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一場史無前例的非典席卷全國,大概在4月份左右,軍校的全體官兵就在宣傳口號中行動起來,萬眾一心抗擊非典。

    在4月中旬的時候我們還可以請假外出,隻不過獲批的每一張請假條上都附上了教導員的一句話:迴來後立即洗手30秒。到了4月末形勢就開始嚴峻起來,隊長明確表態所有隊員嚴禁請假外出,五一假期在軍校度過。當時我們每天都在收看新聞聯播裏關於非典的最新報道,當我得知外麵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的情況後,第一次感覺來到軍校非常幸運,它讓我有十足的安全感。倔強的陳敏在4月28號那天還心存僥幸,寄希望於形勢在兩天之內好起來,她可以按照原計劃享受五一假期。電話中媽媽給她理智地分析:“你還迴來幹什麽呀?現在到處人心惶惶。凡外地迴來的都要送進醫院觀察十來天,你這還沒觀察完就得被送迴去了,迴來有意思嗎?”陳敏哭喪著臉說:“至於嗎?”

    為了安定人心,豐富假期生活,隊領導在五一前一天給每個宿舍發了兩副撲克牌,據說還要開展打牌,下棋,乒乓球等比賽。我記得那個五一我們打了7天的撲克,不知有多少同學學會了“鬥地主”和“八十分”呢!

    接下來,我聽說有些地方可能在瞞報非典病例,外麵的情形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差,南京所有的高校幾乎都控製人員出入了。那段時間軍校郵局裏的包裹堆積如山,幾個星期不能出去的我們突然物資緊缺起來,幾乎每個人都打電話迴家向父母要東西。來自溫州的董琳最具商業頭腦,她要家裏寄來了40個標準口罩,她就在隊裏做起了賣口罩的生意。可惜剛賣掉5個口罩就被隊長叫停,並責令她寫檢查。董琳死不甘心,每天不分晝夜喋喋不休地在宿舍中宣傳她口罩的好處。

    “標準口罩,預防非典,十元一副啊!現在物資緊缺,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大家趕快行動起來吧,數量有限!”她像唐僧一樣在宿舍中叫囂了三天。

    為了拯救她也為了讓自己脫離苦海,大家痛下決心買了她11副口罩。董琳那天夜裏睡得特別塌實,半夜還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我們猜她本錢是真的賺上來了。董琳自己也戴了一副口罩,其它的23副直至畢業也沒能推銷出去。

    據說,那一陣外麵有很多人都在發國難財。媽媽在電話中說我們小鎮上人人都在搶購綠豆,三更半夜姑媽還敲響了我家的門,端著一大碗綠豆湯要他們喝下,說是能防非典。還有的地方鞭炮價格飛漲,家家戶戶說是要用放鞭炮的方式來辟邪。最可笑的是某地方的加碘鹽被搶購一空,說是非典的病因是因為缺碘。

    那時候,也不知是誰妖言惑眾,說軍校裏唯一的小超市因貨源不足即將關閉,大家聽到消息後蜂擁而上,小超市裏人滿為患,貨架在幾分鍾內就空了。有人搶了十幾包方便麵,有人拿了五六塊肥皂,還有的人連減肥藥品也買走了,大家那著自己需要不需要的商品抱迴隊裏貯藏起來。我發現那天店主忙裏忙外喜形於色,十幾天後我們發現這果然是個陰謀,那個小超市貨源不斷,從未關閉過一天。

    五一過後,軍校裏的廣播也開始活躍起來,每天播放的鬥誌昂揚的宣傳口號讓我感覺像是生活在抗戰時代。隊領導忙地不可開交,除了每天早晨要帶領大家跑步,還要為我們消毒,督促大家量體溫。有一天,趙雅茹隻不過量了37。1度就被隊長叫進辦公室,解釋了半小時才得以出來。

    當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我們的跑步路線也越來越長,說是要抗擊非典增強體質。許多女生氣喘籲籲支撐不住。陳敏每次跑到一半時就假裝係鞋帶溜出了隊伍。我那段時間胃痛,腳上還起了水泡,每次跑完步痛苦不堪。於是,我打假條請求不參加晨跑,隊長堅決不同意,他說每天都有幾十個女生跟在他屁股後麵請假,這樣下去哪能得了。

