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端的話對家長們是爆炸性的新聞。


    李娜娜的父親再次將炮筒對準吳端道:“你說什麽?!啊?什麽鎖?”


    吳端沉默不語,片刻過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無禮,頹然坐下。


    吳端這才繼續道:“你們沒聽錯,李娜娜和李雙被人鎖在起火的宿舍裏,所以,這起案件不是單純的火災,我們會”


    校長抬了抬手,示意其有話講。


    吳端便停下話頭,看著校長。


    校長道:“人被鎖在屋裏的情況,其實還挺普遍的,比如有時候學生想睡覺,懶得下床插上門裏麵的插銷,就會讓出門的同學在外麵把門鎖住,所以”


    吳端道:“這種情況我們考慮過,那是針對有獨立衛生間的宿舍,像李娜娜她們那種,公共衛生間在走廊盡頭的,在外麵鎖了門,萬一裏頭的人想上廁所怎麽辦?


    而且,我們詢問了住在617宿舍的另外兩位同學,她們表示沒鎖過門,而且屋裏有人的情況下,也從沒在外麵鎖過門。


    再者就是,鎖門用的鎖頭,不是學校統一配發的,而是有人專門買的。


    綜合以上幾點,我們認為這起案件有故意縱火或者故意鎖門的可能。”


    有協警進來給進人倒水,會議室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聽到水從水壺倒進一次性紙杯時略顯沉悶的聲音。


    等倒水的警員走了,李娜娜的父親開口道:“仇人仇人是,娜娜是打傷過一個孩子,那孩子脾髒破裂,送醫院,最後脾髒切除了。


    當時娜娜特害怕,給我打電話,我趕緊去醫院,我去的時候,校長也在,還沒通知那孩子的家長。我一看這是個機會,就跟校長商量,看能不能不通知家長,我跟那孩子直接談賠償的事兒。”


    “因為孩子好糊弄?”吳端冷冷道。


    李娜娜的父親倒是一副敢作敢當的樣子,“是,我當時就是那麽想的。小孩不懂事,好說話,家長來了,鬧起來,太麻煩了。


    不過,話雖這麽說,我可沒強迫她,那孩子農村的,挺懂事,不想家裏擔心,本身也沒要求聯係她的家長。”


    “那你是怎麽跟那孩子商量的?”


    “我就跟她說,脾髒沒那麽重要,切了也就切了,你看那些賣腎的,腎切去一個,不也照樣活嗎?現在一個腎頂破天也就賣三萬塊錢,她的脾髒切除了,我願意賠5萬,有了這個錢,等一畢業,她就可以租個門麵開家小店,不用去打工,多好”


    吳端簡直要被他氣樂了。


    幾年前吳端在基層派出所鍛煉時,經常處理打架鬥毆的案件,見過幾例因為打架導致脾髒破裂,最後不得不切除的。


    吳端將傷者送醫,就曾經聽醫生說過。


    脾髒這器官比較特殊,左腹部受到暴力擊打時,特別容易破裂出血。


    別看它不起眼,平時想到五髒六腑,可能都會把它忘了,作用卻極大。它是十分重要的淋巴器官,有造血、濾血、清除衰老細胞和參與免疫反應等諸多的功能。


    一旦它沒了,輕則免疫係統受創,引起並發症,重則危及生命。


    青年切除脾髒,屬於六級傷殘。


    且不說這些理論上的東西,人體是一個十分精密的機器,少了其中一個零件,必然對壽命有極大的影響。僅這一條,就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區區五萬塊就將人打發了,說是傷天害理也不為過。現在傷者年輕,許多潛在的影響還不明顯,等到年紀大一些,病痛纏身,上哪兒說理去?


    李娜娜的父親竟還糾正道:“哦,不是五萬,她跟我討價還價,最後付了五萬五。”


    他又轉向校長,“學校這邊我還花了兩萬呢,他們幫我瞞住那孩子的家長,就是這個價兒。”


    校長沉默,既不承認收禮,也不否認。


    吳端問道:“打架鬥毆,致使同學傷殘,如果按照校規,該怎麽處理?”


    “勒令退學。”校長道。


    吳端看向李娜娜的父親。


    他什麽也沒說,李娜娜的父親卻已經明了。


    無論李娜娜的死是否與當年打人有關,若他當初不去破壞規矩,走正規程序賠償,女兒積極麵對錯誤,接受退學處分,至少就不會在學校把命丟了。


    或許一切冥冥之中已有定數,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說說傷者的情況吧,她叫什麽名字?我們隨後會針對她展開調查。”


    “呃”李娜娜的父親語塞,他竟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許在他心中,別人真的命如草芥。


    吳端隻好轉向校長,也不知這位頗有城府的校長是否提前做了功課,竟報出了對方的詳細信息。


    “她叫關瀾,旅遊管理專業大二的學生,我也覺得那事做得不太妥當,經常問問她的情況,還給過她錢”


    李娜娜的父親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伸手指著校長,手幾乎戳到了校長臉上,“你少裝好人!當時誰跟我說的,農村的家長最麻煩,胡攪蠻纏,最會訛人媽的出事了你就一推三六五。


    我把話撂這兒,學校要是給不出說法,我弄死你!”


    吳端能體會到家長們的窩心了,不僅要為死去的孩子討公道,還要忙著窩裏鬥,從前的利益聯盟土崩瓦解,都怕對方在背後捅刀子。


    累!人活著怎麽就那麽累?!


    吳端又轉向李雙的父母道:“說說李雙的情況吧,她在學校跟人有過節嗎?”


    “應該沒有吧,”李雙的父親道:“她很乖的,雖說學習不怎麽樣吧,但從小到大沒惹過什麽事兒”


    得,聽到如此籠統的講述,吳端就知道,這對父母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還是從勘驗現場、走訪同學、走訪賣鎖的店麵三個方向著手吧。吳端暗自想道。


    好在,忙活一個多小時,也不是毫無收獲,至少跟李娜娜有過節的關瀾浮出了水麵。


    送走了死者家屬,差一分鍾九點,閆思弦進辦公室,從容地打卡。


    “早啊吳隊。”


    吳端丟給他一個生無可戀的眼神,對他來說,讓他幹一天勘驗現場的活,都比跟死者家屬接觸一小時要簡單,那簡直就是鬥智鬥勇。


    閆思弦還不忘開他的玩笑,“呦,臉不好啊?怎麽?身體被掏空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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