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烈擰眉看著傅子遇,心底有些感慨。


    這兩年,傅子遇在外樹立起一個陰冷而又冷酷的形象,可是隻有他身邊的人才看得見,他這種狼狽,絕望,而又不肯放棄的模樣。


    傅子遇現在看起來真的糟糕透了,許是因為已經無路可走,什麽都當救命稻草一樣去抓,隨隨便便一通電話而已,他眼底卻都是期待,暗夜裏像是一蹙火苗。


    那端無人應答,好幾秒,掛了。


    嘟嘟的忙音傳過來,傅子遇悵然若失,看一眼手機,和韓烈說:“是念笙,我知道的,肯定是念笙!”


    “……”


    韓烈扯了扯唇角,沒說話。


    “電話號碼得記下來……”


    他想要翻出方才來電的電話號碼,卻發現手機是自動鎖,接電話可以,現在想要翻出通話記錄,除非解鎖,他怎麽可能知道傅承修的密碼?對著一堆阿拉伯數字發愣。


    韓烈愁眉不展,“傅少,別鬧了,把手機給我,我等下還給大少好了。”


    傅子遇接過電話,倒像是稍微清醒了些,起身搖晃一下,“我找個人破一下密碼。”


    韓烈聞言又頹了,同時也惱火,走過去幾步,一把從傅子遇手中奪了手機,“你別鬧了行不行!”


    傅子遇伸手要去奪,韓烈徹底火了,隨手將手機塞衣兜裏,就把傅子遇往車裏推。


    傅子遇畢竟酒勁兒沒過,身體還有些虛軟,被韓烈強硬地給塞車裏了,然後韓烈摸出車鑰匙,落了中控鎖。


    這下好了,傅子遇徹底被鎖在了車裏。


    自然是不甘心的,手拍的車窗玻璃砰砰響,韓烈擰眉叉腰,籲出一口氣。


    心裏敞亮了,對付醉鬼,就不能用對付正常人的方法!


    他轉身悠哉悠哉去找傅承修還手機,還沒上樓就在樓梯上遇到傅承修。


    傅承修見他一愣,“你見我手機了嗎?”


    韓烈從衣兜摸出來遞過去,同時問了句:“你和路念笙真的有聯係嗎?”


    傅承修接過手機,眸子微微眯起,“為什麽這麽問?”


    韓烈斂了臉上的輕佻笑意,“剛才有加州的陌生座機號碼打過來,傅子遇接了。”


    傅承修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所以呢?”


    韓烈看不出什麽端倪,搖搖頭,“也許是他想多了……”


    頓了頓,“大少,傅子遇酒醉鬧事,是他不對,他這個人有時候幼稚的可怕,但是一根筋,認準了的事情不撞南牆不迴頭,他覺得路念笙還活著,就會一直找下去,找不到就不會善罷甘休的。”


    傅承修垂眸,收起手機,“那是他的事情,你沒必要和我說。”


    韓烈笑笑,“算我多管閑事,可是大少,你要護就護好了,不然,遲早會被他找到。”


    說完,韓烈轉身就走。


    傅承修在原地站了一陣,轉身折迴自己房間,關上門,拿出手機來,翻到通話記錄裏方才的一通已接來電,迴撥過去。


    他漫步往窗口去,耳邊手機裏彩鈴響了足有半分多鍾那端才接起,他說:“念笙?”


    那端這才傳過來路念笙的聲音,“大哥,你的手機為什麽會被傅子遇拿到?”


    “出了些意外,”他含混地解釋一句,“他和你說什麽了嗎?”


    “我沒有說話,掛了。”


    他鬆了口氣,“那就好。”


    “其實被發現了也無所謂,我隻是暫時還不想和他說話而已,”她像是笑了一下,“大哥,我下周就迴去了,既然他找了我那麽久,遲早也是要見麵的,我不會逃避。”


    傅承修眉心緊擰,眼底隱隱有擔憂,“念笙,其實你沒有必要非要這麽快和他見麵。”


    路念笙語氣很淡,“我不會刻意去見他,也不會躲著他,順其自然就好,大哥,我不怕他。”


    他默了幾秒,才點頭,“你什麽時候迴來?我和蘇曉去接你。”


    ……


    韓烈折迴車子邊,才發現傅子遇這笨蛋,大抵是因為酒精原因,已經在車裏睡著了。


    他低低爆一句粗口,打開車門,吃力地將傅子遇往出拖,一路運到傅子遇房間裏麵去才離開。


    翌日早,傅子遇頭痛欲裂地醒過來。


    睜眼,入目的便是頭頂大吊燈,他視線空茫,心底裏也是空蕩蕩的。


    這種糟糕的感覺已經伴隨他兩年了,每一天早上,睜眼,第一個想到的,都是路念笙不在了。


    他按著眉心翻身,腦海裏麵恍惚地迴閃過頭天晚上的片段,記憶是零散的,怎麽也拚湊不出一條線,但在這混亂的碎片裏,他還是想到了那一通電話。


    他一個激靈,翻身坐起,頭痛的厲害,皺眉下床去浴室洗漱後,然後去敲傅承修房門。


    半天沒人應,倒是徐媛和傅老爺子路過,看到他,臉色都不大好看。


    徐媛才走近他就皺眉,“你昨晚又去喝酒了?”


