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路人經過,他們隻是在一旁吸煙聊天。


    昨天的老警吞雲吐霧道:「鬼佬想拿我們當槍使,但咱們也不是傻,不能當活靶子。」


    「反正他們沒來,也看不到,意思意思就得了。」


    「聽說那人就是趙傳薪,打的洋人都怕了他。」


    「……」


    趙傳薪遠遠地看了一會兒,見他們確實沒有搜身,這才放心離開。


    維多利亞港。


    李之桃和吹水駒因為要出遠門,心裏長草了一樣。


    心裏存在對陌生環境的畏懼和擔憂,也有對未來生活的憧憬,還怕趙傳薪出門太久耽誤了開船時間。


    數種情緒在心頭來迴激蕩,形同熱鍋上的螞蟻。


    「趙生怎麽還不來呢?」吹水駒在船舷上來迴走動,偶爾碰到了別人,也不道歉。


    他們已經登船了。


    李之桃自己也很急,卻故作鎮定訓斥說:「你都問了五遍了,不要問了,趙生自然有他的打算。」


    說完,自己也抓耳撓腮。


    港口人流如織,兩人憑舷觀望。


    忽然,吹水駒指著港口:「那裏,那裏好像是趙生。」


    李之桃順著他指著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騎馬的趙傳薪。


    兩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輕鬆神色。


    剛想要打招唿,異變陡生。


    人群裏,忽然有人拉起了絆馬索。


    不但幾個行人被絆倒,米山也是被絆倒。


    馬背上的趙傳薪被甩了出去,還好在港口米山走的很慢。


    不然這一下,趙傳薪能摔個半死。


    剛反應過來,趙傳薪看見人群裏衝出來幾個人,手裏拿著的赫然是英警專用的韋伯利轉輪手槍。


    趙傳薪想都不想,抬手一槍。


    砰!


    一人當即倒地。


    槍聲響起,人群大亂。


    有人尖叫著往港口外奔跑,有人則慌不擇路的衝向了輪船。


    趙傳薪就地一滾,躲在混亂的人群當中,讓幾個槍手失去了目標。


    砰!


    趙傳薪抽空,又一槍,打倒了一個槍手。


    他手中的馬牌擼子此時就是靈魂收割器。


    對方因為人群尖叫四散奔逃,看不清趙傳薪位置。


    而此時就席地而坐的趙傳薪,隻要人群稍微露出個空檔,露出的些許槍手的身影,他就補上一槍。


    子彈精準的穿梭過人群的縫隙,總是能擊中敵人。


    一個槍手不管不顧的開了槍,結果被一個英國人擋住,英國人中槍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肚子,拖著血跡繼續跑,生命力異常頑強。


    等槍手再看,已經失去了趙傳薪的身影。


    他猛然往前跑了兩步,推開一個奔跑的路人,地上空空如也。


    然後,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愕然迴頭。


    「你在找我麽?」


    趙傳薪樂嗬嗬的看著他。


    槍手大吃一驚。


    剛想調轉槍口,卻聽趙傳薪笑嘻嘻的說:「成全你!」


    抬手,拿著精靈刻刀在他的腦門一紮。


    腦組織立即損壞,宕機的槍手朝後直挺挺仰去。


    腦袋上,多了個汩汩流血的小洞,很小很小……


    人群散盡。


    還剩下最後一個槍手,拿著槍站在原地發懵。


    槍聲、同伴中彈的慘嚎、慌亂的人群,這些使得他戰戰兢兢,握著槍的兩隻手都開始發抖了。


    等人群散盡。


    他看見了趙傳薪。


    趙傳薪嘴裏叼著鷹骨哨,猛地吹響。


    那人哆哆嗦嗦的抬起手。


    沒等他開槍,背後被一股大力擊中!


    整個人炮彈一樣飛出去。


    趙傳薪放下骨哨。


    嗬,召喚卑鄙的米山!


