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兒不屑與她多作爭辯,小手掬水敷臉,惟覺清新入骨,沁膚爽神。她有心戲水,捧了少許水,歡喜地傾在琴兒的後頸。琴兒受涼叫道:“小姐,別啊!”草兒笑道:“這多涼快啊!”琴兒本想說:“那你自己涼快吧!”話到舌尖卻不敢出口,空自鼓脹兩腮。湘蓉笑勸道:“草兒,這水晨寒未消,對身體不好,你別多玩了。”草兒懌笑道:“姐姐真會關心人。”湘蓉微笑道:“草兒天人共憐,誰舍得你犯病呢?”

    曾翠卿抱不平道:“湘蓉妹子,有些人以為自己很美,涎皮涎臉賴著傅公子,都不把你放在眼裏,你還何必與她稱姐道妹呢?”琴兒氣憤道:“喂,我家小姐沒惹你,你幹麽口無遮攔,挑釁滋事。”曾翠卿輕蔑道:“這還輪不到你個小丫頭多嘴多舌。”琴兒氣鼓鼓道:“你自己長得醜,自慚形穢,才會忌妒我家小姐。”

    曾翠卿冷詈道:“你家小姐隻懂弄姿賣俏,給男人灌迷湯;你這臭丫鬟就會穿針引線,誘騙男人上鉤。一旦他們神魂顛倒、卑躬屈膝,你這臭丫鬟也可參與其事、從中獲利,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仙及雞犬。”她這話過於惡劣,湘蓉點醒道:“曾姐姐,你這話未免有些過了。”曾翠卿冷氣道:“湘蓉妹子,我為你鳴不平,沒想到你卻趨炎附勢怨責起我了。”湘蓉兩頭夾縫難做人,但為了傅徹不免要有所偏倚。

    草兒對曾翠卿的話渾不在意,娛然笑道:“湘蓉姐姐,我們迴吧!”她雙手分拉湘蓉和琴兒,欣然迴走,步履輕盈、節奏明快,猶似仙女禦風,奕奕生姿。晨鳥殷勤探看,旋繞歡歌。返迴歇處後,湘蓉拿幹糧給她們充饑。草兒雖鬧著肚子餓,但食量極小,她別開生麵笑道:“我這叫混吃混喝,作威作福。”琴兒接口問道:“小姐,我們現在有吃有喝,可以後怎辦?”草兒道:“小姐我不急你急什麽。”

    她轉頭問湘蓉道:“姐姐,傅徹哪去了?”湘蓉道:“他大概是和吳先生、司馬先生他們去商議事宜。”草兒道:“我去找他。”她悠哉遊哉閑步四圍,遠見傅徹吳劍鳴等在一塊大石後密議,搖手叫道:“傅徹,你快過來,我有話和你說。”傅徹有正事脫不開身,委婉迴口道:“你先等一下,我過會就來。”吳劍鳴隱憂道:“這少女帶著婢女來祁山,中間隻怕有些古怪。”傅徹笑道:“她和萱兒一樣,和她爹使性子。”

    司馬尚剖析道:“從昨晚那些人的口氣來看,金部妖人已在這附近埋伏,伺機對付傅公子,他們行事沒有道義可講,叫人防不勝防。”傅徹輕歎道:“我們無心殺虎,可虎卻有傷人之意。這事情真不知要如何了局!”李澤進怒氣填胸道:“都怪泠清鋒那混蛋饒舌,若讓我遇上,給他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傅徹久不過來,草兒等得心惱,背負著手,走來走去。琴兒奇問道:“小姐,你幹嘛呢?”草兒愛理不理道:“不要和我說話,我煩著哪!”琴兒巴巴閉嘴。這時傅徹總算走過來,問道:“草兒,你叫我有何事呢?”草兒反問道:“沒事不能叫你嘛?”傅徹聽她語氣不悅,陪笑道:“當然可以了。”草兒見他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氣消了大半,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你們幹麽要私下談話?”

    傅徹為之氣結,心道:“你連這個也管,我可不知怎伺候你了!”他道:“談事總得找個清靜之所嘛!”草兒逼問道:“你們談什麽事了?”傅徹耐性道:“昨晚那些人要對咱們不利,咱們總要想個萬全之策,免得他們來時疲於應付吧!”草兒命令道:“你和我說說怎麽和那些壞蛋結仇的。”傅徹不厭其詳地把事情說個通透,當然其中一些枝蔓該瞞則瞞,尤其是謝芊芊的事。草兒難得幫他一句道:“那泠清鋒搬弄口舌真是壞透了。”

    傅徹道:“這路上危險重重,草兒害怕嗎?”草兒理所應然道:“我跟你說,你要保護我的,否則我就不理你了。”傅徹切切道:“傅徹死也要護草兒周全。”草兒陰霾盡散,歡顏道:“你這麽乖,我就原諒你了。”傅徹竊想道:“我可不敢得罪你呀!”草兒笑道:“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我要看寶玉了!”傅徹推搪道:“等擊退敵人後再看吧!”草兒抓住他耳朵道:“你說什麽?”傅徹深以為懼,忙把剛才的話收迴。

