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路上行駛,馬蹄發出得得的響聲。


    在馬車上,兩人的腿又接觸了。艾米麗似無所覺,一種愉悅的感覺使陳文強這一次沒有把腿移開。


    也許,艾米麗已經實現了自己有些冒失的請求,正捧著一個瓷器反複端詳,露出心滿意足的神情。


    已經是大年初八,艾米麗白天坐著馬車去遊逛,晚上便一直在陳文強家裏住著。其實也不怪她不想住在租界的旅館裏,實在是因為抵英運動已經使公共租界變得越來越糟。但兩個人卻並沒有長時間的接觸,因為陳文強實在是太忙了,隻在家裏睡過兩個晚上。


    強卓實驗室和獨立的生物實驗室是陳文強呆的時間最長的兩個地方,一麵是聚氯乙烯和新藥的製造,一麵是新藥性能的進一步確定。


    張綸新因為新藥的發現而感到振奮,認為沒有比參與並見證這具有曆史意義的工作更讓人激動的事情了。他沒日沒夜的工作,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醒了就幹,暴發出了比陳文強更旺盛的精力和熱情,成了名副其實的工作狂。


    讓人感到欣喜和激動的數據不斷匯總上來:這種藥物對感染溶血性鏈球菌的小白鼠療效極佳;小白鼠和兔子的耐受量為500mg/kg體重,更大的劑量也隻能引起嘔吐,說明其毒性很小,應該可以應用於人類。


    按照醫藥的研製程序。一種藥在動物身上觀察療效的實驗結果判為有效之後,還不能馬上就拿來給廣大病人使用,還必須經過臨床對比試驗。最後才能決定是否成為一種新藥。


    當時的醫藥條文雖然還沒有對臨床試驗有具體而嚴格的規定,但這一步還是不可或缺的。之前是依靠寶隆醫院,現在呢,陳文強卻不想再讓德國人與他分享新藥的利益。


    而能夠進行臨床試驗的地方,陳文強選擇了崖州。那裏氣候濕熱,傷口感染是很常見的。即便趕上不治療之前打仗時留下的傷員,革命軍戰士在訓練時也免不了磕磕碰碰。能用到的時候也相當多。


    同時,陳文強經過反複考慮。決定暫時不申請專利,也不在市麵上公開投放。如果臨床試驗取得成功,這當然是把握很大的,陳文強便準備通過已經建立起的商業網絡和複興會各支部來使新藥進入市場。


    說是“三無”藥品也無所謂。隻要這種來路不明的新藥能夠證明其療效,逐漸得到國際醫學界的認同,自然會被很多國家所關注,特別是準備發動戰爭或麵臨戰爭危險的國家。


    作為第一種也是唯一一種治療傷口感染的特效藥,磺胺便成為了戰爭中的必需品。能夠挽救更多的有經驗的士兵和軍官的生命,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影響到戰爭的勝負。


    所以,越是向後拖時間,越是使新藥蒙上神秘麵紗,越是接近第一次世界大戰。磺胺的重要性越是凸顯,越會讓某些國家非在發動戰爭前得到它不可。


    思路是這樣的,陳文強也想好了相應的計劃。而隨著接手粵漢鐵路的準備工作的一一就緒。陳文強便愈發地要努力工作,以便使自己能夠脫身一段時間,完全投入到修建鐵路的艱巨任務中。


    艾米麗突然把手搭在了陳文強的小臂上,打斷了陳文強的思緒。如果是在跳舞,這樣的動作簡單算不了什麽,但在這時。卻令人產生異樣的感覺。


    “先生,您能不能讓我做您的秘書。文書,或者是雇員?”艾米麗的眼睛裏並沒有什麽*的意思,而是帶著些求懇,“我的意思,是不想與父親呆在一起,至少,至少是在我覺得自由得已經差不多的時候。”


    陳文強沉吟了一下,說道:“這恐怕不太好吧,雅科普先生會怎麽想,他會放心地讓你——”


    “我已經是成年人了。”艾米麗強調著,但卻心裏沒底,眼睛忽閃忽閃,一隻手緊張地理著頭發,“當然,這是有點難度,可您不試一下,怎麽知道行不行呢?”


