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


    審訊已經持續了一陣子,閆思弦越來越心浮氣躁。


    他“啪”地一聲將兩隻證物袋按在了桌上。其中一隻裏麵裝著幾張剪裁工整的盜竊留言,其幽默的文風和tg家裏留下的如出一轍,另一隻證物袋裏則裝著一部手機。


    “不知道?”閆思弦以手撐桌,俯身盯著坐在對麵的薑梓雅道:“東西是從你家搜出來的——留言紙條,還有這部手機,就是這個號碼給周凱打電話,讓他去襲警,你不知道?”


    “有人陷害我。”薑梓雅攤手,“再說了,周凱自己就能證明,他接那通電話的時候我就在飯桌上,根本沒機會給他打電話。


    大哥,麻煩你想想,要真是我,當麵跟周凱說不就行了,何必打電話讓你們查?”


    “當麵說有當麵說的麻煩,要是周凱把你供出來呢?”閆思弦一拍桌子,“該考慮什麽樣的線索,不用你告訴我!”


    薑梓雅聳肩道:“那我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她被拷住的手縮了一下,似是想掏口袋,拿手機玩,發現並不能完成這一係列動作,便沮喪地靠在椅背上,歪著腦袋斜眼看著閆思弦,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閆思弦有些費解:這真的是紀山枝描述中那個將男人玩弄於鼓掌的女人?這真的是能獲得紀山枝喜愛的女人?


    他懷疑是不是抓錯人了,直到耳麥裏傳來馮笑香的聲音。


    “閆隊,我查到薑梓雅名下有個保險櫃,剛去銀行查驗,發現一件被盜文物。”


    閆思弦坐下,收斂了心煩氣躁,“嗬嗬,有意思了。”


    他翹起二郎腿,雙臂交疊放在胸前。


    “紀山枝死咬你,而你硬說被他陷害了。


    他為什麽陷害你?我說得再明白點,你以前幹過什麽事兒,讓他不惜設這麽一個局來陷害你?”


    “我哪兒知……”


    閆思弦直接打斷了薑梓雅,“跟惡性傷害案件相比,盜竊這種事的量刑實在是很輕了,三年起刑,即便像你這樣盜竊文物證據確鑿,也不過是無期。


    他陷害你,好吧,我信。


    我信有個屁用。


    證據就擺在那兒……而且我認為,隻要繼續查下去,能給你定罪的證據會越來越多,最後會不會查出殺人之類能判死刑的事兒來?”


    閆思弦打了個指響,“還真不好說,我差點忘了,紀山枝的描述中,當年他的前女友可是殺過人的……嘖嘖,你最好祈禱一向隻偷竊不害人的紀山枝這次還能堅持原則。”


    在聽到“無期”二字時,薑梓雅就抬起了頭,而聽到“殺人”,她整個人都坐直了。


    可她依舊不說話,言多必失的道理她很清楚,思緒亂了,閉嘴總不會錯。


    “你以為我們很想把這事兒查個水落石出?”閆思弦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說實話,我挺喜歡紀山枝那家夥的,至少他無害,隻要他做聰明人,別再犯法,我不介意讓他繼續偏居一隅采菊東籬。”


    “至於你……”閆思弦上下打量著薑梓雅,“就這點本事?我可是相當失望……恐怕這迴你的運氣徹底用完了。”


    說完,閆思弦便起身出了審訊室。


    薑梓雅並未叫住他,這讓他多少有點失望。


    吳端就在審訊室外,見到他,閆思弦挑了下眉,問道:“吳隊有何指教?”


    吳端笑道:“你出門沒吃藥?”


    “嗯?”


    “我的意思是,頭一次見到這麽謙虛的閆思弦。我都想扯條柵欄把你圍起來收費參觀了。”


    “那你可要發財了,恭喜恭喜。”


    吳端斜眼看他,“一夜八萬是吧?”


    恭喜吳隊,喜提搶答技能。


    閆思弦笑得格外爽朗,“呦,吳隊這麽清楚我身價啊,要不要……”


    “不要!”吳端立馬打斷了他,並一轉話題道:“不過,我倒真發現了一個……也不能叫說是缺點吧……噗哈哈哈……”


    吳端自己先樂了,讓閆思弦摸不著頭腦。


    閆思弦也不著急,隻提醒了一句:“小心岔氣。”


    吳端止住了笑,“我發現嘿……你審女犯人的時候怎麽那麽喜歡凹造型……噗哈哈……還拍桌子……哈哈哈……恨不得往臉上貼張’我是霸道總裁’的紙條……”


    閆思弦摸著自己的下巴,“有嗎?”


