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沉思片刻,竟同意了。這有些出乎閆思弦的意料。


    即便張思雨是案件關係人,市局也不該隨便抓她,畢竟截止目前,他們所調查的,表麵上不過是一起自殺未遂案件。


    直到將張思雨送進留置室,閆思弦道出了心中疑團。


    “她沒地方過年,你看出來了吧?”吳端道。


    “怎麽?學雷(手動分隔)鋒啊?”


    “為自家兄弟著想罷了,”吳端道:“大過年的,我難道還派倆人專門盯著她去?幹脆,把她弄市局來。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


    “那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閆思弦問道。


    看他的樣子,應該已經有計劃了,在吳端麵前,他什麽都會寫在臉上。


    “要下雪了。”吳端看著窗外道。


    早上的晴空萬裏,此刻已經被鈍重的烏雲取代,天空好似隨時會壓向行人的頭頂。


    吳端又道:“你說王博昌是死是活?”


    “我看,大概率還活著。”閆思弦道:“從張思雨的描述,觸線犯法的人是王博昌,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幹了什麽,但他在潛逃。


    而且,他幹的壞事,說不定跟吳亦彥有關係,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吳亦彥會被人算計或逼迫跳樓。


    這倆人一定有什麽秘密。”


    “那接下來的方向就清楚了,”吳端道:“找王博昌吧,活要見人,既然撬不開吳亦彥的嘴,那就從王博昌身上下手。


    我計劃從他家小區和他常去的棋牌室附近的監控查起,看他是什麽時候消失的,找到他可能去的地方,可能聯絡的人。


    這不過快年了,逃迴老家父母身邊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我聯絡他老家的警方幫咱們留意一下……”


    吳端有條不紊地說著自己的計劃,閆思弦隻偶爾點一下頭,看來這跟他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


    吳端是在下班前收到從王博昌老家反饋迴來的消息。他的確迴家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吳端怕王博昌過完年三十就離家潛逃,當即就要趕往2000公裏外的王博昌老家。


    可時值春運高峰期,機票、車票,一票難求。


    吳端不肯有絲毫延誤,想要連夜開車趕過去,卻差點被閆思弦的一句話嗆到。


    “慌什麽,爸爸是有飛機的人。”


    有飛機很了不起啊?爸爸還會打飛機呢。


    吳端再次忍住了騷話,畢竟接下來還要仰仗閆少爺的財力,麵上總得過去。


    這次不同於和賴相衡出行時乘坐的直升機,而是一架正兒八經的私人飛機。


    其內裝飾十分豪華。真皮座椅,超大屏的私人影院,專業調酒師,國宴級別的大廚,甚至還有個近二十平米的t型舞台,舞台中央立著一根鋼管,一看就是紈絝子弟享樂的場所。


    閆思弦看著那鋼管,又看了吳端一眼,麵露尷尬之色。


    吳端麵上倒是很平靜,還對閆思弦道:“崽,不用慌,爸爸什麽場麵沒見過。”


    “那個……本來是要拆了的,這不是……最近沒約上合適的設計師……”


    “嗯。”


    吳端滿臉“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的表情,反倒讓閆思弦說不下去了。


    閆思弦聽天由命地放平了一張椅子,拉起毛毯,將自己裹成粽子,“吳隊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這貨也有假裝鴕鳥的時候,吳端覺得新奇。


    淩晨1點半,飛機降落在桐城機場。


    下飛機時,吳端道:“今兒晚上就是年三十了。”


    閆思弦睡飽了,精神很好的樣子,向吳端打趣道:“大過年的陪著你加班,就沒個新年禮物啥的?”


    “有。”


    沒想到,吳端迴答得一本正經。


    “啊?”閆思弦以為自己聽錯了。


    “真有,沒騙你,雖然感覺你也不缺什麽,但……”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提前劇透,吳端適時閉了嘴。


    吳端不說,閆思弦也不問。


    吳端拿出手機,看著上麵的導航地圖道:“咱們離王博昌老家所在村子還有百來公裏,直接趕過去吧,免得夜長夢多。”


    “好。”


