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口氣,踏雪走迴住處。此後幾天,李逸航再也沒見著洪仁海,直到下山,亦不見他來相送,心道:“自己和杜威、吳興隆等人一樣,太將一個‘情’字放在心上,或許要成為一個絕頂高手,便是須要一顆性淡冷酷的心。”


    下得山,他無處可去,那也不想去,就騎著馬漫無目的行走,曉行夜宿,也不知經過什麽地方,曆一月有餘,來到一條大江邊上,隻見天水一色,煙波浩渺,水流湍急,拍岸聲如雷,極目眺望,幾乎看不到對岸,心道:“如此壯闊的一條大江,應該就是長江了。”


    他沿著江邊順著水流而行,足足行了一天一夜,來到一個大市鎮,才見有渡船人家,心想:“我在南岸行了那麽久,左右無事,我便到北岸去走一走。”下了馬,在馬兒屁股上一拍,道:“自己吃草去吧。”踏上一艘小渡船,隨著老艄公的一聲唿喝,渡船緩緩駛離岸邊,搖搖擺擺向對岸劃去。


    駛至江心,風大浪急,李逸航有點擔心小船會被風浪打翻,老艄公笑道:“小夥子,放心吧,比這更大的風浪我也經曆過多次,還不是安然無恙。”李逸航不好意思,問道:“老爺子,這長江兩岸是什麽地方?”老艄公道:“小夥子你是亂走一通的麽,連哪跟哪都是沒弄清就上了船,江南岸是武昌,江北岸是漢陽。”李逸航不知這武昌漢陽是什麽地方,隻是覺得漢陽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那裏聽到過。【零↑九△小↓說△網】


    下得渡船,隻見江岸屋宇鱗次櫛比,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繁華熱鬧。他在城裏東轉西轉,流連忘返。這一日出了城,順著一條寬闊大路來到一所大莊園前,莊子周圍小溪環繞,溪邊院內院外滿是玉蘭樹,玉蘭花兒迎著春風開了,晶瑩皎潔,淡裝素裹,亭亭玉立,在春陽下是如此的輕盈而美好。李逸航聞著那清新幽絕的花香,想起了屈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詩句,深深沉醉其中,不覺大聲念了出來。


    隻見莊子大門前聚集多人,李逸航心下好奇,便停下來瞧瞧是怎麽迴事,原來是這戶人家缺少勞力,正在門前招收仆役,許多人正圍著管事爭搶最後一個名額,鬧得不可開交,李逸航不覺好笑:“世道變了,為當個低下的奴仆而爭吵,真是少見,難道這家開出的條件出吸引人麽?”隻見一名青年道:“我為了進張府做事,已在這兒排了三天三夜,那輪到你來爭搶?”另一年紀稍大之人道:“做仆役是為混口飯吃,我看你身光頸靚,像是個做苦力之人嗎?還是快快讓開罷。”那青年道:“你看你一身橫膘,張家招了你,怕是沒幾天就被你吃垮了。”圍觀眾人都哈哈笑了起來,


    稍大那人怒氣衝衝的道:“我怎麽吃垮張老爺家了,你不照下鏡子,賊眉鼠眼的,張老爺要是請了你,過不了幾天就讓你偷光張家,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青年人道:“我瞧你進張府是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臉猥瑣,讓人見了生厭。”


    二人越爭越僵,竟爾動手推拉起來,李逸航在旁樂得有好戲看,二人便如街頭地痞潑婦打架一般,不一會兒兩人就抱在一起翻滾起來,招工的管事亦不阻止,隻在旁邊推波助瀾的叫嚷:“誰打贏就要誰。”相鬥二人聽了打得更加賣力,圍觀的人也使勁起哄,聲音越來越大。


