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哥?


    喊的是熊思超?是臨死前的求救嗎?


    吳端看著老人,希望他能給出更多信息。


    可他實在是太老了,他思索的時候一垂眼皮,吳端便懷疑他是不是快要睡著了。


    等了片刻,老人終於搖了搖頭,“就是一個姑娘喊哥,還有……求求你……”


    “什麽?”


    “她說’求求你’,別的我也不知道了。”


    這時,漢子插話道:“這事兒誰會那麽留意啊,聽兩聲也就睡了,本來嘛,這一片就有好些個站街女,大半夜拉客也挺常見的,誰也不會注意。”


    吳端知道這父子倆是一片好心,想要提供線索幫忙破案,不過眼下他們提供的線索恐怕作用非常有限,多留無意,兩人便告辭離開了。


    圓通網吧。


    兩人心中都有點費解,一個網吧,為啥要起快遞公司的名字,當初工商那兒是怎麽過審的?還是說,這網吧經營的年頭比那家知名的快遞公司還要久?


    網吧在晉華路和東籬巷交匯口的位置,沿街,生意很好。


    網吧很大,兩層樓,看其內的硬件配置,是走高端路線的。


    網吧門口玻璃門上貼著一張招聘前台收銀和網管的告示,其上留著一串手機號碼。


    吳端進門,向前台亮出警官證,並說明了要找網吧負責人,前台小姑娘麵露難色。


    她拿出手機,找到了網吧經理的號碼,但躊躇著沒撥出去。


    “要不你們自己過去找吧。”小姑娘道:“二樓,上去以後左手邊,有一間vip包房,就在那裏麵。”


    吳端道了一聲謝,和閆思弦一起朝著樓梯走去。


    “誒門可能鎖著呢,你們敲下門。”小姑娘又囑咐道。


    “知道了,謝謝。”


    中午時分,網吧客人很少,樓上幾乎是空的,隻有兩三個——看不出是通宵打遊戲的客人,還是網吧的網管——正歪在椅子裏睡覺。


    陽光自窗縫裏透進來,照著空氣裏亂飛的微塵,空氣裏有股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煙味和腳臭味。


    網吧二樓很安靜。


    果然如那小姑娘所說,vip包房的門是鎖著的。


    兩人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了其內一些不可描述的聲音。


    這……躲裏頭看小電影呢?


    吳端用眼神詢問閆思弦,閆思弦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抬手敲了敲門。


    裏麵的動靜立馬停了,有個男人先罵了一句“臥槽”。


    沉默片刻後,他又問了一句:“誰……誰啊?”


    吳端剛想說話,閆思弦在他肩膀了按了一把,開口道:“警察,開門,趕緊的。”


    “哎哎……”


    裏麵唯唯諾諾地應著,衣料摩擦聲驟然響起,過了約莫半分鍾,門打開了一條縫,一個清瘦男人的臉露了出來。


    閆思弦上前一步,男人隻好將門徹底打開,向後讓了一步,給已經亮出警官證的兩名刑警讓出進門的路。


    包廂裏,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裝模作樣地坐在電腦前,她的電腦桌麵幹幹淨淨,沒打開任何程序。


    這下,吳端明白了,經理不是在看小電影,是現場直播呢。


    甚至,看那女人的打扮和神色,還有可能是招妓,因此他才如此慌張。


    吳端輕咳了一聲,拿出熊蕊蕊的照片道:“我們需要查一下這個女孩在8月19日有沒有來過你們網吧,請您配合……”


    吳端的意思是,他需要調取網吧監控,誰知這經理卻很篤信道:“來過啊……呃……姓熊是吧?來過來過!”


    “你記得她?”吳端有些詫異,畢竟這麽大的網吧,每天上百號人來人往。


    經理連連點頭,“記得啊,來麵試的嘛,想幹收銀員,還是我給她麵試的呢。”


    這下,吳端心中的疑問有了答案。


    原來熊蕊蕊不是來這兒上網的,而是找工作的,是吳端先入為主了。


    不過,新的問題又來了。


    為什麽選這兒?


    來的路上,閆思弦刻意開車走了一遍熊蕊蕊來時的路線,沿路至少有5家網吧,因為網管、收銀職業流動性比較大,幾乎每一家網吧門口都貼著印有招聘信息的a4紙。


    為什麽不選那些離學校相對較近的網吧呢?