    看著艾米麗流露出的局促的樣子,陳文強覺得很好笑,顯然,這是她的真實,不是作偽。一個脫離管教,嚐到自由滋味的女孩子,更懼怕迴到原來的樣子。


    “我可以試著說一下,就說雇你當翻譯,我會裝作德語不純熟的樣子。”陳文強決定幫艾米麗一把,但卻是有條件的,他表情嚴肅起來,伸出手指晃了晃,“但你也要有所收斂,不能讓我日後沒法對雅科普先生交代。特別是酒,你以後少喝,更不能喝得爛醉。”


    “就那一次。”艾米麗笑著點頭,說道:“知道喝醉的滋味就夠了,你看我這些天喝多過嗎?沒有吧!我可不是放蕩的女孩,你也不要看錯我啊!”


    陳文強審視地盯著她,藍眼睛似天、似海,卻並不深邃,確實不是在說謊,這一點他可以確定。但那麽一點點的狡黠呢,嗬嗬,是有可能脫離古板嚴肅的老爹管束的竊喜呀!


    …………..


    借外債,但要冠以個人或民間財團的名義,商借商還,不涉政治和路權;注資中僑銀行,並為中僑銀行發行的貨幣提供擔保,承擔代兌;諾恩出任中僑銀行董事……


    這些條件是陳文強早就提出的,德方基本上是全麵接受,隻在個別條款上作了些修改。比如承擔代兌,中僑銀行的鈔票可以在德華銀行進行兌換,但卻是一個月一結算,由中僑銀行再行迴籠鈔票,使德華銀行能盡量規避幣值波動形成的風險。比如諾恩作為董事,還是德華銀行的代表,便擁有監督中僑銀行財務狀況。確保中僑銀行良性運轉的權力……


    從陳文強的角度來看,這些改動並不過分,基本上沒有脫離商業合作的常用規範。甚至可以說。這樣的商業合作條款,在大清國對外的談判中,是最平等,最不喪權辱國的。當然,說到喪權辱國,是不夠準確的。但拿到這樣的優惠條件,付諸報端也能讓國人滿意了。


    “這將是一個標杆。”陳文強笑著伸出手。意味著初步意向已經達成,但身後被捅了一下。他趕忙又換成中文,“英、法等國想要爭奪,想要投資,就不好超過這個標準。否則。借款者會被中國人罵成賣國賊,貸款人也不敢再提苛刻條件。”


    艾米麗煞有介事地作了翻譯,諾恩的臉上立刻浮起笑容,與陳文強熱情握手。


    “陳先生說得很對,這次中德合作確實將成為曆史性的事件。”諾恩也是善禱善祈,給這次合作很高的評價,“而且以後合作的前景是光明而廣闊的,對這點,我深信不疑。”


    如同某些商品在推向市場時要搞宣傳、促銷差不多。不管陳文強的條件是不是掩人耳目,德國資本由此大舉進入中國卻是不可爭辯的事實。特別是粵漢鐵路的修築,更是意味著德國擊敗了老牌列強英國。堂而皇之地進入了英國的勢力範圍。


    而且,這隻是開始。隨著粵漢鐵路的延伸,握有路權且強烈親德的陳文強,肯定將是德國資本滲透、擴張的強大助力。相對於這個美妙的前景,現在或以後做出的讓步,給予的優惠。都將是物超所值。


    雅科普說話不多,隻是不時用審視的目光看看艾米麗。艾米麗則盡職盡責地充當著翻譯的角色,談笑、表情都很自然。


    真是個好演員哪!陳文強看著艾米麗在老爹麵前裝成“乖乖女”,不禁心中感歎,配角也演得很好,眼見雅科普的眼神中狐疑漸去,似乎放下心來。


    “陳先生對德國的親近態度很令人讚佩感歎啊!”雅科普起身給陳文強和諾恩倒滿香檳,笑著說道:“過兩日與西門子合資建立的中德電氣公司固然令人欣喜,但要與今日達成的合作相比,從長遠來看,還是大大不如。我提議,為了合作成功,大家幹杯。”


