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吳亦彥?”


    兩個人終於聯係上了!


    閆思弦和吳端同時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高漲,但麵上皆是不動聲色。吳端伸手扶了一下閆思弦的肩膀,給自己的情緒找到一個支點,也讓對方能夠得以平複。


    閆思弦微微挑了下眉毛,沒有接話,等待著王博昌的下文。


    “不是……你們這是……”王博昌苦笑了一下,“那你們費那個勁兒折騰他幹嘛?最後不還是要錢?”


    什麽意思?


    閆思弦嘴角掛著笑,碾著幾根手指,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大哥你們別玩我了行不?”王博昌道:“吳亦彥啥都跟我說了,表演自殺什麽的……大哥,你看啊,咱們商量商量……別的我不懂,但人死了可就啥都沒了……我是說,你們可也拿不上錢了。”


    “是這個理兒。”閆思弦好整以暇道:“所以啊,我們這不是改主意了嘛,不然誰樂意跟你扯淡。”


    “是是是。”王博昌想把話題往迴扯,繼續就錢數拉鋸,“那你看,咱們……”


    閆思弦卻不急不緩,像揶揄對方似的,道:“哎,我說,你們咋想的?當初何必把人弄死?”


    這是雙方開始拉鋸一來,他問出的最關鍵的問題。


    偏偏問出來的時候,這問題顯得最為無足輕重,像是一句簡單的吹牛打屁。


    對方若是不願提及,隨便搪塞一句也沒問題。


    可王博昌並不想隨便搪塞。他忌憚著兩人,有點想去討好,因此閆思弦雖然隻是“隨口一問”,他卻還是想給一個令對方滿意的答案。


    又或者,那件事在心中壓抑了太久,他太需要傾訴了,即便對方存著對他不利的目的,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倒黴唄,誰沒事幹了殺人啊,就是玩過了……我他媽根本就不知道咋迴事兒,等反應過來,哎!人已經死了。”


    差不多了吧?可以亮明身份了吧?吳端以目光和閆思弦交流。


    閆思弦微微點了下頭。


    “如果是你說的這種情況,過失殺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離死刑還遠,認罪吧。”


    說著話,吳端亮出了警官證。


    王博昌瞬間懵在了原地。


    他呆愣愣地看著吳端的警官證,至少三秒沒有動,沒說話,沒眨眼。


    直到閆思弦掏出手銬。手銬的叮當撞擊聲似乎驚醒了王博昌。


    他蓄勢要逃的腿在地上蹬了一下,也不知是心裏太緊張,還是腿繃得太久,他不僅沒竄起來,反倒重心不穩,有要倒下的趨勢。


    他像一頭尥蹶子的毛驢。


    哢嚓……哢嚓……


    直到被銬上,暴怒的情緒就衝天而起,也不管會不會被村民發現,王博昌跳著腳叫罵道:“是不是他?他告發的我?還是吳亦彥那混蛋!坑人精!一群坑!老子被鬼遮了眼……信了吳亦彥的鬼話……”


    兩人將他往車裏塞,他梗著脖子一直罵,似乎吳亦彥就在車外似的。


    待吳端和王博昌一起上了車後座,關了車門,他終於安靜下來,垮著肩膀,低著頭,臉上露出了聽天由命的神色。


    “不至於的啊,”吳端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不跟你說了嗎,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王博昌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道:“誰知道是真是假。”


    “你手機呢?自己查查。”


    王博昌掏出手機,有些遲疑地看著吳端,似乎在詢問他真的可以用手機嗎?


    吳端點點頭,他便查了起來。


    “真的嘿。”


    查詢結果令王博昌有了些精神。尤其法條最以還有一句“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吳端順勢拿過他的手機,裝進證物袋,“查也查清楚了,說說你的情況吧。”


    閆思弦發動了車子,一直不敢放鬆警惕,是不是自後視鏡裏看一眼後座的情況。


    王博昌慌忙問道:“這是……去哪兒?”


    “墨城。”


    “哎別啊,我那個……”意識到自己是一名罪犯,好像沒什麽提要求的權利,他放軟了聲音,拿商量的口氣道:“能不能讓我跟家裏說一聲?”