    米山一腳將槍手踢飛後,顛顛的朝趙傳薪跑了過來邀功。


    趙傳薪手裏多了一根胡蘿卜,塞進了米山的嘴裏:「沒有白白花錢贖你!」


    趙傳薪帶著米山到那個槍手身邊。


    也不知道被米山踢斷了肋骨還是怎麽的,這人倒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隻是不斷發出痛唿。


    趙傳薪蹲下去,拍拍他的臉頰:「說,你是什麽人?誰派你們來的?」


    按照電視和電影裏的劇情,反派肯定要咬牙堅持死不鬆口。


    搞不好還會「呸」的啐你滿臉。


    甚至趙傳薪已經做好了隨時躲避唾沫的準備。


    然而,


    對方麵露驚恐和痛苦:「我說我說,我們是大眼勝的人,彌墩發了你的人頭懸賞,大眼勝接了懸賞,差佬給發了槍,我們就來找你了。」


    「大眼勝是誰?」


    「大眼勝是勝輝堂的四八九。」


    「什麽是四八九?」


    這人快哭了。


    他疼的要死。


    偏偏還得忍著,迴答趙傳薪層出不窮的問題。


    「四八九,加起來等於二十一。洪門的「共」,拆分開正好是二十一這個數字。所以,四八九代表堂主。」


    趙傳薪服了:「本事沒多少,幺蛾子倒挺多。以為你們是間諜呢,還玩暗語。」


    他又問了幾個包括大眼勝在什麽地方的問題,這人最後是疼昏過去的。


    趙傳薪才不管他的死活。


    隻是一抬頭,船已經離開,進入大海中了。


    這……


    他現在猶豫,若跳海追過去,那米山帶不走了。


    若不去,那李之桃和吹水駒怎麽辦?


    最後還是翻身上馬,反正李之桃和吹水駒到了天津,身上有他給的錢肯定餓不死。


    讓他們等著吧。


    「樹欲靜而風不止,那老子就會會你們這些魑魅魍魎!」


    李梓鈺挑挑揀揀的對彌墩講了一些趙傳薪的事。


    比如他如何從身高長相和行事手段,推測出趙傳薪就是趙傳薪,兇手也是趙傳薪的。


    但是,


    他卻沒有告訴彌墩關於銀行的事。


    李梓鈺為人處世有一套自己的原則。


    首先,他在學習上沒有狹隘的民族觀。他不吝嗇任何可以補充自己大腦的知識,無論這種知識出於哪個民族或者國家。


    更不會如同後世一些鍵盤俠,生拉硬套的強調和詆毀全世界文明出自華夏,西方曆史全部偽造,包括金字塔和巨石陣在內的都是鋼筋混凝土剛剛建起來的。


    類似這種表麵看似好像很驕傲,背裏卻充滿自卑心裏的想法,他從未有過。


    他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學到手了,他覺得他比西方人更優秀。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哪怕目前在港島從事偵緝工作。


    內地隻是目前沒有可供他發展的環境而已。


    但他依然是中國人。


    所以,當他想明白了,就不打算交代這件事了。


    那純屬多管閑事,反正沒在港島的銀行提款不是麽?


    但趙傳薪在港島鬧騰傷了英


    警,而這裏屬於他的工作範圍。


    職責所在,一往無前。


    這就是他的行為準則。


    看似矛盾,


    可在其位謀其職,一碼歸一碼,隻要對得起自己本心就行。


    當彌墩得知了具體情況後,派人先後找了兩個人。


    第一個是大眼勝,他發出了懸賞,並給予隱蔽性好的轉輪手槍做武器。


    第二個是鄭國華。


    彌墩要求鄭國華整合目前港島混亂的堂口。


    並且強調以後不得有類似趙傳薪這類人出現。


    在彌墩看來,華人管理華人便能有效的遏製這種情況。


    洋人—百姓—清廷—洋人


    這是個畏懼鏈,循環的。


    可在港島,這條鏈中少了個環節。


    華人治華人成了最佳方法。


    可能是怕自己壓不住場子,也可能是為了顯得更加鄭重,鄭國華邀請了在總督前炙手可熱的李梓鈺,共同參加這次會議。


    會議在蓮香樓舉行。


    參加會議的,一共有26個堂口的話事人。


    人多,每個人各執己見,尤為顯得他們像一群烏合之眾。


    在場的李梓鈺都被他們吵的頭疼不已。


    鄭國華說:「各位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今天來,主要為了一件事。


    近兩年,港島的是非尤其多,自從諸位從和合圖分裂出去後,各自為戰。好些的還在碼頭扛包做苦力,可有的人卻開始為非作歹,早已摒棄了當初和合圖為百姓做主,伸張正義的主旨。


