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色與春夏不同,方才外頭日頭高照,轉瞬便是一片昏黃。說話間,眨眼全黑了下來,並無半點起承轉合,卻似乎再自然不過。


    如同她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不死不休的局麵,如今倒成為可敬可親地一家人。


    「明秀,天黑成這樣,怎得不掌燈?」謝橋地嗓音驀然響起。


    四麵黑成一片,滾滾烏雲欲墜,似與青黑屋脊連成一片。


    太子眉心微皺,天色不好,又無燈火,看不清楚謝橋此時的神色。


    「前兒個我去墨館樓,確是見著燕王。」謝橋說到此處,眼底笑容疏淡,語氣微涼:「殿下不曾問過朱氏,我為何與燕王在一處?」


    太子默默看她片刻,不語。


    「不用我說,殿下想必也已經派人徹查罷?那一日我與蘭陽郡主有約,巧遇柳公子與燕王。蘭陽率先與柳公子先行,燕王則留下來,向我問燕王妃該注意一些什麽事情。」謝橋不疾不徐地述說她與燕王當日裏的事情,屋子裏的燈火點亮,昏黃的光亮映照在她清秀的臉上,周遭物事在光暈下具是泛著一層暖意,獨她臉上的神色似在這融暖的光芒下愈發顯得冷冽。


    「太子殿下何須不安?我不過是一個尋常婦人罷了,會一些個岐黃之術罷了。外祖父的冤屈洗刷,還他清白。這朝堂之事,與我無關。」謝橋纖細的手指撫了撫肩膀:「瘦弱的肩膀,擔不起許多事情。偌大的郡王府與醫館,操持得夠讓人心焦,哪裏分得出半點兒心思放在無關緊要的事物上?」


    太子見謝橋和稀泥,胸腔間煩悶難當。


    「不過——」謝橋抬眼看著太子,唇角含著笑:「我這心自然是向著自家人,但有的事,講一個理。太子殿下,覺得是不是這個理?」


    太子冷聲道:「郡王妃過謙了,以你之能,若能助本宮,這大業便唾手可得。」


    「太子殿下,莫怪你屢屢被燕王蓋過風頭,竟將這賭注壓在一介婦人身上。朝堂人才濟濟,豈容我這一雙做羹湯的手攪弄風雲?」謝橋眼底布滿譏誚之色,視線悠揚地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聲音幽冷低微:「我並非膠柱鼓瑟之人,但是長公主的下場,使我引以為戒。並無她之才能,隻怕下場會比她更加慘烈。」


    縱然謝橋表明心態,但是太子卻不相信她未曾參與奪嫡之爭!


    她無非不想得罪他,又不想投靠,適才說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話。


    太子麵無表情,按在膝上的手,手背上青筋暴突,難辨他心中所想。


    「我不過是有名無實的縣主,太子費盡心思招募我,何不拉攏手握權勢的臣子?你若有身體不適,有個病痛尋我,這倒難不倒我。」謝橋隻覺得精疲力竭,懶怠與太子虛與委蛇。站起身道:「太子麵紅目赤,煩躁易怒,倦怠無力,乃是肝火旺盛,想必是心中積鬱所致,我讓明秀給你拿清火茶。」


    太子聽聞謝橋暗指他強人所難,心中甚為不痛快,邪火上沖,又聽她辯症,不由怔愣住。手裏捧著明秀遞來的涼茶,望著消失在珠簾後的謝橋,忽然泄氣。


    謝橋向來是愛記仇之人,昨日裏他那般算計她,隻怕在她心中記一筆帳!


    心中氣惱,好不容易與謝橋之間關係緩解,卻因受朱氏挑唆而心生猜忌,險些壞大事!


    麵目陰沉,怒火騰騰的迴府,命人抓拿朱氏拷問。


    ——


    榮親王府


    蘭陽出嫁之後,榮親王命人仔細搜查一番,並不見有人被困其中。


    發現的暗衛卻是受重傷逃走,榮親王下令捉拿。


    一夜過去,仍舊一無所獲。


    而藏書樓裏的侍衛,幽幽醒轉過來,榮親王坐在太師椅中拷問。


    「你看清楚襲擊之人?」榮親王目光望著屏風處,他昏倒在裏麵,隻怕是被人藏在那一處。手指驟然一緊,不知牆上隱藏的幹坤可被發覺?


