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帶著牙印的大餅,巴掌大,賣相不太好,看起來是自家做的。


    餅掉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塵。


    吳端拎著裝餅的證物袋,一邊端詳一邊道:“沒有發黴腐壞,就是稍微有點硬,是最近掉在這兒的……徐衝之讓他爺爺做了大餅。”


    閆思弦“嗯”了一聲。


    吳端將證物袋遞給那發現大餅的刑警,“收好吧,等收工帶迴市局做dna檢測。”


    除了大餅和匕首,“大廳”內便再沒有發現什麽證物。刑警們采集地上的血樣時,吳端發現有幾排腳印直通向一處甬道——不是刑警們進來時的甬道。


    吳端循著腳印向那甬道走去:“一個赤足的,應該是邢海,一個我們見了很多次的鞋印,徐衝之的,步幅大,一個跑,一個追。”


    閆思弦點頭道:“一路上有滴落狀的血跡,邢海受傷了。他曾經掙脫束縛,想要跑出防空洞,卻選錯了路。”


    兩人打著手電,沿著腳印進了甬道。


    行進過程中,閆思弦不斷觀察著頭頂的岩石,生怕冷不丁一抬頭,發現頂上全是倒吊的蝙蝠。


    直到坍塌的山體擋住前路,也沒發現蝙蝠,閆思弦這才放下心來。


    “打鬥的痕跡,”吳端道:“血跡更多了。”


    閆思弦蹲下身,和吳端一起采集血樣,並自言自語道:“會是在這兒殺的人嗎?”


    “可能是,”吳端指著地上一大片呈拖拽狀的血跡道:“至少是把人放倒了拖迴大廳的,而且,看這個出血量……我覺得懸……誒?找到打電話的地方了。”


    吳端從甬道牆和地交接的夾縫處捏起了一樣東西。


    閆思弦打著手電湊上前來觀望。


    “手機屏?”


    “看著像摔碎的手機屏。”


    吳端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別說,這兒還真有信號。”


    他向甬道走了幾步,“不行,往裏走個幾步信號就沒了。”


    ……


    搜尋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刑警們離開防空洞時,已經是下午4點。


    負責帶隊勘驗懸崖下方車輛的賴相衡向吳端匯報道:“路太滑,起重機根本沒法工作,車隻能先在下麵待著。


    消防中隊派人來幫忙,吧車門切割了,對車內的勘驗已經完成,采集到一些指紋、毛發,還有一些應該是車主邢海隨便放在車裏的票據,都不重要。


    車外又少量血跡,已經采樣準備送檢,不過車外部刮蹭太嚴重,交警大隊的專業痕檢過來看了,也是沒轍。”


    “辛苦大家了,先這樣吧。”吳端道:“現場這個防空洞,貼好封條,跟鄰村派出所打個招唿,讓他們派個人,每天來洞口和山崖巡視一下,別讓愛湊熱鬧的人破壞現場。”


    “好。我這就去聯絡。”


    “收隊?”閆思弦問道。


    “收吧,”吳端道:“貂兒那兒該出屍檢結果了,迴去看看。”


    法醫科,屍檢室。


    屍檢室內共有三台屍床。


    在吳端的印象中,三台屍床能工同時擺滿屍體的情況並不多見。


    躺在屍床上的三個男人,都處於生命中的青壯年階段,讓人看了便會想到“英年早逝”,替他們惋惜。


    人死如燈滅,生前的功過對他們已毫無意義,他們的死,隻能成為活人的枷鎖或者傷痛。


    不知臨死前餘越可曾後悔過自己對妻子的暴虐,邢海又是否對仗勢欺人的行為悔過。


    掃視了三具屍體,吳端問貂芳道:“怎麽樣?”


