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榮國府史老太君的七十五歲大壽,已經進入第六天。


    從七月二十六開始,在榮寧二府就已經同時開壽宴了,兩府中的人,賈家的族人,親戚,世交,主子們的朋友、同仁等,就開始絡繹不絕地前來賀壽。


    正好在此時,宮裏傳來了消息,賈元春得了聖上青睞,由女史升任鳳藻宮尚書。


    賈元春本是通過選秀入宮的。她們這些人,到並不一定就全都是做妃子,還有一些其他去處的。比如作為宮中的女官,陪侍公主,妃子等讀書的,甚至有的就是做宮女的。


    鳳藻宮尚書,實際上就是鳳藻宮的管家,也就是給住在鳳藻宮的妃子做管家的。雖然還沒有成為妃子,但是,也算是妃子之下的第一人了。


    將來的地位,一是取決於她所服務的妃子的地位,二是看她自己能不能異軍突起,得到聖上的青睞。


    不管怎麽樣,在賈母大壽的時候,來了這個消息,對於賈府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讓府裏上上下下都感到很有光彩。


    除了這件事情,人們關心的,就主要是那個傳得沸沸揚揚的私生子了。


    當然,沒有人會主動提起此事,但是,私下裏,三三兩兩相好的聚到一起,卻都難免議論到此人。尤其是那些外來的賓客,都想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家夥?


    人們關注賈瑉,動機也不盡相同。多數人隻是想看看熱鬧。但是,對於一些跟賈府有交往的世家來說,可就具有了別樣的意義了。


    不聽話或者不得寵的庶子和私生子問題,在別的家族也存在。雖然沒有象賈瑉這樣鬧的歡,但是,許多時候,也叫人頭疼。人們很願意看到,賈府是如何處理這個問題的。


    沒準,賈府的處理方法,將來就會成為他們處理此類問題的借鑒。


    當然,還有些人是抱著前來結交賈瑉的目的的。如果賈瑉跟賈府鬧翻,甚至被驅逐出賈府,他們就會立刻交結賈瑉。


    他們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衝著賈瑉的商業才幹來的。


    賈府中人的關注,則比較注重細節。


    首先,賈瑉在開宴之前送了3000兩銀子賀禮,然後,就是在七月二十六那天開宴時,迴府裏要給老祖宗磕頭,但是,因為老祖宗說忙,最後沒見到老祖宗。


    雖然說是來給老祖宗磕頭的,但是,人們都相信,賈瑉一定是來找老祖宗求情的。求老祖宗幫著解除那2個賭約的。


    據說,賈瑉那天連飯也沒吃,就走了。不過,也有當時在場的人說,賈瑉本來是想在府裏吃飯的,但是,贄賓沒給安排位子。


    此話傳出去之後,贄賓又迴應說,不是他不給安排,而是上麵有話。至於這個話是誰說的,贄賓沒敢說。不過,後來有話傳出來,說是璉二奶奶說的。


    人們一想也對,如今這壽宴,正是由璉二奶奶一手操辦的。若是璉二奶奶沒發話,確是沒人敢自作主張的。


    今兒個又傳出了話來,說是平兒姑娘和瑉四爺的兩個隨身丫鬟,因為府裏麵事物繁忙,也被叫迴府裏幫忙了。


    這話就看怎麽說了。


    若是忙,這幾日也確實是忙。但是,再忙,倒也不差這三個人。雖說是忙,但是,偷懶耍滑的,也大有人在。


    況且,那平兒姑娘本是借給瑉四爺的,現在也沒到歸還的日子。兩個隨身丫鬟也給叫了迴來,那四爺不就是一個伺候的也沒有了嗎?


    寶二爺房裏有八個丫鬟,每日裏就隻是嬉笑打鬧,這麽忙,也沒見抽一個出來幫忙的。這明擺著就是不待見瑉四爺嘛。


    更有傳言說,平兒姑娘一迴府,就去見寶二爺和蓉大爺,替瑉四爺求情,說是要解除他們跟瑉四爺的賭約,但是,被兩位給拒絕了。最後平兒姑娘是放聲大哭出來的。


    昨日,二老爺在府裏巡視一圈兒,沒見到瑉四爺,據說是大發雷霆。罵瑉四爺不懂事,連老太太的大壽都不露麵兒。


    不知為何,此時也傳到了老太太耳朵裏,惹得老太太也很不高興。今天就派人去訓斥了瑉四爺,叫他八月初三那天正日子的時候,必須到場。


    隨後,就有平時有些智謀的人,開始分析,說這是釜底抽薪之計。


    八月三號是瑉四爺要賣西瓜的日子,若是那一天他到了府裏,不在野渡居,他的西瓜可怎麽賣?


