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海就是通海,一改革開放,她就率先燃起了全國性的商戰。硝煙,如火如荼地彌漫了這個最積極迎戰的時尚城市。


    盡管她擁有幾千年燦爛文化和悠久曆史,但是文化的底蘊也壓製了老市民的商務視野,卻使得四麵八方的商家匯聚於此,並給這個交通樞紐城市以輝煌的商機。短短幾年工夫,這個城市常住人口從不到500萬上升到800萬,而流動人口更是急劇上升近600多萬,幾乎是一半對一半,社會安定和社會風氣成了警察滿城忙的正常又超額的“業務”。


    毋庸置疑,城市的繁榮,也意味著原有警力的嚴重不足,更意味著社會汙垢和社會文明兼收並行。


    比如,女刑警平傃要請客吃飯,靠她一個月不足千元的薪水,一頓高檔的宴席,根本是埋不起單的。


    平傃思前想後,電告諾森大廈的老總——一個喜好“敷衍”有前途女警的中年男人,預訂了晚宴席位。要說他們的相識,完全是酒桌上朋友的朋友關係漸漸熟絡起來的。他們在交談溝通中發現大家有一個共同的嗜好——讀書,於是就有了交情。


    平傃並非是個生活在真空裏的女警,當然知道不用明說,這一切也會給她免單的。老總的此舉,完全符合“奸商”的感情投資之邏輯,平傃何樂不為?所謂“吃了原告,吃被告,案件該是啥樣還咋樣”之順口流,就是那時候流行起來的。平傃的原則是拒絕吃當事人的宴席,可這並非意味著要拒絕友情呀。她不駁斥所謂朋友的免單吃請,或許也叫預支吧。


    不管怎麽說,眾所周知,法律的尺度,在一定原則和程度上是有伸縮性的,因此,關鍵時刻,隻要她在交往中把握好該有的原則、機遇和尺度就行。


    畢竟,這座高樓大廈,已經成了通海的一道美麗風景線,也是人們附庸風雅的高檔場所,倘若誰誰誰說:我今天在諾森大廈吃了一頓宴,或住了一晚,別人立即會另眼相待,因為已經急功近利了的城市人,需要這種實力的象征,身份的證明。


    夜色絢麗時刻,在富麗堂皇、美侖美奐的“鬱金香”大包房裏,平傃異常興奮地請來了刑警大隊的主要領導以及他們的家屬,仿佛“鬱金香”奢侈豪華氛圍裏張揚的就是她的情愫。


    席間,刑警大隊長平緯的夫人——大學副教授霍芫還帶來了一個讀碩的女生蒿鄢然。平傃想,姓蒿?會是槍戰那晚來電話的那個女子嗎?聽聲音還真像。平傃想起轉告平緯那通電話的時候,平緯一張黝黑嚴肅的臉龐上一點點表情都沒有,連感謝一下平傃之類的話都沒有,真是奇怪。


    不過,這個女孩子真叫美啊!二八歲似的妙齡少女,高窕豐滿白皙的身段兒,靚麗飄逸棕紅的長發兒,清秀嬌嫩泛紅的臉龐兒,脆亮清澈嫋娜的吳語兒,讓男人女人個個目不暇接地或凝視,或瞟視,彼此都有點兒失態。平傃終於明白何為沉魚落雁了,重要的是,她那豐滿的胸部,似乎總如同兩隻跳躍的小兔一樣,想衝破護欄直衝你而來……


    平傃真是不得不感慨上帝的偏愛的。


    瞧一瞧王子樂副大隊長一雙僵直了的眼神!就明白一個妖冶又知性的女人會有怎樣的異性世界了。嗬嗬,平傃的感喟,也就不為過。


    一番交談之後,平傃才知道這個女孩竟然比她還要大兩歲。真是:女怕入錯行呀!平傃感覺已經老氣橫秋了,身板卻是平平的,而人家那裏,早已在姹紫嫣紅。


    平傃第一次感覺到了一份妒忌,居然來自這個女碩士?而不是霍芫這個大學教授?平緯的清秀妻子?匪夷所思。


    平傃關注到隻有平大隊一人沒有額外地注意那個美女,甚至看都不要看她一眼。


    難道他是色盲?要說他倆不可能不認識的,有那個漂亮女孩的電話為證。但是,為什麽他們見麵了居然連一聲招唿都不打?平緯始終不看她,對她的話也根本不予理睬,儼然旁邊就沒有這個女孩子存在一樣。