    “先交代你的問題吧,”吳端道:“事情說清楚了,你再給家裏打電話。”


    吳端想要以此讓王博昌分心,分心了,人在說謊時就更容易露出破綻。


    王博昌收斂了一下心神,道:“行,我什麽都說,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從死人的事兒說起吧,那天吳亦彥說帶個小妞兒,我們一塊玩玩,我就去了……”


    吳端打斷他道:“具體什麽時候的事兒?”


    “10月15。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


    按天我去的時候,他倆已經喝了好些酒——就是吳亦彥和那女的,喝得都有點沒人樣兒了。


    我就……就……”


    類似那樣荒誕的場景,吳亦彥不止一次跟哥們兒吹噓,如今當著兩名刑警的麵,王他倒說不出口了。


    閆思弦便替他說道:“你就著吳亦彥留下的戰場,又來了一迴。”


    閆思弦的說法既不露骨,也不含蓄,純粹公事公辦地陳述。


    見刑警們並未表露出嘲諷鄙夷,至少表麵上沒有,王博昌放心了些,點點頭,繼續道:“誰成想她第二天就死了啊……我發誓,我……那什麽的時候,她還活著呢,結果,第二天一早,我伸手一摸,草!涼透了都……


    我後來分析吧,可能是喝酒喝的,要麽就是有啥急病……反正,人死了,說啥都沒用了。


    人一死,吳亦彥酒也醒了,我倆想來想去——我真想過報警自首啥的,真的,可吳亦彥不讓啊,他怕萬一說不清楚,那可是條命啊,真要為了這事兒吃槍子,可虧死了……


    然後,吳亦彥就說,幹脆把屍體……處理掉。”


    王博昌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兩名刑警的態度,他很在意對方是否相信他對吳亦彥的控訴。


    閆思弦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偶爾通過後視鏡看他一眼,卻也並沒有太多情緒,吳端則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王博昌隻好繼續道:“然後……我們就把人扶上車——吳亦彥的車,後來我才知道車是他租的……還好那天晚上他們進賓館的時候,已經喝得不成人樣了,我們早上把死人‘扶’出去的時候,也沒什麽人注意。


    然後我倆就一路抄小道出城……說實話,城外的情況我倆都不熟,隻能找個看著差不多的地方,等到天黑,把人扔了。”


    “看著擦不多的地方?”吳端問道。


    “就……一片林子裏,感覺沒什麽人會去,我也說不清。”


    “那現在你還能找到拋屍的地方嗎?”


    王博昌苦著臉,看樣子是真的說不清楚。


    吳端沒再追問,心卻沉了下去,墨城的地圖就在他腦海中,根據描述,周邊有樹林的地方他現在就可以在腦海中進行標記,帶著兩人一處處地去辨認,再撒網一點點地搜,本就是個浩大的工程,若擱在其它季節,這辦法雖然笨,好歹還是可行的。


    偏偏現在是冬季,城市裏到處都是積雪,更別提人跡罕至的荒山野嶺,屍體肯定被蓋在厚厚的積雪下,搜尋工作恐怕得等待開春才才能開始……


    沒有屍體就不能定案,這案子隻能不尷不尬地懸著。


    一想到這些,吳端就頭大無比。


    他輕輕晃晃腦袋,決定先拋開這些,專注於眼下的突審工作。


    “那處理完屍體之後呢?”吳端問道。


    “之後就各迴各家,各找各媽唄……攤上這種事兒,已經夠倒黴的了,我是吃不下睡不著啊,結果……人倒黴了真是處處都坎兒,處處都過不去啊……沒兩天,我就收著一張照片……就是……那個死人的照片。”


    “什麽?!”


    “你們也想不到吧,我他媽現在也想不明白,咋會有這樣的事兒?”王博昌道:“有天我迴家的時候,在門把手上看見個信封。


    一開始我以為是小廣告呢——我住那地方經常有發小廣告的——想扔,看了一眼,那信封上寫著我的網名呢……”


    “什麽網名?”吳端問道。


    “就……qq昵稱。”


    “昌爺有酒,是這個昵稱?”