    侍衛一臉茫然,他是聽到有人鬆一口氣的唿吸聲,便去那兒抓人,可到底看沒有看見,腦子裏並無半點印象,隻記得他推開屏風,人就倒了。


    「屬下並未見到人,被迷暈過去。」侍衛如實答道。


    榮親王狠狠將手裏的茶杯摜在桌子上,臉色鐵青,雙目赤紅。


    他懷疑秦驀,但是秦驀昨日隨他一同出去前廳,離開片刻隻是去尋謝橋!


    也曾懷疑過謝橋,隨即便被否決。


    東院裏安排幾位護衛看守,暗中也有暗衛盯梢,秦驀若是來救人,定會驚擾,卻沒有人闖入!


    霍然起身,榮親王揮退所有人,朝屏風處走去。移開盆景,牆壁緩緩移開,隻一眼,榮親王麵色驟變!


    牌位有人動過!


    玉戒不翼而飛!


    他幾乎可以認定,除了逃走的暗衛,藏書樓中定還有一人!


    陰冷的看向移動的盆景,倏然,目光一頓,落在盆景上掛著的一根絲棉,那是劃破身上衣料留下來。


    撚在手中端詳,銀白中隱有一絲紅——


    銀白透紅……榮親王眼眸微眯,謝橋昨日裏穿著的衣裙便是銀紅色!


    其中疑點重重,卻又有諸多巧合!


    他搜查院子之際,秦驀帶人來請他去前廳!他是何人?豈會為這點小事親自來請?若是秦驀來藏書樓救人,悄無聲息,他絕對做得到!


    手捏握成拳,眼底迸發人瘮人的煞氣。


    究竟是不是她,他得好生試探一番!


    ——


    褚明衍在蘭陽成親前一日,便動身前往國寺。


    寺院規製宏大,信徒眾多,香火旺盛。


    一入法門,清靜莊嚴。


    小僧彌見到他,窮身施禮:「師傅在後山。」


    褚明衍還禮道:「師傅可安好?」


    「師傅一向自在。」小僧彌答道,引領褚明衍前行。


    一路行來,青石鋪道,鬆柏參天,石碑座佇立,褚明衍一眼掃過碑上文字,恍惚間,眼前浮現一幕影像。她身著紅衣,柳眉鳳目,麵帶笑顏,虔誠地辨認碑文,可上麵鐫刻地是梵文,她並不識,便嘀咕著出家人也極為做作,刻著梵文,弟子皆不識,有何用意?後來,師傅講解於她聽聞意義,她羞惱跑去後山。


    念及此,褚明衍擺手道:「小師傅去忙,我自個前往。」


    小僧彌止步。


    褚明衍改了方向,取來一把小鋤頭,去往後山的桃花林中。十三棵樹下停住腳步,桃葉耀人地光澤點點褪去,斑駁地黃點漸漸擴大。秋風一吹,紛紛往下飄落,樹頭逐漸光禿,份外淒涼。


    手指摘下枝幹上凝滿地一顆樹膠,她喚桃花淚。層層剝去,露出陳舊地字跡一片模糊,依稀間可以辨認。


    褚明衍看著二人並排鐫刻的名字,唇邊露出一抹淡淡地淺笑。眼底明亮的輝芒,點點沉寂,一片黯淡之色。


    撩開袍蹲下,揮著小鋤頭鋤掉地上枯黃的草葉,挖出埋在底下的一壇酒。


    她說自今日埋下,他日我們成親前一日便來國寺還願,挖出這罈子酒共飲。


    他說你如何知曉不會生變,你會嫁給我?


