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對明星,紅人進行醜化是許多人自我安慰技不如人而產生屈辱的慣用手法。不過,畢竟沒有深仇大恨,所以群眾性的貶低是有限度的。一旦過頭,大部分人轉而會給受苦受難的紅人,明星施以同情或者幫助。班上,對李琦展開的轟轟烈烈的孤立戰,最後是在慘淡中偃旗息鼓的。

    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李琦始終認為,為獲取4000元的救助金,而要對著幾十萬,甚至幾百,幾千萬觀眾娓娓講述家庭不幸,是一種恥辱。對於一切知情者,她本能地要逃避。李琦的叔叔是整件事情的策劃者。對於這件事,他當然知道得最為詳實。敏感的李琦認為,叔叔從今往後肯定會用有色眼鏡看她。當然了,在社會上摸打滾爬多年的叔叔會把異樣的眼神偽裝得天衣無縫。

    李琦再也不按慣例,每逢周六就去叔叔家。六歲的堂弟哭著要找姐姐玩,李琦狠心地掛斷電話。嬸嬸開著摩托車到至遠中學校門口來迎接。這時,李琦總會找出千百般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嬸嬸來的越勤,李琦就越堅定地想:“喏,叔叔一家三口就是瞧不起我了。就是因為我在他們眼裏低人一等,所以在我態度很明確地說了不去的前提下,仍然三番五次來逼我。”

    李琦的叔叔為了李琦4000元救助金,沒少花時間跑腿和金錢請客。“瞧瞧你大哥,教出了一位怎麽樣忘恩負義的女兒。哼,咱們這幾天的辛苦,算是喂白眼狼了。”嬸嬸憤憤不平的罵道。正要入睡的堂弟聽到父母說了堂姐的名字,又從房間裏跑出來,哭鬧著要找堂姐。“還要找堂姐?小心我扇你兩個巴掌。”嬸嬸拽著兒子,蠻橫地往臥室裏拉。李琦的叔叔非常被動,在接下來一次看望大哥的時候,就忍不住向嫂子抱怨李琦的反常。

    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是當麵數落長輩的掌上明珠?李母反過來教訓李琦的叔叔一家,不應該和一個小孩子較勁。二人語不投機,不歡而散。從此,李琦的叔叔就減少了去看望大哥的次數,即便去了,也不在大哥家吃飯。這麽一來,一切都暴露了。

    一直以來,李父都對家中大小事享有絕對的權威。對於妻女背著他接受 “領取救助金,需要上電視一事,他非常惱怒。他罵妻子見錢眼開,罵女兒鼠目寸光。然而,妻子的見錢眼開和女兒的鼠目寸光無一不是在他這位家中頂梁柱坍塌的情況下,才做出的迫不得已選擇。聯想與此,眼淚像錢江潮水一般,席卷了李父瘦削蒼老的臉龐。

    李父不願意再苟活於世了。他這一生,總是有那麽多災難。出生的50年代末期,恰好碰上建設新中國第一座大壩,家園被毀,桑田變滄海,幼小的他不得已隻能從平原流浪到深山。浙江自古七山兩水一分田,澤莊縣自從建了一座大壩,狀況更加惡劣。為了改變貧困落後的家境,新婚不久的李父,不分白天黑夜的開墾荒山,種植果園。眼看辛勞就要結出豐碩的果實,不巧燒荒的時候,火苗借著大風,引燃了附近的國有林場。李父被判兩年有期徒刑。出獄後,李父進城經商。人生不熟的環境下,老實本分的他一出場,就被兩名騙子騙得傾家蕩產。嚐遍了人生百態,步入中年。李父靠著穩健的來料加工,過起了殷實的日子。可是,僅僅過了四年,他又倒下了。這一倒,又拖垮了全家。

    李父覺得欠妻子女兒的債太多,今生今世,是償還不了了。不再繼續給家人添亂,成為他唯一可做的報答。於是,他寫下遺書,服毒自盡。

    周絮。可能是時運不濟吧,這一年命途多舛。從明星的身份跌落到平民之後,痛苦還在繼續。

    11月末。周絮右腿肘關節附近出現了黃豆大小的紅斑。周絮先是塗抹了綠藥膏。發現不頂事後,就去了一家藥店。

    沒有執業醫師資格的藥店工作人員和農貿市場的攤主一樣,隻是把藥物當作蔬菜進行簡單的推銷販賣。聽完其陳訴,她給了周絮一盒雲南白藥。哪裏知道,按說明書服用之後,傷口漸漸出現流膿現象。半個月後,紅斑的麵積已經擴展到5,6平方厘米大小的麵積了,局部地方甚至潰爛。行走都不便的周絮著急了,就與12月17日來到至遠中學校醫院就診。