    天天打打殺殺的不是辦法,我建議,統一立個字頭,各堂口參與進來,讓大家安心做事發展,不必每日為一口食,爭的頭破血流……」


    沒等他說完,大口昌就率先開口:「鄭伯,我知你是好心。可你已經退出堂口許多年了,對現在的江湖並不了解。大家說是吧?」


    大眼勝冷笑說:「統一字頭不是不行,誰來當坐館?我覺得我可以,你們說呢?」


    有人拍桌子:「***想什麽呢?輪得到你麽?論資曆,論能力,論誰的人多,你都不是我的對手,憑什麽讓你坐館?」


    「金牙成,你以為你鑲了金牙就是闊佬麽?不服來拚一下!」


    鄭國華目瞪口呆。


    就好像大口昌說的那樣,此時的江湖,已經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了。


    那時候,大家還是尊師重道的,會給前輩一個薄麵。


    那時候,大家和和氣氣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有什麽事情,幾盞茶的功夫就解決了。


    那時候,五湖四海皆兄弟,大家結社對抗洋人。


    好家夥,看著吵成一團,就差動手的一幹人,鄭國華都懵了。


    就在他們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


    在蓮香樓的外麵。


    趙傳薪騎著米山駐足。


    他抬頭,隱約能聽見樓上傳出來的大嗓門,正在喝罵什麽。


    趙傳薪摳摳耳朵。


    下馬後,他將米山拴住,給它放下草料和蘿卜:「等我一會兒。」


    進了蓮香樓,夥計上前:「抱歉,今天蓮香樓被包下了,暫時不開張。」


    「對啊,你是不開張,可我也不是來吃飯的呀。」


    夥計:「……」


    說的好有道理,根本無法反駁。


    見夥計無語的樣子,趙傳薪丟給他一塊大洋:「上麵不是在開會麽,我也是參加這個會的。給我去弄一杯咖啡端上來,加糖加奶,要多加。」


    夥計撓撓頭,猶豫一下,還是金錢戰勝了一


    切。


    接過銀元:「好的,稍等,很快就來。保證給你弄最好的咖啡。」


    一聽最好的咖啡,趙傳薪猶豫一下,提醒說:「最好的可以,但是不能是任何動物拉出來的咖啡。」


    有人喜歡喝貓屎咖啡,還覺得逼格很高,但趙傳薪真的不想喝屎。


    夥計隨口說:「好嘞,布羅斯咖啡不加屎。」


    趙傳薪好懸沒摔倒:「不會說話以後少說點,容易挨揍知道麽?」


    夥計自知失言,趕忙訕笑兩聲退下。


    趙傳薪蹬蹬蹬的上樓。


    屋裏正吵的熱鬧。


    若非鄭國華,大家平時還沒有機會聚集在一起呢。


    這時候,門慢慢的被打開。


    一個身影溜了進來。


    全場多半人都在爭執,隻有少數幾個人看見了來人。


    鄭國華滿臉詫異。


    李梓鈺驚駭莫名。


    也有堂口的話事人並不認得趙傳薪。


    進來後,趙傳薪看見鄭國華也是一愣。


    這老頭咋在這裏?


    老頭正是那天他去跑馬場看馬賽,和他鬥嘴的老頭。


    然後,趙傳薪又看到了李梓鈺。


    朝兩人點點頭,齜牙一笑。


    他打量屋裏,發現這個包間很大,牆上還掛著一塊紅布。


    紅布上麵,


    上寫:紅牡丹含蕊。


    下寫:白牡丹開放。


    左寫:雙鳳朝陽。


    右寫:二龍爭珠。


    中間寫:秉正除女幹。


    牆根還立了案幾,上有香爐,香煙嫋嫋。


    看的趙傳薪直撓頭——這操作滿滿的細節,儀式感拉足了。


    他悄無聲息的踮著腳,來到鄭國華身旁拉了一把椅子。


    鄭國華的輩分很高,坐在主位誰也說不出什麽。


    鄭國華左麵就是李梓鈺,因為以左為尊,李梓鈺又是差佬的身份,坐在這也沒人能說什麽。


    可是,趙傳薪橫插一杠。


    他推了推李梓鈺:「往邊上靠靠,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一看你就是沒挨過社會的毒打!」


    李梓鈺:「……」


    這時,爭坐館位置爭的麵紅耳赤的一群人,才漸漸注意到趙傳薪的存在。


    大眼勝猛然起身,指著趙傳薪厲聲道:「你又是哪個不開眼的?那是你能坐的位置麽?」


    趙傳薪安坐如山,支著下巴,眼睛瞄了瞄牆上的紅布,說道:「彗星襲月,長虹貫日。倉鷹擊於殿,港島活閻王!