    “嗯。”吳端已笑得說不出話。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閆思弦痛心疾首地感慨道:“以前那個正直的吳隊關注我的審訊技巧,督促我進步,現在隻關注我的顏……哎……”


    “滾!”


    “噗哈哈哈……”


    看著吳端自己挖坑自己跳,閆思弦十分歡樂。


    吳端敗下一陣,便言歸正傳道,“說正事兒,薑梓雅審得不上不下,你還樂得出來?”


    “這有什麽,”閆思弦拍拍胸脯,意思是他心裏有數,“她要真是紀山枝所說的人物,審到這種程度就讓她撂,想得也太美了。”


    “那……接下來?”


    吳端心裏顯然已有了答案,但他想先聽聽閆思弦的。


    “紀山枝和他前女友這個繩結,繩子兩頭都在咱們手裏了,解開隻是時間問題。先晾著他們。別忘了,還有一樁命案咱們毫無頭緒。”


    “紀山枝的母親。”


    “是啊,究竟誰對老人家下了手?兇手是否也跟紀山枝或者薑梓雅有關係?對了……”閆思弦挑了下眉,“薑梓雅說紀山枝陷害她,你怎麽看?”


    顯然,審訊過程中吳端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認真道:“太簡單了點,偏偏就是薑梓雅,偏偏被紀山枝一眼認出來。


    你帶人去她家,隨便一搜,就有了那些證據。如果盜竊和打電話的真是她,她會留下證據?”


    “所以,你也認為她是被陷害的。”閆思弦說出了結論。


    吳端點了下頭,“如果她真是紀山枝的前女友,紀山枝的確有充分的理由報複陷害她。”


    “相愛相殺什麽的……真是麻煩……”閆思弦低聲抱怨了一句,又道:“你沒意見得話,那倆人就先送看守所了。”


    “嗯。”


    閆思弦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習慣性地摩挲了一下平安扣,“今天就到這裏吧,我要下班了。”


    “可是……”


    “紀山枝母親的案子,案發時間在一個月前,又沒有監控可查,得鋪大量人力進行外圍走訪,還要重新梳理細節,不是加個班就能搞定的,加班沒意義。”閆思弦伸手摟住吳端肩膀,將他往電梯方向帶:“再說了,今晚上我約了人。”


    “誰?”


    “首富家宴。”


    “首……不會就是那個……那個姓馬的首富吧?”吳端詫異得說話都結巴了。


    “還有第二個首富?”


    吳端:貧窮!是貧窮限製了我的想象力啊!


    在吳端轉過彎來之前,閆思弦又道:“當然,你也有事兒……”


    “幹嘛?”


    閆思弦道:“相親。”


    “哈?”吳端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上下打量閆思弦,“你什麽時候進軍紅娘產業了?”


    閆思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個……是你媽……為了方便溝通你的病情,你住院的時候,我加了阿姨的微信,這不是……阿姨比較熱心嘛,最近老張羅著給我介紹對象,然後……我就說了一下我的年紀,她就不介紹了……可能……可能覺得還是你比較需要吧。


    阿姨最近一直讓我勸你,去見見她安排的相親對象……那什麽,別瞪眼啊你,我都推了好幾迴了,再推真沒法跟老人家交代了……”


    “行吧,”吳端一臉生無可戀地拍了拍閆思弦的肩膀,“真是……難為你了。”


    “沒事沒事,”閆思弦連連擺手,“那什麽,餐廳我幫你訂好了,迴家換身衣服,你是自己開車去,還是我給你派個司機?”


    “我自己來。”


    兩人迴家,迅速換衣服洗頭發,折騰一番後,一邊互相吐槽衣冠禽獸,一邊一起出了門。


    按照約定,吳端先去女孩的公司把人接上,接著兩人一起吃飯。


    女孩是單位部門的小領導,化著淡妝,踩著細高跟鞋,舉止得體。


    看到吳端開著一輛豪車,她愣了一下,並未多言,到了位於墨城地標建築頂層的豪華餐廳,她又愣了一下。


    一頓飯下來,兩人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感覺很是來電。


    吳端坦言自己工作巨忙,姑娘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敢跟產品狗比加班?”


