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徹輕輕搖頭,似有似無笑道:“徐顯龍,你是聲名煊赫的飛龍幫主,怎也跑來當秘教的狗腿了?”徐顯龍沒有他求,隻要報了折臂大仇,冷笑道:“傅徹,你不用猖狂,等會有你好受的。”泠清鋒接口道:“傅徹,你沒想到我泠清鋒還能站在你麵前吧!”傅徹道:“你個卑鄙小人,死活與我何幹,隻要你死後不要沒臉見衛盼盼就行。”泠清鋒兇狠道:“姓傅的,你有膽害死衛姑娘,就別敢作不敢當。”

    傅徹淡淡道:“你賊喊抓賊,我懶得和你辯說。”泠清鋒痛訴道:“傅徹,你做的好事這裏的朋友都清楚。那日衛姑娘發現你和我師妹謝芊芊有染,找你理論。你怕她忌妒生恨,傷害芊芊,狠心逼她服食毒藥。沒想到被我撞破,你便連我也不放過,將我打成重傷,棄在荒郊野外。所幸我命不該絕,遇上徐大哥。”傅徹漫笑道:“你言之鑿鑿,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蕭菲兒笑道:“黃河本來髒,哪裏能洗了!”

    傅徹日暮途窮,有她這麽個寶貝伴隨左右,恍然淡卻了死生的界限。輕輕摟緊她,笑意溫柔,傲視群敵。蕭菲兒敢愛敢恨、我行我素,絕不會因眾人矚目而感到羞澀。泠清鋒等年輕人心底都有一股醋勁在暗暗湧動,泠清鋒服天、服地、服芸芸眾生,就是不服他傅徹,憑什麽自己澆種了十餘年心血的謝芊芊,被他垂手采摘,更憑什麽他能得到蕭菲兒這豔絕古今的美人兒的垂青,臨死還可陶醉在溫柔鄉中。

    他滿腔怨憤,指天問地,要天地給自己答案。他自信此時的武功不比傅徹差,長得比傅徹更具男兒陽剛之氣,為什麽天地總是眷顧傅徹而忽略了他。天地的公平正義都到哪去了,被狗吃了還是掉到臭水溝了。他的雙眼血絲滿布,一身戾氣,野狼般撲向傅徹。傅徹無力握劍,拉著蕭菲兒向崖邊退。泠清鋒仇恨盈野、殺氣騰騰,直如暴虎惡狼。傅徹抱緊蕭菲兒,低聲道:“菲兒,我們活不成了。”

    蕭菲兒聽出絕望,但她隻悠然一笑,全沒在意。二人風立崖端,相擁相偎,漠視群敵的存在。漠視比輕視還可惡,輕視至少眼中還有敵手,漠視是根本把他人他事視若無物。有點骨氣的人絕不能忍受。泠清鋒一掌揮拍,雷霆乍怒。傅徹見狀才知他武功大進,遠非在金城時可比。他自然猜想不到,泠清鋒是如何渡過劫難,苦盡甘來。

    原來那日泠清鋒被傅徹等拋在衛盼盼的墳前後,行動不得,又求助無門,隻能忍饑挨餓,櫛風沐雨。直到四日後,徐顯龍返路酒泉遇上他。兩人都視傅徹為大仇人,同仇敵愾、互助互利。泠清鋒病臥不起,徐顯龍便背他徒行,隻望泠壽光知曉自己對他兒子有救命大恩,肯助他鏟除傅徹。他們行了數日,遇上大雨,兩人都成了落湯雞,全身上下沒一處幹燥的。徐顯龍最苦惱的是從鍾離恨手中搶來的秘卷也濕了。

    找到破屋歇腳後,便忙忙拿出來烘幹。不曾想到那秘卷在水浸火烘之中發生異變,驚現出三十六福姿勢各異的人體圖案,旁邊注滿文字。兩人心知這是不傳的武功絕學,悉心參研。但那注解乃用梵文寫就,二人漢字還識得有限,哪懂梵文。說來也巧合,竟讓他們在半路上遇到幾個天竺商人。他們二人心計多端,將文字拆解、分篇求教。天竺商人在異國他鄉得遇熱衷母國文字的友人,又是歡喜又是自豪,細心傳授。

    泠徐二人由此知曉這秘卷功法名為《易筋洗髓大法》,他們揣摩習練半月,皆有大成。泠清鋒的經脈重續,不僅功力盡皆恢複,還大勝從前,可謂因禍得福。神功初成,難免手癢,兩人殺入中原,要親自找傅徹報仇。途中遇上風飄飄,泠清鋒不日便與她情愛纏綿。在徐顯龍的籌劃下,泠清鋒學女人搬嚼舌頭,把一切莫須有的罪名扣到傅徹頭上。風飄飄愛得糊塗,全部當真上告她師父——金部東方座使百毒聖君厲超群。

    厲超群雖是衛盼盼的師尊,但一直垂涎她的美色,可謂用心已久。奈何金西流不解下情,先行侵占了衛盼盼的身體。厲超群懷恨於心,這幾年來無日不想滅了金西流,接衛盼盼迴自己身邊。可他的美夢徹底落空,衛盼盼死了,永遠離開他了。厲超群初聞此訊,瀕於瘋狂,發誓不殺傅徹不為人。今日總算可以得償夙願,告慰衛盼盼在天之靈。然而他心中還有一層疙瘩解不開,那就是衛盼盼從來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意,這足以令他遺恨此生。

