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飯菜都擺進禁室小小的屋子時,看守禁室的守衛皆是瞠目結舌,這禁室真是蓬蓽生輝了,當朝國君與世子殿下將自己關在屋子裏用膳,光允公子還親自端了盤子進去,門口站著的是君上的貼身侍衛中郎將大人,弄的小小的關押犯錯宮人的禁室像君上的艽柞殿般,那可不是誰都有殊榮能進的了艽柞殿的。


    是以大家都紛紛猜測,這世子殿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得君上如此眷顧,也讓他們這等人長了見識,這接一連二的麵見君上的威儀聖容,要知道就算是宮裏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見著君上的。


    此時,屋子內,尊貴的世子殿下跪在地上緊緊盯著他爹看,那眼神巴巴的,似能將人看的酸成一灘水。


    果然他爹發話了:“你看我做什麽,說話啊!”


    千兮抬起袖子,用純白的精致錦繡衣袖擦了擦眼淚,千兮雖在外人眼裏是個翩翩絕世佳公子,但在他爹眼裏其實就是個小屁孩,吸了吸鼻子,又偷看了眼他爹的神情方才道:“祈兒是在魔域長大的,六歲才被師父帶走。”


    “你可還記得你娘親?”顧陌寒有些激動。


    “祈兒一早就和爹爹說過孩兒自記事起便沒見過娘親,祈兒萬是不敢騙爹爹這個。”千兮用手揉了揉癟癟的肚子,乖巧的答話。


    “那為何說琴是你娘就給你的?”


    “祈兒身上有娘親留的絹布,娘親讓祈兒去清水鎮巫山頂取琴,琴的確是娘親留給祈兒的。”


    “你娘就隻給你留了這,沒有別的?”


    搖搖頭,千兮道:“沒有。”


    “那絹布在哪?”


    千兮越發低了頭,小聲道:“給祈兒弄丟了”


    顧陌寒以手撫額,稍稍平複了心情,冷靜的想了想又道:“你師父是魔域的人?”


    “不是,這事說來也奇怪,祈兒那時小總貪玩,有一次迷了路,焦急中遇到了一個人,他帶著麵具,問了祈兒好些奇怪的問題,然後他送祈兒迴去後,祈兒不久就被師父接走了。”


    “你師父待你可好?”這話顧陌寒早就想問了,隻是怕眼前的孩子傷心才沒問,現下到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了。


    “師父起初對祈兒不好,後來見祈兒乖巧可愛,便也喜歡祈兒了,隻是府裏其他人好像都不是很喜歡祈兒。”千兮沒發現他爹的異樣,依然有問必答。


    顧陌寒眼眸瞬間冷肅下來,這其中定是有緣由的,不知當年漪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都怪自己年少輕狂才置漪絡於此境地,自己種的果理當由自己承擔。


    “爹爹…爹爹還要審祈兒麽?”小孩子怯怯的望了顧陌寒小心道。


    顧陌寒收迴心思,鄭重道:“祈兒覺的哪句話不能告訴為父,非要打著問才肯說?”


    “額…這…祈兒在爹爹心中本來就是個殺人無數的壞孩子,祈兒不敢說自己在魔域待過,怕爹爹從此就不要祈兒了…”


    “為父何曾說過你是壞孩子,為父不要你這種話都想的出,你天天腦袋都在想什麽!”顧陌寒雖嚴厲的斥責,但語氣裏也滿是寵溺了。


    千兮抬了頭,眼圈紅紅的,兩隻小手扯了顧陌寒的衣擺,略帶著點委屈:“祈兒知錯了…”


    “起來吧。”顧陌寒扶了孩子起來,對外叫道:“雲楓,你進來。”


    雲楓進來時手捧著食盤,彎腰問道:“君上有什麽吩咐?”


    顧陌寒示意雲楓將食盤遞給旁邊的千兮,又招手對青蕪道:“你迴去罷,今天要你過來,也是想讓你多知道祈兒的事,多了解他,畢竟孤將你當兒子撫養,祈兒便也是你弟弟,你要好好教導他。”


    這一番話說出,已然確認了顧陌寒的意思,沒把青蕪當外人看,還特意叫了雲楓進來,想來是多個人聽,青蕪不緊暗想難道君上也聽到了那些謠言。


    宮裏曆來是個人多嘴雜,魚龍混珠的地方,自世子找迴來,便有人暗裏流傳,說光允公子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罷了,現下君上找迴世子,光允公子必會失寵,更有甚者謠傳君上會殺了光允公子,好讓世子之為坐的更穩,總之光允公子活的越發小心謹慎,生怕一個過失便丟了小命。


    青蕪自然沒把這些放在心上,不過今天君上的這番行為到好像是話中有話似的,莫不是怕自己聽信了謠言去,暗暗搖頭,自己本就是孤兒,能得君上恩澤常伴君上身側,撫育成才,已然是莫大的恩賜了,就算真的被打落塵埃,自己也斷不會有絲毫怨言的吧。


    收斂了情緒,青蕪彎腰拱手,千言萬語如鯁在喉,隻化作一句:“承君上厚愛,青蕪萬死不辭,君上金安,青蕪告退。”


    看了青蕪離去的背影,顧陌寒暗暗歎息一聲,迴頭發現自己兒子正抱了食盒發呆。


    手指輕恍過小孩子“怎麽,不想吃?”


