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和閆思弦蓄勢待發的動作猛然頓了一下。


    那些藏在樹林裏的同伴被抓了?——雖然閆思弦很不願意承認那些人是他的同伴,但毫無疑問,他們被抓的確會使三人受到掣肘。


    情勢的緊急超出了他們預想。


    不過,兩人隻愣了一瞬。


    這一瞬,大腦飛快運轉的同時,他們還聽到那個本就隻隔了一轉角的巡邏雇傭兵又向他們的方向走了兩步。


    腳步停下,似乎是想往迴走,去聽一聽事情的最新進展。


    吳端毫不猶豫,從轉角露頭,一伸手便用胳膊勒住了這人的脖子,下盤用力,身子一擰便將這人拖至了屋後。


    哢——


    太過用力的關係,兩人均聽到那人脖子處發出一聲脆響,再看時,他的腦袋已經以一個正常人不可能達到的角度向後扭著。


    閆思弦張了張嘴,心中驚訝無以言表。


    吳隊什麽時候身手這麽利索了?莫不是怕我再動手殺人,所幸先下手為強?


    所以現在是在比賽殺人嗎?


    這想法讓閆思弦心裏十分不舒服。


    但兩人均未說話,迅速將那斷了脖子的人放在地上,靠牆站好,聽著屋前的動靜。


    前來通風報信的人說了一大通後,那兩個在屋前站崗的人卻說起了他們聽不懂的語言。


    草!


    兩人在心裏暗罵一聲,隻能留意著聲音的遠近。


    嘰裏咕嚕了一陣子後,他們開始重複著兩個詞,且聲音越來越大。


    這是……喊人呢?


    在喊剛剛被殺死的兩名巡邏雇傭兵吧?


    吳端看向閆思弦,想要跟他確認一下心中想法。太黑,隻能感覺到閆思弦也看著他,並伸手在他手腕上捏了一下。兩人均握緊手中已經打開了保險的槍。


    喊了幾聲後,對方應該是察覺出了不對勁兒。兩人聽到了木屋門被打開的聲音,也不知他們是想要確認老傣的安全,還是想確認衛星電話還在不在。


    門雖開了,屋裏卻聽不出太多動靜。


    周圍靜悄悄的,隻有風吹動草木的沙沙聲,這沙沙聲音恰好能掩蓋細微的動靜。


    情況對兩人非常不利。


    隨時可能有人從左右兩端的轉角衝出來,於是他們背靠著背,將身後的安全交給對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的轉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無從估量過了多久,因為此刻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太漫長,太煎熬。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趕緊給個痛快的吧。閆思弦已經開始在心中祈禱。


    就在兩人的神經快要繃斷了的時候,安妍突然出聲了。


    “頭頂!”


    她的聲音不大,其內滿是緊張,還有絕望,這使得她聲音裏的顫抖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是怎樣的危險讓她感到絕望呢?


    吳端和閆思弦心中警鈴大作,但長時間的訓練讓他們強行保持著鎮定,並未亂了陣腳。


    槍口抬起指向頭頂的同時,吳端安排道:“你掩護。”


    閆思弦立即向旁挪了兩步拉遠距離,以看清頭頂究竟有什麽。


    屋頂上有個人。


    閆思弦看清時,吳端已經開槍了。


    槍聲瞬間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屋頂的人也端著槍,正悄悄向外探身,想要看看底下的情況,再出其不意地要了吳端和閆思弦的命。吳端更快更果斷地開了槍,千鈞一發,他們活了下來。


    四名守衛,再加一個通風報信的,總共五個人,死了仨,還剩兩個。閆思弦心道。


    在注意屋頂情況的同時,他分出了一點餘光,看著安妍那邊的情況。


    安妍不顧暴露自己的位置,給了兩人提醒,不能將她置於危險中。


    喊出那一句之後,安妍也明白此刻的處境,緊張地架起了槍,四下亂看。


    許是太緊張了,閆思弦竟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突然,一個黑影在她身後探出了身,而安妍恰好將腦袋轉到了反方向,沒能第一時間發現那人。


    突突突——


    閆思弦也開了槍,那探出身的黑影一聲慘叫,被子彈的慣性掀翻在地。


    接連兩次槍響,終於打破了夜晚的寧靜,閆思弦已感覺到了空氣裏彌漫的躁動。


    島民門雖不敢開門出屋查看,卻已有膽子大的叫喊著“怎麽了?”“出事了!”“打起來了!”