    她隻認為是戲言,並不放在心上,含笑說若當真是如此局麵,你先成親,我便挖出這壇酒,伐掉這棵樹。他日你死後,我便坐在你墳頭喝了。


    時光荏苒,物是人非,明日便是她的婚期。


    拍掉酒罈子上麵的泥土,褚明衍望一眼二人的名字,手覆在上麵抹去他的名,以指為刀,刻下柳自清三個字。


    褚明衍提著酒罈子去往後山,尋找大師一同喝了這壇酒。


    「小姑娘怎得未隨你一同前來?」大師嗅著醇厚酒香,臉上笑意深厚。


    「她明日成親。」褚明衍語氣閑淡,望著濃黃的酒水,嘴角微揚,「八年了,你還記得她。」


    「明日成親,你怎得來了?」


    「又非我成親,緣何來不得?」褚明衍曾一度以為會娶她為妻,隻是後來之事,並非他所能夠控製。


    大師恍然,撫須笑道:「老衲觀你二人麵相,當年便直言緣淺,你偏不信。有的事情是命,不信也得信!」


    褚明衍笑了笑,透著幾分苦澀,似來了幾分興致,道:「你算一算我與誰有緣?」


    「你是孤寡之相。」


    褚明衍琢磨這幾個字,朗聲笑道:「有幾個意思,我也覺得如此。我過些時日要成親了,你算得可不準!」一拂袖,揚長而去。


    大師望著他的背影,掐指算了算,麵色凝重,搖頭嘆息一聲,抱著酒罈子去斷思崖。


    果真如他所料,褚明衍在此打坐。


    這一坐,便是已經過去幾日。


    ——


    柳府。


    蘭陽一夜輾轉難眠,案上的龍鳳火燭,燃燒殆盡,天已經泛著魚肚白。


    坐起身,披著外衫下榻。


    碧蓮聽到動靜,進來道:「郡主,您醒來了。」


    蘭陽望她一眼,皺眉道:「日後喚我少夫人。」


    碧蓮一怔,點了點頭,服侍她更衣,打水伺候她洗漱。


    蘭陽坐在銅鏡前,碧蓮替她用細粉遮去眼底的青影。


    「少爺。」門外傳來婢女的請安聲,蘭陽側頭望去,他已經穿戴整齊,月白錦袍映襯的他麵色清冷,頎長筆挺的身姿,宛如芝蘭玉樹。


    柳自清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嘴角噙著淡淡笑意,昨夜的一切似乎不曾發生。信步而來,接過碧蓮手上的眉筆。


    蘭陽微微一怔,不解的望著他。


    「你的眉畫的太淩厲,我來替你畫一畫。」柳自清淡聲道。


    蘭陽輕輕點頭,她的臉太媚,所以她的眉便畫的尖銳,稍顯淩厲。


    柳自清將手裏的眉筆沾染眉墨,彎腰托起她的下頷,望著她不太自在的神情,輕笑一聲:「頭再抬起來一點。」


    蘭陽麵色微紅,配合著他抬高下頷。


    柳自清一手撚起袖擺,目光專注,一筆一筆,細細幫她描畫半日。


    蘭陽緊閉著眼,他唿吸輕輕吹到臉上,微微發癢,宛如輕盈如羽拂過她的麵龐,眼睫微微顫動。他的動作輕柔,心中仿佛有一種錯覺。似乎他捧著的並非她的麵龐,而是宛如嬌脆易碎的精美瓷器。


    忽覺鼻頭泛酸,卻並未深想緣故。她參不透他的性情、心思,他的好如同指間流沙,亦如飄絮飛花,她抓握不住,亦是留不住。


    她也怨不得他,自己未曾身心交付,如何叫他不求迴報地一味付出?


    柳自清擱下眉筆,端詳半日,鬆手道:「你看看。」


    蘭陽睜開眼,不由呆住了。


    「第一迴畫,頗有些生疏,不如作畫那般順手,你多擔待。」柳自清袖手而立,嘴裏說著歉疚的話,可含笑的神情裏,卻不見絲毫內疚。


    蘭陽望著銅鏡中一粗一細的眉毛,哭笑不得。


    「少爺、少夫人如此恩愛,夫人定會很高興。」柳夫人身邊的楚嬤嬤含笑的站在門邊笑道,她那細小的眼睛裏蘊滿笑意,儼然是來了許久,麵頰發熱,微微垂頭。


    柳自清嘆了口氣:「昨夜隻怕委屈娘子,昨夜編撰史冊,令她獨守空房。隻望嬤嬤在母親跟前替我說幾句好話,莫要在眾親麵前數落我。」


    楚嬤嬤蹙眉道:「少爺,這忙嬤嬤可不幫。」心裏卻是鬆一口氣,昨夜裏柳自清未曾宿在新房,夫人心焦得一夜未眠,不由擔心似乎如同傳言,自個兒子嫌棄蘭陽曾經議親過。可又覺得不對,這妻子是他自個求來,如何會嫌棄?心裏便想這郡主不滿意柳自清,或者是自家門楣低的緣故。一大早,遣她過來打探。


    柳自清嘴角微抿。


    楚嬤嬤睨一眼托盤裏潔白的白巾,去向柳夫人迴稟。


    蘭陽如何不明白,他今日這些舉動隻怕是為她解圍?


