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嫣躺在地上,手裏的匕首再也揮不動,思緒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體內的血液汩汩往外湧。身體的熱氣隨著血液,漸漸地流失。


    死死的盯著風湧雲動地天空,青草蔥翠,山頂清風拂麵,吹散她的思緒。


    前世今生,她都在追名逐利。


    上輩子她攻於算計,心狠手毒,嫁給太子,想要成為人上人,卻被太子利用後棄如敝履,落得慘死的下場。


    這輩子,從她睜開眼的一瞬間,她驚喜自己死後復生,前世所發生的事情,不堪得令她不敢迴想。太子的地位受到威脅,廢黜她太子妃的身份,貶為姬妾,將她作為拉攏大臣的玩物。


    她如何甘心?暗地裏擾亂太子的計劃,致使他奪嫡失敗,廢黜太子之位,退居東宮,封為閑散王爺。


    太子震怒,將她丟盡軍營,成為軍妓。


    所以,她想要改變命運,不再嫁給太子,在輔國公還未傾塌的時候謀算嫁給秦驀,以她對前世事情發展的動向了解,定能化解他的劫難,讓他平步驚雲,即便坐上那個位置,也不是不可謀算!


    世事難料,縱使她多一世的記憶,還是沒有能逃脫嫁給太子的命運!


    唯一改變,從正妃之位淪落側妃。


    她將所有的事情全都規劃好,一切都按照她所預想在進行,怎麽也想不明白,手裏握著這樣一副好牌的她,卻是敗在謝橋這賤人手裏!


    她是她的克星,生命裏的一場意外!


    她的宏圖大業,還未出雛形。謝橋便出現了,所有的事情,開始脫離她的掌控!


    明明是一個鄉野村姑,如何會有這樣大的能耐?所有的人都護著她,每一迴身陷陷阱,她都能化險為夷。


    早知如此,她踏進輔國公府的時候,就該殺了她!


    盛滿痛苦的眸子裏,充斥著濃濃的不甘,血肉模糊的臉扭曲,山風吹著她漸冷的身子,涼透了。


    仿佛她的靈魂在抽離,快要死了!


    可是,她好不甘心啊!


    重新活一迴,處處失利,唯一做成的事情,便是促成謝橋攀上高枝。


    瞳孔渙散,容嫣冷的打顫,死亡的恐懼如一張巨網將她緊緊的束縛住。雙手緊緊的攥著地上的青草,似乎如此,她便會被留在人世。


    謝橋的臉出現在她麵前,容嫣伸出手,張了張口,想要哀求謝橋救她。


    嘴裏卻是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將要斷氣的時候,謝橋輕如飄渺的聲音被風吹入她的耳中:「姝兒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她?我知你秉性難改,落得如此下場,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


    容嫣想要大笑,渾身卻不受控製的抽搐,絕望的緊拽著手心,看著謝橋越來越模糊的影子,猙獰的麵容,雙目死死瞪著她——你莫得意,我在地下等著你們兩個!


    不用多久,不用多久你們會來陪我——


    謝橋站在容嫣的身旁,將她臉上細微的變幻全都看進眼中,自然看著她的不甘,與彌留之際時的猙獰,最後化為一絲痛快。


    痛快?


    謝橋如何不了解容嫣,她何其害怕死亡,她在將死之時,不該露出痛快的神色!


    緊了緊手心,不期然的迴憶起她說秦驀會死的話。


    抬眼望向那一抹挺拔如蒼鬆的身影,他麵容冷峻剛毅,稜角分明,沉沉的黑眸銳利而冷靜,指使人下去搜救容姝。


    這樣強大的一個人,他會死,謝橋想都不曾想過。


    可她出奇的相信容嫣說的這句話。


    一想他會不存於世,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掌,緊緊的拽著她的心髒掏出來,心裏空洞洞地,如同她被世界給拋棄,痛苦與孤寂如潮水一般鋪天蓋地地朝她湧來,難受得幾乎要窒息。


    謝橋捂著陣陣發緊的心口,怔忡的盯著他,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占據她心口,變得這麽重要!


    突然驚覺,不能失去他。


    絲毫不令她感到意外,他步步緊逼,攻城略池,霸道得不給她任何的退路。


    愛上他,那是早晚的事。


    手緊握成拳,她不會讓他死!


    世事如白雲蒼狗,她是容嫣口中的一個變數,所有的事情因她而有所改變。


    所以,容嫣口中的那句話,不一定就是真的!


    「不用緊張,藍星已經找到容姝,並無性命之憂。」秦驀見謝橋緊盯著他看,眼底蒙上一層水霧。指腹揩去她眼角凝聚的一滴水珠,安撫道:「她掉下去的地方有樹緩衝,隻是受傷了。」


    謝橋點了點頭,緊握著他的手,大掌上的溫度自她指尖傳遞到冰涼的心口,漸漸地迴溫。側頭看著帶人離開的太子,不禁皺眉:「太子救容嫣,受人之託吧。」否則,為何不將容嫣的遺體帶走?