    那時候,蚊子已經出洞,我們理所當然掛起了蚊帳。可是軍校的規定卻讓人莫名其妙,晚上掛上的蚊帳早上必須拆掉,保持宿舍的整齊和美觀。隊裏一下怨聲四起,大家都說在如此混亂的情形下還怎麽準備期末考試。

    我那天早晨跑完步後腳痛地厲害,吃完食堂的肉包更是一肚子火。就連那個食堂也跟我們過不去,自從大力晨跑以來它源源不斷地供應肉包,其它的菜包饅頭則少得可憐,買到饅頭的人像搶到小元寶一樣欣喜若狂。其實,跑完步大汗淋漓的我們根本吃不下油膩膩的肉包。

    帶著所有的委屈和不滿,具有潛在叛逆性格的我在那一天早晨衝進隊長辦公室。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真成了為民請命的記者,毫不怯弱地向隊長連發三問:

    “男女生體質不同,為什麽同樣要跑2000米?”

    “你不能保證沒有蚊子,為什麽強行要我們拆下蚊帳?”

    “那食堂為什麽總賣肉包不見饅頭,難道他們是殺豬的嗎?”

    我講話時氣勢洶洶,眼淚卻早已奪眶而出,我看到隊長匆匆忙忙關起了窗戶。

    那天,一向默默無語的我義憤填膺,而一向善於辭令的隊長卻心平氣和。

    “林溪你知道嗎?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軍隊裏沒有那麽多為什麽,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隊長用平靜的語氣對我說。

    “可我們並不是軍人,我們隻是普通的大學生。”我哽咽地爭辯道。

    那天隊長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批評我,他讓我迴宿舍繼續整理內務——拆蚊帳疊被子。當我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刻感覺自己像個悲壯的英雄,可僅僅幾個小時以後,我就開始惴惴不安了----隊長明天會用什麽招對付我呢?

    一連過了三天都風平浪靜,直到第四天的晚上隊長終於傳話讓我過去了。我走出宿舍的時候向11位舍友用力揮揮手,她們異口同聲地念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但是,我等待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隊長的第一句話就出乎我意料。

    “你最近吃到饅頭了嗎?”一向嚴厲的隊長竟關切的問我。

    “吃--吃到了。”我小心翼翼地迴答。

    接著,隊長給我拿出了一分文件,說那是一份新的通知。經過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請示,領導決定將女生的跑步路線縮為1000米,蚊帳也可以統一掛上,不必再拆。

    “至於吃不到饅頭嘛----”隊長故作嚴肅地說,“我已經和負責人溝通過了,他們會處理好饅頭和肉包不平衡的問題。你滿意了嗎?”

    我點點頭,發現隊長也並不是一個不可親近的人。

    “其實,生活中不合理的現象有許多,單純地對抗不是辦法,我們應當通過合理的途徑來解決問題,當你改變不了它的時候,也得學會適應它。”隊長語重心長地說。

    從那時開始,我就對隊長佩服地五體投地,我發現做事光明磊落,說話直來直去的隊長比起詭計多端,深不可測的教導員更值得信任。而且,我們後來發現隊長簡單地可愛。

    在6月份,由於軍校生活接近尾聲,許多同學都用叛逆的行為來表達喜悅之情,什麽早晨不疊被子,午休時跳繩子這些事將隊長氣得暴跳如雷,他尤其不能忍受那幾個北京上海女孩高傲自滿,不以為然的態度。所以,怒氣未消的他在那天晚上警告全體隊員時說了這麽句話:“北京的上海的有什麽了不起,我還去過香港呢!”

