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亨十四年,戊寅年六月十九日,是個令人難忘的日子。


    六月十九,是觀世音菩薩成道日。


    在民間,這是個比較重要的日子,寺廟裏人山人海,香火鼎盛。


    但是,在朝廷上,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那天參加早朝的大臣們,許多人已經不記得他們是怎麽從紫禁城裏走出來的了。


    多年來,在朝上很少發火的元亨天子,大發雷霆,把所有大臣幾乎都罵了個遍。


    王公大臣們,各個噤若寒蟬,生怕皇上刀子一樣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後來是怎樣散朝的,說法不一。


    有的說,是皇上罵累了,自己拂袖而去的。、


    有的說,是大太監戴權強行把皇上拉走的。


    還有的說,是北靜王和季大學士把皇上給勸走的。


    關於此前肖道忠和李源等人請求給賈瑉治罪的消息,也成了人們紛紛議論的話題。


    不過,此時的畫風,卻一下子來了個大轉彎。此前堅決反對開戰的賈瑉,也再一次迴到了輿論的中心。


    關於給他治罪的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


    據說肖道忠此後在家閉門三天,托病不去衙門。


    戶部尚書萬新堂,每天到了衙門,就把自己關在辦事房裏,誰也不見。


    羅大學士也稱病不出,一連幾天不見人影。


    李源自從那天在朝堂上暈倒之後,就一直在家喝藥養病。


    受李源的委托,兵部目前由成侍郎署理主事。


    說是署理主事,其實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大事兒了。北溫都拉全線潰敗,目前已經跟兵部沒有什麽聯係了。


    征北副帥韓天魁來了奏折,說他應經退守寧古塔,正在構建防線,阻止韃靼人進犯寧古塔和盛京。準備在寧古塔跟韃靼人決一死戰。


    據說皇上看了這道奏折後,當場就把奏折撕得粉碎。


    稍微明白點的人都知道,寧古塔距離北溫都拉兩千多裏,韃靼人打敗了朝廷大軍,你作為副帥,跑到兩千多裏之外的後方去構建防線了。其中之意,誰都明白。


    前線沒有什麽消息傳來了,從卜奎到寧古塔的沿線府縣,倒是不斷有一些消息傳來。


    說是從北溫都拉潰敗下來的士兵,沿途不斷騷擾州縣,劫掠百姓,強奸婦女,殺人放火。甚至還有一夥兒潰兵攻占了一座縣衙,殺死了知縣。


    一場兵敗,演變成了兵災。


    兵災還好辦,畢竟沒有多少人,都是些遊兵散勇,用不了多久,各地官府就會平定。


    人們最為擔心的,就是韃靼人南下。


    十萬草原鐵騎,將無人可當。一路南下,燒殺劫掠,金銀細軟,牲畜牛馬,婦女兒童,都是他們搶奪的對象。


    另一個巨大的隱患,就是卜奎的那些流人。


    卜奎若是被韃靼人攻占,把流人放了出來,就將在兵災之後,造成另一場災難。


    盡管韃靼人南下和流人作亂的消息還沒有傳出來,但是,這也隻是遲早的事情。隻是早一天晚一天罷了。


    京營節度使王子騰已經率領一萬五千人出發,前往盛京,準備在那裏阻截韃靼人。


    盡管朝廷嚴密地封鎖消息,但是,北溫都拉大敗的事情,還是在帝都傳遍了。


    隻是人們擔心官府和錦衣軍的耳目,不敢公開議論而已。


    在公共場合不敢議論,但是,在家裏卻擋不住人們議論。


    這次參戰,帝都各大世家的府兵幾乎都去了,領兵的都是各家的子弟,放在誰家,都是非常關心的。


    雖然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但是,十五萬大軍慘敗,已經讓人們不敢抱有多大希望了。


    此時人們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能有奇跡發生,自己家的人能夠幸免於難。


    至少,讓壞消息來的晚一些,讓希望變得長一些。


    因為賈瑉是堅決反對這場戰事的人,人們就以為賈家是這場災難中最幸運的人。在羨慕的同時,不免就有些嫉妒。


    隨後得到的消息,賈家也有四位弟子參戰了,這讓人們覺得,自己似乎還不是最不幸的那個。


    得知太子和長安公主也失蹤了的消息之後,人們就更加認為,自己不是最倒黴那個了。


    連太子和公主都這樣了,自己還能說什麽呢?於是,對皇帝決定開戰的怨恨,也就煙消雲散了。


    隨後人們就同情起皇家來。


    太子和公主,說是失蹤了。怕隻是安慰人的話罷了。


    兵荒馬亂的,不是戰死,就是被俘,還能有別的結果?