    “剛收拾完,屍檢報告沒來得及出呢,我先跟你說說吧,”貂芳一邊洗手一邊道:“餘越,死亡時間20號晚上19點到21點之間——我記得錢允亮之前調的監控,20號徐衝之也曾經離家一天一夜。”


    “是。”吳端點了下頭。


    閆思弦則低頭跟馮笑香發著消息,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不多時閆思弦“嘿”了一聲,收起了手機。


    貂芳繼續道:“屍體身上有束縛傷口,死因是頸動脈破裂導致的失血性休克,兇手照著他的脖子來了一刀。


    值得注意的是,在致命的一刀附近,死者脖子上還有多處較為細小的傷口,這一點比較奇怪,因為……這樣的傷口大多出現在自殺者身上……”


    “也沒什麽奇怪的,”閆思弦道:“一個人殺死另一個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總歸很難下手,和自殺者一樣,會有一番糾結。


    可惜,最後徐衝之還是下手了。”


    閆思弦指了一下斷手斷腳的李東的屍體,“他身上這些傷是怎麽形成的?”


    “車軋的,確切地說,是車輛多次撞擊導致的。”


    “跟車外部采集的血跡比對了嗎?”吳端問道。


    “比對了,正是李東的血。”


    “所以,徐衝之先將李東撞倒,軋傷,才將他弄進防空洞。”吳端道。


    “徐衝之心裏沒底啊,”閆思弦道:“你想,他一個人要對付邢海和李東兩個人,而且,他還要把匕首交給邢海,讓他去殺人,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邢海給他來個反殺呢?


    一個殘廢的威脅就大大降低了。”


    “我怎麽覺得,他壓根沒打算放過李東,從徐衝之把李東劫持到防空洞開始,他們就不再是交換殺人的合作關係了,徐衝之用暴力的方式宣告著單方麵的權利。”


    “或許吧。”閆思弦看向貂芳,意思是她可以繼續講了。


    “李東的死亡時間在30號清晨9點到10點。因為死亡時間距離現在比較近,可以精確到一小時之內。”貂芳指了一下旁邊屍床上的邢海,“至於這個邢海,他的死亡時間在30號清晨7點到8點……正好是那通報警電話打來的時候,看來報警電話裏的那聲慘叫……應該就是邢海遇時發出來的。


    邢海和李東前後腳死亡,中間不過隔了1個小時左右。而且,兩人脖子上都有電流斑。”


    “電流斑?”


    “看形狀,應該是同一隻電擊器——就是那種防狼電擊器。”


    見閆思弦沒再多問,貂芳繼續道:“邢海的死因比較複雜,他身中數刀,很多刀傷都是致命的,他最終死於多器官出血的綜合外傷。


    而李東,李東比較奇怪,除了折斷的四肢,他身上沒有明顯的致命傷,死因是凍餓導致的電解質紊亂。”


    “凍餓?”


    “尤其是凍,饑餓會加速過冷死亡的過程。”


    閆思弦咂舌,“倒是讓徐衝之如願以償了,他最開始的計劃應該是:逼迫李東殺死邢海,然後讓李東凍餓致死,如此一來,他就不必留下動手的痕跡了。”


    閆思弦又對貂芳道:“那個……我有個想法……”


    “你說唄。”貂芳大方道。


    “邢海身上的刀傷,角度深淺什麽的……”閆思弦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這麽跟你說吧,現在有兩種可能,其一,邢海曾經掙脫束縛,並搶了徐衝之的手機,跑進一條甬道,並在甬道盡頭撥通了報警電話。


    徐衝之很快追了上來,兩人搏鬥,手機被摔壞,徐衝之連刺了邢海多刀,導致邢海死亡。


    第二種可能,徐衝之將邢海捅成重傷,讓他沒有還擊之力。他將重傷的邢海拖迴大廳,最終殺死邢海的人是李東。”


    貂芳沉默思索了片刻道:“你是想從傷口的形態來判斷,殺人的是直立的徐衝之,還是因為四肢折斷而隻能爬行的李東。”


    閆思弦點頭,“我想,這應該能看出來吧。”


    貂芳重新戴上手套,來到邢海的屍體旁。


    “雖然我已經看過傷口,可以做出大致判斷,但嚴謹起見,還是來一次更嚴格的傷口角度標記吧。”


    貂芳從工具箱內掏出幾根細細的金屬簽子,將簽子挨個插進邢海身上的傷口,通過簽子的指向,便能看出傷口走勢,


    所有傷口都插完了,一目了然便能看出,胸腔的刺傷全部呈現自上向下的形態,而腹部的傷口則是水平的。


    “是徐衝之,他殺的邢海。”貂芳篤定道:“先是胸腔處的幾刀,因為徐衝之比邢海高,傷口便呈現這種自上向下的形態,緊接著,徐衝之拉近了兩人距離,對著邢海的腹部又是幾次平刺。


