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番話應當是負責商隊所有人的瘦猴兒老板說出來,隻不過此刻卻被趙健說了出來,倘若說昨夜裏不知兇手究竟是人是鬼才恐慌,那今日薑家隊伍也死了人才算讓這年輕鏢師的心穩了下來。至少已經證明了殺人的是人,不是鬼,他接著道。


    “也許我們應該在天黑之前找個小鎮住下來,然後一整晚不睡覺,看看兇手究竟是誰,為何從殺我們的人變成兩邊的人一起殺。”


    這個建議得到了兩支隊伍默認,混在商隊裏早就改變形象的阿牛倒也不怕經常流連城鎮被軒轅宏圖麾下的士兵認出來,一來是因為早就過去了幾個月,搜尋力度漸漸減小,二來是他知道自己這喬裝打扮的模樣落到人海裏隻不過是滄海一粟,根本不用擔心被認出來。


    他們終是在天黑之前全力趕路之下又到了一處城鎮,一處比上一個城鎮還要大上不少的地方。


    下榻了客店,他們果真一夜不打算睡,都堅守在客店一樓,一場秋雨過後,北風唿嘯,愈發蕭瑟,客店被薑家人包了下來,除了掌櫃老板與店家小二,還有廚房幾個燒火做飯的,客店別無他人。


    “現在這座客店已經被我們的人全部占據,三天來連著死了五條人命,倘若是針對我們而來,今天晚上那人沒道理不出現,我家小姐已命廚房備好一晚上的酒菜,大家盡管盡興。”


    那勁裝女丫鬟與小姐同列一席,雖不過是個連脫韁紅馬都控製不住的女子,這番話說的倒也有幾分豪氣幹雲,若是前兩日說不定瘦猴兒這邊鏢師還會上去繼續厚著臉皮調戲一番這些女子,但此刻卻全然沒了興致,命都不知能不能留到明天,又如何能有心思想其他的。


    也不知是誰大喝一聲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客店之內也從最開始沉重之感漸漸活絡起來,幾杯酒下肚倒也忘記了那許多不快的事情。


    “就算你不喝酒,最起碼也應該坐上來吃幾筷子菜,這樣一個人蹲在角落裏算怎麽迴事?莫不是覺得這酒是人家小姐請喝的就不好意思坐上來。”


    趙健望向蹲在角落發呆的阿牛,他知道如果他不理阿牛,這一百多人估計也沒人願意理會這個眾人眼中的受氣包。


    “我不餓,我也不喝酒。”


    阿牛輕輕搖搖頭,這時候趙健越發心中不爽。


    “你不餓?那我這一路上聽你肚子咕咕叫了好幾次算是怎麽迴事?莫不是我聽錯了?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臉皮厚吃不夠,臉皮薄吃不飽,就你這樣恐怕還不到太湖就要餓死在路上了,莫不是還要我過來請你?算了算了,我看今天就算我把你拉到桌子上來恐怕你也不會動筷子。”


    趙健說完便起身騰空了一個盤子裝了幾樣小菜又夾了兩個饅頭送了過去,這番模樣委實讓人覺得有些可憐,宛如打發乞丐一般,即便是這兩天越看阿牛越不對付的小姐丫鬟也不得不重新多看了阿牛一眼。


    趙健才遞過去東西不久,大開的客店大門便爬進來一個衣著甚至比被人當乞丐的阿牛穿的還瘺縷的乞丐,他一頭頭發帶著油汙,看不清具體麵容,兩隻腳穿著分明不是一個款的破鞋,手裏端著一隻破碗。


    這乞丐不過才踏進客店便被給以鄙夷以及厭惡的目光,不說是給兩個饅頭給幾口菜,即便是連簡簡單單的踏進門就被一鏢師一腳踹了出去,那鏢師冷冷道。


    “並非老子不願施舍於你,隻因你這家夥有手有腳四肢健全,又不是老的走不動路,哪怕是去做個雜役都能混口飯吃,為何偏偏做起了這要飯的勾當,渾身臭烘烘的,滾一邊去,莫要壞了我們兄弟的興致。”


    那乞丐被一腳踹出門檻之後摸索半天竟是又戰戰兢兢踏進門檻,這次那鏢師倒是動了真怒,喝了兩口酒,酒勁上頭就要出手,隻不過卻被牆角的阿牛擋在了身前,背對著漢子的阿牛無奈道。


    “也許人家隻是餓的受不了了,我知道大哥你說的有道理,有手有腳實在不應該做乞丐,可你若是換個角度想一下,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又有哪個人願意做受人唾棄的乞丐呢。”


    “喲嗬。”


    那漢子顯然是沒料到阿牛居然跳出來護住乞丐,雖然收住了手,不過言語之間諷刺卻毫不避諱表達出來。


    “阿牛,我說你這小子自己的事兒都管不過來,居然還管別人的事情,你要給這乞丐飯吃你就自己解決,莫要把這家夥帶進客店,臭烘烘的,熏死我們沒關係,我們不過就是一些渾身汗臭的男人,莫要熏壞了人家姑娘們。”


    在一陣哄笑聲中,不去管這乞丐身上的油汙以及臭味,阿牛將這乞丐扶出客店,隨後又將趙健夾給他的飯菜端出去送到了乞丐身旁。


    這時候小城起風,客店前麵不遠處幾棵銀杏樹的黃葉落了一地,借著客店的燈光倒也能看到地上金黃一片。


    阿牛下意識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衣裳,他輕聲道。


    “吃吧,天氣涼了,多吃點,晚上找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好好睡一覺。”