    小孩子一瞪眼委屈道:“爹爹見過餓一天還不想吃飯的人嗎?”


    顧陌寒見孩子可愛的樣子,失笑道:“那快吃吧。”


    千兮拿了勺子舀了一大勺喂到嘴裏,嚼完後不滿道:“爹爹怎麽還笑,祈兒難受死了,你們一個個的都罰祈兒,祈兒也怕啊。”


    “你還怕,為父可看不出你怕來。”顧陌寒伸手拂去孩子嘴邊的飯粒,寵溺道。


    千兮又舀一大勺喂到嘴裏,聞言,嚼也沒嚼完,含糊道:“爹爹以後不要再罰祈兒不許吃飯了,渾身沒力氣好難受。”


    “你是不是還想說也不許打你了。”


    巴巴的望了顧陌寒,千兮很乖的問道:“爹爹會同意麽?”


    顧陌寒一拍孩子頭,“你說為父會同意麽?你整天調皮搗蛋的,你說什麽為父就依你什麽不成!”


    千兮悶悶的埋頭扒飯,低聲道:“就知道打我罰我…”


    顧陌寒驚訝:“你說什麽?”


    千兮趕緊搖頭道:“沒,沒什麽!”


    顧陌寒笑著暗暗搖了搖頭,然後吩咐了雲楓去拿傷藥。


    盛夏以至,啟鑾殿整個籠罩在明晃晃的太陽下,耀眼的燦燦金光將宮殿襯托的富麗堂皇,殿外的長廊盡頭一青衣少年手起劍落,舞劍的姿勢頗是俊逸灑脫。


    晴紀立在廊下的樹蔭處,搖著絹絲團扇,眼神不住的瞟向他們的世子殿下,崇拜的兩眼放光。


    千兮自那日顧陌寒放了他迴來,並放了狠話讓他在七天內務必學會那招劍法後,隻休息了一天,便日日晌午在這練劍,算算日子,今兒個也算是第七天了。


    遠處的琉莘著了淺妃色的輕薄衫子,端了盤冰鎮葡萄施施然的走過來,瞧了眼底下癡笑的晴紀訕笑道:“好端端的笑個什麽,莫不是看了落雨侍衛傻站在太陽底下曬太陽。”


    這番話說的落雨也是不好意思了,微紅了臉道:“琉姐姐倒是不明白她的心思了,哪裏是看我,分明是…”


    “琉姐姐!琉姐姐是來送水果給殿下的吧!”晴紀打斷了落雨的話,上前端了果盤。


    “哇,好涼!”晴紀本就是個小姑娘,此番更是像個還未懂事的孩子,端了盤子,誇張的喊道。


    千兮正好一招練完,額頭上滿是晶瑩的汗珠子,聽了晴紀的聲音放下劍朗聲道:“什麽好東西,端來我瞧瞧。”


    “是胡人進貢的紫葡萄,君上特意遣了李總管送來給殿下嚐嚐鮮,這還冰著呢。”琉莘下了階梯招唿著晴紀過去。


    “不過就是葡萄罷了,有什麽好新鮮的。”千兮瞧了眼,晶瑩的大葡萄上沾滿冰渣子,倒也是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殿下快坐下歇會子罷,瞧這滿頭的汗。”琉莘拿了帕子拭去千兮頭上的汗,然後示意邊上站的小宮女過來打扇,又道:“李總管說這葡萄是無籽的,可甜了,殿下吃了便知曉了。”


    晴紀麻利的剝了葡萄的皮遞到千兮嘴邊,笑道:“也隻有殿下有這般好福氣了,宮裏其他人怕是都吃不上了。”


    千兮張嘴吞下,隻覺涼意沁入心脾,甜香可口,的確是沒有籽的葡萄,愜意的吃了幾口,聽到遠處傳來悠揚的琴聲,寂寥孤獨的調子,哀婉動人。


    坐起身示意身旁打扇的宮女停下,凝神細聽,晴紀見世子殿下聽的這麽認真,便脫口道:“必是西宮的人在彈曲子罷了,雖然好聽確是不及殿下一半的,殿下聽的這般仔細幹嘛。”