    沉默良久,蘭陽囁嚅道:「謝謝。」


    「你是我的妻子。」柳自清目光微微一變,淡薄地說道:「你可還記得昨日說過的話?無須說報答、迴報,謹守本份即可。」


    蘭陽手裏拿著玉釵地手微微一頓,心漸漸沉到穀底,銅鏡中,描畫稍顯滑稽的眉,如煙似霧,纏繞著他方才的柔情。


    「快用膳罷,家中長輩已經在前堂候著。」柳自清說罷,坐下等著蘭陽一同來用膳。


    蘭陽深吸一口氣,別好玉釵,坐在他身旁用膳。


    用膳後,收拾前往前堂。


    柳自清始終保持著離她幾步遠,蘭陽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抬眼望著他略顯單薄的身影,手指微微一緊,快步至他的身旁,握著他溫熱修長手指。


    柳自清腳步一頓,側頭望著她,淬不及防撞進她盈滿笑意的眸子,彎如新月。


    蘭陽心中緊張,故作鎮定,聲音輕柔的說道:「我遇見他時隻有幾歲,自小便訂下婚約,隻知道長大會嫁給他,十年,認識他十年,一直將他當作自己的夫君看待。我與你認識不到一年,最後卻嫁給你。」蘭陽說到最後,覺得詞不達意,並非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心一橫,咬牙道:「我想要說什麽,你心裏定十分清楚明白。我隻想問你一句,願不願意幫我將心底的執念拔除?」


    秋風瑟瑟,涼意襲人。


    蘭陽抬眸望著他的側臉,許久,不見他有任何的迴應。提起來的心漸漸落下來。握著他手指的手,緩緩鬆開。


    倏然,手心一熱,被他緊緊握住。


    柳自清牽著她的手,信步去往前廳。枯黃落葉紛飛,層層疊疊鋪灑在小徑上,淡薄金芒將二人籠罩,似乎這樣沒有止盡的走下去,地老天荒。


    柳老爺、柳夫人已經等了許久,見到相攜而來的二人,柳夫人眉頭緊皺,那張臉太媚了。觸及她描畫不一致的眉頭,忍俊不住,端起茶杯飲一口茶,掩去嘴角流瀉而出的笑意。


    蘭陽捕捉到柳夫人見到她的臉時不滿皺眉,轉瞬,她便露出笑顏,便知定是柳自清給她畫的眉頭的功勞。


    蘭陽端著茶杯跪下來敬茶,柳夫人心中輕嘆,罷了罷了,兒子喜歡便好。


    端起茶,將一把鑰匙與頭麵放在托盤上。


    一一敬茶下去,倒是無人刁難,隻有他的表妹,神色不太友善。


    迴去後,柳自清被柳夫人喚過去。


    柳夫人憂心忡忡地說道:「昨日裏你的嬸嬸們說長得太好看,我不曾見著,不曉得她竟長得這樣好。我們家世代書香,不看重樣貌,注重品格、德行。你老實說,求娶郡主是因為她的相貌?」心裏暗道,莫怪他舅舅上門說項,他仍不肯求娶芸兒。


    「母親覺得兒子是如此膚淺之人?」柳自清反問。


    柳夫人心中稍定,「你眼下成親,我問過芸兒,明日起給她相看,她不肯,便將她送迴去。」阮芸對柳自清的心思,她看在心裏,留在府裏,隻怕做出糊塗事。


    柳自清道:「您眼下便與她說。」頓了頓,方才說:「我與她不易,母親不想兒子受累,相看後,送迴去待嫁。」


    柳夫人瞪他一眼,心中也怕阮芸攪事,她心眼本就多,點了點頭。


    柳自清便去往書房。


    蘭陽坐在銅鏡前,望著一粗一細的眉頭,竟少了今晨看的違和感,想必他是故意為之罷?


    「少夫人,奴婢幫您重新描眉?」碧蓮打來水,給蘭陽淨麵。


    蘭陽拒絕:「不必了。」


    碧蓮退出去。


    這時,有人送來一封信,「少夫人,門口有人交代奴婢將信給您。」


    蘭陽狐疑,誰會給她送信?