    胡蓮兒此前來過校醫院,她把自己當實驗白鼠,用健康幾經考驗,得出的結果是,外科室的三名醫生中,屬剛剛從杭州一所醫學院畢業的本科生最盡職。就他寫病例,而且字跡清晰,內容完整。本科生的年齡在24歲左右,總是像親切的大哥哥;另外一名中年女醫生,就會給別人配皮膚康溶液(50ml);至於外科室主任黃建軍。他可是神醫。他給人看病的時候,總是一揮而就,仿佛華佗再世,扁鵲重生。

    得到如此教誨,周絮一進門,就搜尋本科生的影子。本科生外調了,中年女醫生又不在,她隻好把病例放在黃建軍麵前。黃建軍用肉眼掃描一下,配給周絮兩盒洛美沙星片(0。2g*12s)。

    兩周後,藥吃完了,傷口卻不見好轉。周絮於12月31日前往校醫院。一進門,她就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的疑惑以及轉院治療的要求(至遠中學學生享有部分公費醫療,但是轉院治療必須得到主治醫生許可,否則,校方概不承擔醫療費)。黃建軍很不耐煩。“不就發炎嗎?校醫院能治好,轉什麽院?”為了表明所言非虛,他急不可耐地要求周絮輸液。

    輸液的費用很高,很多醫院為了經濟利益,故意把可以用口服藥物治療的疾病也改用肌肉注射,靜脈注射。因此周絮很反對,不過看著輸液室相同命運的60多號人都默默無語,也跟著認了——誰讓自己生病,給了白色屠夫們操刀,宰割的機會呢。她於12月31日,1月1日分別注射克林黴素針0。6g*8ml(0。6g)一次。由於效果不明顯,3日,5日又再次注射。

    大約在1月5號,周絮的兩隻胳膊,腿上,腹部就出現大麵積類似痱子的“丘疹”。她趕緊向黃建軍反映情況。當時,黃建軍瞥了一眼,淡淡地丟下句:“再觀察。”

    觀察一個月的後果是:周絮身上的痘痘已經變成了煤渣似的結疤,肘下的皮膚像被火燒似的。舍友們陪她去專門去醫院討說法。從此,她的生活發生了變化。

    第一次,因為黃建軍不在,行政副院長接待了他。他承認了,現在醫生濫用抗生素的事實。但是僅此而已,又有何意義?

    周絮繼續去醫院討說法。這時,校醫院無賴,惡棍的底細漸漸露了出來。他們一會兒振振有辭地說,起斑點的原因是水土不服。當周絮說她的家離至遠中學不到5公裏,從小就喝著綠蔭湖的水以後,又給出了第二種解釋:花粉過敏。周絮在澤莊生活了17年,在這期間,她也沒有此類病史,更何況此時又是冬天。醫生見狀,接著找借口:是藥三分毒,任何藥物都會有副作用。“可是,副作用也不應該強烈到勉強治好我的舊病,又產生新病吧?”周絮憤怒不已。醫生:“克林黴素針是一種常用藥物,一般人注射後,都不會產生不良反映。”周絮抓住破綻,順勢問道:“你僅僅是說大部分人不會過敏,這就是說也不排除少數人會過敏。”醫生們沒法編故事了,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氣概,他們仗著《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有恃無恐地辯稱:注射克林黴素針之前,不需要皮試,因此他們沒有違反醫療規定;至於產生的傷害結果,在當前的技術條件下無法預測,屬於意外,醫院概不負責。

    黃建軍害怕周絮會真得去衛生局告狀,就建議她去縣第一人民醫院檢查。見還有補救的方法,周絮打起精神。她上網查閱了醫院的地址,並通過不停的問路,來到目的地。

    醫院是一部百科全書,隻要走進去,就會有深刻的收獲。掛號窗口貼著一行紅色大字“港澳台同胞優先”。這些荒誕的陳規陋習曆經半個世紀的磨礪,都習非成是了。 “憑什麽?難道體現對港澳台同胞尊重的方式隻有人為的讓大陸居民低人一等?”周絮憤憤不平,腦海裏又浮現出近幾年來,買外國護照在祖國念大學的案件。這類案件之所以層出不窮,追根溯源,還不是政府製定政策時偏袒外國公民。這還像一個靠本國納稅人哺乳的政府嗎!難怪一項調查發現,受訪的1100多名上海中學生中,有三成想加入美國或日本籍。