    然而,蒿嫣然卻是頻頻朝向他,微笑,微笑,再微笑——


    他依然視而不見。


    平傃嫉妒死了,本來嘛,微笑根本就是她的特權、她的標誌,現在,居然不得不讓給了這個女碩士。不讓也不行嗬,人家才叫笑得滋潤、笑得鮮美、笑得微妙,宛若蒙娜麗莎那神秘的一絲微笑。


    平傃詭異地想到:這個女孩子一定是愛上了平緯,很狂野式的,根本不在乎他人感受的,完全一副勢在必得要全力得到愛人的愛情的架勢。她居然一點點也不避諱霍芫?


    也許,霍芫有這份自信,相信丈夫是個坐懷不亂的男人。


    唉!那個蒿嫣然真叫美呀!瞧,她那修長的胳膊上細小嫩黃的汗毛,柔軟無比;飽滿潤澤的膚色,晶瑩剔透。真乃白皙透明呀!她到底是何等尤物啊!能不沁人心脾?


    平緯竟然可以視而不見?


    可疑。魅惑。平傃蹊蹺極了。


    “鑽石王老五”牌的王子樂副大隊長,幾乎是當機立斷地綻開了公蜂似的翅膀。


    但是,蒿鄢然似乎無意於他。


    平傃心想:看來我的盛情款待和宴請,將造成王大隊的單相思了。平傃不禁有點兒惶惑和忐忑,但願,是自己一個人的預感和瞎琢磨人吧。


    霍芫介紹說:“這是我們警官大學法學院院長蒿昊的格格——法學女研究生蒿嫣然,正在申請留學,要到英國劍橋大學去研讀博士學位。她在法學上已很有自己的見地了哦。後生實在可畏啊。”


    平傃發現,此時此刻的平大隊,嘴角上出現了一道下彎的弧線……


    她大為驚詫,心裏更加魅惑重重。


    蒿嫣然隻是微笑,幾乎不見她的話語。


    按理,她該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尤其是在異性目光炯炯盯視下。當然偶爾,她會迅速瞟一瞟王大隊,再朝向寡言少語的平大隊,微笑、微笑、再微笑。居然可以一丁點也不迴避他人的關注,好一個另類的女碩士。


    僅僅說她是用一種凝視的目光,笑眼相看平緯,根本有點不貼切,她簡直就是在用那雙透澈的雙眸述說著一段婉轉悱惻的愛情故事呢啊!平傃疑惑地想:難道這個顯然很妖冶的妙齡女郎真的迷戀上了這個偵探英雄?


    輪到平傃敬酒。她左手端著酒杯,右手拿著酒瓶,往杯中斟滿酒水,放下酒瓶,雙手捧著,對平大隊笑道:“第一杯,敬您——感謝您對我的栽培!”


    平緯二話不說,幹了。


    “第二杯,敬您——居然讓我獲得了三等功,尤其重要的是,您讓我覺得幹刑警工作很有趣!”


    平緯居然更是二話不說,又幹了。


    “第三杯,敬您——黃埔軍校第十七期平氏仨兄弟老大的長孫大哥,我們從此可是一家人了啊,今後,還望大哥您要更加多多關照我哦!”


    平緯豪爽得已然酒水下了肚!


