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分,李氏族長、宗親以及一幹長輩,連同鎮上的鎮長管事都來堂中慰問死者家屬,李逸航打起精神,詢問火災發生的情形,一名長輩道:“火災是前一晚亥時發生,發現起火時火勢經已非常猛烈,你家裏人都在熟睡當中,竟沒一個人能逃得出來,眾鄉親鄉裏救熄火後,馬上就讓人叫你迴來了。”


    李逸航又問:“是什麽原因起的火?”長輩道:“還不知道,火勢這麽猛烈,不像是意外起火,倒似有人蓄意放火。”李逸航心中突的一跳,問道:“有人放火?是誰放的火?”另一鄉親道:“我們也隻是猜測,火勢燒得如此猛烈,隻唯一一種可能:有人蓄意放火。否則解釋不通,至於是誰放的火,那就要等縣太爺來查證。”


    李逸航又問:“我家左右鄰居也累得燒了屋子,可有傷亡?”李老頭道:“沒有,都沒傷到,你家起火就是李方能一家最初發現,都逃了出來。”一人道:“你家起火時,怎麽一個人都沒逃出來?這很是令人奇怪,有人猜想時在起火前,你爹娘他們就……就……”一人道:“別猜了,下午縣裏會來個仵作驗屍,到時不就清楚了嗎?”


    本鎮李氏族長李展鵬老爺子拉著李逸航的手道:“唉,你爹爹開商為人向來忠厚老實,樂善好施,鄉裏鄉外都是聽過他的好名聲,不料一場大火,一場大火,竟然,竟然,唉!”說到這裏,忍不住老淚縱橫,連連掉淚,又道:“可苦了你一個小孩在這世上,但你不要害怕,我們李氏家族裏的宗親、叔伯兄弟們都會好好照顧你。”


    李逸航又掉下淚水,哭道:“老爺子,真是謝謝你們收斂了我爹娘他們的遺體,我,我什麽也不懂,我爹娘,還有德叔他們的後事,就全靠你們幫我操辦!”邊上的長輩親戚都道:“這當然,你放心好,一定將你父母的葬禮辦得風風光光,這你就不用操心。”李逸航再次多謝眾人。


    下午,來了個仵作,要開棺驗屍。李逸航想去見父母一麵,眾鄉親都道:“不要去看,燒得實在是太慘,你去看了更受不了。”在各人的勸阻下,李逸航終於忍了下來。


    一個多時辰後,仵作驗完屍,有消息傳出來:六名死者表體無傷痕,口鼻咽喉處皆無煙灰,但都有血跡,胸腔內髒腑碎裂,果然是給人害死後放火燒屋。眾人一聽,盡皆嘩然,紛紛議論開來,一人道:“果然猜的不錯,就說嘛,就是火勢再大,睡得更沉,身上著了火,總是要醒來,怎樣也會有一二人逃出來,原來燒之前已然去世,怪不得,怪不得!”另一人道:“陰公無天理咯,開商一家人個個都和氣善良,從不與人結怨,連架也不聽得他和別人吵,又是謹行善言,是誰這麽深仇大恨要致人死地,整門給滅了啊!?”


    另有人道:“尋仇殺人那是絕無可能,多半是謀財害命,盜賊竅物事敗,便痛下殺手,那也是有的。”眾人都說此言有理,也有人道:“屍體無外傷,內髒碎裂,那是什麽人幹的?誰個有如此能耐,難道兇手拿個大錘子行兇?”眾說紛紜,說什麽的都有。


    李逸航和各死者家屬等又都大哭起來,跪在地上,要求縣官大人盡快破案,以告慰死者在天之靈。縣太爺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雖衣履皇然,但臉色陰沉,自己管轄之地竟然發生如此巨大命案,實是責任重大,又在省城之地近郊,如破不了案,仕途必受影響。


    他對眾人道:“各位張鄉親父老,本鎮發生如此命案,實是非同小可,本官適才已派快馬到南昌州府稟報,知府大人很快就會派下精幹人馬來協助偵查破案,各位家屬、鄉親鄉鄰的心情,我朱毅攽感同身受,內心也是一般的在滴血,在此,我對各位父老鄉親立誓言:在我朱毅攽任期之內,必會竭盡所能偵破此案,將殺人兇手繩之於法!大家一定要相信朝廷,相信本官!各位請不要過度悲痛,務必保重身體,留眼歹人受斬!大家都起來吧。”眾鄉鄰紛紛扶起家屬。


    李逸航昏昏沉沉的過了好幾天,這一日已是頭七之夜,六名死者魂魄今夜會迴來,李逸航參與其中做了一頓飯,一份放在祠堂裏,一份放在已燒毀了的家門口,之後便須迴避。他無處可去,就到李老頭家睡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心想:“據說爹娘魂魄今夜會迴家吃最後一頓飯,可是家也沒了,爹娘見後會更是傷心,我得去勸勸他們。”


    子夜時分,他悄悄下床出門,走幾步路便到了自己家門口,今晚星月無光,月亮和星星都躲進了雲層之後,夜風吹來,門前地下點的幾支蠟燭火光明滅不定,有幾支燭火即將燃盡,便點了新的插上,坐在一邊,呆呆地望著火苗搖擺,又是淚水盈眶。心道:“爹娘一輩子積德無數,卻遭此劫難,實是天公瞎了眼,什麽善惡之報,全是胡說八道!”