    掛了號,走進六樓的外科室。來到澤莊技術力量最雄厚的醫院,就像當年的農奴遇見了“救星”毛澤東,周絮以為所有的問題應該都可以迎刃而解,激動地差點要哭。她翻出校醫院就診的20多張發票,好讓醫生對情況有個深刻的了解。“別跟我煩這些,快說你到我這來想幹什麽?”戴眼鏡的中年男子麵無表情地說。“我當然是來看病的。”周絮的心頓時涼了半截。天下烏鴉一般黑,她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就閃出這一恐懼。

    果然不出所料,醫生瞄了一眼,就在病曆卡上寫上除了他自己以及部分同類,其他人都看不懂的魔方。周絮問:“你還沒有告訴我,我腿上產生疤痕的原因呢。”“原因我不知道。”醫生擱下筆,迴答的到也幹脆。“既然不知道病因,你。。。你怎麽就開藥了?”周絮惶恐地張大眼睛。醫生不高興了,他發炮似的反問:“目前中國沒有一個人知道腫瘤產生的確切原因,照你的意思,是不是不用給他們動手術了,就看著他們去死?”

    “去交費吧。”醫生扔過一張方子,又忙不迭看起了報紙。大失所望的周絮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無論從醫術還是醫德方麵,我都難以置信在澤莊技術力量最先進的醫院,居然會發生剛才的一幕。”醫生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灰一陣。為了打發走眼前這位倔強的女生,他說道:“你去皮炎所吧。那裏的醫生會幫你查出病因。”

    皮炎所位於澤莊和附近一座縣城的交界處。待周絮磨破了嘴,跑斷了腿找到它時,醫院醫生已經下班了。落在後頭的一名醫生聽完敘述,笑道:“連第一人民醫院都查不出你的病因,我們這種小診所,更加沒辦法了。”周絮不甘心:“難道一點希望都沒有?”醫生點點頭。

    繞了一個巨大的圈,最終又迴到原處,周絮知道自己被耍了。擠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她的身子像秋千在晃蕩,目光則死一般的呆滯。

    (2)

    意誌超出了忍耐力,一個人會發瘋;理想丟了,一個人會去自殺。高振武的內心正在理想與現實中經受前所未有的煎熬。他實在不知道寫作到底是該放棄還是堅持?放棄,就怕再向前一步就是轉機;堅持,就怕在錯誤的道路上越滑越遠?

    不知所措的高振武想找一個地方安靜一下。他迴到了老家。

    此時的雲樓村,正是一年之中最蕭條的時候。由於幾乎全部的青壯勞動力都在外謀生,孩子們又正在上學。突然歸來的年輕人,與家鄉是那麽的格格不入。高振武走在村子裏,不止一次地遭遇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打量。那些隱藏在陽台,曬穀場,屋牆,樹下,閃爍的眼睛,偵探的表情,像攝像機似的,簡直把他當成誤入人類社會的怪獸。

    高母嚇壞了。“你老實說,在學校到底有沒有犯事?”她從地裏迴來,放下農具就急忙問。高振武知道媽媽又相信道聽途說了,他很頭疼,就不耐煩地迴答:“沒有。”高母:“我是你媽,有事你就說,不要憋在心裏。”高振武:“沒事你叫我怎麽說? 瞎編嗎?”高母愣了愣:“好。那我問你。如果沒有事,好端端的為什麽突然吊喪苦瓜臉迴家?”“因為家是我避風的港灣。”高振武悲憤地正要拋出這句,突然意識到,即便說了,也得不到隻言片語的理解,便沒好氣地奪門而去。“我走,我明天就迴學校。”

    高振武來到了塔脊峰。塔脊峰是高振武小時候眺望位於山外風光的了望台。站在那裏,位於水天交接處的澤莊城總是那麽清晰。高振武長歎一口氣。眼前的那座城市,曾經可是他精神的耶路撒冷,是他從小立誌要到達的地方。然而…理想的翅膀,最後卻恰恰是在那裏折斷了。“我到底該怎麽安排才能把控自己的未來?”高振武跪在沙地上,痛苦地問著。山,卻不語。