    平傃看到了霍芫驚詫的麵孔,還有蒿嫣然興奮的紅潤臉龐。


    尤其是蒿嫣然,幾乎立刻站起身來,鶯歌燕舞般地高聲大叫:“哇塞——什麽!前輩都姓平!都是黃埔軍校第十七期的?平家老二——平雄昰就是我外公呀!哈哈太不可思議——太巧了吧?平緯我就說嘛,我怎會對你——平緯——有感覺呢?哈哈原來我們爺爺輩就是拜把子兄弟了——喔!敬杯酒,不,得三杯!哈哈——”說著,她跑到平緯身邊,拽著他的衣袖要他的杯子。


    一下子,平緯和平傃都傻了,太戲劇性了,平氏仨兄弟的後代居然在此相聚?


    平緯似乎解釋般地對著平傃,笑道:“我說平傃,要知道她母親平肇棣,也是警察,二級英模呢,可惜已去世了!沒想到,她居然也是平氏仨兄弟的後代!”笑吟吟的模樣,叫平傃立刻覺得這倆人之間一定有故事。


    蒿嫣然早已雙手端著酒杯,濕潤的眼眶裏閃著灼人的光焰,嘴巴裏說的是:“我說平緯,喝吧,第一杯!”


    大夥兒都笑起來,因為我說什麽什麽那是平緯的口頭禪。


    氣氛空前熱烈下,平緯也勉為其難,樣子顯得有點局促有點遲疑有點無奈。他接過了酒杯,端到嘴邊卻又停住,咽了咽什麽,喉頭處明顯有什麽東西滾過了,才迷上眼睛將那杯中酒抿了一下,看看杯中酒水,遲疑停頓一下,才一仰而盡,繼而就是接二連三地不得不喝。等他喝下去了郝嫣然的三杯敬酒,蒿嫣然已然亢奮得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一樣,眼神閃爍著迷人的深情,像口香糖一樣黏在平煒身邊。


    作為小妹,平傃也慌忙敬了蒿嫣然三杯酒。


    蒿嫣然很豪氣也很有酒量,全部一仰而盡。酒水一下肚,人更加麵若桃花,妙語連珠地更煞迷人啦,似乎整個宴席上隻有她一個人存在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笑著,甚至帶著錯落有致的形體動作。


    最後,仨人拉上霍芫一起,又碰了一個滿杯酒,每個人都爽爽地將杯中酒水喝得個幹幹淨淨。


    宴席上空的氣氛,熱烈到了空前,如同水開了鍋一般地一個勁地溢出濃濃霧氣,每個人似乎都在霧裏看花啦。


    平傃是個交際高手,在這種公開的交際場合,可以將每個人都照顧得無微不至。


    因此在那個晚宴上,他們一行五人整整喝完了兩瓶高度的茅台酒,個個樂不思蜀地在興奮中暴露出了本色,最後菜盡酒絕了,彼此仍然依依不舍的。


    特別是平緯也不再是橫眉冷對郝嫣然啦,隻是依然不予正視尤物般的女碩士。


    各奔東西時,霍芫叫住平傃,問:“剛才,你說,你們馬上要添置一台電腦了?”


    平傃敏感地笑了,這可是剛剛平傃敬酒之後,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威逼、利誘後,平大隊難得的點頭、首肯的事情嗬。


    本來,平緯是不讚成購置電腦的,他覺得辦案經費還異常緊張呢,哪有閑錢幹這“勾當”?


    平傃忍住不快,也不計較這個“勾當”詞匯,隻是一個勁地串通著王大隊一起介紹著電腦的快捷、準確、超前、方便,最重要的是:“我們可以讓別的部門以為我們刑警大隊就是個高科技、精技能、全方位的辦案單位。將來連上互聯網,我們可以馬上知曉天下任何事。再將來,如果有了公安網,我們可以全國範圍內通緝、追逃犯罪嫌疑人了。”說得平傃自己都覺得事在必行。


    平緯果真動心了,他幹掉一杯酒後,聲音洪亮地說:“好,我說就依了你們,明天我去遊說段局長!”