    這幾刀又快又深,因為快,有三刀的刀口還相互交疊。


    我可以確定,這些致命刀傷不是出自李東的手,如果是一個隻能趴著的人,他捅出來的刀傷應該是呈現側歪的角度。”


    “好!”閆思弦打了個指響,“這一點很重要,別忘了……”


    貂芳擺擺手道,“我知道,寫屍檢報告裏。”


    “那就等你的屍檢報告了。”


    吳端和閆思弦出了屍檢室,均是慫了一口氣。


    吳端道:“我剛去物證檢驗那邊問過了,防空洞裏找到的那塊並上,有徐衝之的dna樣本,那餅是他吃的。估計是一邊讓李東和邢海挨餓受凍,一邊自己吃著東西挑唆,諸如李東隻要殺了邢海就能吃到東西之類的……就是不知道餅怎麽掉地上去的。”


    閆思弦聳聳肩,“等會兒審訊的時候爸爸告訴你。”


    說完,他又伸了個懶腰道:“一件事兒實在懶得說兩遍。”


    吳端撇撇嘴。


    閆思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吧,吳隊,審徐衝之去,我可是很想看看這家夥臉上的表情。”


    市局,審訊室。


    吳端和閆思弦並排坐在徐衝之對麵。


    桌上有照片,還有幾個證物袋,電腦正在播放徐衝之駕駛邢海的黑色轎車出城的畫麵。


    閆思弦伸手在照片上敲了一下。


    他所敲的正是屍體的照片。


    徐衝之那張臉,可以說是相當精彩了。


    看到屍體照片的瞬間,他先是瞪圓了眼睛,盯著照片看了幾秒,目光開始無措地四處遊移。


    汗滂沱而下,幾乎瞬間他的劉海就濕淋淋地貼在了額頭上。


    臉色煞白,比那些美白濾鏡開到最高的照片還要白。在這一刻,吳端和閆思弦竟然同時覺得,徐衝之跟他微博上的自拍還是可以有一些相似之處的。


    徐衝之怎麽也沒想到警方會為了一通不清不楚的報警電話,不遺餘力地追根究底,他更沒想到24小時內警方便出現在他家,48小時內就找到了屍體。


    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不!這不是他預估的結果。


    徐衝之甚至使勁兒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要是沒有那通報警電話,可能這案子就真被你瞞下來了,可惜,老天爺不想幫你。”吳端道,“事已至此,是你自己交代,爭取一個好的認罪態度,還是繼續死扛?”


    徐衝之沉默了很長時間,慘然一笑,像是自言自語道:“不是說警察都是吃白飯的嗎?為什麽?”


    “不全是。”吳端聳聳肩,“可能你運氣差吧。”


    這話裏多少有些無奈,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看出了閆思弦目光中的揶揄。


    吳端:你說,咱們這行兒,被人這樣誤解,是好事還是壞事?


    閆思弦:被對手低估,雖然會降低破案的難度和樂趣,但終歸是件好事。


    見徐衝之一時半會兒不大容易緩過來,閆思弦幹脆道:“要不我來說,我說錯了你糾正。”


    也不等徐衝之表態,閆思弦就道:“邢海利用自己在圈裏的威望和關係,對你搞了一次‘封殺’,讓你沒活兒可幹,幾乎丟了飯碗。


    一方麵你懷恨在心,想要報複邢海,另一方麵,你又不得不另謀出路。


    青黃不接的時候,你認識了李東,跟他合作出‘本子’賺錢。


    合作過程中,你逐漸了解了李東的情況,他和妹妹從小就沒了父親,母親也在前些年去世,兄妹倆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李東眼看著妹妹被家暴,離婚了還要受前夫的欺負和騷擾,心中氣憤。


    可他是個性格內向的宅男,讓他真的去動手實施報複,這事兒還遠沒把他逼到那個程度。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發泄途徑,那就是在網上發牢騷,放狠話。跟你的聊天記錄裏,他的確說過諸如‘要去教訓餘越’‘殺了餘越’之類的話。