    他臉上帶點躁,“喝的不多。”


    徐媛自知也管不住他,晦氣地歎,“遲早要把自己身體折騰完!”


    傅老爺子沉聲問:“你找你大哥做什麽?”


    傅子遇默了兩秒,“他可能知道念笙下落。”


    傅老爺子冷笑了一聲。


    傅子遇也知道自己這話和老兩口是白說。


    現在所有人都認定路念笙已經死了,他說路念笙活著,別人都當他是癡人說夢話,別人不理解,他也就不多說了,可是他家人都這樣,他心底多少是不太舒服的。


    這兩年,雖然他人住在傅家,可是和傅家二老的關係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糕,原因很簡單,他對尋找路念笙這件事的執念,他在商場上的行事作風,包括他很多夜裏酩酊大醉而後歸來這些糟糕行徑,都讓老兩口看不慣。


    他不想解釋,就算解釋了,不懂他的人永遠不懂他。


    傅老爺子說:“你有這閑工夫找一個死人,倒不如多花心心思在公司裏,我聽說你在軟件業務方麵又搞什麽獨家協議代理權,你是想要搞壟斷,還是想要逼死競爭對手?你這樣做生意,你覺得你路還能長遠嗎?”


    傅子遇蹙眉,抬手按太陽穴,頭還疼,壓根沒心情受訓,答的也很敷衍,“我有分寸。”


    傅老爺子氣的說不出話來,轉身就走,徐媛愁眉不展,走他跟前去,“子遇,你別老氣你爸了,他最近身體不太好,你至少在他麵前聽話一點啊。”


    傅子遇沒說話,低了頭。


    “我給你拿解酒藥吧。”徐媛說著,要下樓,傅子遇出聲叫住。


    “媽,你也覺得我是在找一個死人?”


    徐媛停了腳步,一愣。


    傅子遇其實也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算了,當我沒問。”


    這種感覺很糟糕,他好像孤立無援,在一個噩夢裏麵,所有人都覺得路念笙死了,整個世界都覺得他是錯的,這樣的兩年何其難熬,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卻無法死心放棄。


    他覺得路念笙還活著,韓烈總說他是不願意麵對現實,隨著時間流逝,路念笙杳無音信,路家人無論他怎麽施壓也緘默不言,這一切讓他就連想要反駁一句,都沒有任何憑據。


    要怎麽繼續堅持下去,他其實很迷茫,睜眼前路是一片黑,但是他卻無法放棄。


    尋找路念笙早已成為他生活的主心骨,他不知道如果放棄了,他要怎麽活下去,這些都沒人會明白。


    他從未這樣孤獨過,做一件被全世界否定的事情時間久了,久到他偶爾也會懷疑自己。


    徐媛沉默片刻,歎氣,“子遇啊,我是這樣想的,你要不去見見別的姑娘吧?”


    他聞言,怔了怔,旋即唇角浮起一抹苦笑,“媽……你覺得可能嗎?”


    “你去見見,說不定會遇到你心儀的呢,”徐媛勸,“媽也不是讓你立刻就結婚什麽的,隻是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比較好,人不能一直這樣活的,我們說路念笙死了,你不愛聽,所以媽不和你說這些,隻是你也要明白,哪怕路念笙還活著,她會見你嗎,會原諒你嗎?”


    他麵色發白,恍惚間後退一步。


    “你找傅承修又有什麽用?他一直護著路念笙,就算路念笙真的和他有聯係,你覺得他會告訴你?”她搖搖頭,“有的事情,子遇,你得認,這是命,你當初因為誤會做錯了選擇,哪怕你將梁佳茗和梁傑已經逼到監獄裏麵去,也彌補不了,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的,路念笙就算活著,肯定也不會再原諒你了,而你找到她又有什麽意義,難道還想追求她,每天對著自己的錯誤,帶著內疚感活下去?”


    他別過臉,喉頭發哽。


    徐媛很少這樣說話,但這些話,都一針見血。


    徐媛又說:“媽不希望你那樣過,以前媽指望你出息,別輸給傅承修,但現在,看你這樣,媽隻求你活出個人樣來,別再拿路念笙的事情懲罰自己了,過去你就忘了吧。”


    說罷,就下樓去取藥,留下傅子遇一人,怔愣許久。


    ……


    一周後。


    路念笙出境的時候沒有用自己的id,因此迴來的時候也費了一番周章,繞路入境,傅承修在機場等了許久,才在出站口看到她。


    她的頭發剪短了一些,及肩,著一件駝色毛呢短裙,居然還踩了高跟鞋,他遠遠看著,油然而生一種陌生感,因她四下看,顧盼生姿模樣與從前截然不同,那氣質讓他完全辨不出,她也曾是江北區的女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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