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鍾,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吳端和閆思弦遠遠看著從教學樓裏湧出來的學生。


    他們嘰嘰喳喳,像一群遷徙的候鳥,分流向不同的方向,有的去往宿舍,有的去往食堂。


    吳端眼尖,在副駕駛位置上坐直了身子道:“你看那個!關瀾!穿粉風衣的!”


    閆思弦眯起眼睛,“嗯,是她。”


    遠遠看到關瀾抱著書,和同學一起出了教學樓,幾個女生有說有笑,青春洋溢的樣子。


    看到這樣的畫麵,又有誰會想到,這姑娘在一年前切除了脾髒。


    兩人下了車,快走幾步,攔下了關瀾。


    “關瀾吧?警察,想跟你詢問幾個問題。”


    女生們麵麵相覷,關瀾卻隻是稍微驚慌了一瞬,便大方地對同伴道:“那你們先走,我等會兒找你們去。”


    上了車,閆思弦問道:“你被李娜娜打到脾髒破裂的事兒,你的同學都不知道?”


    “為什麽要讓她們知道?挨打很光榮嗎?”


    “李娜娜為什麽打你?”


    關瀾低頭不語。


    “因為某個男生嗎?”閆思弦問道。


    關瀾冷笑一聲,“嗬,誰告訴你的?她的跟班?她們也好意思說。”


    閆思弦不接話,隻等著關瀾的下文。


    “我一進大學,就去了勤工儉學部家裏條件不好,交學費都困難,我想自己攢學費。


    然後,就認識了我們部長,他那時候已經大四了,人特幽默,喜歡打球”


    吳端道:“理解,這種男孩在學校裏還挺受歡迎的。”


    閆思弦意味深長地看了吳端一眼,繼續道:“三角戀的故事?我猜猜看,你和李娜娜都喜歡那個男孩,他更喜歡誰呢?是你吧?不然李娜娜也不至於那麽氣急敗壞。”


    “嗬,”關瀾冷笑,道了一聲“不值得。”


    關瀾的情緒有些激動,她深吸了幾口氣,沉默片刻,待情緒好些了,便繼續道:“在他眼裏,李娜娜就是個暴發戶吧,一言不合就開鬧,誰受得了?


    至於我,更別提了,根本不可能在他考慮範圍之內,在他眼裏嗬嗬,我這種柴火妞兒連備胎都算不上吧。


    可我就是喜歡他,我也的確利用社團活動,跟他把關係搞得不錯。


    可是李娜娜那頭蠢驢把我當敵人,她也太看得起我了。


    她堵了我好幾次,警告我離部長遠點,我我”


    “關於部長看不上你你自己是這麽說的你並沒有跟李娜娜說清楚,即便她找了你很多次麻煩。


    隻有被她誤會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自己跟部長在一起,你很享受被她誤會。”


    關瀾抬手,用無名指指腹將眼角的淚沾了沾。


    “還是部長精明,最後選了個家裏當官兒的學姐,官二代。


    我受傷的時候是暑假前夕,正好我們部長畢業,他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躲著我們,怕有麻煩吧,反正我受傷以後,他就跟我斷了聯係,我給他打過電話,但他換號碼了。


    後來有一次又在學校碰見,他可能是迴來辦事吧,我跟他打招唿,沒說兩句話,他就趕緊走了哎”


    聽了前因後果,閆思弦和吳端心中不免唏噓,沒想到,這樣的惡性傷害事件,不過是兩個女孩臆想所牽扯出的鬧劇。


    有人說青春就是用來揮霍犯錯的,誰的青春不迷茫,話是不錯,可是,若是犯了大錯,對自己和旁人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這賬又該怎麽算?


    吳端問道:“那手術之後有人照顧你嗎?”


    “照顧?我這命又硬又賤,用不著人照顧。”


    關瀾話裏話外滿腹怨氣。


    “為什麽不通知父母?出了這麽大的事兒,你不僅需要照顧,還需要有人在身邊幫你出謀劃策。”


    “報喜不報憂,習慣了。


    再說了,我當時想了想要是爸媽知道我切掉了一個器官,成了個殘疾哎!我父母啊他們雖然在農村,可是很開明。


    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我們班幾乎所有女孩都是上完初三就不上了,跟本村人去打工,掙錢供下麵的弟弟妹妹上學。我們家不一樣,我和弟弟是一視同仁的,所以我才能上到大學,哪怕是考了個三本,學費貴得要死,父母砸鍋賣鐵也要供我讀。


    這種情況,你說,他們要是知道我成了殘疾,心裏得多疼,我是我媽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吳端低頭掩飾惋惜的情緒,這個女孩有點自卑,隻敢小心翼翼地喜歡一個人,可她又那麽懂事,她有什麽錯呢?為什麽要讓她遭這些罪?


    閆思弦卻冷靜道:“當年的事兒說完了,說說眼前吧。”


    “眼前?你是說著火的事兒?”


    “嗯,我們查到你的宿舍正好跟617是斜對門,起火時你在宿舍嗎?”


    “嗯。”


    “那你清楚當時起火的情況嗎?”


    “我都看見了。”


    “什麽?”


    “起火的過程,我看見了。”


    “詳細說說。”


    “我看見彭一彤出去打水她沒關門她們宿舍有時候門會開著,散散煙味什麽的。


    我正好出門上衛生間,路過,看個正著。


    我看見李娜娜她倆拿打火機點杯子裏的酒玩,轉身的時候不注意,碰灑了,那杯點著火的酒全灑床上了,火一下就著起來了。


    李娜娜就讓李雙趕緊關門。”


    “關門?”


    “她們覺得不就是一床被子著火,能應付,那會兒她們擔心的根本不是火災,而是怕被學校發現,怕挨處分。”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細節,完全說得通。兩個女生以為自己能搞定,結果忽略了床下烈酒的威力,也給了想害她們的人可乘之機,最終葬身火海。


    閆思弦問道:“之後呢?”


    “我就去衛生間了唄,大概有個十來分鍾?具體我也記不清了,我喜歡蹲坑的時候看小說。


    再後來,我就聽見有人喊著火了,我就知道肯定是617。


    但我沒想到,火勢能蔓延那麽大,感覺整個一層樓的人都在跑。我嚇了一跳,想迴去搶救點東西,被同學攔住了。


    同學說會沒命的,火太大了,我就跟著一塊跑出來了。”


    “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隨意問道:“你跟彭一彤熟嗎?”


    關瀾一愣,利索地答道:“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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