    正在這時,大門吱的一聲打開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走了出來,隻見她身穿一身淡紫綢衣,一張鵝蛋臉,黑發垂肩,荊叉上寶光閃閃,腕上戴著金鐲,這等裝飾華貴的小姐,李逸航從來沒見過,不禁目光被吸引了過去。那小姐見到門前的景象,眉頭一皺,說道:“富興,怎麽最後一人這麽遲也不進來?”富興笑道:“小梅姊姊,這地下兩個人為爭最後一個名額,打了起來,可真不知如何挑選。”


    小梅看二人在地下你扯我耳朵,我咬你手臂,不是一時半會能決出勝負,心中焦急,便向圍觀眾人來迴掃了幾眼,指著李逸航道:“不要他們了,就這個小夥子吧。”李逸航一愕,心道:“我?我可沒應聘啊?”那管事見小梅發令,也不理地下二人,讚道:“小梅姊眼光獨特,品味非凡,我也早瞧上這個小夥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李逸航的手就往門裏走。地下二人打得興起,這時也不管自己沒戲了,先打贏這場架再說。


    李逸航急忙說道:“大叔,你搞錯了,我不是來誠聘,我隻在看熱鬧。”富興道:“看什麽熱鬧,小梅姊說是你就是你了,頂上幾天再作打算。”不由分說,把他扯進大門。穿過迴廊,繞到了後院,見院裏已站了七八人,排成一排,富興把他推了過去,李逸航不由自主排在邊上,心道:“反正也無去可去,便在這玩上幾天,瞧到底有什麽吸引。”


    一名四十來歲的漢子道:“各位新夥計,我是後院廚房領班富強,先前一批人手腳不幹淨,給老爺炒了魷魚,希望你們珍惜機會,自律自愛,否則不但會被趕出張府,還會報官,別貪小便宜因小失大,你們先去換身衣服,動作快點,老爺夫人正堂上等著呢。”


    富強將眾人領到一間房子,分給各人一套仆役服裝,李逸航穿了起來,稍顯寬大,富強見他瘦小,便道:“富興那家夥,是沒人了還是怎麽著,竟請了這樣一個身無半兩肉的小子,不知有無力氣幹活,得好好說道他一下。”李逸航見他看不起自己,原本就無心在這逗留,便道:“我本就不是來做奴仆,我要走了,你帶我出去。”富強見時候不早,怕老爺夫人等得急,便道:“好了好了,這等小氣,說幾句也不行,以後少分點重活你幹便是。”


    富強領著眾人穿屋過閣,到大堂上去見主人。隻見大堂正中坐著一對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婦,富強上前稟報,張老爺向各人細細瞧了一眼,道:“很好,很好,各人報上名來。”前麵的人有的說叫黃二狗,有的說盧真金,有的叫劉五蛋,不一而足,直聽得張老爺夫婦臉露苦笑,微微搖頭,等最後李逸航報完姓名後,張老爺點了點頭,道:“進我張家之後,都要用我們賜予的奴仆名,富貴,你給他們每人發個胸牌。”


    李逸航拿到牌子一看,上麵寫的是和平,其它人有的是和興、和財、和盈、和富、和安等。李逸航和眾人拜別了張老爺張夫人,正要出門,忽聽得一個嬌媚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爹,娘,我要到漢陽府裏去買些胭脂水粉。”隻見一個十五六少女走了進來,身穿銀色貂裘皮襖,下身淺灰緞裙,身形苗條婀娜,容顏豔麗不可方物,難描難畫。那少女看了他們一眼,走到父母身邊,在嬌聲笑說些什麽,張夫人道:“你真是去買胭脂水粉嗎?我瞧你是借口去王伯伯家裏。”那少女道:“媽,那裏是你想的那樣子呀。”李逸航隻看得神魂顛倒,竟不知讓開,其它新來的仆人也是如木頭般站在堂上,不願離去,直到被富強一個個喝趕了出去。


    李逸航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過了好久才迴過神來,這時富強給他們交待了些什麽規矩禁忌,他一律沒聽進腦裏,耳邊響著的隻是那姑娘銀玲般的話聲,眼睛看到的全是那少女清秀絕俗的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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