    黃銘誌。

    遠在清溪市的黃銘誌聽說兒子與前妻的矛盾鬧得已經無法收場時,匆匆向澤莊趕來。

    這天晚上。黃聰宇像往常一樣來到小區,正當他準備敲陸叔叔家的門時,樓上走下一位溜狗的老奶奶。“聰宇。你迴來了。快點迴家吧。你爸媽又打起來了。”老奶奶歎息道。黃聰宇的腦袋像風鑽一樣,嗡的轟鳴起來。

    黃聰宇迴到家中。客廳裏已經一片狼藉,衣服被撕碎扔在地上。臥室的門虛掩著,裏麵傳出斷斷續續的哭聲。黃聰宇忐忑不安地推開門,隻見媽媽正披頭散發地坐在床上,一旁的黃銘誌則無奈地站著。“聰宇,你總算迴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鄭麗藍哭著,抱著兒子不放。“少裝瘋賣傻。今天,當著兒子的麵,咱們把話說清楚。”黃銘誌上前試圖拉開她。“聰宇,你看見了吧。這畜生又打我了。”鄭麗藍指著臉上的腫塊,唿天搶地地喊著,並將菜刀交給他。

    黃聰宇非常難過,不過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僅憑一麵之詞就馬上用刀把父親趕出家門。“聰宇,別聽你媽瞎說。是她先動手的。”黃銘誌說著,仰起脖子,摞起袖子。黃聰宇看到黃銘誌身上多處有被抓傷的痕跡,而且這些傷口,明顯的要比母親身上的嚴重。鄭麗藍見兒子愣住了,急得抓起一個玻璃瓶,朝黃銘誌砸去。躲避不及的黃銘誌,被玻璃瓶碎片傷得鮮血直流。

    “媽,你。。。”黃聰宇驚訝地說不出話。鄭麗藍辯解道:“黃銘誌是畜生,如果他不來我家搗亂,我至於打他嗎?”黃銘誌抹了把濺在臉上的血跡,氣憤地問:“你家? 這是你家嗎?別忘了。這間房子的所有權依然是歸我的。”鄭麗藍:“既然是你的,你收走呀?”黃銘誌:“你以為我不敢,我隻是不忍心兒子跟著你露宿街頭,四處流浪。”鄭麗藍:“你兒子? 少假惺惺了。兒子是你生的嗎?十幾年來,你為兒子的成長付出過什麽了,啊?”黃銘誌:“兒子的確不是我生的。不過當年法院的判決書上,怎麽寫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兒子明明是歸我的。對於兒子的成長,我的確沒有付出過什麽,但是,這些不都是你從中作梗的結果嗎?12年來,我每年都給他寄錢。隻是你,因為對我懷有仇恨,也就強迫兒子跟你受苦吃罪。”

    第一次聽到完全顛覆過去內容的話,黃聰宇震驚了。“你們倆,到底誰說的話是真的?”他抱著腦袋痛苦地喊。“別相信那畜生的話。你快走,別管我們。”鄭麗藍和聲和氣地安慰著,就要把兒子送到門外去。“聰宇,你別走。”黃銘誌追上來。黃聰宇的腿仿佛注了鉛。“快走呀,你。黃銘誌那畜生從頭到腳,裏裏外外,沒有一個地方不肮髒。”鄭麗藍哀求道。黃銘誌拉住了黃聰宇的手。兒子的手冰冷的,瘦瘦的。黃銘誌滿臉淚水:12年來的第一次近距離。“你放開。畜生。”鄭麗藍用力砍著黃銘誌的胳膊,見他不鬆手,就又去掐他的脖子。“媽,你瘋了。”黃聰宇一把推開她,哪知用力過猛,媽媽居然摔在地上。“媽。。。我。。。”黃聰宇懊悔地看著自己的手,腳不停地後退。

    “聰宇,看來,你被你媽誤導的太深了。今晚,咱們好好聊聊吧。”黃銘誌說著,輕輕將手搭在兒子的肩上。黃聰宇本能地要躲開,可是父親那份企求瞬間化解了十幾年怨恨的眼神,讓他無法拒絕。

    綠蔭湖畔。黃銘誌敘述了他和鄭麗藍相識,相愛,以及離婚的前因後果。黃聰宇這才發現,原來有情有義的父親一直是在被被妖魔化。

    “跟我迴清溪吧?我會好好補償你的。”黃銘誌懇切地說道。黃聰宇非常猶豫。黃銘誌也不想強人所難,十幾年的無功而返早就鍛煉了他的心誌。“仔細考慮考慮吧。不用著急地做決定,三天以後,再給我答複。”