    不幸的是,你卻信了他的抱怨,還自作聰明地搞了一個交換殺人的計劃。


    我無從推斷李東為什麽會答應你的提議,或許他以為你不過是說說而已,又或許他也起了歹意,對你的歹意,騙你去替他殺了餘越,而他可不會去幫你殺人。


    若是你想事後翻舊賬,別扯了,他可有你殺人的把柄。


    看似一樁無本買賣,你這個冤大頭主動送上門來,李東動心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的猜測,具體什麽情況……”閆思弦攤手指了一下徐衝之,“隻能你來告訴我們了。”


    徐衝之並不接話,隻是用眼中的絕望迴應著閆思弦。


    閆思弦便繼續道:“你這邊熱火朝天地準備著,為此你特地辦理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一個使用假身份辦理的號碼,專門用來聯絡餘越。


    你是如何搭上餘越這條線的,我不得而知。但想來,向一個窮人示好並不太難。


    餘越窮,窮到連吃飯都是個問題,窮到認為自己爛命添一條,沒什麽好騙的,防備心極低。這樣一個人,隻要錢給得足,我相信他很願意跟你建立友誼。


    對了,我剛剛查了一下……”


    閆思弦晃了晃手機,“餘越死在20號晚上,我的同事查到,這一天,向來深居簡出的李東有兩筆電子支付的消費。


    他在家附近的貓貓咖啡館,下午4點他消費了一杯咖啡,將近7點又吃了晚餐,雖然還沒來得及調取影像資料,但我想,他一定選了個監控能拍到正臉的位置。


    這是給警方送不在場證明呢。


    你應該沒向他透露過殺人的細節吧,也沒告訴他藏屍地點——如果你夠聰明,計劃交換殺人的時候,這些信息都不該向對方透露,隻有這樣,案發的時候對方才真的能撇的幹幹淨淨。


    殺了餘越,你發現自己上當了。


    李東沒了動靜。


    他是直接向你攤牌,還是耍賴拖著,你慢慢發現了他的二心?


    好吧,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事先留了一手,你提前打聽出李東的家庭地址,你找到他,決定幫他一把。


    你先是跟蹤邢海,周三晚上,看到邢海一個人從酒吧出來,你覺得機會來了。


    怎麽能讓邢海放下戒心呢?跟他服軟認錯?求他放你一馬?伺機接近?還是趁著周圍沒人,直接用了電擊器?——法醫在邢海脖子上發現了電流斑。


    也對,要在大庭廣眾下帶走一個人,總要有些準備。


    你開著邢海的車,將昏迷的邢海送進防空洞,五花大綁——這一點,他身上的多處束縛傷可以證明。


    這是留給李東的禮物。


    之後你離開防空洞,迴到墨城,在第二天晚上登門‘拜訪’了李東。同樣的電流斑也在李東脖子上發現了,是在李東家趁他不備下手的吧?之後你直接把人帶上車,和劫持邢海的方式一樣。


    把李東送進防空洞前,你開車軋斷了他的手腳,隻剩了一條左臂,夠他用來殺死邢海的了。”


    徐衝之已漸漸平複了情緒,聽到這裏,他苦笑一下道:“我……哎我那時候沒想那麽多。”


    “沒想?”


    “就是……看見他就來氣,想撒氣。”


    這話聽了令人膽寒,但在閆思弦看來卻不足為奇。


    畢竟,那時候徐衝之已經殺了餘越。殺過人,對待人命,心態便不一樣了。


    “好吧。”閆思弦聳聳肩,“接下來,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徐衝之又不說話了,閆思弦便繼續講道:“你把車開到懸崖下,又把重傷的李東帶進防空洞。


    拜這場大雪所賜,你輾軋李東的痕跡全被掩蓋了。


    這些事全部發生在22號晚上。


    直到25號早上,你才迴到墨城,這三夜兩天,你都在幹什麽呢?你能幹什麽呢?


    你逼迫李東完成承諾,逼他殺死邢海。


    你用了各種辦法折磨兩個人,饑餓,寒冷。


    我們發現兩人的時候,邢海渾身赤裸,隻有一條內褲,李東的衣服也沒穿好,隨便裹在身上而已。


    為了激發他們的鬥誌,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你隻給他們一套衣服,讓斷手斷腳的人跟五花大綁的人去搶。


    零下十幾度,即便那防空洞背風,溫度能保持在零上幾度的樣子,沒有衣服,很快也會撐不下去。


    李東正是死於寒冷。


    怎麽樣?他是不是還挺爺們兒的,寧願自己凍著,也不願意去扒掉邢海身上的衣服。”


    徐衝之扭了下脖子,顯然並不讚成閆思弦的說法。


    閆思弦不惱,慢悠悠問道:“你有不同意見?”