    拆開信,望著信紙上寫著與她國寺見一麵。


    蘭陽指尖微微一顫,塵封的記憶似破土而出,紛遝而至。


    「少夫人,您怎麽了?」碧蓮見她麵色微微發白,擔心的問道。


    蘭陽深吸一口氣道:「去,備馬車。」


    碧蓮心中一驚,郡主新婚第一日便出府?


    「少夫人……」碧蓮勸慰的話還未說完,觸及蘭陽冰冷的眸光,立即去準備馬車。


    蘭陽前腳方才出府,乘坐馬車去往國寺。後腳便有人告訴柳自清,撚起水袖,站在他的身邊,細細研磨:「表哥,方才我來尋你的時候,碰見表嫂,她似乎出府去了。」


    柳自清擱下筆,吹幹墨跡,合上冊子,仿若未聞。


    阮芸緩緩說道:「表嫂方才成親,該是要守禮莫要出府。許是有急事非去不可罷,我方才忍不住多嘴問一句,好像有人給表嫂送一封書信,她身旁的婢女要馬車,似乎是去國寺……」


    柳自清的目光冷冽刺骨,阮芸的話音漸漸低不可聞,直至噤聲。


    「出去。」柳自清麵色陰寒。


    阮芸心中一緊,她不曾見過發怒的柳自清,大氣不敢出,慌忙退出去。


    柳自清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扶額,目光落在書案上的史冊,全是她的一顰一笑,一嗔一怒。闔眼靠進椅背裏,阮芸確有挑撥之嫌,但是她沒有那個膽子瞎編捏造。


    褚明衍在國寺,她這時候去……嘴角露出一抹自嘲。憶起她抓握著他的手,說出那樣一番話,如今想來,盡是諷刺。


    他偏偏卻是信了!


    不知坐了多久,柳自清收斂好神色,迴到屋子裏,見到她一襲紅衣端坐在貴妃榻上,手裏捧著編一半的穗子,眼底浮現一抹詫異。


    蘭陽聽到腳步聲,抬眼望來,便見到他眼中顯露的一絲詫異,臉上的笑意更盛,「我給你挑選一枚玉,你看可合心意?」他的神情,顯然是知曉她去了何處。


    心中不由慶幸,她一時魔怔,衝動想要去國寺。可馬車行至鬧市時,驀然醒悟,褚明衍之於她,早已在解除婚約時,便成為過去式,不值得她多費心神,而她如今要顧及之人是她的夫君——柳自清。


    迴來時,路過寶玉齋,他腰間並無配飾,便進去替他挑選一枚佩玉。手裏的穗子往旁邊一放,將盒子放在他的手心,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編不好穗子,先試一試,不好看便讓碧蓮編一個套上。」


    柳自清冷若清輝的眸子裏染上點點笑意,望向榻上的穗子,「不難看。」


    蘭陽笑道:「還需半日便能編好。」


    兩個人對她出府一事,極有默契地閉口不提。


    蘭陽見有一色線少了,便去內室箱籠裏去翻找,並不知她袖中的一封信飄落,柳自清拾起來,淡淡一瞥,目光驟然一冷。


    「流昀,知會夫人,即刻將阮小姐送迴去。」


    錯眼一看,像極褚明衍的字,仔細辨認,卻隻有形無神,分明是有人臨摹,將她引去國寺,褚明衍是在國寺,那麽不用想如此做的用意。


    流昀立即離開。


    柳自清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一旁溫著補湯的爐子裏,火蛇捲去,化為灰燼。


    ——


    謝橋送走太子後,迴到無字樓。半夏拿著謝橋銀紅色的紗裙,對謝橋說道:「郡王妃,您的裙子上麵勾破一個洞,如何處理?」


    謝橋望一眼,便記起榮親王府裏的事情,揉了揉額角:「扔了。」


    半夏看著手裏的裙子,極好的冰麵料,日光映照下,會泛著粼粼水光。隻是破一個手指大的洞,扔掉太可惜。


    心裏打算洗了,繡一朵花兒,當鋪典當。


    謝橋拿出一枚玉戒,極為普通的戒指,送迴去不太現實,榮親王放在梅氏牌位上,定是與她有關罷?暗忖著待玉傾闌迴京,她再將戒指還給他!