    黃聰宇來到家中。門剛打開,鄭麗藍就像惡狼一樣,撲了上來。“那畜生都跟你說了些什麽?有沒有對你威逼利誘?”他抓著兒子的肩膀,死命地搖晃。黃聰宇很不習慣這種粗暴。“他畢竟是我爸。虎毒尚且不食子,人怎麽可能。。。”他說著,忽然感覺到心跳加速。“爸爸。”兩個久違了的,過去屬於別人的專有稱唿。。。

    鄭麗藍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你爸?才幾秒鍾的工夫,你就被那狼心狗肺的東西收買了?好啊,我白養你了。。。”黃聰宇對母親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下結論的反感已經無法控製了。“媽,你能不能實事求是些?別一棍子把別人打死好不好?爸爸。。。不。。。黃銘誌也沒有你描述的那樣猙獰可怕?”“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鄭麗藍暴跳如雷,“黃銘誌那德性,我最清楚。他在你五歲的時候,和別的女人相好,隨後就丟下咱倆不管。你知道當時咱家有多苦嗎?你要上幼兒園,我還在生病。為了活下去,我給別人搬煤,送水,差點就要帶你上街要飯了。。。”說到這裏,她泣不成聲了。

    黃昏時分。黃聰宇步履沉重地出現在澤莊老城幽靜的胡同裏。

    作為一名17歲的高中生,他已經有足夠的理智去看待周圍的熟悉的一切。黃聰宇很體諒很尊重母親,但並不意味著凡事都要言聽計從。昨晚父親推心置腹的一席話讓他深刻了解了父親當時的苦衷和迫不得已。非要在雙親之間做單項選擇嗎?黃聰宇的內心顫抖開來。他帶著困惑,來到陸叔叔家。

    陸叔叔聽完敘述後,很肯定地迴答:“你應該跟你爸爸走。”“為什麽?”黃聰宇驚訝於做事謹慎的叔叔這迴的不假思索。陸叔叔:“你媽沒有穩定的收入,靠一個小小的報刊亭,把你拉扯大就已經不容易了。你現在還是上高中,將來很有可能會上大學。這年頭,上學是件要人命的差事?四年重點大學,尚且要燒五六萬,普通的大學,起碼不下十幾萬。這些錢對你媽來說,絕對是天文數字。你媽身體不好,難道你忍心她為你累垮?”黃聰宇:“可是我怕跟我爸走了以後,她會說我不孝順,不會原諒我。”陸叔叔:“孝順你媽的最好方式是考一所好的大學,找份好工作,組建一個好家庭。這些。。。這些不是我瞎說的,是你媽曾經嘮叨的。所以放心,你媽一時半會可能想不開,但時間會慢慢讓他了解到你的良苦用心。”陸叔叔是黃聰宇兒時的玩伴和啟蒙老師,他的話,黃聰宇沒有理由不相信。 “讓我再考慮考慮。”他說道。

    第二天晚上。門口傳來了急促的鈴聲。陸叔叔看了眼桌上的鬧鍾,自言自語道:“哪個王八,這麽晚了還來敲門?”“陸小龍,給我開門。聽到了沒有?”門外一女人在歇斯底裏地喊著。“是我媽。”黃聰宇的心頓時懸了起來,“她來幹什麽?”

    陸小龍小心翼翼地扯開一條門縫,不等他有所反映,鄭麗藍就揮刀砍了過來。陸小龍的肩膀上血流如注。“嫂子別胡來呀。開這種玩笑會出人命的。”他邊躲閃邊哀求。“誰跟你開玩笑。陸小龍,我警告你,你少挑唆我兒子。如果我兒子這迴真去清溪,我就與你同歸於盡。”鄭麗藍憤憤地嚷著,緊追不舍。陸小龍抓著沙發坐墊,枕頭當盾牌,解釋道:“嫂子你錯怪我了。我是因為看到你獨自撫養聰宇太辛苦了,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當然了,以後,我絕對不再管你家的閑事。把刀放下,好不好?”“少裝蒜了。”鄭麗藍對社會失去信任和好感,她的眼睛裏折射出的仇恨不僅僅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某一類人。“你們這幫衣冠禽獸的話,我不會聽的。”陸小龍見鄭麗藍鐵了心要找他拚命,隻好躲進衛生間。鄭麗藍拉扯不開,就用菜刀砍,用啞鈴砸。木門立刻就被撕的出條條如同鯽魚鱗片的裂縫。