    這句話在以後的三年中被我們樂此不疲地模仿過無數次,成為隊長流傳下來的經典名言。

    期末考試之前,我們女生在樓上複習功課,樓下的男生卻忙裏偷閑,打開電視機看籃球比賽,一陣陣歡唿雀躍聲吵地人心煩意亂。陳敏摔下書直衝隊長辦公室,“隊長,你能不能讓男生別叫啊?我們要複習考試!”隊長果然在一分鍾內平息了嘈雜聲。搞笑的是正當我們驚歎隊長辦事效率之高時,不遠處居然又傳來了撕心裂肺的豬叫聲(我們懷疑是附近的居民在殺豬或賣豬),陳敏二話沒說又衝到隊長麵前,“隊長,你能不能讓豬也別叫啊?”

    ……

    6月份的每一天,我們都沉浸在即將飛出鳥籠的興奮之中,當黑板的倒計時牌上寫著還有20天的時候,女生們已經激動地收拾行李了,每天晚上我們都在暢想地方大學的自由自在。那時侯,非典還沒有完全平息,隊長有點幸災樂禍地說:“你們別高興地太早,說不定暑假都迴不了家呢!”大家又陷入一片惶恐之中。

    我突然很想去鎮上的那條小街轉轉,買一個大箱子迴來裝行李,謝雲雲和我不謀而合。但那時的軍校還在戒嚴之中,我提議謝雲雲從那個菜場的大門溜出去,因為那裏人來人往,哨兵一定疏於把守。謝雲雲說有可能行的通,但就是太危險。我說都什麽時候了誰還怕冒險,死就死一次吧。在我費盡心思的鼓動下,一向遵規守紀的謝雲雲終於決定和我闖一闖。

    我記得那是6月份的一個星期六,那天早晨陽光明媚,我和謝雲雲穿地花枝招展,懷著莫名的激動我們向菜市場走去。我們以買水果為理由順利通過了菜場入口哨兵那一關,大門無人把守,自由離我們隻有幾十米遠。我以為下一步會輕而易舉,因為我們隻要趁剛剛那個哨兵不注意就可以溜出去了。我和謝雲雲鬼鬼祟祟地躲在門口一邊張望。我發現那個哨兵恪守盡職,半小時中猶如貓守侯老鼠洞一般緊盯著大門口。此時,我和謝雲雲對自己的著裝後悔莫及,我那天穿著粉紅色襯衫和藍色牛仔褲,她穿著淡藍色的t恤和一條白色過膝長裙。在整個菜市場,我倆光彩奪目,與眾不同,想要裝作菜農走出那個門簡直是天方夜譚。

    “要不我們迴去吧?出去百分之百被抓!”謝雲雲擔憂地說。

    “不行!我決不走迴頭路!”我執著地望著大門口說,“我們一定要理直氣壯,心裏想我就是菜農的女兒,賣完菜我們理所當然要迴家了,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掩耳盜鈴!這能行得通嗎?”謝雲雲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當然能了,看我的!”說著,我就跟一位挑擔子的大嬸走出大門,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腳步從容而鎮定。

    出去的我得意地衝謝雲雲做鬼臉。我看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一陣左顧右盼以後終於提起了白裙快步走了出來。

    “你怎麽瞻前顧後這麽久?”

    “還說呢?你大搖大擺走出來的時候,那小哨兵目瞪口呆地看著你。”

    “那你幹嗎還出來?”

    “因為我是不會背叛朋友的!”

    一路上我高興地手舞足蹈,謝雲雲卻一直在自言自語:“那個哨兵怎麽就沒抓我們呢?”

    到了小鎮上,董琳的口罩終於派上了用場,我和謝雲雲“全副武裝”走在小街上。但是,沒過幾分鍾我們就發現路人對我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個個像看怪物一樣看我們。謝雲雲渾身不自在,我想這果然是個落後的小鎮,居然還沒流行戴口罩。當我倆在一家店裏看箱子的時候,店主走上前來輕聲地問我們:“你們倆得了什麽病,嚴不嚴重?”我和謝雲雲忍無可忍,終於扯下了口罩。

    我們迴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鍾了,我和她每人手中都提著一個大箱子。謝雲雲愁眉不展,“我倆提這麽大的兩個箱子怎麽進大門啊,傻子都不會相信我們是帶著箱子來買菜的。”我拍拍她的肩膀說:“沒事,我都想好了。”