    盡管沒人相信三畝地西瓜會賣上5000兩銀子,但是,既然是打了賭的,就要給人家機會,這樣人家才能輸得心服口服的。


    平兒和風花、雪月確實被王熙鳳給叫了迴來。


    從野渡居臨走時,平兒去見了賈瑉,賈瑉沒說別的,隻是說了句:去吧,過幾天忙完了再迴來。


    但是,平兒卻是覺得,自己可能再也迴不來了。


    此時,她正在王熙鳳家裏,跟風花、雪月一起,躲在這裏流淚。


    平兒一迴到府裏,就去見了寶玉和賈蓉。想求他們取消那個賭約。


    她也知道,自己隻是個下人,人家未必會聽她的。但是,跟了四爺一場,她若是不去求上一求,自己會後悔一輩子的。


    她的努力自然是沒用的。寶玉多少還說了兩句好話,說是現在就是想取消,也晚了。賈蓉則是把平兒訓斥了一頓,最後說是看在璉二奶奶的份兒上,才饒她一迴的。


    灰溜溜地迴來之後,就聽得豐兒說,那一日瑉四爺迴府裏,連飯都沒吃上的事兒。


    平兒立刻就淚如雨下。心道:這些人,也真是狼心狗肺的。即便是個要飯的,趕上了這個大喜的日子,也是要給上一碗飯菜的,何況他還終究是個爺呢。即便是拿錢買,3000兩銀子還買不來一頓飯?


    這可真是要趕盡殺絕,連一點兒體麵都不要了。


    因為到廚房裏去看菜肴,王熙鳳身上沾了油煙味兒,所以就迴來換衣服了。換完衣服出來,見平兒還在那裏哭泣,心也有些軟了。


    “就知道哭哭泣泣的,本指望叫你迴來幫幫忙,沒成想倒是請了位姑奶奶迴來,連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哭哭哭,大喜的日子嚎喪,傳到老太太耳朵裏,小心你的皮。”


    “那麽多人在那閑的閑,聊的聊,就差了我們幾個幹活的了?沒有了我們幾個,這壽宴還不辦了?怎麽說,我們也是那邊兒的人,都迴來了,誰管他?”


    “嘿,你個死蹄子,出去幾天,這胳膊肘就學會往外拐,心向外人了?”


    “他又哪裏是外人了?即使不受待見,總也是府裏的主子吧?再說了,我當初不願意去,又是誰逼著我去的?”


    “好好好,你是姑奶奶,我講不過你。就當我請迴個祖宗來。我這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這會兒沒功夫跟你閑咯牙。你願意幹就幹,不願意幹,就隨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可不要起事兒。”


    正說著,周瑞家的來了。


    “二奶奶,那酒可不多了,是不是到野渡居裏去,再拉點兒迴來?”


    “上迴去沒多拉點兒迴來麽?”


    “倒是拉了一些,原想著怎麽也是夠了,誰知道,今兒個一查,竟是不夠了。”


    “想必是又叫那些個手長的給順了去。你傳下話去,叫他們手腳都老實點兒。若是叫我叫查出來,把他爪子給剁了。平兒,野渡居那裏還有酒嗎?”


    見平兒不吱聲,王熙鳳就知道還有。


    “叫上人,就說是我說的,那裏剩下多少酒,都給我拉迴來。”


    “那個……,瑉四爺那邊兒?”


    周瑞家的顯然有些猶豫。


    “怎麽,我說了話,還不好使嗎?也就這一兩天了,誰還能蹦躂哪兒去?再說了,璉二爺還在那裏呢。到了那裏,找璉二爺去。”


    “那銀子的事兒?”


    “都是自己家的東西了,還要什麽銀子?去吧。”


    到野渡居拉酒的,是寧國府的管家李華。


    賈府距離野渡居,隻有十來裏地,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這一路上,李華就在琢磨著,到了野渡居該怎麽做。


    瑉四爺的事情,雖然府裏的人盡量迴避,但是,私下裏,還都在密切地關注的。


    有些時候,李華其實挺同情這位四爺的。


    來了不到三個月,生意就做的紅紅火火的,給府裏也叫交上了不少銀子。


    但是,怪就怪他生不逢時,終究不是象寶二爺那樣的嫡出之身。


    如今,整個府裏上上下下有體麵的,就沒有一個願意出頭為他說句話的。如此主子,到不如一個下人了。


    想來想去,李華還是決定,這事兒自己不要直接出頭。既然璉二爺在此,就找璉二爺出頭吧。


    賈璉出了大門,聽說是來拉酒的,可就有些為難了。


    這兩日在野渡居,賈璉其實是過的很難受的。


    馮紫英幾人跟他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但是,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親熱。很明顯,是隔了心的。


    劉鐵匠和劉成,見了他們就是冷眼相待。那個喂豬的吳紅梅,借著喂豬的時候,常常就指桑罵槐。方秀才等幾個讀書人,則是冷嘲熱諷的。即便是焦利和寧兒這兩個奴才,也是愛搭不理的。


    至於那些兵卒,更是可惡。隻要見到府裏人稍一接近園子,就大聲嗬斥。簡直就是把他們當成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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