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文祥歎口氣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朱學勤不知他是為誰感歎?不便答話,隻問:“到密雲傳旨派誰去?”


    文祥說:“自然武雲迪。”


    “修伯,你用恭王的名義,寫封信給醇王,把今天的事,扼要敘一敘。連同這道上諭,一起加封寄了去。”


    朱學勤照他的囑咐辦妥,另外又取了一個軍機處的印封,套任外麵,一起送了進來,文祥過了目,隨即交了給武雲迪。


    “武大人,這裏到密雲,最快什麽時候可到?”


    “馬好的話,三更天可到。”


    “你騎了我的那匹‘菊花青’去。三更天一定得到。”文祥又問,“密雲地方你熟不熟?”


    “去過幾迴,不算陌生。”


    “好!七王爺住在東大街仁義老店。一到密雲,就去叫七王爺的房門,當麵把這封信送了,等了七王爺的消息,即刻發動。”


    “喳!”武雲迪響亮地答應著。


    “我再告訴你,”一向一團藹然之氣的文祥,此時臉上浮現了肅殺的秋霜:“這一趟差使不難,你要辦砸了,提腦袋去見皇太後!記住,謹慎保密!”


    武雲迪神色懍然地稱是,當著文祥的麵,把那個厚厚的大印封,貼胸藏好,請安辭去。匆匆迴到東城步兵統領衙門,從槽頭上把文祥那匹蒙古親王所贈的“菊花青”牽了出來,又從八旗護軍營挑了幾十名自己的老屬下到文案上領了兵部所發,留存備用的火牌,上馬往北,一直出了德勝門。


    這時天還未黑,幾十餘騎怒馬,奔馳如飛,正好是三更時分,到了離京城一百裏的密雲縣南門。大行皇帝的梓宮正行到這裏,城鄉內外,警衛森嚴,武雲迪叫開了城門,驗過火牌,驅馬直入,到了十字路口,一折往右,便是東大街,找著了醇王所住的客店。


    客店的大門是整夜不關的,現在有親貴大臣在打公館,更有輪班的守衛,武雲迪赫赫前來,早就已然驚動了店家,等剛下了馬,要進店時,便有人喝道:“站住!”


    於是武雲迪便站住,等那名藍翎侍衛,帶著兩名掮著白蠟杆子的護軍到了麵前,他才喘著氣說:“兵部驛遞,有六百裏加緊的‘廷寄’,旨意麵遞七王爺!”


    “七王爺還得有會兒才能起身,你等著吧!”那侍衛往裏麵努一努嘴,“屋裏有酸菜白肉、火燒、滾燙的小米粥,也還有燒刀子,先弄一頓兒!”


    武雲迪搖頭,“等不得,速速叫醒七王爺,遲者有變!”


    藍翎侍衛有些狐疑,卻也馬上轉身進店,過了班會,匆匆奔了出來,招一招手把武雲迪帶到西跨院,隻見醇王披著一件黑布棉袍,未扣紐扣,隻拿根帶子在腰裏一束,站在西風凜冽的階沿上等。


    武雲迪搶上兩步,到燈光亮處行禮:“武雲迪給七王爺請安。”


    醇王心裏有數,武雲迪必然是京師派來的專差,這時候來不及敘親戚之情,隻是公事公辦,便說:“進屋來!”又對藍翎侍衛說,“你把瑞大人去請來。”


    武雲迪跟著醇王進了屋子,從懷裏掏出那個已有汗水滲潤的印封,雙手遞了上去,同時輕聲說道:“這是旨意!”


    醇王不暇答話,拆開印封,先看恭王具名的信,再看諭旨,心裏一陣陣興奮,這一天終於到了!曹毓瑛給他安排的好差使畢竟來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不可。


    按捺住心頭的激動,他平靜地問武雲迪:“你剛才到了這裏,是怎麽跟外麵說的?”


    “卑職隻說,有六百裏加緊的‘廷寄’,要即刻麵遞七王爺。”


    醇王放心了,京裏天翻地覆的大變動,絲毫不曾泄漏,不由得誇一聲:“好小子!會當差,將來前途無量!”


    “沒想到皇太後原來沒死!”原本在密雲為了肅順的行為大為光火的醇王一掃心中陰霾,“如此一來,肅順必死無疑,對著太後幹,也不稱稱自己幾兩!”


    這時候,在醇王屋中,瑞常深夜奉召,依然穿了袍褂來見,摒除仆從,隻留下武雲迪一人,醇王一言不發,先把京裏來的文件,遞給他看。這原在瑞常意料之中,隻想不到發動得如此之快!雖然拿問肅順,欽命睿醇兩王辦理,但身為行在步軍統領,此行護蹕的責任,大部分落在自己雙肩,出了亂子,難逃嚴譴,因此他的沉重的表情,與醇王的躊躇滿誌,躍躍然將作快意之事,大異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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