    接著,我給她詳細描述了我的計劃:我倆先衝進菜市場,然後繞到有柵欄的一邊,我把箱子放謝雲雲那兒,獨自一人從哨兵那裏通過,然後我再繞到柵欄外麵接過謝雲雲的箱子,她再以買水果為理由從哨兵那裏通過。為了增強可信度,我和她每人買了兩塊錢的桃子。

    我似乎每次都把哨兵想象成頭腦簡單的人,這一次的計劃的確是我異想天開。當我按照原計劃接過謝雲雲的箱子站在路口等待時,她卻遲遲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當我看到她站在小門口向我招手時,就知道計劃已經失敗。我隻好提著兩個大箱子小步快跑過去,心裏想誰怕誰呀。事後謝雲雲一直納悶:我就不明白了,我倆都被抓了你還笑的那麽開心,像領獎似的向我飛奔而來。

    那個哨兵嚴肅地訓斥我們:“你們兩個真是膽大包天呀!居然還跟我玩起這種遊戲,我上午親眼看到你們出去了,故意不抓就是要看你們怎麽進來。”

    我小聲地和謝雲雲說:“他為了等我們一天沒換崗,真不容易!”

    那哨兵瞪了我一眼:“特別是你,氣焰囂張,兩次都走的大搖大擺。”

    “是嗎?”接下來,我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和他亂侃,“其實我們也沒有打算輕易從你眼皮下通過,你的聰明幹練我們早有耳聞,你的大名我們隊無人不知。”

    那哨兵饒有興趣地說:“那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我作出信心十足的樣子,“我說你來你就放了我們?”

    “你覺得可能嗎?”他又一本正經起來,指著我們的大箱子說,“把箱子給我放到那邊去,你們兩個也給我嚴肅一點,立正站好!”

    我和謝雲雲無可奈何地站到牆邊。謝雲雲問我接下來該怎麽辦,他會不會把我們交給隊長或者糾察,我說應該不會,說起來他也有責任,上午故意放我們出去的。

    半小時以後,我和謝雲雲又走過去問他:“你什麽時候才換崗?”

    “一小時以後。”他又補充說,“你們別打什麽主意了,我走了還有我的戰友接崗呢!”

    這時,不遠處走來一位身著便服的老頭,他好奇地問哨兵是怎麽迴事,我搶在那哨兵前麵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並且再三強調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那老頭聽完我的敘述,果然對我們略表同情,他歎了歎氣說:  “其實,對你們地方大學的學生來說,這種管製的確嚴格了些。不過,你們也快離開了吧?”

    “是呀是呀!”我舉起兩個大箱子說,“我們就是去買箱子裝行李的。”

    那老頭親切地衝我笑笑,走到哨兵前說:“就放她們過去吧!”

    我聽到那哨兵響亮地迴答:“是,首長!”

    他居然是首長?我不可思議地對謝雲雲說:“我真以為他是群眾。”

    “我早就看出來了,一般人哪有他那種風範?”謝雲雲生氣地說,“我都拉了你好幾次衣角了,你還說個沒完沒了!”

    其實,走到隊門口的時候我們又與隊長不期而遇,他好奇地看著我和謝雲雲問:“你們倆是從哪國迴來的?”

    我靈機一動,“哦,快離開了,我們曬曬箱子準備裝行李。”

    隊長半信半疑……

    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在兩天後就暴露了。兩天後的早晨,謝雲雲發起了高燒,臥床不起,咳嗽不斷。隊長教導員聞訊立即趕來,在那個抗擊非典的關鍵時刻,無論誰生病了都會引起一陣恐慌。當隊長教導員向我們了解情況的時候,陳敏第一個報告:“她和林溪前兩天剛去過鎮上,不會是傳染了非典吧?”站在一邊的董琳比我還要激動,“不可能!她倆都戴了我的口罩。”隊長教導員立即將我帶去問話。

    迴來以後心情鬱悶的我用敵對性的眼光看著陳敏,還未啟齒她就衝我直擺手,“別過來,請你自覺和我保持三米距離!”

