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時分商隊駐紮在一處破廟,這破廟四麵環山,門前流水,倒是一處荒郊野嶺休息最合適的地方,不知前麵隊伍駐紮在何處,因為隔著老遠,阿牛一如既往負責商隊的住行,因為白日裏推了大半天馬車,又如此忙忙碌碌下來已經是筋疲力竭,此刻才終於分到一床褥子舒舒服服躺在破廟地上,夜空有些陰霾,似是又有大雨要來,山間秋風陣陣,從四處漏風的牆壁中吹進來讓篝火忽明忽暗,廟中不知供奉的是什麽神像,青麵獠牙尤為可怖,倒也沒人提兩條人命的事情,想必是認定兇手就是前麵那一支隊伍裏麵的人,殺了人逍遙法外管不著,因為人家惹不起罷了。


    馬兒以及馬車都被帶進了破廟,好在破廟總算是大,堆積上這麽多貨物也算堵住了不少漏風的地方,以至於這破廟總不是想象中那麽寒冷。


    “我突然想洗個熱水腳,你說該怎麽辦?”


    真當阿牛是下人的趙健在白日裏無數次使喚阿牛後終於又來到了才剛剛躺下的阿牛麵前。


    阿牛無奈從褥子上一屁股坐了起來。


    “我已經累了一天了,你就不能讓我睡個安穩覺?”


    “當然不行。”


    趙健冷冷一笑。


    “三兩銀子買你伺候我一路,這可比你走這一趟鏢還要多賺出一兩,難不成你覺得這三兩銀子這麽好賺?趕緊去吧,雖然我不會揍你和拿著劍威脅說要殺了你,不過你如果伺候不好我,日子肯定比現在更難熬,當然,還有一條路,就是你選擇現在離開商隊,不過就算要離開也要偷偷摸摸的,千萬不要被我發現,不然我會打斷你的腿。”


    “你比死的那兩個人還要可惡。”


    “那又怎麽樣?這是你欠我的,而且你也是答應了的。”


    “死的兩個人都是欺負過我的人,這一點你也知道的。”


    累的完全提不起力氣的阿牛咧嘴一笑。


    “你就不怕你也會死?”


    簡簡單單一句話,趙健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他甚至想不明白這樣一種感覺怎麽會突然被一個平日裏受盡欺負的受氣包給弄出來。


    “怎麽可能?”


    趙健原本有些愜意的心態此刻忽然有些覺得喉嚨幹澀。


    “你說的殺人兇手是她們家小姐,現在她們早就在我們前麵幾十裏,你覺得我會相信她三更半夜無緣無故跑二十裏來殺我?除非她腦子有病。”


    “可是你今天白天得罪她了,為了我。”


    趙健頓時語塞,吞了一口口水之後才悠悠道。


    “我隻不過是看你被欺負的可憐而已,如果是被一個男人欺負也就算了,頂多隻能說你軟弱,可你卻是在被女人欺負,你是在丟男人的臉。”


    “既然你覺得我可憐,那你現在又為什麽變著法兒的來壓榨我呢?我已經夠可憐得了,走了一趟什麽都沒得到,還險些丟了性命。”


    阿牛長歎一聲。


    “大家都是為了生活跑江湖的,為什麽就不能互相理解一下給條活路。”


    他最終還是站起身去給趙健弄來了洗腳水,不過後者此刻卻已經舒舒服服的躺到褥子上了。


    “難不成還要我給你脫了鞋襪洗?”


    “那倒不用,主要是我不打算洗腳了,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怕因為洗一次熱水腳而丟了性命,所以我還是不洗腳的好。”


    對於這般似作弄又似真心幡然醒悟的一句話,阿牛不過苦笑著搖搖頭而已。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我今天真的很累,如果還有什麽差遣你就一次性說出來,假如沒有的話也請你晚上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休息,不要再來叫醒我了,我真的很累。”


    阿牛的確很累,在右臂推了一天馬車又前前後後準備好商隊食宿之後終於沉沉睡去,他本來以為可以安心睡一夜,沒想到美夢終究還是被打破,他又被弄醒了,卻不是被趙健叫醒,而是被一聲尖叫嚇醒。


    “死人了。”