    來之前,閆思弦已聯係好了車,似乎是閆氏在桐城的分公司提供的座駕。


    一輛舒適寬敞的商務轎車,本地的經理大半夜帶著司機在機場門口等著,顯然對太子爺突然駕到十分重視,生怕招待不周。


    雙方見麵,隻交談了幾句,吳端便聽出來了,對方打著接受領導檢查工作的旗號安排了飯局。


    當然,飯局隻是個試探,若是閆少爺有興趣,接下來還可以安排其它活動。


    可惜,他們要失望了。


    閆思弦要過車鑰匙,直接打發兩人自己打車迴,並承諾第二天去公司還車。打了那經理一個措手不及。


    經理還想客氣推辭,閆思弦幹脆拿出少爺脾氣,作勢要發火,對方才戰戰兢兢地作罷。


    待車子啟動,閆思弦小聲抱怨道:“真麻煩。”


    見吳端不接話,他又換上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道:“這種環境下我還能改邪歸正心如止水,我都覺得自個兒優秀。”


    吳端斜睨他一眼,“給你發朵小紅花?”


    “集齊七朵可以召喚神龍拯救世界嗎?”


    吳端伸手在閆思弦頭頂摸了一把,並到:“有空了好好洗個澡吧。”


    “幹嘛?!”閆思弦滿臉詫異。


    “你怕不是被人撒了降智粉。”


    令兩人沒想到的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走走停停,竟磨蹭了將近4個小時。


    許多人選擇駕車迴家,縱然時值深夜,出城的高速路上車川流不息。


    車一多,速度就難起來,再加上有兩處發生了事故,出現排隊現象。


    車子排隊緩慢向前挪的時候,吳端看到旁邊車上有人在吃泡麵,頓時饞了。


    他倒不餓,閆總私人飛機上的餐食自然不會差,兩人其實剛剛美餐一頓。


    但就是對方車裏那熱氣騰騰的氛圍,讓他又有了食指大動的欲望。


    閆思弦看著吳端的樣子,開始車裏四處翻找著。


    “草,這貨車上連個口香糖都沒有。”閆思弦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吳端突然意識到,閆思弦車裏常年備有各種能夠充饑的零食,後備箱有個占據一半位置的收納箱,裏麵常年放著各種帶自熱功能的食物,甚至還有女警喜歡的自熱小火鍋。


    所有跟他一起出過外勤的同事都會稱讚閆思弦的紳士風度。他的錢不是大風吹來的,沒必要為不相幹的人操心花錢,善良罷了。


    “不是吧,吳隊,快擦擦哈喇子,我可不會遊泳。”


    閆思弦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瞬間破壞你剛建立起來的美好氛圍。


    “滾!”吳端想抬腳踹人。


    隆冬時節,天亮得晚,縱然兩人趕到村子時已經將近六點,天幕卻還是純黑的。


    車到了村口,吳端卻猶豫了。


    “罪不及父母。”吳端道:“咱們大年三十去叫門,把人家兒子帶走,這大喜大悲的,老人家能受得了嗎?”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王博昌是家裏的幺兒,他上頭年齡最大的姐姐已經年近五十,他的父母已經年過七十。


    大過年的,給老人家當頭一棒,的確叫人於心不忍。


    “那等等?”閆思弦道。


    “等等吧,最好能找個王博昌落單的機會,悄悄把人抓了,直接突審。”


    閆思弦搖頭笑了一下,“有時候我真分不清,你究竟是心善,還是婦人之仁。”’


    不等吳端反駁,他自己又將話圓了迴來。


    “不過,怎樣都好,有點人情味總是好的。”


    等待總是煎熬的,兩人從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遠遠看著王博昌家裏有人進出,似乎是走親訪友的客人,間或也能看到王博昌在院子裏忙碌,為準備年夜飯打下手的樣子。


    直到過了晌午,得了空,王博昌才出了家門,向村口的小賣部走去。


    小賣部過年並不休息,因為老板就住在店裏,那兒就是他的家。


    王博昌是去買煙的,出來時正低頭拆著香煙的包裝,並未注意到悄悄靠近的兩名刑警。


    直到距離他大約三步遠時,吳端低聲喊了一句:


    “王博昌!”


