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傾闌半掀著眼皮,漫不經心的看向跪在腳邊,嘴裏塞著布團的男子,玉瓷酒杯在他指尖轉動,冷聲道:「誰指使你。」


    男子瞪大眼睛,搖頭,唔唔的不知在說什麽。


    嚴清取掉布團,便聽到男子辯解道:「爺,誤會!借小的天大的膽兒,也不敢散布謠言,毀郡王妃的聲譽!」


    玉傾闌一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笑意未達眼底,透著無盡的冷意:「誤會?」


    「對對對,誤會,爺,天大的誤會!小的是老實人,不知怎麽得讓這位爺誤會。」男子一臉慌色,諂媚的說道:「爺,小的家中有老父母與妻兒,斷不敢做玩命的事兒。」


    玉傾闌點了點頭,目光驟然變得冷厲:「打!」


    原本安靜並無他人的屋子裏,角落裏出來幾個手持棍杖的人。


    男子嚇得麵色慘白,渾身哆嗦,盯著棍杖,吞咽一口唾沫:「爺……啊……」


    棍子當頭落下,腦袋一懵,陣陣鈍痛湧來,一股濕熱從頭頂流淌而下,落在眼睛裏,他眼前隻見一片血紅。


    還未迴過神來,棍子如雨點落在他的身上。耳邊傳來冷若冰泉的嗓音:「你上有老父母親,下有妻兒,死在這裏,他們該如何是好?」


    男子心頭一慌。


    「不如送他們與你一起下去做伴。」玉傾闌手中的杯子流轉著玉色光澤,映著他波光瀲灩的眸子裏一片冰冷之意,凝結著一層薄冰,冷酷,無情,狠辣。


    與他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形成強烈的對比,令人心頭髮緊。


    男子不敢再嘴硬,連忙說道:「我說,我全都說!」


    玉傾闌示意他們住手。


    男子被打得鼻青臉腫,摸了摸鼻子、嘴角的血,眼前陣陣發黑,強撐著道:「我也不清楚是誰,我蹲在巷子裏接活,有人拿著一個錢袋子給我,教我說郡王妃是克星之事,其他一概不知。」說罷,連忙從懷中將錢袋子拿出來遞給玉傾闌:「爺,您看,就是這個錢袋子!」


    嚴清接過來,拿到玉傾闌的身前。


    玉傾闌微涼的目光落在藏青色的錢袋子上,雲錦所製。嚴清拿出銀子,裏麵還有幾張銀票,上麵有錢莊的印章。


    「查。」玉傾闌手中杯子一拋,如蓮花綻放,碎裂成四瓣,「你有一個字假話,你的腦袋如此杯。」


    男子嚇得癱軟在地上,連忙磕頭道:「爺,小的豬油蒙心,再也不敢做這等害人的事!」


    玉傾闌慵懶的靠在椅背上,鳳目裏流轉著一抹微光,含笑道:「你再去做一樁事。」


    男子一怔。


    「你說長公主本要斷氣,遇到……郡王妃,方才保住性命,多活幾個月。長公主唯一心願見到郡王成親,郡王將年底的婚約提前,喝了媳婦茶,長公主心中圓滿,撒手人寰。」玉傾闌淡淡的掃他一眼,男子脖子一縮,不敢看他。玉傾闌眼底露出譏色,冷笑道:「記住了?」


    「記住了!」男子想也不想點頭。


    嚴清踹他一腳:「知道了還不快滾。」


    男子連滾帶爬的走了。


    「跟著他。」玉傾闌自茶盤上重新摸一個杯子斟茶,看著裊裊霧氣,目光晦澀。


    嚴清心思一轉,瞬間明白玉傾闌的意思。男子幫人傳謠言,想必是被人盯住,若是見他替謝橋說話,必定會出麵收拾。


    玉傾闌淺淺抿一口茶水,淡淡的苦澀在嘴裏蔓延。


    他走了,秦驀能護著她?