    徐衝之剛剛遭受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根本提不起興趣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不是那樣。”


    那是什麽樣?


    話閆思弦沒問出口,他隻是用沉默等待著徐衝之的下文。


    徐衝之隻好道:“一個滾,一個爬,追了好一陣子呢。”


    吳端暗暗歎了口氣。其實現場的痕跡已經能說明一切,但他希望閆思弦是對的,他希望死者是有尊嚴地死去。


    閆思弦又問了徐衝之一遍要不要自己交代罪行,對方依然沉默。


    “我們在現場找到的那把刀……”閆思弦指了一下兇器照片,“與邢海身上的傷口進行比對,確定就是兇器無疑,但刀上隻有李東的指紋。


    你擦了自己的指紋,讓李東拿了一下吧?


    餘越是你殺的,邢海也死於你手。他怎麽會跑了呢?而且變故正好出在你一邊吃餅一邊挑唆兩人的時候。


    所以才會掉了一塊餅,而正是那塊餅,證明了你曾經進過防空洞……”


    “那個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徐衝之突然怒吼起來,“讓他殺人!他比劃半天,一刀,把繩子割了。我一慌,拿來照明的手機掉地上,被邢海撿走了。


    洞裏漆黑,我又掏出來一個手機,打開手電筒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跑進一條通道。


    他在前麵跑,我在後麵追。


    臨死了還不老實,嘴上跟我道歉,說什麽不該欺負我,對不起我。


    一邊說著這種話,一邊就把110打出去了,手可真夠快的!可恨!一群都可恨!敗類!說話不算數!……”


    徐衝之的罵聲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抽泣,又變成大哭。


    吳端將抽紙遞到徐衝之手邊,兩人沉默等待著,他們知道,這樣的大哭很耗體力,哭不了太久。


    果然,不多時,徐衝之的哭聲就有了減弱的勢頭。


    待他徹底擦幹了鼻涕——眼淚一時半會兒是擦不幹了。閆思弦繼續道:“我來說說最終結論吧,邢海是你殺的,板上釘釘,李東雖然死於低體溫引起的電解質紊亂,但引發死亡的還是你,這條命也得記在你頭上,至於餘越的死,雖然你有重大嫌疑,但證據尚且不足,我們會繼續……”


    徐衝之突然打斷了閆思弦,一副認命了的樣子,“兩條命,橫豎我要吃槍子,還查什麽?”


    “查真相。”閆思弦道:“還有人在乎真相,至少死者在乎。”


    閆思弦不緊不慢收拾著桌上的證物。吳端也起身準備離開。


    “哦,對了,”走到門口,吳端又停下腳步,迴頭道:“防空洞裏找出來的人骨頭。就是你小時候欺負同村的孩子,把人家一個撇在防空洞裏,村民去找小孩兒順帶撿出來的人骨頭。


    那案子當年就破了。


    當年的刑偵條件有限,dna技術還沒有廣泛應用,僅憑著兩具無名枯骨查案,難度可想而知。


    但你們當地的分局和派出所派出了打量警力在周邊村落摸排走訪,終於有人通過衣服認出了死者,之後順藤摸瓜……總之,那案子破了。兇手十多年前就槍斃了。


    不知道是不是當年那案子成了無頭案的傳聞,導致你如此膽大,選了防空洞做為作案地點。


    我想跟你說的是,以前的懸案都能破,現在,刑偵技術那麽發達,即便晚個數十年案發,你也逃不了。”


    法律的尊嚴豈能兒戲,無論十多年前的前輩,亦或者正在行使職權的吳端閆思弦,還是後輩們,總會有一些人堅持著點什麽。


    出了審訊室,吳端惋惜道:“以為是人質劫持,以為能搶救迴來一條命,沒想到是這樣。”


    “自作孽。”閆思弦道:“人啊,還是少得意,少幹壞事。仗著金錢、權勢、名望,甚至僅僅是身為男人的那點體能優勢,肆意欺負別人,誰知道被欺負的人報複心有多強呢?”