    黃聰宇緩過神來,他衝上前,用身體擋在木門上。“媽,求求你了。別犯傻事了。”“滾開,少礙我事。”鄭麗藍一把拉開兒子,可就在她即將砍下第二刀的時候,黃聰宇又衝到刀子底下。“不要逼我。”鄭麗藍吼道。“媽媽,不要鬧了。你如果出了事,我怎麽辦?”黃聰宇哭道。“你怎麽辦?你不是要跟那畜牲走嗎?你走啊,我成全你。”鄭麗藍嚷著,一腳踹倒兒子。她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行為了。

    黃聰宇抓住母親的手,試圖奪下刀。“放手。否則我不客氣了。”鄭麗藍的臉色帶著陰森的恐怖。黃聰宇的手滑到刀刃上,手指噝噝地被劃地鮮血直流。那種十指連心的疼痛,就像切割研磨心髒。黃聰宇覺得身體裏的器官全部碎了,一股腦兒地壓在小腹上。

    “滾開,否則我對你也不客氣了!”鄭麗藍歇斯底裏地嚷著,頭疼起來。眼前的物體飄飄渺渺,她的視線模模糊糊。鄭麗藍舉起了刀子。“瘋了瘋了。”陸小龍一腳揣開衛生間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倒了鄭麗藍。鋒利的菜刀從空中落下,隻聽見咣當一聲響,地麵上被刺穿出一個凹陷的裂縫。

    黃聰宇震驚了。當天晚上,他就和父親搭上了北上的火車。

    (3)

    高振武像個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塔脊峰上。這已經是他第二天拖延答複自己給自己下的最後通牒了。盡管內心已經明了“兒時的記憶和溫馨並非是慰藉心靈傷口的良藥,在內心的症結不消除之前,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還是平地高原,他都少不了悲傷,無非是換了個背景罷了”。但是,真正要麵對慘淡的現實,他似乎還是缺乏勇氣。

    夕陽這把餘火即將把天空燒焦。老母親第六次上山來催他迴家。高振武怎麽邁得開下山的步子?作為全村第一位進入縣城就讀高中的孩子,現在卻是惶惶若喪家之犬的樣子,他有何臉麵迴見江東父老?

    一隻手搭在了肩上。高振武煩躁地要把它推開。“我說了,我現在不想迴去。”他氣急敗壞地吼著,卻…這不是母親的手,感覺告訴他。可是,除了母親,還會有誰呢?高振武詫異地抬起了頭。李琦?是一臉凝重的李琦?

    “我來你們村發喪布!聽你媽說你在家,順便就來看看你。”李琦淡淡地說著,眼神中射出一道鄙視的目光,“隻是我沒想到,關鍵的時刻,你居然這麽容易被打垮?”高振武一陣顫抖。眼下他太落魄了,落魄得不敢見任何人。至於李琦這樣,才喪父,卻還要充當說客的朋友,更是無言以對。高振武連忙解釋:“我目前的情況很複雜,這種進退兩難的困境,你不明白…”“我明白。”李琦大聲地嗬斥著,“你的困境?你不就是在寫作與學業上遇到了麻煩嗎?再大,大得過我嗎?”“我爸死了,我失學了。可是,我從來都沒有因此而產生過自暴自棄的念頭!”李琦說著,哽咽了。

    高振武的腦袋仿佛挨了重重的一悶棍。失學,多麽遙遠的詞匯!他實在是不願意相信剛才所聽到的。因為幾周前,他和李琦還在茶館裏商討如何走出澤莊城,以防坐井觀天。高振武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我的眼淚早流光了,已經哭不出來了。我現在考慮更多的是將來了。”李琦緩緩地坐了下來。她目視著漸漸消逝的夕陽,突然輕聲問,“還記得你第一次騎車過隧道的場景嗎?”“第一次騎車過隧道?”高振武喃喃自語著,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記憶的標簽擱在了兩年前。那還是高振武念初二的時候。那時,買了車的他開始與李琦一起上學。

    老家與學校之間的環湖公路上,分布著長短不一的許多隧道。農村的公路輔助配套設施,一向很不完善,長度達400多米的隧道裏麵居然沒有一盞燈泡。高振武學會騎車還沒幾個月,在這種永遠隻有黑洞洞的夜晚的環境下騎車,就像駕機飛躍百幕大三角。他分不清東南西北,控製不住扶手和刹車,每一次都帶著劃痕,傷口摔出隧道。這時,李琦總會一遍又一遍地迴過身來告訴他:不要在乎周圍黑的伸手不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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