    “嗯嗯。”


    “你這qq加了一個pua交流群,群主是吳亦彥,沒錯吧?”


    “嗯。”


    吳端心裏已經大概有數了。


    “繼續吧,收到信封之後呢?”


    “之後……我不是看見自個兒qq昵稱了嗎,我就……拆開信封看了一眼,結果……


    我他媽快嚇死了,死人臉啊,就一張大臉照,眼睛還沒閉上,好像要從照片裏鑽出來找我索命……


    我當時就沒敢進家門,拿著照片就去找吳亦彥了。這事兒隻有我們倆知道,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他怕不是要坑我?


    可我剛到他家門口,就看見他家門把手上也有個信封,跟我的一模一樣,信封上也寫了他的網名。


    我就把信封給他帶家去了,我倆當時就懵逼了。


    能是誰啊?還有誰知道死人的事兒?賓館的人?群裏的人?——信封上寫的是qq昵稱嘛。


    我倆也想辦法在群裏試探過幾次,啥也沒試出來啊。


    商量來商量去,人家在暗處,我們在明處,能有什麽辦法。


    吳亦彥說要再迴一趟丟屍體的地方,看看屍體還在不在。


    可拉倒吧,先不說還能不能找著那地方了,就算能找著,我也不去,太他媽嚇人了。反正我是沒去,他……我估計他不會自個兒去,他也怕著呢。


    沒結果,隻能迴家等唄,等了幾天,我又收著一張照片,不僅有照片,還有一張紙條。”


    “照片和紙條你還留著嗎?”


    王博昌搖頭,“我留那玩意兒幹啥啊,也太……不吉利了。不過我記得紙條上的內容。


    大致就是說想跟我玩一個遊戲,隻要我按他的要求做一些事兒,死人的事兒他就不會告訴任何人。


    唉我去,我這碰上的都是啥人啊,感覺是個變態啊,跟他媽電影似的。”


    聊了一會兒,王博昌算是放開了,口中髒話不斷。


    “那吳亦彥也應該收到同樣的紙條了吧?”吳端問道。


    “嗯,他說他要試試看,探探對方的底,還讓我跟他一塊,說什麽倆人力量大點。


    其實他說得也在理,畢竟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他要是被抓了,我也的露餡兒。


    但我就是覺得——我說不上,隻是感覺吧,就覺得給我們寫紙條的人不靠譜,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都按他說的辦,我不成提線木偶了?他要是讓我身上捆上炸彈去……”


    “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吳端道:“所以你就逃迴老家了?”


    “我原打算過完年就出去,想辦法換個身份,隱姓埋名,沒想到……哎!”


    王博昌的講述告一段落,吳端問道:“你剛剛提到自殺,你是怎麽知道的?”


    “吳亦彥告訴我的,他說跟對方接上頭了。”


    “具體怎麽接頭的?”吳端問道。


    “大概就是……他先去了一個對方指定的地方,那地方也是對方通過紙條告訴他的。


    對了,紙條和照片出現得莫名其妙,我的是把信封插我家門把手裏頭,他的,後來好像是夾在他車上——就夾在雨刮器上,我聽他提了這麽一嘴。


    ……他就按紙條說的,去了人家指定好的地方,好像又拿到紙條了吧……反正有更細的指示,讓他去做一些事,具體是什麽他沒跟我說,隻是說那些事兒特別奇怪。


    我也是好奇……哎!逃迴來了,就該早早跟他斷了聯絡,可我……有點僥幸吧,盼著他能把這事兒搞定,萬一他搞定了呢?


    也想著跟他打探消息,至少能知道他有沒有被你們抓住。隻要他沒被抓住,我就還安全。


    反正,我們最後一次聯係,他都告訴我了,他要假跳樓,隻要在樓頂上站一個小時,經受住考驗,那些人就再也不來找他麻煩了。


    說實話啊,我當時的感覺就是……吳亦彥可能精神出毛病了,要麽就是寄照片的人有問題。這都什麽要求啊,耍猴玩呢?”


    王博昌攤了一下手,“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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