    陳文強與西門子公司的合作由來已久,也有一個合資的公司,用西門子的設備,由西門子工程師指導,再加上中國技工的工作,先後在蘇州、廣州、昆明等大城市建立發電廠,供電照明。


    而西門子公司在電氣方麵的先進程度是世界公認的,不僅僅在電報、電話、發電等領域,還在新的技術領域努力拓展。比如1896年在歐洲大陸上建造的第一條地鐵線路;比如1903年西門子製造的電力機車創造了一項令人難以置信的世界紀錄,其時速達到了每小時210公裏,該紀錄在後來的約30年內從沒有被打破過。


    中德電氣公司在很大程度上是為粵漢鐵路服務的,或者是在沿途城市發展電氣化的。而如果隻把粵漢鐵路單純地看成一條運輸線路,顯然便低估了陳文強對依托鐵路進行開發建設的宏偉規劃。


    “慶功酒,成功酒。”陳文強耐著性子等艾米麗翻譯完,舉杯起立,這慢半拍的感覺還是讓他不太適應。


    “幹杯。”


    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三位男士都一飲而盡,艾米麗卻隻喝了一口便放下。


    真能裝!陳文強忍住翻眼睛的衝動,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幾天我要與貴國的多個知名企業進行談判,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請令媛擔任一下翻譯?我的這個德語,自認還不純熟,原來的翻譯是猶太人諾依曼,可他抽不出身。所以,如果雅科普先生能應允的話,我是感激不盡。”


    “猶太人?不好。”雅科普皺眉搖頭,猶豫著望向艾米麗,詢問道:“艾米,你能抽出時間幫陳先生這個忙嗎?”


    艾米麗裝模作樣地想了想,稍有些勉強地說道:“好吧,既然關係到中德兩國更廣泛的合作,我願意擔任陳先生的翻譯。”


    雅科普笑著點頭,對陳文強說道:“艾米是經濟學碩士,在談判中對陳先生應該是很有幫助的。而且,雖然她是德國人,但一定會是公允的態度,不會暗中損害陳先生的利益。”


    經濟學碩士?陳文強稍有些驚訝,看了一眼艾米麗,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多謝艾米麗小姐了,希望在談判中能多提寶貴意見。”


    “陳先生不必客氣,我會盡職盡責的。”艾米麗優雅地低了低頭。


    雅科普再次舉杯祝酒,喝完之後搖頭歎息道:“英國佬惹的麻煩,公共租界裏一團糟,實在是令人住得難受。”


    “嗯,英國佬,鴉*片販子,該給他們些教訓。”諾恩隨聲附和,“如果象去年抵美運動一樣,能夠持續很久的話,對中德的合作將大有好處。”


    “兩個月。”陳文強很篤定地伸出兩根手指,說道:“這是最短的時間,要等到我順利接手粵漢鐵路公司,並將借外債修鐵路等諸項事宜公之於眾,這場運動才有可能平息。不僅僅是上海,在漢口那邊,也要掀起聲援,讓英國佬沒有精力來插手粵漢鐵路。”


    “原來不隻是因為‘會審’案。”諾恩有些恍然,盯著陳文強,猜測著說道:“怪不得英國人想以讓步來結束這場不抵抗、不合作運動,中國人的要求卻在層層加碼。”


    陳文強莫測高深地笑了笑,說道:“我要達到目的,但也付出了代價,這場運動的成本並不是個小數目。”


    “如果能打擊英國佬,成本倒是次要的。”諾恩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想著什麽壞主意。


    如果利用德國人的資金,在國內開展持續時間很長的抵製列強運動,借此排擠外國勢力,為民族工商業爭得發展空間,到底可不可行呢?陳文強探悉到了諾恩的思路,他也不好判斷這樣做所造成的反應。


    不管怎麽樣,從抵美運動中,中國人學到了很多。顯然,從國力強弱的衡量來看,中國人需要一種比義和團式的排外來得更老練、更成熟的手段。非暴力的抵製,哪怕是經濟領域的微弱抵製,也能鼓勵國內愛國熱情的飆升,達到什麽程度的目的,反倒是可以放到其次位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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