    又死人了,在緊接著兩條人命之後又出了第三條命案,死者是在破廟裏,一個隊伍裏繼欺負過阿牛的兩個鏢師之後的又一個平日裏就不怎麽待見阿牛的鏢師,死法一模一樣,被切了腦袋並且剜去了雙眼。


    瘦猴兒老板已近崩潰。


    “誰?是誰?究竟是誰殺的人?”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破廟之中的青麵獠牙雕像,荒郊野嶺神不知鬼不覺出了第三條人命。


    不少鏢師已經徹底傻眼,三五個抱成團仿佛遇到了莫大的恐懼一般。


    “難道是他們又迴來殺人?”


    趙健雖驚恐,但總歸還算是比較鎮定的一個,他說的他們自然是說不知道駐紮在哪裏的薑家一行人,但在與兩個鏢師撞著膽子在破廟周圍巡視一圈過後卻得出一個絕對沒有人來過的結論,馬兒都不曾嘶鳴一聲,好好的全部窩在破廟外麵臨時搭建起來的馬廄,破廟之外的泥土地連一個腳印都無。


    “難道真的是鬼殺人?”


    瘦猴兒老板吞了口口水說出了一句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應該不是鬼殺人。”


    商隊中有那麽一個差不多已經花甲之年的老鏢師,老人向來有很多年輕人所不能及的經驗,也見過許多年輕人不曾見過以及聽過的東西。


    這老鏢師緩緩道。


    “雖說荒山野嶺牛鬼蛇神出沒,但鬼也並不能直接殺人,況且倘若真的是鬼,也絕無可能完全驚動不到我們,以我的經驗來看,殺人的人一定是一位真正高手,他的輕功很好,踏雪無痕也不為過,而且他的速度非常快,內功很強,並且看起來三個人死的樣子一樣,其實並不一樣,前兩次死的人是被他們自己的兵器所殺,傷口剛好吻合,可這次這家夥脖子上的傷口整整齊齊,完全不是他自己手中的刀可以造成,三個人並非同一人所殺,唯有這次才是一位真正高手,最起碼也有一品之境界才能如此悄無聲息,可是思前想後,我們鏢隊從來沒有得罪過這樣的高手。”


    “難不成是薑家的那批人?薑家乃是可以與劍塚並駕齊驅的武林世家,其中不乏高手,想來想去也隻有他們才能做的到。”


    瘦猴兒老板如此道,這一路上雖說不怎麽交流,但他瘦猴兒跑江湖這麽多年豈能連這點眼力見兒都沒有?薑家的未來媳婦兒身邊豈能沒有幾個高手?


    所幸再無一人將這兇手與阿牛聯係上。


    “現在還不知道。”


    老鏢師搖搖頭。


    “單憑這些就斷定是薑家人殺人未免太過武斷,不過薑家始終不能洗脫嫌疑,值得認真思考的是我們從什麽時候得罪了這麽厲害的高手,如果沒有得罪,他又為什麽盯上我們?難不成是盯上了我們的貨?”


    這個猜想很快被瘦猴兒否決。


    “我們的貨隻不過一些南方土特產,賺不了多少錢,隻不過圖個數量而已,就算要盯也絕對不可能是盯上我們的貨,最多有可能是盯上了我們其中的某個人。”


    這句話落,本來就惶恐不安的鏢隊越發不安起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也從最開始的豪邁變得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已經死了三個人了,以前都說某個老板點兒背,沒想到這次居然背到我身上來了,山神老爺,你要是真的有靈你就告訴我殺人的究竟是人是鬼,如果是人,這個人是誰,如果是鬼,鬼又在哪裏好不好?”


    瘦猴兒老板是真的幾近崩潰。


    一趟商隊下來,還沒有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就出了三條人命,雖說走鏢的哪兒有不遇見幾次危險死上幾個人的,可那也是真刀真槍的幹,並非如同此刻一般人影都沒見到就詭異的死了三個人。


    可怕的並非是敵人,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躲在哪裏的敵人。


    這種恐懼也越發從隊伍裏麵彌漫開來。


    無人迴答瘦猴兒的問題,隻有又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青麵獠牙的山神像。


    這一夜後半夜再無人敢睡,即便都躺在褥子上也都不敢閉眼,生怕下一刻被割了腦袋剜了眼睛的就是自己。


    趙健也睡不著了,他甚至都沒躺下,直接坐在牆角緊緊抱住自己的劍以麵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恐懼。


    “你不害怕?”