    刑警大隊其實也沒有什麽小金庫之類的,追逃、出差等等,基本上都是實報實銷,市局後勤部又總是卡得很緊很緊。


    但是,平大隊在段局長麵前,是很有麵子的,所以,隻要讓平大隊點頭了,這個事情基本上也算水到渠成。


    現代化辦公,實在是太需要這種電腦輔助了,尤其是平傃的刑警內勤工作,有那麽多的東西需要存檔、歸類、上報,包括一些協查通報、文件、簡報等等,等等。


    所以,她一晚上宴請的主攻目的,就是:電腦一台,上她的辦公桌!


    現在,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


    這些,竟然都被霍芫夫人聽了去,平傃不禁有些難為情。


    或許,霍芫並非是要挑剔平傃的不妥?果真,她並不是數落平傃的,而是說:“我有一篇三、四萬字的法律研究方麵的論文草稿,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否幫我打印出來?”


    平傃當然很高興,一口答應了她,並從她手裏,接過來一個牛皮檔案袋,裏麵有厚厚的一摞信紙。拿出來看了一眼,她就很崇拜地說道:“您放心,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質量給您打印出來。”


    霍芫興奮、羞澀地連聲道謝,說:“本來,我是打算在出差的這半個月時間裏找時間謄抄呢!現在可好了,要麻煩你啦。”


    平傃說:“哪裏哪裏,嗬嗬,知道嗎?這叫做,我正想睡覺呢,您就給了我一個枕頭。霍老師,您真了不起,寫出來了這麽長的專業論文。”


    霍芫也得意地迴答道:“快一年的時間,才寫了這麽多。不過,我這篇論文,蒿嫣然的父親,我們學院法學專家蒿院長也十分欣賞,讚不絕口的。”


    平傃立刻關注到平大隊不屑的眼神,她很奇怪:平大隊是瞧不上這篇論文?還是討厭那個蒿院長呢?


    迴到宿舍,平傃感覺好笑,憑什麽一見平緯就熱情、親切,一見人家美麗的女孩子蒿嫣然就沒有欣賞?還將人家的靚麗定位成了妖冶?不就是一種漂亮嗎?也許她的那種靚麗就是一種輕浮?不過說不出怎地,於她蒿嫣然,平傃就從心理上感覺很有距離。


    也許就是她的妖嬈實在偶爾顯得有些妖冶?所謂妖冶,在平傃看來,妖,就是妖蠱,以妖媚的姿態迷惑人,正所謂“貌嫽妙以妖蠱兮,紅顏曄其揚華”也;冶,就是冶夷,那種妖媚的樣子如同《淮南子·修務訓》裏說的:“冶由笑,目流眺”。


    想想酒宴最後,那個蒿嫣然向著平緯的微笑,絕對的誠摯又純情,那雙笑意眺眺的眼睛完全可以佐證,多麽澄淨、明亮、閃爍呀!分明就是一份愛呀!


    但是,當她瞟向王大隊的時候,眯起來的眼神裏就多出了一份份盼顧的嫵媚,妖嬈生輝。電閃雷鳴裏,能不擊中那個異性?相信被斃命的異性絕對也會是心甘情願地在她的光輝照耀下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如同唐朝的楊貴妃,留下一段段美麗淒迷的愛情故事。


    夜深了,平傃依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迴味著一晚上的滋味。


    她覺得,還是有點嫉妒霍芫,說不上為什麽嫉妒,但就是不爽;更嫉妒蒿嫣然,為什麽呢?她明白,因為這個女孩實在太漂亮了,妖嬈又優雅,美麗又睿智,的確屬於那種可以讓男人們不得不為這樣的女人發動戰爭,不得不為這樣的女人爭權奪利地彼此決鬥,哪怕失去生命。


    比如那個古代的海倫,比如那個越國的西施。


    霍芫道是屬於那種氣質高雅、舉止文靜的知識分子形象,清秀宜人。


    平傃還想,平大隊和霍芫老師之間一定有著一種隔閡,是什麽呢?難道感情並非很融洽?


    霍芫看來和她的郝院長關係不錯,甚至這樣來溜須拍馬他的漂亮寶貝千金?