    “這琴音綜綜,蘊含破竹之勢,穿透力如此之強,到似是熟悉的音弦了,落雨,和我去瞧瞧。”千兮衣服也沒換便拉了落雨尋了琴音而去。


    兩人沿著玉湖邊的樹蔭走了半圈,千兮突然想到晴紀剛剛說的話,迴頭疑惑的問了落雨:“這西宮裏住的誰,我怎麽沒聽說過。”


    落雨正在拉扯腰間的佩劍,聞言愣怔一番方道:“殿下被君上關了起來,後來又養傷練劍並未出殿,自是沒聽說過,這宮裏都傳遍了,西宮裏住的是烏孫國獻的兩位美女,想是身份地位不低,君上封了她們美人住在西苑。”


    “烏孫國…”千兮喃喃念著:“烏孫國不是中原的國家,處於漠北地帶,那裏還有野心勃勃的吉撻族人,吉撻族雖然不是國家,但近幾年戰火頻繁,吞並了不少北方的國家,實力不容小覷,他們此番作為到不怕惹怒了吉撻族。”


    “殿下真是厲害,竟將這局勢看的如此通透,落雨確是不知道這烏孫國和吉撻族還在一個地兒了。”


    千兮嘴角帶笑,右手指甲戳了戳落雨道:“虧了你日日跟在我身邊,倒是該知道的不知道,不該知道的倒是知道的頗多。”


    “那是殿下聰明,才華蓋世,落雨怎麽比的了。”落雨不好意思的笑笑,整日與晴紀她們呆在一處,聽的盡是些女人間的八卦了。


    午時的陽光最是毒辣,將路旁新種的白桔梗花曬的蔫蔫的,哪怕是走在樹蔭裏也是有些熱的,千兮不緊又道:“這麽熱的天,倒是有閑心彈琴。”


    “殿下或是不知了,這兩位夫人自來了宮裏就見過君上一麵,想來打發時間無聊消遣罷了。”說罷指了前麵道:“殿下看!”


    前麵的八角琉璃亭子裏四麵垂了輕紗,裏間一女子身影玲瓏,琴聲便由裏發出來。


    “敢問裏間的是哪位?”落雨上前一步問道。


    “你們是誰?”裏間出來一位宮女,看打扮不似北齊人,眯著細眼瞧了眼落雨又瞧到千兮身上,眼落詫異,隨後福了福身子道:“裏麵是卓美人,你們去別處玩去吧。”


    落雨剛欲說話,千兮揮手打斷,一撩衣擺徑直踏入亭子裏。


    “哎哎哎!幹什麽!”那宮女橫在千兮麵前伸手欲攔住千兮。


    千兮瞧她一眼,冷哼一聲,撩開簾子就進去了,裏麵的女子停手迴頭,攤在白玉案上的琴,紋絡清晰流暢,樣式別致精巧絕倫。


    “你從哪得的這個!”千兮雙眸緊鎖了麵前的女子,話語清澈寒涼,令人不寒而栗。


    卓莎有一瞬間的失神,轉而抿嘴一笑,抱了琴起身,手腕出戴的鈴鐺清脆作響:“你這是什麽語氣,在我手上的東西自然是我的。”


    “綠綺”落雨也是見過這琴的,現下猛的見到失聲脫口而出。


    “綠綺,嗬嗬…你怎麽知道它的名字。”卓莎嗬嗬笑著,將琴遞給身邊的侍女,轉而細細打量起千兮來。


    千兮穿著練武時穿的青色窄袖雲袍,頭發未束,隻用錦帶緊緊綁著腦後,若隻看裝束看不出身份,隻一張臉,生的白淨細膩,鼻子高挺,薄唇紅潤,配了那一雙恰到好處的桃花眼,眼眸璀璨,真真是長的驚為天人。


    “我最後問你一遍,這琴怎麽會在你手裏。”千兮緊抿唇角,眼眸深然。


    落雨見他家主子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趕緊打圓場道:“哎,美人撫琴許久定是乏了,坐下歇歇吧。”


    卓莎並不理落雨,一雙媚眼含著絲怒火:“我可是君上的夫人,你就是這麽質問我的!”


    千兮冷笑一聲:“君上的夫人,我怎麽沒聽說過君上還有這麽位夫人了!”說罷手腕一彎,落雨趕緊上前攔了,小聲道:“殿下別生氣,殿下怎麽忘了落雨說的,君上新納了兩位美人啊!”


    千兮眼眸猛地一暗,新納的,嗬嗬,推開落雨,揮袖便攻向了卓莎。


    卓莎的侍女捂嘴睜大了眼睛,落雨也驚呆了,再怎麽說這眼前之人也名義上算殿下的母親吧,這…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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