    傅徹抵擋不住泠清鋒的狂攻,伸手輕理蕭菲兒的細發,低問道:“菲兒花樣年華就陪我葬身崖底,不後悔吧?”蕭菲兒柔笑道:“我好後悔的!”傅徹俊臉蒼白,滿目灰涼。蕭菲兒妍笑道:“不要這樣嘛!我是後悔沒能和你多相處就要絕跡人間了!”傅徹醉心而笑,抱緊她,朝厲超群等人揮了揮手,縱身跳下高崖。厲超群、泠清鋒等人不意他們二人會自甘就死,跟到崖前下望。絕壁千仞,他們縱不碎骨也要粉身。

    傅徹、蕭菲兒二人瞬間墜落數十丈,蕭菲兒道:“我們真的要死了。”傅徹道:“菲兒怕了嗎?”蕭菲兒搖首笑道:“我才不怕哪!”後來下墜速度太快,他們便隻能驚唿了。傅徹靈台僅剩一份清醒,張眼下望,竟見崖底有個大草垛。他心中狂喜,將蕭菲兒的頭臉塞到懷裏,以防落進草垛時被雜草刮傷。沙一聲,兩人已沒入那草垛。草垛旁突然現出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他們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看起來比乞丐還乞丐。

    兩人俱是腿腳殘疾,拄杖而行。一個略帶譏諷笑道:“老和尚,三十年來,你總算救了兩條人命,恭喜恭喜啊!”那被稱為老和尚的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咱們先把草搬走,看他們怎麽樣了!”那人道:“這是你的事,老夫生平隻懂殺人、不會救人。”老和尚遙歎道:“咱們都已風燭殘年、人壽將盡,你還放不下成見嗎?”那人冷哼一口氣道:“是你老禿驢執於己見,與老夫何幹。”

    老和尚平和道:“阿彌陀佛!江施主這話可有失妥帖了。當年若不是你們秘教氣焰囂張,到處為非作歹,老衲又怎會與你生死相搏呢?”江施主揶揄道:“你個臭和尚就懂學娘們翻舊賬,老夫對著你三十年,不煩也膩了。難得還有人肯下來給我解悶,老夫便行行好。”那草垛足有五丈高,他們推知傅徹、蕭菲兒二人已沉到底部,便在草垛下端刨開一個洞。江施主怪笑道:“他們一男一女締結良緣,你老和尚倒當大媒人了。”

    蕭菲兒掉入草垛後,隻覺身體不住下沉,速度逐漸趨緩,最終靜止。草垛內部漆黑一團,她推推傅徹不見反應,叫喚幾聲依然如是。這時忽聞外邊有人說話,連忙大聲叫道:“喂,是人嗎?救救我們吧!”老和尚與江施主聽聲辨位,不一會便尋到她與傅徹的位置。蕭菲兒撥開幾根雜草,抱住傅徹鑽出了草垛。傅徹舊創新傷一並發作,此時人已昏迷,一臉灰白。蕭菲兒隻道他已經死了,淚水撲簌簌落下。

    老和尚柔和勸道:“小施主切勿傷懷,先讓老衲來為小相公診斷。”蕭菲兒見他雖窮困潦倒、衣不蔽體,但慈眉善目、言語謙和,剛又救自己,心料不是壞人,擦了擦眼淚道:“老爺爺,你救救他吧!”老和尚坐到地麵,放下拐杖,伸指切探傅徹脈息,神色迷惑不定。江施主譏刺道:“老和尚,你救不了就說,何必故弄玄虛!”老和尚沉思道:“這位小相公脈息微弱,體內卻似乎蘊藏著無限的先天真氣,老衲實在不解。”

    江施主卷袖欲試道:“那隻能怪你醫術沒學到家,庸手誤人,看老夫的!”他勢要與老和尚在醫術上較個高下,坐地潛心為傅徹把脈,卻是眉頭大皺、良久無語,最後斷言道:“這小子十層是個怪胎!”蕭菲兒不容他侮辱傅徹,反駁道:“你才是怪胎哪!”她嬌慣任性,脾氣一上來,便是天大地大我最大。江施主不怒反樂,喜笑道:“小女娃這麽拗,很對老夫的胃口。告訴爺爺,他是不是你的情郎,如果是的話,爺爺便救他。”

    蕭菲兒或有不信望著他道:“你真能救他?”江施主大笑道:“爺爺我乃一代秘教之主江恩耀,豈會欺騙你個小女娃了!”蕭菲兒對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不知秘教教主是何許人也,但見他沒有八十歲也有七十九,如此自信滿滿,大概不會是信口吹噓,嫣然笑道:“那就請爺爺快救救他了。”江恩耀哈哈暢笑道:“小丫頭,見風使舵,人美嘴甜。你娘怎生出你這麽個大寶貝了?”蕭菲兒狡猾答道:“爺爺先救他,我再告訴你。”江恩耀對老和尚道:“老和尚,你個悶葫蘆,對著你幾十年都還沒開過懷,人家小姑娘一來就讓我樂,你慚不慚愧啊?”老和尚微笑道:“我見了小施主也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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