隻喝黃酒,隻用自己的酒壺,有時候甚至連劍無求都在猜測,司馬雲是不是背著自己給老黃等人每個月都發了月俸?否則老黃兜裏的銅錢怎麽會好像永遠都花不完一樣?每日裏都能擠出來不少酒錢。


    他倒是沒喝過老黃酒壺裏的酒,如同當初的阿牛一樣,因為老黃總是喝酒時候鼻涕口水到處都是,沒人會用這樣一個酒壺喝酒。


    這大概就是別人說的人越老越邋遢。


    就是這麽一個穿的破破爛爛,一頭花白頭發好似雞窩一般的老頭兒身後劍匣裏卻背負著七把劍,七把名震西楚的西楚劍皇的劍。


    劍無求並不喜歡太熱鬧環境,倒不是因為當年在深淵之下被困二十年,隻不過因為其一雙天生蛇瞳實在太過引人注目,被人像怪胎一樣盯著,換做是誰都不會樂意的,哪怕平日裏在隊伍中話最多,那也不過是因為都如同司馬雲所說,大家都已經熟絡的原因,之所以打算今日裏出門,不過是因為今早感覺到了老黃有些不對勁而已。


    老黃今早提著酒壺迴來時候表麵看起來與平日裏一般無二,不過若是仔細打量之下便能看出其眉目間好似多了幾分憂愁。


    同甘共苦而來,劍無求自是不願意讓這平日裏有事沒事傻樂嗬的老頭兒遇見甚麽不開心事情,故此一再追問,奈何老黃始終不說,迫不得已之下,劍無求才不得不拉出來這黃牙老頭兒“散散心”。


    這街道上往來江湖遊俠不少,名門正派也有不少,當初落霞山之變,他們一行人儼然成了最受矚目對象,隻是時來已久,便是真有人記得,也大概隻是記住了當日裏那鬼神莫測的不死人以及與軒轅宏圖第二度爭鋒相對的司馬雲罷了。


    無人記得這一老一小,以至於劍無求親自帶著老黃去酒家處打那幾文錢的黃酒時候都沒人願意讓路。


    劍無求愈發覺得老黃有問題,因為平日裏一壺酒能管一天,可老黃今日裏不過才半日,酒壺便空了底,一個人長年累月堅持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後來就會慢慢變成習慣,習慣很難改掉,哪怕隻是那麽一天時間,他更加斷定了老黃有問題。


    “老黃,你可知道你這老頭兒若是不喝酒的話,肯定也是一個做派有風度的高手,哪怕到了現在這個年紀,不說像人家徐長今掌教真人那般仙風道骨,至少也應該是像王木生那樣一派宗師氣度,就是酒害了你,以至於你活到現在這個年紀老婆孩子都沒一個,換做我是人家大姑娘,肯定也不願意嫁給你這麽一個酒鬼,你應該學學司馬雲,看人定力多好,說戒酒就戒酒,早點戒了,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是吧?”


    老黃咧嘴一笑。


    “可我若是不喝酒,那我多活幾年又有甚麽意思呢?”


    沒救了沒救了。


    劍無求接不過來這句話,便隻能仰天長歎。


    “酒,真是害人不淺,可為什麽還是有那麽多人對他愛不釋手呢?”


    就比如這酒家門口排的長長的隊伍,劍無求與老黃很快便打到了酒,來打酒的人總是絡繹不絕,從最好的酒到最差的酒應有盡有,若是仔細觀察,大概還會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越是穿的簡陋的人越是看不起老黃所喝的幾文錢的酒,所以他們幾乎用不著排隊。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排隊了。


    現在劍無求大概知道了老黃為什麽不開心,因為來打酒的人被買酒的人看不起,也自然開心不起來。


    “我不是跟你這老頭兒說過,這黃酒我們不打算賣了嗎?我們做生意的是圖賺錢的,不是為了做善事,這黃酒統共一壇都賺不到幾文錢,你要是換做是我們,你也不會賣的對不對?所以還請兩位打道迴府吧。”


    這酒家老板倒並非是完全不給好臉色,畢竟說的完全在理,劍無求也不是不理解人苦衷的人,他便衝落寞的老黃道。


    “老頭兒,要不要換一種喝法?今日裏咱們不打黃酒怎麽樣?”