    草兒欣然笑道:“隻要你乖乖的、不騙我,我就憐惜你,要不然我就找你算帳。”傅徹碰到克星,盡力堆出些笑容。草兒示令道:“你要記住以後凡是我叫喚,你有十萬火急的事也該擱下,立刻趕來我身邊。”她無理取鬧,傅徹卻不敢討價還價,諾諾稱是。草兒興之所及,要求道:“那你今天就要一直陪著我,不能離開我半步。”傅徹恂恂商榷道:“沒發生意外自然不成問題,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草兒阻斷道:“有萬一才更要你在我身邊保護我嘛!”傅徹順從其意,屈服點頭。草兒眉開眼笑,挽著他手臂笑道:“你待我真好!”她巧言相慰,傅徹受之無愧,捫心卻不無羞赧。他心想與她原本八杆子打不到一塊,乍地相逢便折弄得不可開交,此時在她麵前,自己幾乎全無主見,比貓兒還乖順,這不解之緣真真欲笑還哭、欲苦還笑。草兒頭倚在他臂上,甜絲絲道:“我們這就去看寶玉!”

    傅徹寸心迷亂、魂出九竅,服服帖帖。兩人走到一棵大樹後麵,傅徹謹小慎微查探左近,確信沒人窺伺在側,才從懷裏取出九華玉璧。草兒一手奪過,雙眸凝視玉璧,神光煥發,酷愛之色顯而易見。傅徹以她之喜為喜、以她之憂為憂,見她興奮異常,樂得在一邊微笑。草兒歡悅道:“這上古寶玉,可遇不可求。”她翻轉細看,愛不忍釋,幹脆放到懷裏。傅徹初時沒覺異樣,後來才感不對,言不達意道:“草兒真心喜愛寶玉嘞!”

    草兒洞悉其意,把玉璧塞還他手裏,笑道:“我不會掠人之美的,還你是了?”傅徹愧疚於心道:“可惜我沒有好東西能送草兒。”草兒笑道:“我不奢求無價之寶,你有心意就行,禮輕情意重嘛!”傅徹道:“草兒想要我送你什麽禮物呢?”草兒側頭想想道:“我想到再告訴你,你可不要哄騙我哦。”傅徹信誓旦旦道:“皇天後土,今茲為鑒,我傅徹若有半句虛言,就叫天人共戮,五雷轟頂死翹翹。”

    草兒快慰笑道:“傅徹大壞蛋,快點死吧!”傅徹見她沒把自己的重誓當作一迴事,內心失落戚茫,死的心思都有了。草兒拉著他道:“喂,你別傷心,我還舍不得你死哦。”傅徹強顏歡笑道:“那草兒幾時舍得我死呢?”草兒笑道:“等我發現你騙我,我就殺了你。”傅徹茫然道:“殺我會玷汙草兒的仙手,還是我自刎為好。”草兒摟緊他手臂喜笑道:“傅徹是個大壞蛋,壞死了。”傅徹被她的盈盈笑語弄得心頭麻醉。

    這時,司馬尚隔遠喚道:“傅公子,我們啟程吧!”草兒見司馬尚一臉詭笑,掐著傅徹手臂問道:“他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傅徹被掐得痛到心坎,卻隻能自我解慰,暗想:“司馬先生不知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還以為我天降鴻福。”但他反過來又悟想自己確實福星高照,試問天下男兒幾個有自己這般福氣,能得草兒玉手相加,打是親、罵是愛,痛在我身、愛在她心。他想著想著不由欣喜若狂,笑了出來。

    草兒大是不解,奇怪端詳著他道:“喂,你也學他壞笑,我不可理你了!”傅徹敬服道:“草兒,你別生氣,以後你不讓我笑我就不笑。”草兒笑道:“那你以後都別笑了。”傅徹懇然道:“草兒若是言出真心,傅徹就再不笑。”草兒頭撞他手臂道:“你苦著臉可不好,我討厭垂頭苦臉。”傅徹豁然寬心,問道:“草兒怎會來祁山呢?”草兒戲笑道:“大小姐我未卜先知,掐指一算就知傅徹大壞蛋在這,特地來看望你,你高興吧!”

    傅徹微笑道:“草兒是仙女下凡,神通廣大,料事如神,傅徹拜服。”草兒悠笑道:“你不真不實,陽奉陰違,我可要揪你耳朵了!”傅徹若有所悟道:“若是和草兒失之交臂,那傅徹真要遺憾三生了。”草兒笑道:“你這話不顯山、不露水,藏頭又露尾,叫人聽著好生摸不到邊際。”兩人迴到落腳處,眾人諸事就緒,就等他們。路上為防金部徒眾伏擊,傅徹六路齊觀,成友才指點途經,兩人當先開道。湘蓉琴兒諸女居中,吳劍鳴司馬尚等押後。草兒不與諸女一塊,大大方方拉著傅徹的手,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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