    隻是有一點——難道她沒有察覺沒有發現?那個妙齡女郎恐怕正經是愛上了自己的丈夫?


    會不會這個蒿嫣然,就是警官大學傳說中的那個給平大隊寫情書的瘋狂單相思女生呢?


    平緯曾到警官大學做過偵破刑案的報告,隻是作為學院圖書館學生管理員的平傃當時躲到圖書館看書去了,沒見到影子,也沒聽到聲音而已。據說,經他的手偵破了許多著名的兇殺或惡性大要案。


    傳說中的他是個足智多謀、沉默寡言、威震通海的偵查英雄。那天的報告會,就讓他特別出采。


    之後,平傃的警官大學裏,就有一個女生,開始了追星似的狂熱。


    後來,聽說他還真迴過一封信,告知:他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妻子是大學教授,還有兩個雙胞胎兒子。這也未必就能打消狂熱女子的愛心呢。


    活在當下的新一代女大學生,個個都是極力標榜自我個性的“天之驕子”。


    要說也是,在這個世界上,哪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是以道德來規範的?如果是誠摯的愛情,也走進了傳統的範疇裏,還叫做真愛嗎?


    女大學生當然就要肆意張揚自我個性的。


    平傃理解卻不苟同這種理念。


    後來,平傃就畢業了,一段愛情故事是否尚有後續,也就並不知曉了。


    當然,還有一點,平傃很內疚,那就是:今夜,王子樂副大隊一定會徹夜不眠的啦。麵對如此妖冶的美女,恐怕任何英雄也難過得了這一關吧?


    平傃有點自嘲,擰亮台燈,伸手拿過一麵圓鏡子,瞧著鏡中女子說:你——不漂亮,但還算是個耐看又文靜的女孩子,魅力還是有的嘛,學校裏那些男生們不是私下裏都說你是個特別喜歡微笑的書卷氣濃厚的氣質女孩嗎?人稱蛋白質女孩也不算太差嘍。


    平傃想起父親突然車禍去世的時候,她不得不隨了他的心願,上了警官大學。


    之後,特別是大一那一年有段時間,她常常對著鏡子學習微笑,練習微笑,不然同學們都說她是“秀僵屍”。


    ——本來嘛,十六歲女孩突然沒了慈祥的父親,幾乎便是成了孤家寡人,叫誰還能天天開心快樂?“秀僵屍”就“秀僵屍”唄。


    直到有一天,午飯時刻,一個男孩子在她麵前端著菜碗和飯碗,一個“後倒”動作仰麵朝天跌落在地,她也隨著大夥一笑,男孩子立刻也不哎呦疼痛啦,一翻身跳到她的跟前,驚詫說天啊,你還真會笑?


    平傃才明白,原來她必須有所改變麵容表情了。


    對啊,她還很青春靚麗嘛,於是就學習怎樣微笑,練習微笑,她想叫自己的微笑變成最好看的!她發現,笑時,嘴千萬不要張得太大,要使臉上的兩個小小的酒渦兒,顯得笑意盎然;再讓下唇蓋住上麵的牙尖,並總使自己的下唇正中窩處,恰恰可以放下一個食指,這樣的笑,微微地,很甜蜜、很清純、很淑女;當然,還要切忌微笑得時間太長,笑的次數也要適當;最重要的,是要微笑得溫柔、細膩,讓一雙眼如若彎彎的月牙。


    還有那些個等待分配的寂靜夜晚,月光從窗外斑駁的樹影縫稀裏漏泄進來,在地上構成各種詭異的圖案。


    她也是孤獨一人傾聽微風輕輕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幻想自己會不會颯爽英姿地震懾住那些作惡多端的歹徒,常常覺得自己的脊背是僵硬而緊張的,還有絲絲冰冷的淒涼的氣流湧動在她的血脈裏,讓她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意和恐懼。