    被喊了名字,王博昌一愣,迴頭,看到兩個陌生人,第一反應便是拔腿跑。


    閆思弦哪兒能讓已經上桌的鴨子飛了,早就在一旁蓄勢,王博昌不過跑了兩步,便被他飛起一腳鏟倒,摔了個狗啃泥。


    閆思弦順勢跪在他身上,以膝蓋抵住他的後背,低聲嗬道:“你想鬧到全村都知道嗎?”


    王博昌縮了一下脖子,開口道:“你們到底要幹啥?我給錢行不?你們說個數,啥事兒不能坐下談啊?”


    閆思弦拽起王博昌,並迅速和吳端對視了一眼。


    顯然,王博昌並不認為兩人是警察。


    從他的反應來看,他匆匆忙忙逃迴家,要躲的也不是警察,而是另一個目前身份不明的人或勢力。


    兩人決定將錯就錯。


    閆思弦繼續壓低了聲音道:“好啊,談談。”


    一聽有對方鬆了口,王博昌雖仍然擔憂自己的安危,但還是決定試試。


    他一邊被押著往轎車的方向走,一邊道:“那什麽,你們可別亂來,村裏全是親戚,我……我隻要喊一嗓子,你們就……”


    走到車跟前,他死活不肯上車,還反而後退了一小步,又做出了隨時準備逃命的姿勢,並道:“就在這兒談吧,甭上車了。”


    這是他的底線。


    閆思弦決定先不去碰他的底線,隻道:“情況你心裏有數吧?”


    “有數有數。”王博昌連連點頭。


    於是閆思弦停頓了一下,等著王博昌講一講究竟有什麽數兒。


    對方卻不說話了,看樣子也在等閆思弦的下文。


    閆思弦隻好道:“那你想怎麽整?”


    這不過是墊了一句,之後的問題才是重點。


    “我說,事兒肯定是要命的事兒,就看你態度了。”


    “明白明白。”王博昌道:“我的想法很簡單,咱們都實誠點,你出個數……多的我給不起,萬把塊小錢還是有的。


    但咱們說清楚,一錘子買賣,你要是拿了錢,就得保守秘密,別再拿那照片來嚇唬我,我服了行不行?”


    王博昌不愧是混棋牌室的老油條,說話圓滑世故。


    兩人雖仍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也能大致判斷出,王博昌有什麽把柄落在了對方手上,且這把柄可以以照片的形式呈現。


    對方正是以照片來要挾他的。


    他心甘情願花錢平事,可見這把柄的確在他的命門上。


    照片……照片……


    閆思弦的思緒飛快旋轉著。


    他想到了張思雨的一段話。


    張思雨也曾提起一張照片。無意間從王博昌口袋裏翻出來的照片。她隻看到了照片背麵,透過光影輪廓,感覺照片上是個女人。


    難道就是那個?


    閆思弦還不確定,便繼續試探道:“我們隻要錢,與其懷疑我們,你還是多操心自家後院吧。友情贈送一條消息,你那個女朋友,倒黴娘們兒,被警察抓了。”


    “什麽?!”王博昌大吃一驚。


    “警察說不定已經在來找你的路上了。”閆思弦聳聳肩,“所以,其實你現在沒得選,要麽立馬給錢,我們絕不擋著你逃,要麽我們把你送給警察,還能落幾萬塊獎勵。”


    “別別別……”王博昌明顯慌了,“十萬,十萬怎麽樣?……不,十二萬,我把老爹老娘的棺材本全給你……”


    他心驚膽戰地自己先漲了一波價。


    閆思弦痞痞地勾過他的肩膀,“照片呢?拿出來,你怕是看著照片才能想出個實價。”


    王博昌快哭了,“大爺……你們是大爺行吧?別拿死人嚇唬我了……她死了,我能不知道嗎?”


    死人!


    徘徊在兩人心中,始終沒敢說出來的想法,得到了印證。


    又是一條關鍵線索。


    “你知道就好。”閆思弦拍了拍王博昌的肩膀,“瞅瞅你出的價,打發叫花子呢?”


    “可我……我就能拿出那麽多啊……就算問親戚朋友借……20萬,真的,頂破天也就20萬……我說了,咱們都實在點,我給你承諾個千八百萬的,到時候拿不出來,不也是白瞎?”


    “你一個人是拿不出來,要是加上另外一個呢?”


    閆思弦沒把話挑明,他怕推測有誤,但他所暗示的另外一個,自然是指吳亦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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