    “沒事吧?”閆思弦迅速跑到安妍身邊,一把拽起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安妍。


    也不知是嘴硬還是逞強,安妍連連說著“沒事”,可就是腳軟地站不起來。


    對安妍來說,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真刀真槍地跟敵人正麵幹,她不怕的,大不了一死。


    可是玩心理戰她就不行了。


    那種明知敵人就在附近窺探,可就是不知他什麽時候會來襲擊的感覺,太煎熬了。任何從這種緊張氣氛中死裏逃生的人,都有權利盡情攤在地上,盡情腿軟。


    所以閆思弦對安妍的態度是相當的耐煩,他一手端著槍,一手架著安妍,並安慰道:“沒事的,就剩一個了。”


    說完這句話,閆思弦自己先愣了一下。


    不好!


    緊接著,他又聽到了槍聲。


    槍聲有些沉悶,因為是在屋裏開的槍,老傣的屋裏。


    再轉頭去看剛剛吳端所在的位置,哪兒還有人。


    閆思弦便知道,吳端是去追那最後一個敵人了。他們有著同樣的擔憂。


    最後一人眼看此刻落了下風,衛星電話就要被搶走了,很可能做出魚死網破的抉擇——毀了衛星電話,將他們困死在島上。


    隻要聯係不上外界,莫說是雇傭兵,就是將他們視為捕獵對象的島民,也足以用人海戰術耗死他們。


    安妍雖然還沒有想到這一層,卻也感覺到了情勢緊張。


    她對閆思弦道:“別管我,你快去。”


    閆思弦也知道此刻不是扭捏的時候,一邊往老傣屋裏跑,一邊對安妍囑咐道:“有人接近你就開槍,保命重要。”


    “知道知道。”


    老傣屋內。


    最後一名敵人倒在血泊之中,四肢還在扭動。老傣躺在床上,雖然沒打唿嚕,但唿吸聲很重,睡得是真沉,看來那藥勁兒很大。


    此刻,吳端正蹲在地上,不知拾掇著什麽。


    閆思弦略一猶豫,朝著陸續開門的木屋開了幾槍。


    見還有槍聲,那些大著膽子探頭探腦的島民便慌忙關門,縮迴屋裏。


    怕死果然是所有生物的刻在基因裏的天性,縱然精神病人也不例外,況且還是恢複情況較好的精神病人。


    “時間不多了,我們不能陷入島民的車輪戰中。”閆思弦道。


    “馬上好。”


    閆思弦走到近前,才看到吳端在撿拾地上的零件。


    從他已經撿起的一堆東西來看,那東西像老式的“大哥大”,很大,很有分量的樣子。


    正是他們尋找的衛星電話了。


    衛星電話現在是稀巴爛的狀態,吳端扯了一件老傣的衣服,將零件一股腦兒用衣服包好了。


    吳端道:“先收拾起來,興許能修呢。”


    “嗯。”


    兩人也不知是真覺得能修,還是在崩潰邊緣的相互安慰,反正,安妍摸索到那一堆零碎的時候,長長歎了口氣,深感活著離島是沒戲了。


    三人在樹林內的幽暗之處,周圍一片漆黑,雖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卻大致能猜出,對方肯定和自己一樣,正在大眼瞪小眼。


    吳端先開了口,他問道:“也不知被抓住的人怎麽樣了。”


    “夠嗆,”安妍道:“咱們打死那幫雇傭兵不少人,他們能不殺人泄憤嗎?”


    這是句大實話,實在地讓人不寒而栗。


    “而且……”安妍搖了搖頭,“本來就有人受傷,我覺得一大半傷員都撐不到現在,可能已經死了一批人了。”


    就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話時,對講機突然滋滋啦啦響了起來。是那部閆思弦在盆地裏從雇傭兵俘虜手上搶來的對講機。


    搶了那對講機後,一開始還有些無關痛癢的信息,從這天中午開始,便再沒有消息了。


    想來敵人發覺對講機被搶,怕被閆思弦等人知道自己這邊的行動,便不再用了。


    三人安靜聽了一會兒,對講機裏的所有訊息隻圍繞一個意思:


    雇傭兵門要在老傣的屋門口處死那些剛剛發現的獵物。


    “是個陷阱。”閆思弦道,“想讓我們露麵去救人。”


    安妍也道:“救人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那幫人自己躲起來,讓咱們出來送命的時候,就該有這個覺悟,咱們不可能……”


    吳端打斷安妍道:“得去救人。”


    安妍:“嗬嗬……您在說笑?”