    後來直到大二後期,平傃才從痛失父親的哀怨和對數學家的憧憬裏走出來,做起了律師夢。卻又不得不好似要衝鋒陷陣般地一樣,闖入一個並非戰爭年代的硝煙依然彌漫的刑事案件戰場上,那時的平傃難過地以為:我的用武之地就確定在一幫刑警天地裏了嗎?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平傃記得她最輝煌、最燦爛的活力四溢的青春年華,在最應該展示她的年代裏,都流逝在封閉的讀書學習和參與的擒拿格鬥訓練之中了。


    也許冥冥中,本來隻是她用來強身健體、保衛自我的擒拿格鬥訓練,此時就顯得很有預見性了,她的體能素質堅韌強硬得一幫刑警小夥子都羨慕佩服。


    要說大學時代,最讓她欣慰的是:她是學校圖書館的學生管理員。可以天天躲在圖書世界裏博覽群書,真叫一個爽歪歪。所以平傃的眼底世界裏,清晰地知道了這個世界,是陽光明媚和肮髒沉悶交加的,始終充溢著一種焦躁或者腐朽的氣息,也總有一份燦爛陽光,始終照耀著人類、自然、動植物。


    也許,這是因為平傃經常性的喜歡靜寂的一個人走在校園青草地裏,任憑秋意之細雨靜悄悄地斜飄著,隻有一點點淅淅瀝瀝的聲音相伴左右吧。細雨,像銀灰色的蛛絲,織成一片輕柔的網,網住了整個深秋的世界。這樣一個靚麗、清純的女孩子,當然十分厭煩和那些粗暴的男警們打成一片的。


    大二暑假實習——按照公安部要求,凡警校大學生都要在寒暑假裏去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基層實習時,平傃就曾在一個分局刑警隊呆過,十分艱難地度過了兩個月時間。


    之後,她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進警隊了。因為那次實習,她靠分析、判斷、推理,再調查、審訊、落實,將一個以過失傷害致人死亡案由提交給她來預審的刑事案件,曆時三天,查證了兇手是個有預謀、有策劃、有準備的故意殺人犯,那一刀就捅死了一個人的匕首,從購置、藏匿、隨身攜帶、出手使用,都包含了一份主動地積極地謀劃和實施。剛接手此案的時候,平傃告訴刑警們她的主張和懷疑,得到的卻是一片不信任的譏笑聲,好像是訴說著她的可笑、幼稚和無知。她很氣惱,也很羞憤,但她依然堅持以故意殺人罪將案件報呈了檢察院批捕科。


    一周後,檢察機關就以故意殺人罪逮捕了那個殺人犯。


    再一個月後,法院一審判處了他的死刑,立即執行。


    那個殺人犯並未再上訴。


    這時候,她才被那些趾高氣揚的粗陋不堪的男刑警們另眼相看,在她麵前的風風火火大嗓吼叫、野蠻霸道和粗俗傲慢才有所收斂。


    平傃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月走星移,繼續思索著自己到底何處能和刑警掛上勾?


    這個問題從她走進刑警大隊後,就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裏。


    也許還是她細致的洞察力、敏感的第六感和執著的倔強勁,有那麽一點兒相通之處吧。


    剛剛走進警隊的時候,平緯整天板著臉,嚴肅沉悶有餘,幽默熱情不足。


    刑警大隊的小夥子們很敬畏,又絕對服從他。而他好似整日食宿在隊裏,堅持每天湊空打掃土院,無論頭一天晚上工作到多晚。


    漸漸地,隻要院子裏一陣“咚咚咚”地腳步聲,刑警大隊的年青小夥子們必定個個收斂放肆說笑;隻要一個威嚴、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整個土院裏幾乎每個房間都被充斥得滿當當的,讓人無處逃遁……


    威嚴,或許就是這樣彰顯的。


    那時的平傃也是天天沉默寡言的,不得不在一群大喊大叫、忙忙碌碌的男人堆裏當“保姆”,覺得日子不僅孤寂而且無望,惟一樂趣,就是夜晚一個人時候,可以鄙視一下這一天,那個平緯大隊長又怎樣叫他的黑臉添上了一層灰,叫他的粗俗更錦上添了一朵花。


    特別是他那句口頭禪——我說,我說——赫,難道這個世界隻讓你一個人說話!


