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朝廷大軍在北溫都拉獲勝的消息傳來以後,朝廷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和對於獲得更大勝利的期待之中。


    每天早朝的氣氛,都比往日輕鬆了不少。元亨天子也幾乎每天都掛著笑臉。正事兒議完之後,還時常跟大臣開開玩笑。


    都察院禦史肖道宗,如今比以前威風了不少。因為參劾反戰的賈瑉,現在他為更多的人所熟悉了。


    許多原來見了他根本不理睬他的大臣,現在見了麵,都開始主動打招唿了。


    這讓肖道宗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這兩天,他一直在琢磨著,如何再接再厲,更上層樓的事情。


    上一次雖然參倒了賈瑉,但是,賈瑉也隻是被革去功名,削職為民。


    這讓他感到很不過癮,在他看來,賈瑉受的這個處分,實在是太輕了。


    大庭廣眾之下,竟然敢要挾皇上召見他,鬧得滿城風雨。妖言惑眾,動搖軍心。隻是受到如此處分,實在是說不過去。


    當然,對賈瑉窮追猛打,以及上次彈劾賈瑉,他也不是沒有顧慮。


    賈瑉是榮國公之後,本身又有探花出身的功名、南溫都拉大捷的功勞,還有舅舅王子騰以及姐姐賈貴妃。


    皇上即便要處置賈瑉,這些因素也是必須要考慮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


    皇上已經處置了賈瑉,就說明皇上對賈瑉已經厭惡了。至於賈貴妃,後宮不許幹政,現在也不敢出頭說什麽。


    王子騰跟賈瑉一樣,也是反戰派,上次還受到了皇上的訓斥,現在也不敢說話了。


    上次還有北靜王和季明鑾替賈瑉說話,但是,現在有了北溫都拉之戰的勝利,已經證明了賈瑉反戰是徹底錯誤的,所以,現在對賈瑉痛打落水狗,是沒人敢於出來為賈瑉說話的。


    賈瑉如今已經這樣了,還對他窮追不舍,確實有些不厚道。即使勝了,也勝之不武。


    但是,肖道宗可不是這麽想的。他看中的,恰恰是賈瑉身上外戚、勳貴這些標簽。


    這樣的人,他都敢窮追猛打,對於其他的人,無異於一個震懾。


    這兩天,已經有兩人提著禮物,到他家裏拜訪了,就是他現在權威的證明。


    當然,這樣做的風險也是有的。


    但是,他經過精細的盤算,認為冒這個險,還是很值得的。


    況且,昨天在跟羅大學士和兵部尚書李源、戶部尚書萬新堂一起吃酒時,他們三個人也支持他呢。


    現在是夏天了,天亮得早,陽光從外麵照進殿裏,給大殿罩上了一層暖色。


    眼下正在講話的,是戶部尚書萬新堂。他說的,就是這次北溫都拉之戰的軍費問題。


    雖然軍費花的像流水一樣,數目大的叫人有些吃驚,但是,目前打了勝仗,也沒有人敢於輕易出麵質疑。


    此時若是出麵質疑,萬一以後戰事不順,前方把原因賴在軍費不足上,可就擔當不起這個罪責了。


    其結果,很可能跟賈瑉一樣。


    前車之鑒,不可不慎啊。


    萬新堂講完,沒有人提出異議。這個軍費開支方案,就算被認可了。


    萬新堂退迴來,跟羅啟華和李源交換了一下眼神,幾人都會心地笑了一下,心情輕鬆起來。


    現在,他們虧空的五十萬兩銀子,已經全數打入了軍費開支裏麵。虧空抹平,從此可以高枕無憂矣。


    “眾愛卿,誰還有話要說?”


    元亨剛說完,李源就出列了。


    “聖上,臣有話要講。”


    “嗯,李愛卿,說吧。”


    因為北溫都拉戰事的勝利,現在元亨天子對於李源的印象也越來越好了。


    前幾天蘇大學士因為染病在身,提出要告老還鄉,元亨天子已經有意應允。隻要物色到合適之人補缺,就準備放歸蘇大學士。


    現在,元亨天子私下裏,已經把李源列入了幾位候選人中。隻要北溫都拉草原戰事一結束,李源作為兵部尚書和此次極力主戰之人,到時候必定聲望大增。入選軍機大學士,是很有希望的。


    這個消息,羅大學士已經透露給李源了。在此關鍵時刻,李源哪裏能不不好好表現一下?


    “全仗聖上英明神武,果斷對韃靼人用兵,才取得了北溫都拉大捷。昨日臣接到前線戰報,目前大軍已經推進到了北溫都拉腹地,正在尋找敵人主力決戰,勝利指日可待。”


    “臣想請聖上下旨,慰勉前線將士。鼓勵他們奮勇殺敵,再立新功。將士們感念皇恩,必將人人效命,奮勇爭先。”


    “此次太子領兵,用兵有方,知人善用,盡顯韜略,實在是朝廷之福,天下蒼生之福啊。”


    “嗯,這個嘛,太子身為皇儲,自然是要身先士卒,時刻為天下蒼生著想的。至於將士們麽,確實是應該嘉獎的。羅大學士,一會兒你就擬旨,先對將士們加以慰勉。待到大獲全勝之時,再論功行賞。”


    “臣遵旨。”


    羅啟華出列答應一聲,隨即退迴,給肖道忠使了個眼色。


    “聖上,臣有本要奏。”


    肖道忠出列了。


    “嗯,肖愛卿,所為何事啊?”