    「嚴清,你不必隨我離京,留在京城。」玉傾闌語氣淡然,卻不容置喙。


    嚴清關門的手一頓,沉默半晌,點頭道:「屬下明白。」


    ——


    藍星調查的時候,另一波傳言如潮水湧來。


    非但洗清謝橋,反而讚嘆她醫術高絕,竟送閻王手中搶人!


    本來十分不屑謝橋,怒罵她是災星的人,立即轉變態度,同情她為了了卻長公主的心願,承受不明內情的人唾罵。


    藍星一臉呆愣的聽著茶樓裏的眾人的交談,久久才迴過神來,之前毀壞謝橋聲譽的流言,就像沒有出現過,沒有人再提。就算提及,也是怒罵說這消息的人黑心,要逼死謝橋。


    藍星想著他家主母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心中大汗。


    折迴郡王府,將外麵的消息稟報給秦驀,秦驀拿著做好的小夾板,目光幽深。


    有人搶先一步抹平。


    「何人所為?」秦驀起身,見到謝橋站在門邊,將小夾板遞給她。


    謝橋左右翻看小夾板,心中滿意,對藍星說道:「沒查到不要緊,既然有人幫我抹平,隻須等著便是,誰來找我就知是誰了。」


    秦驀劍眉緊蹙,謝橋已經挽著他的手臂,將他拽到床榻邊:「你睡覺。」


    「橋橋。」秦驀啞聲喚道。


    「你晚上要去給母親守靈,快睡!」謝橋不由分說,解開他的玉帶,扒下外袍,掛在屏風上說道:「相信我,我可以解決。」


    一旁的藍星想開口,被謝橋眼神製止住。


    秦驀無奈的被她推倒在床榻上,揉了揉眉心:「你去輔國公府?」


    「我得再看看姝兒的情況。」謝橋拿著小夾板,再次說道:「我來之前不許起來。」


    「警告?」秦驀嘴角微微上揚。


    「不,這是提醒。」謝橋示意藍星跟著她出去。


    藍星看向秦驀,得到許可,方才跟著出去。


    謝橋方才的小動作如何瞞得住他?既然她不想他知道,那他便『不知道』罷。


    門合上,謝橋詢問道:「誰幹的?」


    藍星低聲道:「蜀王。」


    謝橋緊擰著眉頭,幾乎爆出口,她招誰惹誰了?個個都巴不得她沒有好日子過!


    「主母,您怎麽了?」藍星見謝橋左右嗅嗅手臂,不由得問一句。


    謝橋將手臂舉到他眼前:「你聞聞,臭麽?」


    藍星驚得後退幾步:「不臭。」


    「奇怪,不臭,怎得就招蒼蠅了?」謝橋眼底沁出一股子寒意,她若是沒有記錯,秦驀在幫著蜀王奪皇位罷?為何又將暗箭對向秦驀?


    賤人!


    藍星望著謝橋離開的背影,折身進屋,秦驀已經穿戴好:「說吧。」


    藍星將調查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細說給秦驀聽:「蜀王不滿您娶主母,所以想利用良娣除掉主母。」


    秦驀麵容冷峻,眼中帶煞,良久,勾唇,透著一絲譏諷。


    他的手伸到郡王府來了。


    太閑了?


    「重五節皇上遇刺的事,這麽久,得有個說法了。」


    藍星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秦驀不冷不淡的說道:「將抓到的活口給皇上送去。」


    「主子,您這是要與蜀王撕破臉?」藍星驚愕的說道。


    秦驀蹙眉,嗓音冰冷:「警告。」


    ——


    謝橋給容姝固定好小夾板,問道:「痛麽?」


    容姝麵色蒼白如雪,謝橋手上一個用力,痛得悶哼一聲:「綁著小夾板,沒有之前那麽痛。」


    謝橋見容姝情緒穩定下來,坐在床榻邊的繡墩上:「秦隱與你說了?」


    「大姐姐,我這心裏沒有底。雖說三四個月會好,但,世事無常,誰知結果如何?」容姝眼睫微微顫動,她心裏早就有衝動要與秦隱退婚,可是心中十分不捨得,又不甘心,往好處想她若是好了呢?