    我冷笑一聲說:“我要是得了非典,你也別想逃掉!”

    董琳一直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標準的防非典口罩。”中午時分,我聽到路上、食堂裏的同學都在議論這件事。

    “聽說隊裏有個叫謝雲雲的女孩得了非典,據說前幾天剛去過鎮上。”

    “真的嗎?那趕快將她隔離呀!”

    “怎麽隔離呀?算起來人人都和她有過接觸,特別是隊長和教導員。”……

    我聽了很不是滋味,心裏想傳播學上說的一點都不錯,流言就是這麽產生的。

    我覺得謝雲雲不可能傳染上了非典,我的體質比她還要差,怎麽就沒有傳染我?

    晚上8:00,吃了藥的謝雲雲仍然高燒不退,軍校裏派來專車送謝雲雲到外麵的醫院治療。我心裏充滿愧疚,堅持要陪謝雲雲一起去,教導員終於帶上了我。

    路上,我看到滿臉發燙的謝雲雲默默流淚,她說:“林溪,我會不會死掉?”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對不起,謝雲雲,是我害了你!”

    教導員不耐煩地打斷我們,“哭什麽哭?謝雲雲不會有事的,非典的症狀她一條也沒有。”

    醫院的檢查結果證明謝雲雲隻是得了重感冒,體質虛弱,需要住院幾天。謝雲雲猜想是她昨天用冷水洗頭發受了涼。

    教導員安排謝雲雲住下後就迴去了,我則堅持留下來陪她。

    我問謝雲雲要不要打電話通知她父母,她冷漠地搖搖頭說:“我根本就沒有父母。”接下來,我聽到了一段關於她的故事。

    “我的父母在我12歲那年就離婚了。一年之內,他們又迅速組建了自己的家庭,而我再也沒有了自己的家。”謝雲雲淡淡地說,“12歲以前我覺得自己是天空那片最潔白無暇的雲,飄在父母的寵愛之上無憂無慮,他們關心我的成績,讓我學鋼琴教我學畫畫;12歲以後,我就成了天空一朵孤獨無助的雲,隨風飄零,再也沒有人問我的學業,沒有人讓我學鋼琴,我的漫畫再也得不到讚揚。我的爸爸媽媽隻知道每個月給我寄錢,可他們不知道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錢!”

    “你需要的是他們的關愛是不是?”我輕聲地問她。

    “不是!”她用力地搖搖頭,“我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我需要的是他們對愛情對親情的忠誠,這些他們永遠都不可能給我了。我不明白爸爸為什麽會有婚外情,更不理解媽媽怎麽會在一年內迅速成婚。你知道嗎?她在離婚時哭得死去活來,我本來已經決定永遠陪著她,做一個溫順乖巧,讓她引以為傲的女兒,可她居然那麽快就背叛了我,投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感覺你的憂鬱有點像哈姆萊特。”我看著謝雲雲的眼睛說。

    “我是很喜歡《哈姆萊特》,”謝雲雲像看知己一樣地看著我說,“我覺得人性有太多的弱點,什麽愛情、親情都不可靠,我早就決定了這輩子都不會結婚。”

    “可人世間也有矢誌不渝的愛情,比如劉蘭芝和焦仲卿,林黛玉和賈寶玉,還有簡愛和羅切斯特先生。”我試圖開導她說。

    謝雲雲露出酸楚的一笑,“那賈寶玉最終還不是和薛寶釵成了親;那羅切斯特最終還不是背叛了他的前妻;還有那焦仲卿更不值一提,他在休妻時就背叛了愛情,他在自盡時又背叛了親情。”

    我無言以對,因為這個世界上的確沒有完美的感情。

    謝雲雲說她之所以勤奮好學就是想畢業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再也不接受父母的施舍。

    那一個晚上,我真正走近了謝雲雲。原來,我一直以為謝雲雲的與世無爭是因為良好的家庭教養,現在才徹底明白:她那破碎的家庭早就讓她看破紅塵、淡泊名利。

    盡管我不同意她的許多觀點,我依然決定要和這個憂鬱的女孩做一生一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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