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文強來說,地方軍事化有利有弊,不好判斷;但就現在的剿匪來看,卻是利大於弊。


    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陳文強雖然從瓊州帶來了精兵強將,但剿匪不是打仗,不依靠地方土著鄉勇,人生地不熟的警察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務。所以,他一方麵要招收土著警察,一方麵要依靠地方民團抵禦盜匪。


    對此,他的辦法是成立民團教練處,訓練和督促民團行使正常職能,也是一種變相的控製。此外,他還準備從槍枝、彈藥的申購、請領、保管等方麵製定嚴格的規章製度,以使隱患降到最低的程度。


    而從興辦團練的積極性來看,商紳有很大的熱情,傳統士紳則較為消極。隨著地方自治的推進實施,陳文強認為民團以後可以由各地具有新思想的諮議局議員來掌控,成為立憲派的隱性武力。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陳文強在剿匪的事情上是有著一個智囊團在搜集資料、籌謀研究,動用了明暗各方的力量。明的是警察、巡防營、民團,暗的則還有他所掌握的江湖力量。


    廣東的盜匪有一個明顯的特點,那就是股匪眾多,多則數百人,少則十數人,各自為匪,互不相屬。這種“遍地皆匪”的狀況,無疑是加大了剿滅的難度。但在其中,也有一定的聯係,那就是會黨。在晚清的廣東,會黨以三合會為最盛,而“三合會者,盜賊之母也。凡欲為盜,必先入會,既已入會,便思作歹”。


    簡單地說。不是所有的會黨都是盜匪,但大多數盜匪卻出身會黨。抓住會黨這個關節,對剿滅匪盜極為有利。而興義堂的耳目。加上徐春山、李家俊原來的出身和人脈,便成了陳文強可資利用的手段。


    剿匪既是複雜的工作。陳文強自然要用多管齊下的辦法。


    而廣東盜匪的另外一個特點便是相對集中於經濟較為發達的珠江三角洲地區,尤以南海、番禺、順德最為猖獗。這無疑也是一個有利的因素,距離廣州近,調兵前往的速度快,地方富庶又能提供經費,商紳對於治安的熱情又高。


    陳文強當然不會始終把剿匪工作放在首位,但開一個好頭,打下一個好的基礎。培養出一批緝捕剿盜的精幹隊伍,卻是他必須要完成的任務。很自然,他把目光放到了盜匪最為猖獗的廣、肇兩府,而重拳卻是首先要砸向南海、番禺、順德這三縣。


    這一通盤計劃自然不會為人所知,陳炯明也就覺得迷惑不解。


    在召集順德縣鄉局士紳的會議上,陳文強是客氣的,是和藹的,所說的也多是陳詞濫調。什麽“保良攻匪”,什麽“舉報捆解”,什麽“包庇縱容。嚴懲不怠”,這些都是官府早已有之的規定條文,重新說一遍有作用嗎?


    當然。也有一些新鮮的東西。比如委派了縣警察局局長,還有隨同前往的二十名警察;比如表彰了自告奮勇辦團練的士紳盧天驥,慷慨拔付槍枝、子彈,並委派民團教練三人;比如向各鄉團*派駐民團教練兩人;比如地痞、流氓盡行登記,待清鄉時作為重點嫌疑人進行訊問;比如改變勒繳花紅……


    其實有所改變的有不少,但似乎都是緩不濟急的策略,而不是眾人所預期的雷霆打擊的清鄉。而且,陳文強向眾人坦言了剿匪的艱巨性,要製定出完善、有效的清鄉策略。還要等他召集完各縣鄉紳開完會,並且巡視完各地匪情後。才能夠完成。


