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傳薪的一句“等天黑吧”,讓李飛虎陷入無限的遐思。


    臭烘烘的陰暗牢房裏,仿佛透入了一絲自由而清新的風,透入一縷明晰的星光。


    風很輕,光很淡,抓不住,又讓人心癢難耐。


    可任憑李飛虎再怎麽問,趙傳薪也不迴答了。


    他隻是個有些見識的糙漢,隻得在牢房裏來迴踱步,好壓製心裏麵長出的草。


    而趙傳薪已然陷入了《舊神法典》的世界中。


    【戰爭曠日持久,數月後的今天,終於即將進入尾聲。】


    趙傳薪這段時間,生活過的很規律,每天都要翻翻《舊神法典》。


    但“我”在聲勢浩大的暗影森林戰爭中,該發揮的作用似乎已經發揮完,剩下部分隻算是戰爭的邊角料,可有無可。


    【勝利的天平,逐漸向森林精靈族、甲蟲族、熊人族、鳥人族、德魯伊族和城邦傾斜。】


    【今日,我正帶著喪靈、兄妹和精靈斥候在北境巡邏。】


    【喪靈對我說:我的力量正在彌散,我們要盡快踏上尋找舊神聖壇的旅程。】


    戰爭還未結束,趙傳薪可不能讓“我”此時離開。


    畢竟,舊神坩堝烙印還沒到手。


    他寫:


    【我說:戰爭即將勝利,我們再等等。】


    【正在此時,忽然地動山搖,天上的太陽蒙上一層朦朧的血色,染紅了整個天際。】


    【喪靈聲音顫抖:我在遠古之路的方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而熟悉的力量,似乎正在蘇醒。】


    遠古之路?


    趙傳薪記得“我”去過這地方。


    本傑明·戈德伯格的迷魂燈,就是從遠古之路對接的地獄路徑守夜人那奪來的。


    【精靈斥候說:我們趕緊迴去問問族長,以它的睿智,或許能夠為我們解惑。】


    【當我們返迴森林精靈族,甲蟲族族長、德魯伊族長、熊人族長、鳥人族族長以及城邦將領已齊聚一堂。】


    【因為我對戰爭的貢獻,甲蟲族族長對我說:無畏先鋒,你已經具備參與六族會議的資格,一起聽聽吧。】


    【森林精靈族長說:我在森林精靈史書上看到——當天空蒙上血色,太陽被染紅,預兆有一位新神即將蘇醒。這或許是生物餘孽的最後掙紮。


    舊神的曆史,古老到讓人類對它們的記憶模糊。


    而新神不然,新神的曆史貫穿了各族文明的崛起,或是希望,或是災難,不可預測。


    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被喚醒的新神,即將給中土帶來巨大的災難,各族必須共同抵抗這場災難。】


    【今天的六族會議,是一場生死與共的宣誓。】


    【事關各族存亡,眾人歃血為盟,我也在契約上按上了血手印。】


    【散會後,森林精靈族長對我說:無畏先鋒,蛇人族、蜂人族、蟻人族繞過北境,朝西方鮮血荒地遷徙。樹人族退迴暗影森林深處,在祖靈峰下苟活。舊的戰爭已經結束。按照約定,我將予以你舊神坩堝烙印獎勵!】


    趙傳薪覺得左臂很癢,擼起袖子,看見小臂上多出了兩個菱形連在一起、中間有一道豎紋的烙印。


    不是紋身,不是傷疤,看上去倒像是胎記,但很規則。


    腦海中灌入使用方法。


    他攤開手掌,舊神聖火能量注入坩堝,火焰“騰”地在掌心竄起。


    火焰起的快,消失的更快,曇花一現,那些囚犯仿佛眼花看錯。


    【喪靈對我說:既然戰爭已經結束,我們該出發了。】


    【我問喪靈:我們去哪?】


    【喪靈迴答:我們要跨過海洋,去極東的詛咒沙漠,傳聞沙漠皇帝擁有一件讓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寶物。如果我沒猜錯,應當正是舊神聖壇。】