    當宣布平傃來做內勤時,她簡直不能置信:堂堂正正的本科女大學生,竟然要給他們打雜?為什麽不是大要案組裏的女偵查員?


    她憤憤不平,眼睛裏麵全是火焰,厲聲宣告:“最好別讓我幹這等事,我——平傃不是來伺候人的,告訴你們,別叫我來做這麽重要的活兒,我——在這兒,肯定是幹不長的!”


    當下,平傃就下定了決心:半年後,馬上離開這裏,不行的話,就辭職,去考研究生。不就是要逼人上梁山嗎?怕什麽?這個世界上,誰都擁有自由的,不是嗎?就看你是否有膽量、有才華、有睿智啦!


    隻要你有知識、有技能、有資本,你就可以獨闖天下。你就可以開辟一片天。


    或許,絕地,才能生!


    叫平傃想不到的是,聽到平傃“叫真”的話語兒,平大隊居然毫無反應,隻是微微地頓了頓話頭,一道始終定位在平傃腦後的視線,僅僅飄了飄,似乎略有所思的樣子,但更顯得空空洞洞的,並沒有將視線移到平傃的臉上細致地考究一番,就又開始了他的全體刑警大會上的繼續“訓話”。


    訓話的內容也和平傃的叫囂話語根本不著邊。


    真叫絕哈,似乎言外之意就是隨便你鬧去,冷漠不睬你,你又能如何?


    平傃的直覺就是這句“叫真”的話,說了,等於沒說,恐怕就連平傃這個人,也仿佛是不存在了似的。


    一個女孩子,能夜夜都在男子漢堆裏廝混嗎?就是小瞧你了,又能怎麽樣我們?革命有分工,都要盡其所能,幹些力所能及的能夠勝任的工作才對嘛!


    氣嘟嘟傻呆呆的平傃仿佛闖入了平緯的心髒裏麵,將平緯的心理分析了個透透的。


    哼——整個就是一種蔑視和鄙夷的心理狀態嘛。就好像唐吉·珂德手持刀劍,麵對巨大的風車一樣,即使再抓狂不止,卻也隻能讓人感覺到來自平傃的滑稽、可笑。


    平傃倍感屈辱和憤怒。她想,你以為你是誰?如此不把他人的意願放眼裏,根本就是瞧不起文化人瞧不起女人嘛。有什麽了不起的,哼——


    瞧你個大隊長平緯,和女人說話時,一雙灰色細長眼的光線,都隻是“膽敢”定位在女人的後腦勺上。不就是為了與女人拉開距離?不就是骨子裏都瞧不起女人?


    他對她的這種冷漠和沉默,使平傃暗下決心:總有一天,你會刮目相看我的。


    女孩嘛,虛榮心誰沒有?辛辛苦苦所幹的事都是如此瑣碎和“無價值”,該表揚的地方,總也得不到欣賞,自然就被打擊了積極性,尤其是大隊長總是視而不見,平傃就很鬱悶。


    以至於後來刑警小夥子們都開始替她打抱不平了,她裝出依然故我的姿態勤勞著,儼然她真是不在乎平大隊的態度。


    真的不在乎嗎?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平傃偷偷一笑,甚至覺得好像一開始她就特別在意平緯的視線和態度。


    就好像她所幹的這些辛辛苦苦的事情,其實都隻是為他一個人做的似的。


    可他一聲誠摯的讚譽都沒有,平傃一想起來就很鬱悶和氣結。


    憤憤不平時,她就想,怎麽淪落到家庭婦女的角色了;淡然靜默時,又覺得自己的工作還是很有價值和意義的。至少能讓這些他人眼睛裏的偵探英雄似的男人們,文明和雅致了許多。


    平傃相信今後的社會,是容不得齷齪、粗俗和無知的。


    她故意張羅著給兩個大齡的刑警小夥子當起了紅娘,要知道他倆已經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在人人皆知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行的社會裏,再趕上總是沒有時間相伴人家女郎,不是優秀、善良、寬容的女性,誰會理睬當今世界的這幫男刑警們啊!