    “臣請對賈瑉治罪。”


    元亨天子臉色一愣,隨即恢複了平靜。


    肖道忠這一說,大臣們就低聲議論上了。


    賈瑉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革去功名,削職為民,這個處置已經不輕了。如今還要治罪,難道他還有什麽罪行?


    “臣昨日接到舉報,說賈瑉妖言惑眾,動搖軍心,前些日子,在民間已經造成了恐慌,現在坊間還有流傳,說是此次不該開戰。”


    “這些隻是一些流言,議論議論也就罷了。但是,這種論調若是在前線將士那裏流傳,可就是蠱惑人心,動搖軍心了。”


    “臣從兵部那裏,也確實聽說過這些言論。就是因為賈瑉的畏敵怯戰,大肆宣揚韃靼人不可戰勝,才使得部分將士在前線畏首畏尾,謹慎求穩,以至於貽誤戰機。否則,如今北溫都拉戰事早已經結束了。”


    大臣們能混到今天這樣的高位,自然都不是傻瓜。許多人甚至都是極為精明出色的人物。


    對於肖道忠所說的,因為賈瑉的言論,就使得前線將士貽誤戰機的說法,其實是嗤之以鼻的。


    賈瑉可以說他的,但是,聽不聽,還在於你自己。


    就因為賈瑉說了些反戰的話,就動搖了軍心,貽誤了戰機,起碼在情理上就是不通的。


    若是僅僅因為幾句韃靼人厲害的話,就動搖了軍心,那你這軍心也實在是太脆弱了。


    這點兒事情都挺不住,你還能打什麽仗?


    “李源,真有此事?”


    “迴聖上,確有此事。”


    李源這話,語氣雖然肯定,卻是移花接木的障眼法。


    這些議論確實有,但也隻是兵部內部的人,在閑聊時候的笑談。前線從來就沒有傳來這樣的言論。


    這樣的事情,本就多是虛無縹緲之詞,沒有人會去認真追查,到底是誰說過的。


    但是,把這些事情安在賈瑉的頭上,就有人相信了。


    “聖上,臣也聽說過此事。”


    萬新堂出麵了。


    “羅大學士,你有何見解?”


    元亨太子又問羅啟華。


    羅啟華本來是不想出麵的。


    不是他不想對付賈瑉,而是他覺得,在這種場合下,以他的身份出麵對付賈瑉這樣一個小人物,實在是有失他的體麵,會叫別人瞧不起他。


    他在背後指使肖道忠這樣做,就已經足夠了。


    但此時皇上點了他的名,也就隻好表態了。


    “迴皇上,賈瑉少年得誌,行事張狂,出言無忌,倒也情有可原、但是,北溫都拉之戰,是朝廷軍機大事。他在此事上一再出言無狀,此風不可長。若是不加懲戒,今後人人效仿,就將後患無窮。臣以為,肖道忠之言,可以一聽。”


    見此時還有人不放過賈瑉,季大學士實在壓不住火兒了。


    跟身邊的北靜王水溶低聲說了兩句,就站了出來。


    “皇上,臣反對。”


    沒等季大學士再說什麽,就聽得後麵一陣混亂。


    原來是兵部的成侍郎和一個驛卒慌慌張張地進來了。


    禦前侍衛周彤叫成侍郎在門口停止,進來把李源找了出去。


    成侍郎是沒有資格上朝的,即便是有什麽急事,也不該闖了進來。


    本想訓斥成侍郎,見他臉色蒼白,嘴唇發抖,也知道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接過成侍郎遞過的文書,見封皮上寫著八百裏加急字樣,心裏就有些慌了。


    等到看了信中內容,開始時候還不相信,就又看了一邊。越看越心驚,越看手抖的就越厲害,然後是身子發抖,最後是腿也發抖,終於再也支持不住,雙手一張,頭一暈,倒了下去。


    這是征北副帥韓天魁的八百裏加急文書。


    此前投降的韃靼人,突然反水,裏應外合,十萬韃靼鐵騎合圍朝廷大軍。


    十五萬大軍潰敗,隻有不到兩萬人逃出,目前已經潰不成軍。


    韃靼人乘勝追擊,已經占領南溫都拉全境,正在向卜奎挺進。


    此前吏部派去接管南溫都拉草原三府十八縣的官員,已經聞風而逃。


    太子和長安公主失蹤,不知生死。


    周彤看了一遍書信,心裏也十分震撼。鎮靜了一下,走到龍座跟前,默默地把公文遞給了大太監戴權。


    戴權遞給了皇上,就見皇上看著文書,臉色急劇地變化著。


    皇上突然把公文一扔,大喝一聲。


    “怎麽會這樣?”


    頹然坐在龍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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