    他看向唯獨躺在褥子上閉著眼睛的阿牛,他知道阿牛還沒有睡著,因為阿牛才處理完屍體剛剛睡下。


    “我為什麽要害怕?也不過就是死而已,其實我活著本來就是一件比死了更悲哀的事情。”


    阿牛樂嗬嗬笑了一聲,他是唯一還能笑的出來的人。


    “我倒是希望死的人是自己,一了百了,也省得才出狼窩又入了你的虎口。”


    “你說的話感覺好像我把你欺負的很慘一樣。”


    經阿牛這麽一說,趙健也算是好受了一點,他輕聲道。


    “如果我們能安然無憂活到目的地,你的二兩銀子我不要了,全部給你。”


    阿牛倒也不覺意外,畢竟如此惶恐之下,能活下來本身就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不過他還是搖搖頭。


    “那不行,欠你的就是欠你的,必須要還,你也不用這麽悲觀,說不定咱們明天就能找出來兇手是誰就行,你要是實在覺得過意不去接下來的路程你對我好一點就行。”


    “好一點?你希望是怎麽個好法?”


    趙健詫異道。


    “就比如現在舒舒服服睡一覺,不要打擾我,因為我真的很累啊,你知不知道我右臂都快斷了,一想到明天還要接著推一天馬車我就覺得難受,可是為了二兩銀子卻不得不去做,這就是我跟你的差距,所以我希望你對我好一點,也算是替自己積點陰德行不行?”


    趙健啞然失笑,再看阿牛,他倒是說完這句話倒頭就睡,並且沒過多久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趙健最終還是沒有去打攪阿牛,因為他知道阿牛睡覺時候是很安靜的,哪怕是蜷縮在牆角的時候,他打鼾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真的累了。


    天明,昨夜裏雷鳴電閃最終是慶幸雷聲大雨點小,持續半夜的恐慌也終於在天色大明的時候漸漸散去。


    瘦猴兒老板後半夜根本沒合眼,紅了眼眶,但他知道哪怕再害怕這支隊伍還是得繼續走下去,所以他叫醒了所有人,都沒吃早飯,哪怕阿牛已經早就準備完畢,誰都沒心情吃,隻不過草草幾口,倒是阿牛吃了一個大飽,他差不多是百人商隊裏麵最為愜意的一個人,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隻有阿牛不擔心自己會死。


    因為都覺得他是一個活著跟死了差別都不會太大的人。


    泥土道路總算好了一些,不過還是很費勁,好在休息了一夜總算恢複不少力氣,再加上趙健也終於聽阿牛了一次對他好點,也開始幫忙推車,總算不是那麽累。


    隻不過才行進二十裏路商隊最前麵便停了下來,最後方的阿牛與趙健不知發生什麽事情,待到兩人跑去前麵看時才看到昨天分別的薑家一行人安營紮寨處,五六十號人根本就沒動,哪怕已經是秋日高掛,因為他們的隊伍也死了人,並且死了兩個,兩個男的,死法與他們昨夜裏死的那個人手段如出一轍。


    “這是怎麽迴事。”


    瘦猴兒老板有些不願相信自己所見到的,因為他本來就懷疑隊伍死人是薑家人下的手,可是薑家如今也死了人,這又該怎麽解釋?


    “怎麽迴事,就是你看到的這麽迴事,今天天剛蒙蒙亮被發現的,死在營帳外麵,慘叫都沒發出來,看血液,傷口,死去不過兩三個時辰,究竟是誰幹的?是不是你們?”


    女鏢師眼神灼灼,似乎認定是他們下的手。


    “很不湊巧,我們昨天夜裏也死了人,不過是後半夜死的,我現在可以推斷出他們是被人殺的,而且是被同一個人,那個人先殺我們的人,隨後又跑了二十裏路殺你們的人,才會有血液幹涸程度不同的差異,那個人肯定就在附近盯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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