    阿牛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說話,因為這時候臭烘烘的乞丐已經端著盤子狼吞虎咽起來,一雙汙濁不堪的手抓起饅頭就大快朵頤,他看起來已經餓了很久,餓到明明阿牛自己肚子也開始叫卻還是不去打擾他。


    直到不過二三十個唿吸之後一盤菜被乞丐一滴油都不剩的喂進嘴裏,這時候阿牛才看清楚這乞丐麵容,生的棱角分明,看其年紀也不過四五十歲而已,臉上不少胡茬,乞丐開口道。


    “小兄弟,謝謝你。”


    他張嘴時候阿牛便看到這乞丐也並非他想象中那樣滿嘴黃牙,相反,他的牙齒挺白。


    “不用謝。”


    阿牛擺擺手。


    “餓肚子的感覺我知道,那種滋味不太好受。”


    “所以你就把自己的飯菜讓出來給他吃?看起來這在你口中不好受的滋味你倒是想再嚐試一下。”


    就在這時候,趙健端著又一份飯菜出來擺到了阿牛麵前。


    “這次我再好心一次,別以為我這麽做是可憐你,我不過是不想明天出發的時候沒了人幫我推車而已。”


    他說完這番話便冷哼一聲踏進客店,阿牛對此苦笑。


    明明就是不想讓我餓肚子,何苦來哉弄那麽多理由?


    “你夠不夠,大叔,不夠的話把這份也吃了。”


    “夠了夠了。”


    乞丐擺擺手,不過這乞丐又悠悠道。


    “吃是吃飽了,不過,有點口渴。”


    “哦,口渴,你等著,我去給你倒水。”


    阿牛站起身準備去掌櫃那裏討一碗水,不過卻被乞丐拉住褲腿。


    “小兄弟,我不是想喝水,你能不能行行好幫我買一碗酒,讓我去去寒,我給你銅錢。”


    乞丐從懷中摸索半天才摸索出來兩個銅板準備交給阿牛,卻被後者推開。


    “大叔,這錢你就留著,我請你喝一碗酒就是了。”


    說是請喝酒,其實阿牛身上已無銅板,不過即便如此他仍是踏進客店找到了趙健,因為趙健是他唯一還算能說得上話的人。


    “你替我打一碗酒,算是我欠你的,我還你。”


    “你還我?你拿什麽還我?你已經欠了我好幾兩銀子,要喝酒,可以啊,把前麵欠我的先還我再說,真不是我說你,能做乞丐的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喝了酒恐怕接下來又要讓你替他尋一個客店睡覺了。”


    “不會的,大叔應該不是那種人。”


    “你怎麽知道就不是?我說你跟這乞丐見麵才多久?怎的跟你這一路下來的我的話你都不聽,卻對如此一個乞丐唯命是從,你是不是真覺得自己很有能耐?”


    阿牛語塞,被憋的漲紅了臉,好在不遠處的的勁裝女丫鬟終於看不下去,拎著一壺酒走了過來。


    “這次不止是他們看你不順眼,就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見過有乞丐吃了飯又要討酒喝的?”


    “他不是討,他給我銅錢讓我買一碗。”


    阿牛輕聲解釋。


    “隻不過我沒收他的錢罷了,我想他兩個銅錢留著說不定餓了的時候還能買兩個饃饃。”


    “行行行,別解釋了,我懶得聽,這壺酒拿過去,讓他拿了酒趕緊走,我怕他接下來如果不走恐怕就要黏上你了。”


    又一陣不齒以及哄笑中,阿牛終是麵紅耳赤端著一壺酒踏出了客店,乞丐依舊在此守候,見酒前來,卻並無阿牛想象中那般興高采烈,隔著一堵牆聽不見客店裏麵人說什麽,倒是見到乞丐接過酒壺之後便站起身。


    “小兄弟,今天的事謝謝你了,你是一個好人,我看的出來,好人不應該與一群死人為伍,你最好趕緊離開他們。”


    留下這莫名其妙一頭霧水的話,乞丐就佝僂著身子轉身離去在黃葉漫天的街頭,不多時候就不見了蹤影,阿牛直到目送乞丐離去才將一盤子早就被風吹涼的飯菜吃了個幹幹淨淨。


    薑家小姐說今天晚上都不能睡,看看殺人的兇手究竟會不會露麵,但趕了一天路又喝了不少酒的漢子們如何架得住疲憊?不多時候便有不少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下,薑家小姐雖有不願,不過好在也並非所有人都睡過去,也就索性不管了,就這樣熬到後半夜依舊不見任何動靜。


    “也許那個人不會來了,又或者說他知道我們在這裏等他所以幹脆不現身。”


    強撐住困意的趙健如此道。


    “如果我們在這裏繼續坐下去就算坐到天亮也未必能將他等出來。”


    “那你說應該怎麽辦?”小姐道。


    “很簡單,我覺得我們應該引蛇出洞。”


    “你打算怎麽個引法?”


    “當然是找個人出去溜達一圈,然後暗中埋伏,看那個家夥會不會出現,如果出現了咱們就同時出手將他拿下來。”


    “那你覺得誰願意去做這個最危險,動輒丟了命的事情?”


    “這還用說?”


    趙健話落,一百多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坐在牆角發呆的阿牛。


    “除了受氣包,沒人能當的起這個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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