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晌午,貴祥酒樓的生意異常好。來來往往的食客或慕名而來,或為多年老主顧,趕場換桌熱鬧非凡。

    沿街二樓走廊盡頭的雅間裏格外安靜。黎湛背手而立,看著街上來來往往如雲的行客,眯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天光照著他如琢如磨的五官,柔和中透著一絲淩厲。而那雙眸子,乍一看溫暖和煦,細看才發現眼底滿盛的寒冰,似來自遠古冰川的塵封雪寒,遙遙地映著一輪如霜的鉤月。

    而他的身影如蓮般清雅,明明近在眼前,卻又似遠在天邊可望而不可及。

    半晌,黎湛在案前坐了下來。

    梨花木案上擺著一盤晶瑩剔透的白玉棋盤,底座雕龍刻鳳,精細非凡。棋盤邊上麵對麵擱著白黑兩隻琉璃棋碗,各盛黑白棋子,蓋子一打開來,立即色澤分明。

    案前坐了一名羽衣少年,瀟灑地搖著一把羽扇,瞟了黎湛一眼:“大老遠讓本公子從南楚風風火火趕過來,就是為了要和本公子下棋?”

    黎湛卻未答,抬袖讓了一讓。任廣白執黑子,執黑子者先下,此為規矩。

    任廣白也不客氣,灑脫一笑,執起一顆黑棋,那棋子的色澤在他那渾身白的映襯下顯得分外深沉。任廣白想了想,抬手落子邊三。

    ……

    因為秦綠蘿的指控,清涼殿中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所有人頓時都朝秦無衣的左手看去。

    秦無衣斂眸。是,她昨夜給黑衣人療傷的時候,是割了左掌心。但此事如此隱秘,秦綠蘿如何知曉的?

    更奇怪的是,按理說知道她手上有傷一事,就定然也知道那名刺客來過清涼殿。那麽秦綠蘿隻需要指控她窩藏刺客,她豈不同刺客同罪,同樣逃不過製裁?

    可秦綠蘿此番不僅將刺客指男為女,而且還將刺客右手的傷說成了左手--由男變女,由右變左,顯然在混淆視聽,袒護刺客。

    可還是不對,若秦綠蘿真有心袒護這名刺客,為何又狠心在刺客的傷口上撒那等劇毒暹羅散?那可是傳說無解的極品劇毒,若不是遇上她這個千年難遇的血解百毒的特殊體質,恐怕就死了。

    等等,暹羅散?!

    秦無衣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暹羅散,西域十大禁毒之一,曆來作為各國禁宮秘毒,秦綠蘿怎麽可能會有?而秦宮中唯一有這毒的地方是--秦泱禁地?!

    秦無衣腦中的疑惑頓時如雲霧散開。這麽說,她救下

    的黑衣人並不是被秦綠蘿劃傷的,而是擅闖禁地被毒陣所傷。也就是說,當晚所謂的“刺客”就應該不止一個。

    乖乖,她怎麽沒早想到這一點!

    秦無衣正在深思,看在眾人眼中那就是心虛。

    秦綠蘿故意弱弱地對秦無衣問道:“怎麽了無衣妹妹?你把袖子捂得這麽緊,難道是害怕露出傷口,所以不敢給大家看?”

    秦無衣慢慢地抬起頭來,一雙清淩淩的眸子波瀾不驚地望定秦綠蘿,看得秦綠蘿一愣。

    “如果姐姐覺得那名刺客還在王宮裏的話,那便查查也無妨,”秦無衣微笑著,“隻是無衣在伸手之前,卻有幾個問題想要問姐姐。”

    “你問吧。”秦綠蘿看起來有些怯怯的,似乎還對當晚所謂的刺殺心有餘悸。

    但實際上,她眼底閃過濃濃的輕蔑,居高臨下地看著秦無衣,內心幾乎被優越感填滿。她十分自信,秦無衣就算再怎麽問,都逃不出今日的製裁。

    “請問姐姐是哪隻手劃傷刺客的?”秦綠蘿不緊不慢地問著,好像此番被審問的不是她秦無衣,而是秦綠蘿一般。秦綠蘿太能裝了,一會兒一個樣,恐怕連秦綠蘿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嘴臉。

    秦綠蘿黛眉一皺:“當然是右手。”

    “那麽再請問姐姐,姐姐劃傷的是刺客的手心還是手背?”秦無衣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那笑容掛在秦無衣好看的臉上,卻讓秦綠蘿後背上猛地升起一絲涼意。

    但本著混淆一切跡象的原則,秦綠蘿皺著黛眉飛快地答著:“當然是手心!”

    秦無衣笑意更甚:“既然姐姐是用右手劃傷的刺客的左手,那麽姐姐究竟怎麽將那刺客劃傷的呢?姐姐能不能給妹妹示範一遍?”

    見秦綠蘿嘴巴一張似欲辯解,秦無衣緊接著十分善解人意地道:“姐姐不必著急,妹妹問這麽多,是怕姐姐認錯了刺客,殺錯了人。宮中這麽多女子,若是哪個傷了左手的都算作刺客,豈不是很多人都要要蒙冤了?”

    “無衣此話有理,”秦朔不緊不慢地轉動著墨玉扳指,抬眼朝麵色不鬱的太後看了一眼,隨即對秦綠蘿道,“既然無衣有此要求,你便示範一次也無妨。”

    “示範什麽?”太後一個不滿的眼風便掃過來,“綠蘿一個小女子,被刺客刺殺,恐怕都嚇壞了,還會記得她怎麽劃傷的刺客麽?”

    “沒……沒錯,”秦綠蘿趕緊接口,“當時我都

    嚇壞了,哪裏會記得我到底怎麽劃傷的刺客?無衣你還是別狡辯了,把手伸出來讓我們看看!”

    秦無衣輕笑,秦綠蘿這是著急了麽。可她不著急怎麽辦?

    “既然如此,姐姐所說的左手受傷這一條,也不至於當做辨認刺客的證據了。除非,這宮中這許多女子,近日沒有人傷了左手。”

    殿中人頓時麵麵相覷,好像……是有那麽點道理?

    “無衣妹妹這麽說,就是不願意將手伸出來檢查了?”秦綠蘿用起了激將法,“這麽說難道是心虛麽?”

    “那如果我的手心裏沒有傷疤,又該如何?”秦無衣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姐姐這算不算是汙蔑?是不是也要接受懲罰?”

    “那是自然,”秦朔不愧是秦無衣最可靠的保護神,穩穩地接過了秦無衣遞過來的暗示,“無衣手上若無傷,那便不是刺殺綠蘿的兇手,綠蘿和王後,自然都要受到懲戒。”

    秦綠蘿頓時急了:“但若是妹妹手上有傷……”

    “那也並不能真說明我就是刺殺妹妹的刺客。”秦無衣反應奇快,穩穩接過秦綠蘿接過來的鏟子,往秦綠蘿自己挖的坑裏又鏟了兩鏟子。

    秦綠蘿麵色一變,但秦無衣已經不給她任何掙紮的機會,眾目睽睽下穩穩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為了幫助姐姐找到真正的刺客,妹妹願意做第一個被姐姐驗手的人。隻是請姐姐千萬看清楚了,妹妹左手手心裏,究竟有沒有傷?”

    秦無衣將手一翻,便將左掌心露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秦無衣的左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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