    【精靈斥候插言說:無畏先鋒,帶上我一起離開吧。我要在冒險旅程中磨練自己,新神覺醒後,中土世界將迎來巨變,我要做好與神戰鬥的準備!】


    【我、兄妹、精靈斥候一同踏上前往港口的旅程。】


    趙傳薪合上《舊神法典》,看看表,太陽差不多已經落山了。


    此時,獄卒送來了幾塊硬邦邦的饃,嶙峋幹癟的好像被風吹了一個春秋的黃土。


    由於牢房裏黑漆漆的,獄卒沒發現裏麵死了人,騷臭氣味也掩蓋了血腥,而幸存者也沒敢示警。


    等獄卒離開,有人畏畏縮縮道:“道長,天氣熱,死人會發臭。”


    趙傳薪將饃踢到裏麵:“無妨,等不到發臭貧道就會離開。”


    見趙傳薪不感興趣,其餘人哄搶起硬饃。


    李飛虎心裏有事,吃不下東西。


    他不時地詢問,趙傳薪一直沒迴答。


    這會兒,他轉移了話題,小聲問:“道長,那些讀書人都說立憲,立憲到底有什麽好處?”


    本以為趙傳薪還會保持緘默,可令李飛虎驚喜的是趙傳薪終於說話了。


    他說:“你看過戲麽?”


    李飛虎好像看見亮光的飛蛾,趕忙迴應:“看過看過,每逢煙會,戲班雲集,經常在涼州搭台演唱。”


    自上世紀60年代起,清廷開始在涼州收花稅。


    所謂花稅,即鴉片稅。


    而涼州,正是西路鴉片的集中地。


    趙傳薪此前不是沒見過大片的鴉片田,隻是清廷收百姓的稅,是其它地方的三倍。


    趙傳薪大可以痛快的一把火燒掉,那也等於斷了涼州農民的活路。


    不是農民願意種,是不得不種。


    這仿佛是個死循環。


    趙傳薪看的牙癢癢,所以才鼓動王改名去造反。


    說到底,這件事還要從根子上解決。


    聽了李飛虎的話,趙傳薪說:“百姓看戲曲,一般愛看兩件事——一是奸臣害忠良,二是才子愛姑娘。”


    旁邊李飛虎一拍巴掌:“著啊。”


    可不就是這樣?


    趙傳薪卻說:“但皇帝一般隻在乎兩件事——防百姓造反,向百姓收錢。”


    李飛虎咬牙切齒:“正是如此!”


    趙傳薪循循善誘:“說多了你不懂。但曆史上,治亂輪迴,來來去去無非四個步驟——土地兼並、天災減產、蠻夷入侵、特權腐化。


    皇權專治的上空,永遠盤旋兩個幽靈——一是董仲舒的皇權天授,二是商鞅的利出一孔。


    如此一來,便沒有縱向分權和橫向分權,失去牢籠的束縛,皇帝和土皇帝就能為所欲為。


    立憲,就是給皇帝們關上籠子。”


    趙傳薪說的很淺顯,但都在點上,哪怕像李飛虎這樣的大老粗也能聽的津津有味,全都能聽懂。


    那邊的牢房裏發出陣陣驚歎:“精辟!”


    “道長果然是有道之士!”


    “著啊,這樣一說,我都能懂,比那些窮酸之乎者也妙了不止一籌!”


    李飛虎等人嘖嘖稱奇了半晌,他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道長,立憲能解決我涼州百姓的困苦嗎?能少收稅負嗎?能不種鴉片嗎?”


    涼州百姓太苦了,苛捐雜稅,加上天降大旱已有兩年,如今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無論身體,還是精神上,他們都需要一個寄托。


    哪怕是虛無縹緲。


    趙傳薪反問他:“你現在就被關在籠子裏,我問你,你願意嗎?”


    “啊這……”


    說的好有道理。


    立場不同,他們覺得立憲能解決一切問題,就是沒問問被關在籠子裏的人的感受。


    “道長,那該如何解決?”


    趙傳薪笑了笑:“有這麽一頭老虎,不願意被關在籠子裏,還想要四處招搖吃人,你說怎麽破?”


    李飛虎脫口而出:“打死老虎!”


    趙傳薪很滿意。


    光是流氓,作為不大。


    但流氓要是能有點文化就好了。


    他笑著繼續說:“李飛虎,我說的話你能記住嗎?”


    “能,道長所言字字珠璣,李某此生謹記。”


    記住就好,記住就能傳播出去。


    至少讓那些在快要餓死的時候、敢於站出來直麵淋漓的鮮血的泥腿子們,知道為何而戰。


    趙傳薪給他們講了一些十分淺顯,還容易記住的道理。


    又看了看手表:“好了,時間到,貧道帶你們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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