    區區在下,正是人稱港島活閻王的唐雎!」


    儀式感嘛,誰不會怎麽的?


    旁邊雖驚不亂的李梓鈺,正端起茶碗,掩飾內心的情緒。


    聞言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這是鬧哪出?


    你是要刺秦王僚,還是要刺韓傀,又或者刺慶忌?


    擱這背文言文呢?


    在座的,不能說都是白丁吧,至少都是文盲。


    別看儀式感弄的人五人六,可大字不識一籮筐。


    都很懵逼。


    這說的是啥?


    什麽大口昌、大眼勝、灣仔虎啥的朗朗上口,說了就知道是誰。


    你港島活閻王,是不是過於高調了?


    「什麽活閻王死閻王的,老子是大眼勝,你敢在這搗亂,讓你走不出這道門。」


    趙傳薪眼睛一亮:「你,就是大眼勝?」


    本來還想問問,大眼勝究竟是誰來著。


    沒想到人家自報家門了。


    你看這事兒鬧得。


    他起身,推開椅子,信步朝大眼勝走了過去。


    大眼勝這才看清楚,這人可真高啊。


    他眼皮子跳了跳,看看越走越近的趙傳薪,幹巴巴的喊:「你想幹什麽?」


    李梓鈺依然不動聲色。


    鄭國華卻開口了:「後生仔,今天是商量立字頭的大日子,有事你等等再說,不要胡鬧。」


    趙傳薪詫異的看看老頭:「您老說的沒錯,立什麽字頭都是小事,你們等等再說。


    現在,我找這位大眼珠子有點事。」


    鄭國華:「……」


    我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吧?


    大眼勝咽了口唾沫:「我叫大眼勝,不是大眼珠子,你想死麽?」


    趙傳薪已經來到大眼勝身旁,俯身道:「大眼珠子,你仔細看看,你真的不認識我麽?」


    大眼勝色厲內荏:「不認識,你是誰?報上名來!」


    而趙傳薪嘖嘖有聲:「***好膽!你不認得我,就敢接彌墩的懸賞?」qs


    聽到「彌墩的懸賞」,大眼勝心頭一凜。


    「你,你,你……」


    彌墩也是壞,他讓人發懸賞,不說要殺的是誰,單單告訴大眼勝了趙傳薪的長相特征和米山的樣子。


    人和馬都比較容易辨認。


    彌墩擔心,一旦告訴了大眼勝,目標是趙傳薪,大眼勝了解趙傳薪過往的事跡後,怕是就不敢動手了。


    所以,大眼勝迴憶那洋人告訴他的話:「那人個子6英尺1寸高,身子結實,短發,麵白無須。他的馬毛色灰白,同樣身材高大,比一般的馬都要高。這個人很危險,你要讓你的人做好充分準備……」


    是了,肯定是這人。


    現在似乎人家來尋仇了,大眼勝有點慌了。


    既然有備而來,肯定是有把握要他的命的。


    他幹巴巴道:「你想幹什麽?可能一切都是誤會。


    就算砍頭,還要等午時三刻呢,不如今天放過我……」


    趙傳薪掏出精靈刻刀:「何須到午時,即刻送汝行!」


    他的手速是有的。


    精靈刻刀刹那刺入!


    再看大眼勝,依然瞪著一對大眼珠子。


    但是,腦門卻多了一個很細小的血洞。


    若非流出來的血,那洞小的微不可查。


    甚至有許多人都不知道趙傳薪剛剛做了什麽,因為他出手後立刻收迴了精靈刻刀,速度是極快的。


    可大眼勝,卻轟然倒塌!


    倒下的時候,還帶翻了椅子。


    寂靜了一秒,然後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他們都想說點啥,但是都說不出話。


    趙傳薪向前一步,眾人轟然後退,椅子紛紛倒地。


    稀裏嘩啦一通手忙腳亂後,終於站定了身形,但都離趙傳薪遠遠地。


    趙傳薪雙手支在桌子上,略微俯身,巡視一周,依然齜牙笑著問:「大眼珠子拿了別人的錢,懸賞我的人頭。


    他們的命,被我收了。


    現在我來收大眼珠子的命。


    你們,


    誰讚成?


    誰反對?」


    鴉雀無聲。


    然後,包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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