    太子極其厭惡容嫣,並不會為了救她而興師動眾的抓走容姝。


    秦驀『嗯』一聲,吩咐人盯著太子近來的動向,看他與誰接觸。


    謝橋睨一眼地上的容嫣,眼底閃過一抹微光。「明秀,讓人將她抬迴去。」


    「是。」明秀吩咐帶來的侍衛將容嫣抬下山。


    這時,藍星等人背著容姝上來。


    容姝已經陷入昏迷,臉上兩道擦傷的痕跡,身上的紗裙被樹枝勾破,點點血腥滲透出來,染紅碧綠色紗裙。


    謝橋連忙過去扶脈,受到衝擊昏迷過去,並沒有大礙。


    「迴府。」謝橋讓明秀與藍玉帶著容姝下山,放進馬車裏。


    謝橋將容姝送迴輔國公府,馬車一停下來,便見明秀匆忙的過來:「郡王妃,三小姐醒過來了,她,她的腳動不了。」


    謝橋麵色一沉,快步走到後麵一輛馬車上,容姝麵色蒼白的躺在絨毯上,雙手抓著雙腿,見到謝橋的一瞬間,淚水滾落下來,害怕的說道:「大姐姐,我的腿怎麽動不了?腿很痛,全身都痛。」


    她馬上就要成親了,這腿一定不能有事!


    「能不能坐起來?」謝橋按捏她的腿,問她痛不痛。


    容姝搖頭,扶著腰哭道:「別,別碰,一動,這裏痛得很厲害。」


    謝橋心一沉,她這是摔到腰了!


    「你翻身,我看看。」謝橋一手放在腰間,一手放在她臀下,托扶著她坐側起身。


    「痛,好痛!」容姝淚珠子忍不住的往下掉。


    如謝橋所想,容姝的腰椎摔斷了,並未傷到神經,可以恢復。隻是治療的期間,她不能下床走動。而還有四天,便是她的婚期。


    「姝兒,你別擔心,隻是傷著腰,我一定會治好你。」謝橋語氣篤定,這一迴是她連累她。


    誰曾想到,太子會向容姝下手?


    容姝低低的哭泣,也意識到自己的情況眼下不好,啜泣道:「大姐姐,我不能走路了麽?」


    「別說傻話,你隻是暫時不能走。」謝橋將容姝放平,擦掉她臉上的淚水,掀開簾子,看見秦隱站在馬車旁,「你來的正好,抱著姝兒迴房間。」


    秦隱來了一會兒,聽到她們的對話,什麽都沒有問,走上馬車將容姝抱迴府。


    盡管秦隱動作輕柔,容姝痛如針刺,難受的感覺湧遍全身。緊緊的咬著唇,不讓自己痛得哭喊出聲。隱忍地將臉埋在他懷裏,鼻端全是獨屬他的鬆香,以前令她極為心安,可如今嗅著他的味道,容姝心裏有著絕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秦隱娶她,是為秦逸、秦稚。


    她如今不能行走,不說照顧他們,都需要旁人來照顧。


    心心念念的期盼著嫁給秦隱,每一日數著婚期的到來,眼見著便要披上嫁衣嫁給心愛之人,可老天給她開一個玩笑。


    秦隱感受到懷中的人,渾身籟籟發抖,聲音低沉的詢問:「很痛?」


    容姝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搖了搖頭,不敢出聲,她怕一張嘴,便是她委屈到絕望的哭聲。


    秦隱抿緊唇,良久,聲音放柔道:「你別擔心,等你好了,我們婚禮如常。」


    容姝手指骨發白,她知道是在安慰她。


    婚禮後他要遠離京城赴任,一走便是三年不會歸京。她的腿,不可能會在他離開前好。


    不知過了多久,容姝才從胸腔裏擠出一個字:「好。」


    秦隱將她放在床榻上,謝橋製止,吩咐人將墊在床鋪上的厚褥子撤走,鋪上薄褥,這才讓秦隱將容姝放上:「不能睡枕頭。」


    秦隱輕輕放下她,將枕頭拿起放一邊,讓出位置給謝橋。


    謝橋替容姝清理好傷口,上藥包紮。再次確定她腰椎骨折程度,斷裂兩根腰椎,做其他一係列檢查後,確定她不是壓迫性骨折,並未傷到神經,心裏舒一口氣。


    心裏打算去一旁與秦隱說她的情況,可又怕容姝心裏胡思亂想,索性當著她的麵說道:「秦二爺,姝兒她的腰椎斷裂兩根,情況不嚴重,能癒合,需要臥床靜養三四個月。」這裏條件設備都極其落後,不能動手術用鋼釘固定,隻能保守治療。


    容姝並不樂觀,三嬸娘摔斷腰椎,太醫說她癱瘓,今後不能行走。


    她也與三嬸娘情況相似,腰椎斷裂,情況定然不會如大姐姐說得這般樂觀。


    一顆心,如墜冰窟,四肢發冷。


    秦隱心裏很相信謝橋,她說能治,一定能治好。點了點頭,隨後叮囑容姝道:「你莫要多想,婚期暫時後推,等你情況好轉,我娶你。」


    容姝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想要笑,嘴角卻僵硬的扯不動,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我想要睡覺。」容姝此刻想要靜一靜,不想見任何人。