    會議有些冗長,但良紳有些失望。劣紳則暗自心喜。所謂的一九零八年大清鄉,雖然陳文強信誓旦旦,估計也是沒準的事。


    散會之後,眾鄉紳表都恭敬地告辭而去,陳文強才露出意味深長的冷笑。桌上是與會者的名單,有數人已經被他劃上了紅叉。沒有人知道,他要這些家夥開刀,而且是毫不留情。


    “大人——”陳炯明憋了不少疑問,剛想開口詢問,陳文強卻抬手打斷了他。


    “競存。”陳文強隻是略停頓了一下,便把工作布置下去,卻不是解答疑問,交代的工作似乎也不是很緊急。


    “是,大人。”陳炯明躬身領命,遲疑了一下,告退而去。


    順德,順德,陳文強把身體靠進椅子,已經決定從此地開始剿匪的第一步。煙幕已經放出,他要等的便是所需軍火的運到,所需人員的到位了。


    ……………


    一陣悶雷過後,接著是風,然後就是大點的雨。這雨來得猛,下得密,飆急的雨點和著風漩,竟如擰在一起的一條條殘酷的鞭子似的,從天空中兇猛地抽打下來,毫不留情地抽打到人的頭臉和周身。


    深沉穩健,又通達計謀,算是對宋複華比較中肯的評價。而他素有大誌,在一九零二年就放言:“天下苦滿政久矣。若有英雄起,雄踞武昌,東扼九江,下江南;北出武勝關,斷黃河鐵橋;西通蜀;南則取糧於湘。係鄂督之頭於肘,然後可以得誌於天下矣”。


    在宋複華放言的時候,很多同遊們還諷其為“狂生”。可當他把革命方略與陳文強商討時,陳文強卻頗是讚同。盡管陳文強主張在南方沿海之地先行起事,樹革命大旗,引革命風潮,並練革命之軍。但陳文強也沒放棄在長江中下遊,即腹心地帶起義的計劃。


    而三路齊發,決戰於腹心之地的大戰略,可以說是陳文強與宋複華先行商議,又綜合了吳祿貞的專業軍事意見,才最終形成的。


    現在,革命走到了這一步,前進的道路雖然還有很多坎坷,但前景卻已經露出了勝利的光明。不僅僅是西南革命軍的接連勝利,還有陳文強在體製內的經營和發展,更有複興會號召力的迅猛提升。


    留學生、海外華僑華人、國內熱血青年,所有在革命號角鳴響中深受鼓舞、矢誌投身的革命者,正在複興會各支部的協調引導下。不斷奔赴革命戰場。


    這些人具有新思想,有信仰、有理想,有精神、有意誌。說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也不為過。他們的加入,使革命軍更加堅強、穩固。更有戰鬥力。同時,各方麵的人才會集,也使根據地的運作快速走上了正軌。


    “……現在,我們是革命黨;以後,我們將是革命的政黨。現在,是舊的破壞的時期,以後,將是新的建設的時期。現在。對於敵人,是拿出鐵血的精神,同他們奮鬥;以後,對於敵黨,是要拿出政治的見解,同他們奮鬥……”


    “……愚非不想直搗黃龍,達革命之徹底成功。然昨夜再思陳同誌之言,頗覺有理。正如其也說,若欲達革命之徹底成功,而致全國大規模內戰。列強覬覦之下,日俄最為可慮,確有分裂之虞。若如此。吾等豈不成千古罪人。而吾卻不想作一野心家……”


    “……若革命不能徹底成功,而免國家之分裂,妥協似也可為。至於政治體製,愚以為內閣製為佳。如我黨在國會裏獲得過半數以上的議席,進而在朝,就可以組成一黨內閣,退而在野,也可以嚴密監督政府,使它有所憚而不敢妄為。該為的,也使它有所憚而不敢不為……”


    總體上來說。宋複華對日本似乎沒有什麽好感,他在甲午戰爭期間曾寫詩:“要當慷慨煮黃海。手挽倭頭入漢關”。日俄戰爭爆發時,宋複華也一直關注著這場戰爭的進程,但他並不是關心日本的勝負而是擔憂中國的命運。


    從本質上說,宋教仁是一個“不愛朝廷的愛國者”,他在文章中便明確指出,“吾人之主義,可大書而特書,曰‘愛國主義’”。在他看來,清廷是國家強大的最大障礙,因而他在雜誌中不用清朝紀年而使用黃帝紀年,以示對立。