    要是還活著,早就傳迴來信兒了。


    寅時正,大臣們照例聚集在了紫禁城前。


    皇上已經連續五天沒有上朝了,不知道今兒個會不會上朝。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上朝,但是,他們還是每天都來。


    不僅來,而且來得比以前早,比以前齊。就連以前有病不上朝的,也強撐著病體來了。


    現在正是皇上震怒的時候,誰也不想這個時候,叫人抓住了把柄,成為皇上泄怒的倒黴蛋。


    寅時末,大太監戴權終於出來了。


    “各位,皇上今兒個龍體欠安,都散了吧。”


    眾大臣無奈,於是紛紛散去。隻剩下北靜王水溶和季大學士,落在了最後。


    走到了一株小樹前,水溶站住了。


    “這裏就是懷遠當日跪請陳情的地方吧?”


    “是啊,仿佛就在昨日一樣,這些天,我就時時想起這一幕,曆曆在目。唉,若是當日聽了懷遠的話,哪至於如此。可恨一幫小人,懷遠都已經丟官棄職了,還不願意放過他,。這迴怎麽都閉上嘴了?奸臣誤國啊。”


    每每想起此事,季大學士就憤憤不平。


    “唉,大學士也不要太生氣了。別說別人,就是我,當初對懷遠的話,也是懷疑的。隻是如今局勢危急,還要想些辦法才好。”


    “為今之計,連皇上都束手無策,我們又能有什麽辦法?”


    “懷遠現在何處?”


    “據我以前的書童說,他在直隸。因為他府中的幾個弟兄也要去北溫都拉撈軍功,他反對,跟家裏長輩鬧得很不愉快,他就到了老家去。如今在直隸他的一個夥計那裏。”


    “左右無事,你我到直隸去一趟如何?”


    “我倒是早就想去了,隻是當日未能保住懷遠,我也羞於見他,如今又怎麽好意思去?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沒用的。”


    “大學士何出此言?”


    “正月裏,懷遠曾經跟我談過,對於韃靼人,他現在也是打不過的。要想打敗韃靼人,他都至少需要做一年多的準備,才可一戰,還不敢保證一定獲勝。”


    “我也不奢望他會打敗韃靼人,可是目前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失蹤,總得有個結果啊。”


    “以前懷遠能平定南溫都拉,在卜奎站穩腳跟,靠的全是他的府兵團。如今懷遠無一兵一卒,卜奎也在劫難逃,即便是找到了懷遠,他又有何辦法?”


    “我也知道此事艱難,但是,不試試又怎麽會知道?懷遠熟悉溫都拉的情形,哪怕隻是聽聽他的見解,也是好的。”


    “隻是此時去找懷遠,你我又怎麽能說得出口?”


    “皇上說不出口來,我們又有什麽說不出口的。此時正需要我們做臣子的,為皇上分憂解愁。又何必顧及顏麵?”


    “罷了,我就豁出去老臉,跟你走一趟吧。”


    “據說劉長風和修同貴也跟懷遠交好,是否把他倆也叫上?”


    “也好,就把他倆叫上明日一起去直隸。”


    “那就一言為定了。”


    “一言為定。”


    北溫都拉之戰的失敗,使得目前的時局處於一種尷尬而微妙的狀態。


    以兵部和戶部為首的強硬主戰派銷聲匿跡了,但是,這並沒有讓時局朝著好的方向的發展。


    反戰派原本就聲音微弱,隻有王子騰和賈瑉;兩人。


    王子騰被皇上訓斥後,就絕不發聲了。賈瑉在進行了強硬的反對之後,被革去功名,削職為民,也從帝都消失了。


    所以,無論是主戰派還是反戰派,目前的聲音都消失了。


    但是,北溫都拉慘敗帶來的問題卻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最嚴峻的問題,就是韃靼人南下的問題。


    韃靼人已經占領了南溫都拉草原,隻要再拿下了卜奎,就可以一路南下,前進路上,都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根本就沒有什麽天險可守。


    這種平原地形,又恰恰是最為適合發揮草原騎兵特長的。


    整個東北,目前已經沒有什麽像樣的軍隊。之前駐有重兵的高麗,精銳也在北溫都拉之戰中,喪失殆盡。


    如果韃靼人願意,他們甚至可以再南下,一直到海邊。到時候,甚至藩屬國高麗都會受到威脅。


    一旦韃靼人占領盛京,劍指西方,目標是帝都了。


    問題還在於,除了西北之外,整個北方目前已經沒有什麽像樣的軍隊了。


    當然,在兵部的名冊上,軍隊的數量還是龐大的。


    但是,這基本上都是一些衛所和地方團練。員額數量雖然龐大,但是空額巨大,根本就沒有多少人。


    已經有的人,由於多年來軍備鬆弛,缺乏訓練,裝備落後,也沒有什麽戰鬥力。


    況且,這些軍隊,還基本上都是步兵,跟裝備精良,戰力強悍的十萬韃靼鐵騎交戰,也隻能是給人當靶子而已。


    這樣的戰爭,已經不是戰爭了,隻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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