    由此,她也就和刑警小夥子們打成了一片,彼此開起玩笑話來,也是十分詼諧有趣的。


    有時,甚至特別過分,平傃也不再惱怒。因她知道,他們都不是惡意的。


    隻有平緯的眼神和沉默,總是讓平傃茫然,始終琢磨不透,搞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對平傃持個怎樣的態度。


    平傃夜夜躺在床上和想象中的平緯爭辯,當然這也完全是她一個人的臆想:女人怎麽了?沒有女人,小夥子幹活就是沉悶嗬,心也是不安的。何況這個世界也照樣有女中豪傑啊!給我一介機會,或許我就是一個穆桂英呢!


    當然,我平傃盡管不是一線女刑警,但我也不是沒有出過惡性案件的現場呀,我怯過嗎?如果沒有我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刑警相伴左右,有些涉及到女犯比如搜身之類的活兒,你們誰幹的了呢?嗬嗬,就算你們想幹也能幹的了,法律上、程序上還不準許你們胡來呢。


    平傃最討厭自以為是的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了,所以,剛剛入隊時候,她幾乎是經常性的,在工作崗位上,下意識地與這幫男子漢們明裏暗裏地作著對,尤其是平大隊。


    一看到平大隊的那副待理不理的模樣,平傃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總是想要招惹招惹他。


    招惹不上,也不能叫他好過。比如,平傃以為平大隊的指示有誤的時候,她從不和他爭辯,而是我行我素,好像她才是這裏的一把手。常常氣得平緯鐵青著臉,站在屋門口,一聲不響;她知道,也感覺得到,就是因了那句“我是幹不長久的”話,因了平傃總是敢與之對著幹,更因為平傃是個文弱小女人,他始終流露出的都是那種來自內心深處的不屑和厭煩;刑警小夥子們都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默默“對立”。


    平傃裝著不在乎,也沒什麽好去太在意的,反正每當平傃被委屈或被鄙睨時,她總是邊抹眼淚邊安慰自己:反正,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反正我就要遠離這班怪異人了……


    她的心靈深處就會舒坦好多,也會愉悅很多。


    說真的,像平大隊似的清教徒和苦行僧,就不該有女人的。真奇怪,那位儒雅、美麗的女教授,怎麽就願意嫁給了他這樣一個如此不通人情世故和粗俗不堪的刑警呢?


    到底怎麽粗俗不堪了?平傃覺得一個小事件就可窺一斑:案件分析會上,他,一個刑警大隊的大隊長,十分鍾訓話兒,說——我說你們他媽的——在平傃——一個靚麗女人在場的情況下,竟然使用了13次“他媽的”之國粹!


    平傃不說他是流氓隊長,已經是高看他一眼了。


    平傃心裏當然要暗暗地為他高知型的夫人不值和遺憾啦。


    在他的思維裏,哪裏有什麽知識、文明和高雅?恐怕什麽叫做情感、愛情和親情都不知道吧?或許,戰友情,還是有的。聽說,他從小生活在一個部隊指揮學院裏,還曾是野戰部隊特種兵營的營長,自身武藝精強不說,還特別精明睿智,就連野戰軍盛傳得滿口穢語的霸氣,也讓他掌握住了其精髓,隻是太叫平傃過於唾棄和厭煩了。


    倒是那幫刑警小夥子們卻全都吃他這一套粗俗、張揚和霸氣的嘴臉,以為這就是男人的典範吧,哼——真是一丘之貉。


    今夜,星光燦爛,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叫平傃失眠。


    平傃看看手表,已是淩晨3點了。


    她慌忙跑了一趟土廁,寒風瑟瑟,繁星似錦。


    她又一路小跑轉迴來,快速地鑽進被窩裏,擰滅台燈,躺下身,閉上眼,定定神,才決心,也覺醒:“將來,我絕對不找像平大隊似的刑警來做我的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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