    得後悔死!


    但是,聽到秦隱那一番處處為她考量的話,心中發熱發酸,百種滋味揉雜在一起,化為苦澀。


    反而令她下定決心。


    她不能那麽自私,緊緊拽著那一絲渺茫的希望,耽誤他。


    謝橋默然無語。


    容姝苦笑道:「大姐姐,你也沒有十分把握罷?」她就知道,傷在這裏,即使好了,日後也就留下舊疾。


    「你心思比誰都細,別人沒有想到的事情,你心中好的、壞的已經全都想到,甚至處理的手法也有千百種。正是如此,你沒有一點信心。」謝橋掏出藥膏,細細塗抹她臉上的傷口。「姝兒,區區骨折我治不好,豈不是砸了招牌?」


    容姝微微抿唇,目光落在謝橋恬淡笑意的臉上,伸手拂去她頭上的一點髒汙:「你知道麽?我掉下山崖的時候,心中很不甘心,都沒有嫁給秦隱就要死了。而讓我落到如今地步的人,是你。」視線緩緩上移,對上謝橋清亮如清泉的眸子,勾唇道:「那一刻,我是恨你的。」


    謝橋眼睫一顫,容姝最後一個字,吐字極輕,若非她一直盯著她看,都聽不清。可卻猶如千斤重錘,砸落在她的心頭。


    「在我落地的瞬間,我醒悟了,你是我至親的姐妹,秦隱是我至愛的人,你們兩個對我來說都一樣的重要,我如何能因為不能嫁給心愛之人,葬身崖底而恨你呢?」容姝輕輕一笑,像極張伯滿園的茉莉花,清新淡雅:「他們抓我威脅你,足以說明,我在你的心目中占據極為重要的位置,怎麽能恨你呢?我該很高興,你如此用心待我。」


    謝橋眨了眨眼,握著容姝的手,微微笑道:「你是我來這京城,第一個對我散發善意的人。」頓了頓,又道:「不帶任何目地。」


    容姝鼻頭髮紅,發酸。


    「再不會有下一次。」謝橋已經安排人在暗處保護容姝,這一次是她大意了。


    柳氏端著藥進來,屋子裏氣氛壓抑,微微一怔,視線在兩個人之間流轉:「姝兒的腰出問題了?」


    容姝搖頭:「沒有。」


    謝橋起身道:「我府中還有事情,先迴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柳氏皺眉道:「明日你迴門。」


    謝橋一拍腦門,她給忘了:「明日早上來。」收拾東西,叮囑道:「不能隨意翻動她,平躺難受的時候,可以稍微托著她的肩背與臀部側身。」


    柳氏將她送到門外,謝橋想要去看看蘇璃,又見天色晚了,隻得明日去見。心想,得將蘇璃接到郡王府。


    迴到郡王府,等在角門的半夏,連忙迎上來:「郡王府,府裏來客人。」


    謝橋挑眉:「誰?」


    「蜀王妃。」半夏眉頭擰得死緊,四處張望後,壓低聲音說道:「帶來一位女子,不是蜀王的女兒。」


    謝橋麵色一冷,可算知道蜀王為何針對她了:「什麽來頭?」


    半夏神色凝重的說道:「來頭不小,郡王恩師獨女。所以奴婢來這裏等您,心中好有個底細。」


    恩是獨女?


    這是什麽鬼?


    謝橋加快步伐,朝前廳走去。突然,腳步一頓,詢問道:「我這一身髒亂麽?」


    半夏微微一怔,替謝橋整理一番,「好了。」


    謝橋來到正廳門口,聽見清麗婉轉的嗓音透著一絲小女兒家的嬌羞道:「爹爹經常提到驀哥哥,你成親的時候想迴京城,大慶不安定,抽不開身,隻得讓羽兒迴京替他慶賀。」


    驀哥哥?