    過了片刻,一陣風吹來,樹上枝葉沙沙簌簌響動,燭火忽暗忽明,似是有人來,李逸航站起身來,輕聲叫道:“爹爹,媽媽,你們迴來了,可見到孩兒了嗎?”過一會兒,又道:“爹爹,媽媽,我很好,你們不用牽掛孩兒,放心去吧,我定會為你們報仇雪恨,求你們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找出仇人,將之碎屍萬段!”說完跪在地下,朝著香煙燭火磕起頭來,最後伏在地下長久不起。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片葉子飄下,落在他臉上,將他從昏睡中驚醒,抬起頭來,見煙火皆滅,碗裏的米飯菜肴少了些,李逸航心想,定是爹媽來吃過迴去,他們以一便葉子喚醒我,和我作別!


    擇好日子,六口棺材都葬在了鎮南的大良山上,朝北而向。葬禮整整持續一天,忙完後日已落山,鄉親們叫上李逸航一起迴鎮上,李逸航道:“伯伯叔叔,大嬸大娘,你們先迴去,我在這裏多陪我爹媽一會兒,稍後就迴。”眾人勸慰他幾句,陸陸續續便下山。


    偌大一座大良山,此刻隻剩下孤孤零零的一個自己,眼見暮色漸深,不由得心生淒涼之情。他趴在父母合葬的墳上,知道從今以後,便真的再也見不到他們,往時的親情畫麵又湧上心頭,父親的責罵,娘親的埋怨,此刻是多麽想再聽到!雙親的音容笑貌還縈繞在心頭,那麽的清晰,那麽的真切!伏在墳上,痛痛的抽噎,不知不覺間又昏睡過去。


    一陣微風吹過,李逸航醒過來,感到了些少寒意。坐在地下,雙手抱膝,仰望天空,隻見繁星滿天,一輪大滿月掛在深藍的夜空中,突地驚覺,此時正是中秋節前夕,今日應是八月初九,怪不得月亮那麽圓那麽亮。


    望著望著,突然心中閃過一道電光,仵作檢查到我爹娘等都是內贓受損,並沒說斷了肋骨,如果硬物擊打在胸口,震壞了心肺,胸前肋骨必斷才對,此刻想來,他們一定是給武功高強之人以渾厚內力所傷,這人會是誰呢?我們一家人都不是江湖中人士,怎麽也不可能惹上這樣的人。


    突然一個念頭在心中冒出來:“那三個踢館的人,很有可能便是兇手!他們從西門出城,方向不是正好嗎?三人出現之後,我爹娘就遇害,這中間必有聯係,他們也有這個能力震碎人心髒而不留痕跡,那姓張漢子怕是不行,但三角眼和木偶人武功更高,肯定可以辦到!”想到這裏,他跳了起來,大叫:“我找到殺人兇手了,我找到殺人兇手了!”聲音遠遠的傳開去,過一會兒,隻聽到迴音陣陣:“殺人兇手了,殺人兇手了!”餘音嫋嫋,此外更無聲息。


    興奮之情未過,隻覺又有一拳打在心口上:“那三人武功如此高強,就算找著了他們,可我又怎鬥得過他們?報仇指望終究是難達成。”言念及此,複又頹然坐倒。


    轉念又想:“武功是練出來的,那三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這般厲害,我還年輕,隻要勤加練習,終究會有一天超出他們,隻盼他們那時還活在世上才好。”接著又想:“依靠官府來幫我捉拿兇手,那是很不靠譜之事,唯有自己加倍努力。”


    打定主意之後,心情也輕鬆些,迴到鎮上,也沒去打擾李老頭,自己去鎮西頭祠堂裏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了族長和鎮長,說自己家的田地房產就拜托他們幫忙打理,這一年的作物收成,以及田地店麵該收租金,就充作這次葬禮的花費,如果有餘剩,就分給德叔徐嫂他們當撫恤金,而原來各人差我家的錢財物品就全部一筆勾銷,不用還了。二人都叫他放心,此事他們一定會辦理妥當,不必操心。族長還拿出一袋物品給他,說道:“這都是在你家廢墟裏找到的,大家念在你家一向慷慨大方、急人所難的情義上,沒有一個人私自拿走,都交到我這兒,你點一下數吧。”李逸航打開一看,全是些金銀首飾珠寶之類。


    鎮長又道:“西大街上你家倉庫裏的糧食物品,可要如何處理?”李逸航道:“都分給各人吧。”鎮長道:“都分下去,怕他們浪費不珍惜,還是由我們主理,如有誰家揭不開鍋,就從中取一部分出來資助。”李逸航連連稱好。他從那袋金銀裏取出一些,剩餘的交給二人,請他們在他家原址上簡單修建房屋,添置家具,不夠的從來年租金裏扣除,二人連說這已足夠。


    李逸航最後跪下來,向二位長輩叩頭,感激他們的援手。二人急忙將他扶起,又是一番長籲短歎,問他有什麽打算,李逸航道:“小侄打算外出遊曆求學,並借機打探仇人信息蹤跡。噢,是了,侄兒家的房不急起,先賠鄰居家的損失,有多的再作考慮。”


    又住幾天,告別眾鄉親父老,李逸航緩慢東行,不一日來到南昌城裏,隻見臨街商鋪,大街小巷,處處張燈結彩,城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家家戶戶正過中秋節,一片喜氣洋洋。李逸航在街上踱著,心想:“往時在家過中秋節,娘親這時早已在家裏設好大香案,擺上月餅及西瓜、蘋果、李子、葡萄等時令水果,西瓜還要切成蓮花狀,而我和一群小夥伴則樹中秋、點塔燈、放天燈,好不熱鬧!今年我卻孤零零的在這裏遊蕩,當真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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