    吳端不說話了,擺出一副雞不與鴨將的態度。


    閆思弦突然道:“我們是警察。”


    安妍愣了許久,三人保持著沉默。


    閆思弦有些擔憂,終於又補充道:“當然,我也沒有騙你,我家裏的確很有錢,因此跟這島上的犯罪團夥扯上了一點關係……先不說這些,總之,答應以私人的名義給你錢,我會做到。”


    閆思弦將話說到這份上,安妍也不再糾結兩人的身份,隻是有些擔憂地問道:“那你們會抓我嗎?我是說……我殺人了,在比賽的時候。”


    閆思弦不敢給她承諾,而是看向了吳端。這讓安妍有些詫異,閆思弦的能力她是親眼見識過的,家世又好,想來在警察中是個不小的頭頭兒,此刻卻拿出聽領導命令的態度,難道這個姓吳的深藏不露,比閆思弦還厲害?


    還有他們究竟什麽關係?隻是同事?


    兩人自然不知道安妍的這些心思。


    吳端問道:“你是正當防衛嗎?”


    “啊?”對吳端的意思,安妍似懂非懂,她與吳端接觸的時間比較短,不清楚對方的立場。


    吳端又道:“你是正當防衛,畢竟殺人比賽,一打照麵對方就衝過來想殺你,你反抗,為了保命才殺死了對方,記住了嗎?”


    閆思弦怎麽也想不到,這話會從吳端口中說出來。


    有這麽一天,吳端竟然在教人脫罪。


    安妍隻覺得十分感激,接連說了幾次“是是是記住了”。


    吳端又對閆思弦道:“得救人,我們是警察。”


    閆思弦自然理解他的意思,卻十分為難。


    三個人,不,是兩個人……兩個人勇鬥數十名荷槍實彈的雇傭兵,在充滿敵意的島民中殺個幾進幾出,將被困的夥伴解救出來。


    這種英雄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情節,怎麽可能照搬進現實,真當自個兒是有主角光環的異能特種兵呢?


    但閆思弦沒有直接提出拒絕。他明白吳端要去救人,自然有救人的道理。


    對島上發生的一切,這些被誘騙來參加殺人比賽的獵物,是重要證人。


    “我覺得,我能修好這個衛星電話,而且……如果有人打下手,應該會很快。”閆思弦道。


    他知道,不能直接拒絕,此刻必須用更重要的事來轉移吳端的注意力。


    果然,吳端有些激動道:“你說什麽?真的嗎?”


    閆思弦說得到不假,畢竟,他本就是個旁搜雜學的人,家裏的書櫃上就有基本諸如《電工入門》《小家電維修不求人》《20世紀通訊設備圖解》之類冷門的書籍。


    而且,他真的看過。


    依照閆思弦的智商表現,他說能修,吳端自然是信上幾分的。


    於是吳端道:“要多久?”


    “總得試試才知道,應該能在他們把人殺光之前搞定,”閆思弦又補充道:“既然目的是引誘我們出去救人,總不可能一下子殺光所有人吧。”


    閆思弦所說得有道理,吳端知道沒時間讓他猶豫了,便點頭答應下來。


    “那……開始修吧。”


    說是開始修,可黑燈瞎火的,根本不具備操作條件。


    啪——


    安妍突然按亮了一隻打火機。


    “握草!你還藏私貨啊?!”


    三人已有了過命的交情,閆思弦跟安妍說起話來也沒那麽拘束了。


    安妍道:“你們也沒問啊,這還是殺人比賽之前那幫雇傭兵給發的呢……”


    是了,獵物們被發的大都是些香煙打火機之類,大約“主辦方”還稍有憐憫之心,想讓這些人死之前能抽根煙,真是貼心。


    “……再說之前一直躲躲藏藏的,誰會點火來吸引人注意啊,就一直沒用上。”


    這倒是符合眼下的情況。


    光亮有了,可這光亮同時也很容易導致他們暴露。


    “我想辦法引開他們的注意。”吳端道。


    “怎麽引?”閆思弦問道。


    “槍聲。我摸到聚居點另一端的林子裏,跟你們方向相反,開槍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安妍留下給你打下手。”


    閆思弦自然是不放心,吳端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隻道:“三聲槍響就是我的信號,意思是我隻是在吸引敵人注意,而沒有真正遭遇敵人,要是槍聲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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