    戒指收藏好,看著一旁的錦盒,打開看見裏麵躺著一朵幹枯紫色透著紅色的花,拿出來,放在鼻端輕嗅,眼底一亮,紫玉紅,秦驀的解藥缺的其中一味藥。


    拿著盒子去往藥房,將她配好尋來的幾味藥放在一起,方子上麵劃掉的藥都是集齊的,剩下的三味藥,如今劃掉紫玉紅,便還差兩味藥。


    一味生長在極北的雪屏山,一味生長在陰暗布滿瘴氣的沼澤地,很難得。


    謝橋撫摸著小腹,她若有孕,隻怕近一兩年難以尋到這兩味藥。


    她派人去尋,並未找到,若是自己前往,找到的機率極大。


    一直未曾動身前去,便是缺少這一味紫玉紅。如今湊齊紫玉紅,謝橋心中蠢蠢欲動。


    「半夏,備馬車。」謝橋帶上兩味藥的畫像去醫館,葉舟去往西域,並不在醫館裏。謝橋張貼在醫館裏,對林大夫說道:「你幫忙將這消息擴散出去,凡是有這兩味藥者,重金收購。」


    林大夫見其中的冰焰草,湊近辨認一番,疑惑地問道:「東家,您要這毒草作甚?我記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冰焰草,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了。」


    謝橋道:「林大夫,我自有用途,你若記起來便告訴我。」


    林大夫點了點頭,另一味地皇草,他卻是不曾見過。


    謝橋敢張貼出來,便是篤定無人知曉她要用此藥做何用途。


    「對了,我在典當鋪見過冰焰草。」林大夫突然記起來,笑道:「我每月都會去當鋪看有無好東西,前些時日,掌櫃拿出來讓我辨認,這藥是有何用途,我說是毒草,並無何用,不知他可還留著。」


    謝橋詢問當鋪在何處,便急忙過去。


    掌櫃的嘆道:「並非我不買,剛剛被人收走,你追出去,或許能夠找到人。」描述方才買藥之人的特徵。


    謝橋示意暗衛去找,自袖中拿出地皇草的畫像給掌櫃:「你幫我收購這一味藥。」


    掌櫃睨一眼,點頭道:「行,價格上……」


    「多少都行,隻要能夠找到。」謝橋如今見到紫玉紅,迫切的想要湊齊其他兩味藥。地皇草比冰焰草還要難得,全靠機緣,並非去沼澤便能找到。


    掌櫃笑道:「夫人是爽快人,藥材瞧著怪稀罕,價錢怕是不便宜,我與你透個底,至少得這個。」張開手掌道:「五十兩。」


    半夏驚唿道;「您這是搶麽?」


    謝橋笑道:「不成問題。」說罷,示意半夏給一百兩。「隻要能夠找到,你花多少銀子收迴來是你的事,我另外再給你五百兩辛苦費。」


    掌櫃笑得見牙不見眼,恭恭敬敬將謝橋送走。悄聲告訴她:「方才買藥的人,我瞧著像是侍衛,您看看哪家有侍衛,左手上有六根手指。」


    六根手指?


    謝橋眼裏閃過微光,這算是極為明顯的一個特徵,但是想要找出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夏撇了撇嘴,「有錢能使鬼推磨,半點兒不假。」


    「出來做生意便是如此。」謝橋不以為然。


    迴到府裏,謝橋安排人手去查找。


    秦驀見她如此興師動眾,皺眉道:「出事了?」


    謝橋搖頭,詢問道:「你在何處找到紫玉花?」


    秦驀看著她手裏的盒子,「納蘭述送的賀禮,不知有何用,隨意放一旁。」


    謝橋慶幸他沒有扔了!


    「有大用處!」謝橋心中卻思忖道:納蘭述平白無故送紫玉花做什麽?她並未聲張出去,按理說無人知曉她需要這味藥給秦驀解毒!


    琢磨不透,謝橋反倒是冷靜下來,心中生出疑慮。


    納蘭述進京,紫玉紅送給秦驀,轉而,冰焰草也出現。頓時留一個心眼,派人去問掌櫃,他那株冰焰草是何時所得,不識藥草為何又要收購?


    明秀立即去問。


    這時,出去查找的人也過來迴稟,「郡王府,此人是榮親王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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