    吳端問道:“她是什麽時候來的?”


    “大概……兩點來鍾?”經理一邊思索一邊道。


    見經理很快進入了問話狀態,吳端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正熊蕊蕊出入網吧的具體時間可以查監控。


    吳端繼續道:“那你給她麵試的時候,她有沒有什麽反常的?”


    “反常得話……我想想……”


    “沒事,您慢慢想,哪怕是非常細小的反常舉動,也請告訴我們。”


    經理點了根煙,吞雲吐霧兩口後,道:“我感覺吧……那姑娘有點自信過頭了,這算不算反常?”


    “什麽意思?”


    “就是,我麵試完跟她說讓她迴去等通知——嗨,我就明說了吧,網吧最近不缺人,我沒打算招她。”


    “那你還貼招聘告示?”


    “嗨,那東西一年四季都貼著呢,鬼知道網管和收銀會不會哪天不打招唿突然就不來了,我也懶得每次招人都打印一張紙。


    不信你去別的網吧問問啊,都這麽幹的。”


    吳端點點頭表示明白,經理便繼續道:“我不是沒打算招人嗎,所以那小姑娘來麵試,我也就是應付一下。


    然後就是……怎麽說呢,我讓她迴去等通知的時候,她有點……應該是不滿意吧。”


    “不滿意?”


    “對,我記得她當時挺詫異的,還反問了我一句是讓她迴去等通知嗎?那感覺就好像……她通過麵試是理所應當的,來這裏上班是給我們麵子……反正我感覺她有這個意思。


    我當時心裏還想呢,新聞裏說那些大學生眼高手低,原來是真的。我們可請不起您這尊大佛,您還是快走吧。”


    吳端皺起了眉頭,。


    其實他對熊蕊蕊的了解,僅限於小時候抱她玩過而已,因為彼此差了十幾歲,實在不大能玩到一塊去,等這小姑娘在村裏瘋玩的時候,吳端已經考進了外地的警校,很少迴村了。


    為數不多的印象裏,吳端記得的全是熊蕊蕊可愛質樸的樣子,況且,在之前的調查裏,熊蕊蕊似乎是這個家裏唯一還有同情心的人——雖然她幫助嫂子的方法讓人難以琢磨,但吳端實在很難將她跟那些眼高於頂的形象聯係起來。


    吳端又問道:“還有什麽反常的嗎?”


    網吧經理又沉默想了好一會兒,“真沒了,因為並沒有招聘她的打算,所以我當時隻是應付了一下,就象征性地問了幾個問題。”


    “行吧,我們看看監控,確認一下她進出網吧的具體時間……”


    閆思弦突然問道:“她是自己來的嗎?”


    吳端有些費解,閆思弦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網吧經理答道:“是啊,自個兒來的。”


    閆思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過監控,兩人出網吧之後,吳端問道:“你覺得有人跟熊蕊蕊一塊來這兒的?可是之前的路麵監控……”


    “我隻是對她哥的行蹤有點好奇。”


    “哦?”


    閆思弦挑起嘴角,打了個指響,“好像找到關鍵的那一環了呢,就快要破案了。”


    吳端日常不明所以,“你……又要暴力破局?”


    閆思弦露出苦惱的表情,“我怎麽就給你留了這種印象。”


    吳端聳聳肩,示意是自己失言了,閆思弦便解釋道:


    “沿路那麽多離學校更近的網吧,熊蕊蕊都是直接略過,偏偏選了這家。


    這家距離她的學校可是有著將近半小時的路程,怎麽看都不該選這裏兼職。


    還有,熊蕊蕊哪兒來的自信,為什麽她覺得網吧一定會用她?


    結合這兩件事,你能想到什麽?”


