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農先生就是一個怪人,才是初秋,天並不冷,墨農齋裏的煤爐卻燃得很旺。


    墨農先生姓甚名誰我不知道,也沒有問過,我之所以叫他墨農先生,是因為他居住的居室不像其它道觀那樣取名叫什麽殿啊堂啊之類,而是叫做“墨農齋”,於是我就叫他“墨農先生”了。


    慢慢的,很多香客也跟著叫他墨農先生了。


    墨農先生的確是一個怪人,兩耳不聞窗外事,隻在家裏吃黃豆。他屋子裏的爐火似乎終年不熄,爐盤上總是有取之不盡的烤黃豆。


    墨農先生八十多歲,看上去卻隻有六十來歲的樣子,似乎修煉過長生不老術,當然這樣說也誇張了,反正他的樣子和實際年齡不相稱。


    我原以為他會是薇薇的外公,二十年前遁世之後,悄悄躲進了道觀嗎,於是我就帶著薇薇去見墨農先生。


    但是墨農先生看見薇薇之後卻半點反應也沒有,而且還放肆地調侃。


    “老弟,又是你的美女學生?不過你和這個學生……嘿嘿。”


    “什麽意思啊你?不要亂講哈!”


    墨農先生不染塵埃,說話口無遮攔,我有點擔心。於是急忙打斷:“好了告辭,不打擾你吃黃豆了。”


    “慢點,老弟也吃幾顆吧。”


    墨農先生難得地挽留了我。


    我和他相識三年,算得上是忘年之交的好友了。這三年我們隔三差五就會見麵,我在鬱悶的時候、想喝好茶的時候就會來南山道觀找他,他會親自給我泡上最好明前毛尖茶,還不會問半句好不好喝之類的話。有茶就喝有飯就吃,談人生談女人肆無忌憚。想走的時候抽身就走,彼此之間沒有半句客套話。


    我在墨農先生這裏找到了屬於我的世外桃源,無拘無束無掛無礙,可以盡情釋放最本真的自我。


    這是他第一次很客氣地挽留我。


    “你不怕我你這的黃豆全部吃光了?”


    我順手從爐盤上抓起兩顆滾燙的黃豆丟進嘴巴裏,用舌頭攣著趕緊嚼碎。


    太燙了。


    “多得很,你吃不完。”


    墨農先生吃黃豆的狀態卻很淡定,嘴裏嚼著黃豆,右手掌卻兜著幾顆黃豆,一直哆嗦著。


    ?我忍不住想笑:“吃黃豆也用不著這麽哆嗦啊。”?


    墨農先生一邊抖索著手掌一邊說:“燙著呢”


    ?“你就不會一顆一顆捉下來吃嗎?何苦這般燙自己的手掌?”


    我一邊說著一邊又捉了一顆炸開了的黃豆丟進嘴裏,示範給他看。


    “你這種吃法沒意思,”


    墨農先生仍然哆嗦著手,防止滾燙的黃豆燙著手心,一邊說:“吃,是一種感覺,燙,也是一種感覺。”?


    ??墨農先生本身就是一個怪人。


    說他是南山道觀的道長,頭上卻沒有發髻,當然也蓄不起發髻,因為他是一個光頭,倒是有點像和尚。


    據說墨農先生之前是一個很有名的商人,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生意如日中天的時候他突然變成了一個雲遊道士,天下為家。


    十年前輾轉來到破敗不堪的南山道觀,出資百萬元將陳舊的道觀修整一新,然後他親自出任道長。上百年來一直處於沉寂狀態的南山道觀,一時間香火極盛,成為林陽有名的宗教聖地。?


    因為墨農先生的經曆和薇薇的外公極為相似,我才把薇薇帶到南山道觀來。不料兩人對坐了一個小時,依然還是陌生人。


    薇薇還小,也沒有見過她的外公,自然不能感應到外公的任何信息。但是墨農先生不一樣,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迷迷糊糊,但我知道這些都是他的另外一種處事態度,典型的大智若愚。


    倘真薇薇真是他的外孫女,他是裝不出這般淡然的。


    他原本就很討厭喜歡裝逼的人。


    正因為如此,我第一眼看見他就相見如故。


    我是在三年前認識墨農先生的,當時為了拍攝一組空鏡頭,在旅遊局辦公室王主任的陪同下,帶著見習記者劉小曼來到南山道觀裏拍攝,接待我的自然不是墨農先生。


    我看到養心殿旁邊的一棟叫做“墨農齋”的小房子,很是別致,就像一棟小別墅一般躲在鬆林裏,於是就在門口流連了一陣。


    我認識墨農先生,說起來是很尷尬的情景。


    “老先生練的是太極?”


    當時,一個仙風道骨,卻沒有道士模樣的老頭正在古鬆下打拳,我卻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麽拳。


    “嗬嗬,老弟也懂拳術?”


    “略知一二。”


    我大言不慚。


    雖然法力沒有了,武功我倒是不敢荒廢的。


    老頭不覺認真地多看了我兩眼,又開始自顧自地打著不知名的拳術。


    “我的這套拳法,無宗無派,是我自創的養身套路,老弟你想不想試試……”


    我笑了笑,又大放厥詞:“我主修的炫龍神掌,其實也是無宗無派的,不過比老先生的這套拳術厲害多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的,我從來不在外人麵前彰顯我的武功,突然間在老頭麵前就高調起來了。


    老頭停下拳腳,哈哈大笑:“老弟請到墨農齋小敘。”


    我才知道老頭原來就是南山道觀的道長,幾句話聊下來,我和他居然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於是我們就成了忘年之交。


    記得第二次見到墨農先生的時候,他開口就問:“你那個弟子沒有一起來?”


    ??“哪個弟子?”


    我當即有點納悶,我是帶過很多實習和見習的記者,有著不少學生。墨農先生說的“弟子”,究竟是指哪一個??


    ?“上次來的那個小美女啊。”?


    ??哦,墨農先生說的是劉小曼。?


    ??我認真地看高先生的表情,找不到一絲曖mei的表情。人家畢竟是八十多歲、而且見識過大世麵的老人。我自己想多了。?


    ??不料墨農先生又說:“你和那女子,應該會有一段故事。”?


    ??我當即心驚肉跳……?


    ??後來的實事證明,墨農先生的確有未卜先知的一些本事。?


    ??墨農先生以前就家道殷實,改革開放剛剛開始就已經是罕見的百萬富翁,沒幾年又成了響當當的千萬富翁。


    六十歲的時候,墨農先生突然把大部分家當部捐給了慈善機構,自己隻留下幾百萬元。然後退隱商海,雲遊江湖,最終到南山道觀隱居起來,據說道觀修葺就花掉了一百萬。


    墨農先生無兒無女無親人,他掙那麽多錢也沒有多大用處,不如在道觀裏落個清淨的晚年。


    ??雖說墨農先生在商場打拚過,但是現在卻是實實在在的出家人,思想和行為都和凡人不同,和我也甚是投機。而且,墨農先生雖為出家之人,卻是煙酒不分家。用他的話來說,神仙都是無拘無束的,修道之人,不為凡塵俗事所困,愛怎麽就怎麽滴。


    他的這個觀念和我狂放不羈的性格甚是吻合,因此我不叫他道長,稱之為先生,而墨農先生則大大咧咧地稱唿我為閔老弟。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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