    說完,她自顧自地先樂了,“不過,我們倒真可以比一比。”


    “不僅忙,我還要經常跟命案打交道,就是……死人什麽的。”吳端喜歡把對方可能無法接受的事說在前頭。


    “我知道,刑警嘛。”姑娘點頭,“你工作上那些事,不用跟我強調,我能接受那些才會答應來見你,我倒是有一個其它的問題。”


    “你說。”吳端做了個請的手勢。


    “為什麽把吃飯訂在這裏?這兒也太貴了點。”


    “我其實不太清楚,朋友幫著訂的。”


    “那你的車呢?我雖然不懂車,但那個牌子還是認識的……”


    “那個啊,也是從朋友那兒借的。”


    “為什麽?”姑娘義正言辭道:“你覺得我是那種拜金的女人,就搞了這麽一套所謂的排場?”


    “不是,你誤會了……”


    吳端的手機發出轉賬提醒音。


    姑娘繼續道:“這頓飯太貴了,讓你請我不踏實,還是aa吧,你看一下錢數,要是不夠,你告訴我,迴頭我再轉你……”


    說話時姑娘已經在穿外套,穿好,她便拎著包起了身。


    “說實話,我覺得你人不錯,隨和,幽默,但是很抱歉,虛榮這一點,我是無法接受的,你放心,我會跟介紹人說是我的問題。”


    吳端已經很久沒這麽窘迫過了,他麵紅耳赤,語無倫次,解釋毫無說服力,反而好像是要把責任往朋友身上推,收獲了姑娘鄙視的眼神。


    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麵臨這樣的場麵。


    相鄰幾桌看出吳端這桌出了狀況,大家雖不說話,卻皆是側目,更令吳端渾身不自在。


    什麽事兒啊這是。


    吳端氣唿唿地起身,準備離開,並決定要把今天的遭遇爛在肚子裏,他可不想被姓閆的嘲諷。


    剛到電梯門口,手機卻響了,閆思弦打來的。


    吳端猶豫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吳隊,相親還順利嗎?”


    “人剛走。”


    吳端努力克製羞憤的情緒,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平無奇。


    “啊?不應該啊,就憑爸爸給你包裝……”


    哪壺不開提哪壺,吳端都開始懷疑,閆思弦是不是故意的。


    他氣極,打斷道:“你有事沒?沒事我掛了。”


    “有有有,有事!聽我說啊吳隊,”閆思弦加快了語速,“你別坐電梯了,走樓梯上來。”


    “上?……哪兒?”


    “頂層天台,快點,還差5分鍾。”


    好奇很快占據了上風,吳端略一遲疑,走向了樓梯通道。


    百米高空,風很大,不過,閆思弦幾乎是貼著樓梯門口站著,將風擋了個嚴嚴實實。


    “我擦,你嚇我一跳。”吳端後退了一步。


    “這邊來,這邊背風。”閆思弦招唿道。


    兩人站在電梯配電箱背風的一麵,風果然小了很多。


    “你不是去什麽首富家宴了嗎?”吳端問道。


    “我這種小蝦米,溜走一兩隻,首富也不會在意,”閆思弦指著貫穿墨城的九曲河道:“快了快了,看好了啊。”


    他話音剛落,九曲河畔就升起了一整片煙花。


    白的,紅的,紫的,金的,圓形的,心形的,似瀑布狀的,像流星的……火樹銀花,將黑夜照得亮如白晝。


    兩人所在的建築本就在河畔,距離燃放煙花的地點極近,加上位置高,目力所及之處全是各種發著光的色彩,猶如置身夢幻之中。


    吳端從未看過這樣的煙花,一時間竟有些呆了。


    閆思弦惋惜道:“……幫你選這個餐廳,原本是想趁這個氛圍幫你一把,今兒可是聖誕節,可惜……那什麽,吳隊,再接再厲哈,還有下次……”


    吳端心中感慨萬千,最後匯成了一句話:“這麽大範圍的燃放煙花,審批手續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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