    秦隱目光一沉,替她掖好被角,轉身出去。


    謝橋跟在秦隱的身後,容姝喚住:「大姐姐,我真的能治好?」


    「能。」


    「為何三嬸娘不行?」


    「三嬸娘是壓迫性骨折,傷到神經,她的雙腿沒有知覺。而你有,沒有傷到神經,所以可以治好。」謝橋輕嘆一聲:「你莫要胡思亂想。」


    「大姐姐,我這心裏頭好慌,好害怕再也走不了。還怎麽嫁給他?這不是拖累人麽?」容姝哽咽,滾燙的淚水滴入枕畔。


    謝橋知道她心中彷徨不安,麵容嚴肅,十分認真的說道:「姝兒,我若治不好你,今後再不行醫治人。」


    容姝心中一震,呆愣的看著她。


    「你唯一要做的隻有兩件事。相信我,還有好好休息。」謝橋說罷,走出屋子,便見二老爺與柳氏焦急的站在門口,「二叔,二嬸,您們莫要擔心,姝兒不會有事。」


    柳氏臉上的神情方才一鬆。


    謝橋對一旁的秦隱說道:「姝兒大致情況我與你說,她心裏不安定,怕拖累你。」


    秦隱沉吟半晌道:「過幾日她情況好轉,我便背著她過門。」隨即,看向謝橋道:「我將她暫時留在京城,待治好之後,遣人來接她。」


    這無疑給容姝定心丸。


    二老爺與柳氏一合計,覺得可行。


    否則,他離京三年,容姝自然等不得。


    秦隱身邊,也需要人伺候。


    「也隻能如此了。」柳氏擔憂的走進屋子裏,去看望容姝。


    容譽極相信謝橋的話,所有大夫都說生哥兒不能治,但是她給治好了。


    謝橋需要做一個適合固定腰部的小夾板,便告辭迴府。


    秦隱緊隨其後。


    謝橋在門口站定,對秦隱說道:「姝兒那邊需要你多開解。」


    秦隱頷首。


    謝橋掀簾上馬車,秦驀坐直身子,詢問道:「如何?」


    謝橋搖了搖頭,雖然她檢查沒有發現大問題,可畢竟沒有ct,無法窺其情況究竟如何。隻得等半個月後再判斷。


    「無論如何,我都得治好她。」謝橋不知是說給秦驀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容姝若是癱瘓,或者婚事黃了,她會自責一輩子。


    「你會的。」秦驀對秦隱很放心,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容姝腿疾而退親的人。


    謝橋將小夾板畫出來,詢問秦驀:「你知道哪裏有木匠會做這個?」


    秦驀睨一眼:「我會。」


    謝橋不客氣的將圖紙塞在他的手裏,「趕緊的,最遲明日要用。」


    「嗯。」


    馬車快速駛向郡王府,謝橋與秦驀剛剛走到無字樓,便見半夏焦急的站在門口張望,看見他們兩個,連忙迎上來:「郡王、郡王妃,不好了,外麵在傳您不好的流言。說您是喪門星,剋死母親,害了鎮國公府。如今迴來,輔國公府也被您攪得家宅不寧,嫁進郡王府一日不到,又剋死長公主……還說,這郡王府遲早會如鎮國公府一樣……」越說到最後,聲音越低微。


    謝橋額頭青筋跳動,事情一出接著一出。她心裏早已做好會有傳聞的準備,可真的事出,心裏仍舊是一陣煩躁。


    秦驀將圖紙往袖中一塞,冷聲道:「查清楚是從何處傳出來?」


    半夏猛然搖頭。


    謝橋拉著秦驀的手,疲倦的說道:「這件事先不用管,將小夾板做好再說。」如今正在熱度上,站出來解釋,隻怕如水滴落熱油中。


    秦驀定定看她半晌,見她依舊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朝藍星打了手勢,進屋去給謝橋做小夾板。


    白芷正在屋子裏做針線,見到秦驀進來,殷勤端茶遞水。


    秦驀視而不見,逕自從一側的門走出,去往後院子裏。


    白芷端著水遞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一僵,見到緊跟著進來的謝橋,連忙將水給她:「郡王妃,三小姐沒有事吧?」


    謝橋瞥一眼她手中的水杯,冷聲道:「出去。」


    「郡王妃……」


    謝橋目光淩厲的看向她,一言不發。


    白芷麵色微白,緊緊咬著唇,扭頭出去。


    而另外一邊,玉傾闌坐在墨館樓裏,手裏把玩著玉瓷酒杯,目光虛無的望著繁華的街道。


    片刻,身後傳來腳步聲,嚴清綁著一個人進來,恭敬的說道:「主子,屬下將人抓來了,是他散布謠言。」


    ------題外話------


    十點半有二更,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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