    謝橋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透著森冷之意,走進大廳,正好蜀王妃順著納蘭清羽的話道:「羽兒昨日裏迴京,今日便央著我帶她來見你。說起來,我與王爺迴京時,繞路去見過納蘭將軍,正好舊疾發作,羽兒便沒有隨我們一同迴京。」


    「納蘭將軍有舊疾?」謝橋在秦驀的身旁坐下,目光淡掃一眼納蘭清羽,身著杏色紗裙,膚白賽雪,容顏絕麗。她身旁的蜀王妃身著水藍色錦裙,烏髮高挽,妝容精緻,雍容華貴的氣質從舉手投足間流淌出來。收迴視線,落在身旁的秦驀身上。


    秦驀神色冷峻,眉頭都不動一下:「有勞恩師掛記,日後本郡王定會帶內子去拜訪。」


    納蘭清羽至始至終都不曾看謝橋一眼,臉上的笑意淺淡,對著秦驀說道:「父親身子健朗,舊疾不妨事。」


    謝橋自然知道她被忽視了,微垂眼睫,捧著手裏的茶淺飲。


    納蘭清羽遠山黛眉微擰,透著淡淡的哀傷:「羽兒聽聞長公主的噩耗,驀哥哥節哀順變,不知我能否祭拜?」


    秦驀臉上冷峻微微消融:「明日帶你去。」


    納蘭清羽柔順的應好,這才目光極快掃過謝橋,看著她清秀的麵容,心中詫異,她以為秦驀求娶的人定十分美艷,卻沒有想到如此尋常,隻算中等姿色。麵上卻是不顯半分,含笑的說道:「這就是容姐姐了?」


    容姐姐?


    謝橋勾唇,有趣。「羽兒妹妹喚夫君哥哥,可以喚我嫂嫂。」


    納蘭清羽蹙眉,看向秦驀。


    謝橋仿若未見,語氣親和:「喚我姐姐不太合適,我比你小一歲。」


    納蘭清羽白皙的麵容瞬間紅得滴血,杏眼裏氤氳著水霧,咬著唇瓣。半晌,方才說道:「嫂嫂,我冒犯了。」


    「不妨事。」謝橋大度的擺擺手。


    納蘭清羽不再做聲。


    蜀王妃端著茶,一直在打量著謝橋,見納蘭清羽被堵得下不來台,微微笑道:「郡王妃是個可人兒,你與驀兒大婚,我身子不爽利,不曾參加,倒不知是如此伶俐之人。」


    口齒伶俐?


    謝橋謙虛的受了。


    蜀王妃臉上的笑容險些端不住,示意人將箱子抬上來,起身對秦驀說道:「王爺說這是給你的新婚賀禮,我們兩家向來親厚,莫要因為一點小事生分了。」


    秦驀涼聲道:「東西我收下,勞煩王妃告訴王爺,我可以不計較,隻不過,他需要拿出誠意來!」忽而,話音一變,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我很敬重他,畢竟是我的三舅。當然,皇上對我不薄,兩個舅舅……我不能厚此薄彼。」


    蜀王妃臉色微變。


    謝橋蹙眉,有些不懂他們言辭間暗藏的機鋒。


    「驀兒……」蜀王妃正欲再說什麽,秦驀摟著謝橋離開。


    蜀王妃麵色頓時冷沉。


    迴到後院,謝橋問道:「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秦驀答非所問:「你比羽兒小一歲?」


    羽兒?


    叫的挺親熱。


    謝橋推開他:「怎麽?」


    秦驀睨她一眼淡淡的笑道:「她十五。」


    「我管她多大做什麽。」謝橋心中訕訕,她看秦驀的眼神令她不爽,所以懟她一下。


    「吃醋了?」


    謝橋拍開他的手,冷聲說道:「你老實交代,納蘭清羽此次迴京是不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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