    再從另一方麵來看,他“精力過人,極具才識,亦通辭令,喜做高談闊論”。通過閱讀大量的西方書籍,再加上他遊曆各國,對西方政治有著相當深的了解和領悟。


    對於革命的前途,宋複華逐漸被陳文強所影響,冷靜、理智地思考過後,他也有些同意陳文強關於革命兩種結果的結論。


    革命軍如果能夠強大到橫掃全國,消滅所有敵對武裝,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不能達到這個程度,卻偏要達到這個目標,不惜冒著大規模、長時間內戰的危險,置國家的分崩離析於不顧,倒不如退而求其次,以妥協、調和的手段達到有限的目的——即推翻滿清朝廷。


    “吾當然不做野心家——”宋複華皺著眉頭停下筆,似是自言自語地強調著。他起身緩緩踱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急風驟雨。雷越響,風越急,雨越大,就說明這是白雨。別人的介紹,他的經曆,也知道了些雨季的特點。


    克強兄抵達之時,應該是雲開日出,一片晴朗吧?宋複華露出微微笑意,對於黃x的脾氣稟性,他還是了解的,那也不會是一個野心家。同樣曾是華興會的骨幹成員,同樣是湖湘人士,同樣是出身於傳統讀書人,宋複華和黃x有著很多的相同點。


    敲門聲響過,革命軍總司令趙聲披著雨衣走了進來。沒等脫下雨衣,便急著開口問道:“先生,總部迴電報了嗎?同意再打防城嗎?”


    宋複華笑著示意他不要著急,走到桌前從抽屜裏拿出一份密電,衝著趙聲揚了揚,說道:“剛剛到的,已經同意進行大規模物資輸送,但是——”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停頓了一下說道:“時間是在一個月後,要咱們做好準備工作。”


    趙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接過譯完的電報看了一遍,激動地連連點頭,“太好了,這一大批物資,數量驚人啊!有了這些補充,革命軍便能主動出擊,光複滇桂兩省也是大有希望的。”


    “這恐怕也是最後一次補充。”宋複華鄭重地提醒道:“總部已經竭盡全力,要能還要背負巨債,壓力很大啊!”


    趙聲沉默了一下,讚同道:“確實如此。籌措如此數量的武器彈藥、機器設備,連清廷都很困難吧?”


    清廷的財政困難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堂堂一個大清帝國,連五大臣的出洋經費的籌措也是件難辦之事。除了庚子賠款讓清廷的財政喘不過氣外,當然還有五大臣出洋考察是臨時派遣,當時又無預算製度,所以經費得由地方上來籌措。於是,戶部與外務部聯合向當時的各省總督巡撫發電求助,也就是伸手討錢。


    沒想到的是,一向對交銀子推三阻四的各省督撫們這次表現卻異常的積極,直隸、湖北和江蘇各認十萬兩出使經費,就連新疆這樣的邊遠窮省都認籌了一萬兩,終於籌集了考察團的預算費用八十餘萬兩銀子。


    而為了鎮壓西南革命軍,清廷咬著牙拔款拔物,但銀子總數不過二三十萬兩,子彈亦不過兩百餘萬粒,竟比這運輸清單上所列的數目還要少。


    “即便有了這批物資的補充,我們依然要堅持長期作戰、穩步發展的方針。”宋複華沉吟了一下,苦笑道:“在我看來呀,這政務、經濟管理,也不比打仗輕鬆啊!”


    “先生,我隻管打仗。”趙聲訕然一笑,又補充道:“當然,後勤是非常重要的。沒有糧餉,別說打仗了,餓也把部隊餓垮了。”


    宋複華微笑著點了點頭,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說道:“關於部隊要劃分的野戰軍、警備軍,你有什麽看法?”


    趙聲想了想,說道:“從道理上來看,由當地新兵組建警備軍,進行半脫產的軍事訓練,確實能節省糧餉。但這是個新鮮事物,實施的效果,我也說不太好。”


    “那便先在滇西南試點。”宋複華停頓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缺乏經驗是一個大缺點,隻能是摸索著來了。”


    “要創新,要改革,摸索嚐試是不可避免的。”趙聲望向窗外,笑道:“這雨剛剛還下得急,現在卻要停了。”


    果然,雷正走遠,風也弱了,雨點也稀了。烏雲倒成了陣,看得出一團一團地象瘋狂的獅子,在半空中,在變灰白的雲底子上翻滾。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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