    閆思弦看了看手表,“嘖”了一聲,顯然沒想到已經臨近午夜。


    “吳隊,我的加班費你啥時候給結算一下?”


    吳端不搭茬兒。


    “不帶這樣的啊,拖欠農民工工資,都快揭不開鍋了。”


    “你揭不開鍋?虧心不虧心?”吳端翻了個大白眼。


    兩人說笑著進了地下停車場,出了市局,吳端卻發現閆思弦並不是往家的方向去。


    “什麽情況?”吳端道。


    “晚上有活動。”


    “你?”


    “嗯。”


    “那要不……你把我放路邊,我自己打車……”


    “你一塊。”


    “啊?”


    “放心,不是相親。”


    一想到吳端上次的相親經曆,閆思弦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很好笑?”吳端斜眼看他。


    “沒有沒有,一般好笑。”


    對接下來的活動,閆思弦不說,吳端也不想多問。反正跟著閆土豪向來都是吃香喝辣。


    不多時,車開到了九曲河邊的一處碼頭。


    那碼頭顯然經過人工挖掘加深,使得一些小型遊艇停在河邊也不至於擱淺。


    閆思弦的車剛到,便有一個穿船長製服的人從碼頭最大的一艘遊艇上迎了出來。


    “閆總,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閆思弦微笑招唿吳端道:“上船吧吳隊。”


    對閆思弦有了一定了解後,對於突然出現的遊艇啊直升機什麽的,吳端已經有了很好的適應能力,不再像一開始那般大驚小怪。


    “呃……”吳端覺得應該說點什麽,斟酌片刻道:“上了這艘賊船,反悔還來得及嗎?”


    閆思弦認真想了想,“跳河?youjump,ilooklook。”


    吳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遊艇在江上緩緩行駛著,豪華的船艙密閉性很好,外麵是唿嘯的風,裏麵是美食美酒和如春的溫度。


    安靜吃了幾口東西,吳端看著河對岸的燈火闌珊,閆思弦道:“景色還行吧?我偶爾坐船出來散散心。”


    “好看。”


    “還行”這個形容,吳端顯然覺得不夠。


    閆思弦挑起嘴角笑笑,“等我考上駕駛資格,就不用預約船長了,那天下班早就可以來玩。”


    但願能有按時下班的時候。


    這話閆思弦沒說。


    吳端卻在關注另一個重點,“你……在學開船啊?”


    “小型遊艇駕駛,沒什麽難度,其實跟開車原理差不多,無非就是給油門,控製方向,比開直升機簡單多了。”


    “哈?”吳端下巴差點掉盤子裏。


    閆思弦聳聳肩,“直升機駕駛證我已經拿上了,不過我爸說那玩意兒太危險,不讓買。”


    吳端:好的小閆,今兒就讓你花式炫富,我給你鼓掌啪啪啪啪啪……


    吳端端起酒杯,“碰一個?就……慶祝今兒破案了。”


    閆思弦一手端起酒杯,同時看了一眼手表。


    “第一杯酒,我建議不祝這個。”閆思弦道。


    “那?”


    吳端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有鍾聲若隱若現地傳來。


    “新年快樂。”閆思弦伸過酒杯,跟吳端碰了一下,少有地一口飲盡了小半杯紅酒。


    “啊!”吳端這才反映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按桌上的手機,“今兒31號?今兒跨年?我真是……哈,你看我,全忘了。”


    “沒事,我記著呢,生活還是多少要有點儀式感。”


    吳端也喝了酒,他可顧不上什麽儀式感。不過,偶爾過個節還是蠻開心的。


    喝完了酒,閆思弦又問道:“那你有什麽新年願望嗎?”


    “縫案必破。”吳端脫口而出,“你呢?你有什麽願望。”


    “我不說。”


    吳端:……


    吳端:為什麽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見吳端表情豐富,閆思弦兀自樂了一會兒,終於道:“跟你一樣。”


    吳端撇嘴,“我以為你會有點新鮮的,你這樣我感覺白白浪費了一個願望。”


    “那就……日更過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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