    “不怎麽樣。”


    老黃搖搖頭。


    “我還是比較喜歡黃酒的味道。”


    “可是人家已經不賣了啊。”


    這時候老板又打岔道。


    “不隻是我們不賣了,恐怕這城中所有酒家都不打算賣了,我看這位小老頭兒也並非掏不起酒錢的人,光是這身後的劍匣也不是凡品,倒不如把這把劍變賣了換幾頓好酒來喝一喝,這樣在踏進棺材板以前最起碼還算是享受了一番對不對?就算是進了閻王殿見了那些小鬼兒也不至於完全說不起來話不是?”


    “你這老板倒是會說話。”


    劍無求有意無意瞟了這老板一眼,生而蛇瞳已足夠讓這老板心驚膽戰,在冷眼一看已令其寒顫若噤。


    “你這麽喜歡這劍匣,不如你開個價賣給你怎麽樣?”


    “算……算了,我隻是覺得這劍匣應該值個幾十兩銀子而已,我一個買酒的哪兒會操心這麽多事情,別說賣給我,就是免費送我我也不想要啊。”


    “你還挺聰明的,難怪能將生意做的這麽紅火,不過既然沒有黃酒了,我這老哥又不喝其他酒,那我們就換別處去看看。”


    那酒家老板倒是不騙人,果然這城中走遍許多地方都再也找不到有黃酒賣的,老黃對此還有些不樂意,大抵是因為原本喜歡安靜待著,如今卻被劍無求拉著在這城中逛了大半日,人總是越老越安靜的。


    他歎氣道。


    “我都跟你說這城裏就這麽一家黃酒了,你還不信,現在連最後一家都沒了,果然,賤東西賣不出好價錢啊。”


    “最後一家又怎麽著了?他不賣難不成咱們還得強取豪奪不成?要我說啊,人活的就是一個麵子,當年我心甘情願被關進劍塚是為了麵子,後來出來之後殺了我那該殺的死老頭兒也是為了麵子,麵子這東西一定要有,就比如你老黃,活了大把年紀就沒人知道天下有你老黃這麽一個人,背著七八劍好像也沒什麽鳥用,如今眼看就兩隻腳踏進棺材了,若是再不為自己爭一口氣,那以後恐怕就沒機會啦。”


    “你倒是懂的挺多。”


    老黃照例樂嗬一笑,隻是今天這笑容怎麽看都好似加了幾分苦澀進去。


    “可麵子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活得開心就行了,管他那麽多做什麽。”


    “你這話我可不認同。”


    劍無求搖搖頭。


    “活著都不要麵子,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對不對?就好比我,我寧願自己做一天的英雄,也不願意做一輩子別人口中的瘋子,當然,這些跟老頭兒你說,你肯定也不會明白,反正你啊,我琢磨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聲不響,在這江湖裏泡泡都冒不了一個出來,這倒不是我說風涼話,你老黃的武功那麽厲害,但凡隻要你肯嶄露頭角,江湖上定然有你一席之地,否則也不至於像是現在這樣不上不下不好不壞。”


    劍無求舉了一個例子。


    他說的上便是如同家裏兩個老爺子那般的天下聞名高手,試問又有誰敢不給這兩人幾分麵子?


    他說的下就是他們這一輩的領軍人物,就比如薑明,就比如他,比如公孫靜。


    兩代人皆是聞名江湖的高手,再看老黃便是夾在這兩代人中間說不起來話的,哪怕他一直覺得老黃想要說話並不難。


    他說做人要麽就做最好的,一輩子混的風生水起,無人敢不給麵子,要麽就做最差的,哪怕是死了都沒人關心,千萬不要做那些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的。


    隻是劍無求並不知道,就在今日裏與老黃打酒之後翌日天才蒙蒙亮。


    老頭兒背著劍匣牽著一頭毛驢,腰間懸掛著空酒壺默默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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