    吳端心中的答案已經唿之欲出,他正組織語言時,閆思弦說出了答案:“人嘛,趨利而已,必然是因為這網吧有什麽好處吸引了她,要麽工資高,要麽——我就是舉個例子——你說會不會有人告訴她這網吧裏有熟人,她一來準能應聘上。


    所以,當經理打發她迴去等消息,她才會有那樣異常的表現,與其說是過度自信,倒不如說是詫異吧,她發現跟她之前獲取的消息根本就不符。


    兇手應該是早就選好了這處僻靜的巷子,籌備周密,甚至連怎麽把熊蕊蕊單獨引到這裏來,都是經過無數遍預想的。”


    吳端思考片刻,又問道:“你認為是熟人給熊蕊蕊傳遞了某種圓通網吧有好處的信息?”


    “大概率是熟人,而且是跟熊蕊蕊很熟悉的人。”閆思弦道:“比如她哥哥。我雖然沒有兄弟姐妹,但憑我的觀察,覺得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很微妙,雖說有時候恨不得掐死對方,但畢竟血濃於水,那種骨子裏的信任是磨不掉的,所以,熊思超說什麽,熊蕊蕊能聽進去,會信。”


    兩人站在巷子口說話,誰也沒走,已過了正午,兩人還沒吃飯,有些餓了,但他們想再等等。


    吳端抬手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2:10。


    “差不多就這個時候。”吳端道。


    “嗯。”


    監控顯示,熊蕊蕊是在中午1:45出的學校大門,一路根據手機導航走到圓通網吧,中途並未去過其它地方。


    2:10她出現在路途中的最後一處路麵監控裏,三分鍾後,2:13她獨自進了圓通網吧。


    在網吧裏僅僅停留了8分鍾,2:21她就出來了。


    這符合網吧經理的描述,看來網吧是真的不打算招人,所以經理隻是隨便應付她一下,兩人並沒有深聊。


    之後便再也沒人見過她了。


    可以說,熊蕊蕊就是在幾天前的此時失蹤的。


    這個時間,吃過飯的人都迴家午休了,巷子裏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有樹影和蟬鳴。


    吳端道:“我記得,案發那天比今天還熱。”


    “是。”


    “午後這段時間巷子裏就更沒人了。”


    “應該是。”


    “怪不得晉平分局前期走訪沒發現一個目擊者。”


    “嗯。”


    “可是,”吳端又道:“畢竟大白天的,想要把一個人擄走,即便巷子裏明麵上沒人,也還是有難度的,不說別的,熊蕊蕊稍一掙紮唿救,周圍的自建房這麽近,難免被人聽到。


    “咱們還是關注一下案發當天熊思超的時間線吧。”閆思弦轉身往車的方向走,吳端跟上,隻聽閆思弦繼續道:“已知的情況是,熊思超在熊蕊蕊之前離開了學校,然後,直到下午6點半,他和我們一起吃了晚飯,吃飯總共不過一個多小時,我記得剛過8點,飯局就散夥了。


    也就是說,熊蕊蕊失蹤和死亡的時候,熊思超並沒有不在場證明。


    那頓飯前後的時間裏,他在哪兒,幹了什麽,我們全然不知。”


    吳端沉默不語。


    閆思弦看了他一眼,看不出吳端在想什麽,便試探道:“這方麵你比我專業,應該清楚,從熟人開始排查,是最合理的選擇。


    我知道熊思超是你兒時的好友,讓你去懷疑他,的確有點沒人情味……”


    吳端突然打斷閆思弦道:“你當初盲目相信張雅蘭,就是出於人情味的考慮嗎?”


    那樁案子被趙局強製壓下來後,兩人很有默契地沒再提起,閆思弦不提是因為李八月的死,他知道吳端會自責,至於吳端為什麽不提,他猜不到,也不願多想。


    這還是吳端第一次主動提起張雅蘭,而且一提起來,就是如此尖銳的問題。


    閆思弦一愣,他沉默了一下,道:“那件事,我有不對的地方。”


    吳端也沉默了片刻,話一出口他有點後悔,沒想到的是,閆思弦會認錯。


    在他的印象裏,閆少爺從不犯錯。


    這反倒讓吳端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緩了幾秒鍾,吳端覺得此時不能慫,他閆思弦又不是神仙,犯了錯憑什麽不認?


    這麽想著,吳端挺了挺腰杆道:“熊思超的事,該查就查,查清楚了,不是他,我也放心,如果他跟這事兒有關係,我也沒什麽人情好跟他講了,公事公辦吧。”


    閆思弦深深看了吳端一眼,最終隻道了一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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