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居


    容嫣穿著打扮極為精細,端坐在臨窗而設的炕上,左手捧著茶杯,右手撚著茶蓋拂散騰騰水霧。淺抿一口,猩紅的口脂印在瓷白的杯沿上,格外刺目。


    門外傳來腳步聲,容嫣抬眼望去,一雙美目被水霧浸潤得格外清亮透澈,水光漣漣:「如何了?」


    姚黃把盤查後的消息一一迴復道:「芙蓉居原來的奴僕共有十一人當值,今夜有五個人不在,趙粉已經去查他們的去處。」


    「他們之前的根底都查清楚。」容嫣冷聲道。


    「魏紫去查了。」


    趙粉匆匆進來,麵色冷沉的說道:「其中三個人出府去賭坊,還有兩個人頗有嫌疑。一個是看守後院門的婆子,她去廚房討酒吃的時候,遇上重華樓的李婆子,二人閑聊幾句。一個是花房裏的啞婆,她今日裏搬了幾盆花送去幾個院子裏,其中有重華樓。」


    容嫣冷笑一聲:「把她們帶過來!」


    片刻,趙粉將二人帶來。


    富貴家的那位不明就裏,不知好端端的二小姐喚她過來有何事?


    啞婆不安的東張西望,規規矩矩的站在屋子中間。


    「跪下!」


    富貴家的渾身一抖,跪在地上。


    啞婆依舊筆直的站著,見眾人都看著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富貴家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啞婆慌慌張張的跪下。


    容嫣看著戰戰兢兢的二人,拂袖而起道:「有什麽話要說?」


    「奴……奴婢不知道做錯了什麽,隻是去廚房討了二兩酒吃,沒有躲懶。」富貴家的嚇出一身冷汗。


    啞婆目光呆直的注視前方,仿佛真的一個聾啞人,什麽聲音都聽不見。


    富貴家的忠厚,替啞婆說道:「二小姐,啞婆她聾啞十幾年,一直在花房當值。您說話她聽不見,不知犯什麽錯?」


    容嫣不由覺得好笑,自身難保還替別人說話,冷聲道:「你是誰的人?」


    富貴家的呆愣地看著容嫣,聽不懂她的話。


    容嫣不由笑道:「聽不懂?」隨即,給姚黃使眼色。


    姚黃從角落裏的火爐上倒出燒紅的鐵釘,倒在地上。


    富貴家的麵色煞白,連忙磕頭道:「小姐,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林富貴半年前摔斷腿在家中休養,一大家子就等著你養活。你那沒有出息的兒子欠一屁股的賭債,你說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還能活嗎?」容嫣語氣溫柔如水,蠱惑人心道:「我給你機會,就看你會不會把握了!」


    富貴家的極為震驚,容嫣對她瞭若指掌,雖說給她選擇的退路,可話裏的威脅她不得不思量。心裏頭掙紮半晌,眼底閃過決絕,開口道:「奴婢是周姨娘的表嬸子,她先前求我給她尋一份差事,我托人在三夫人院裏給她尋了差事,知會她過來幹活,她說她找到差事了。當時我沒有多想,後來才知曉她常來府外找我,撞見大老爺被養在外頭。後來……後來有了身子,恰好大夫人迴娘家,大老爺把她納進府中。」


    「小姐,奴婢沒有半句假話,她和大老爺攀上關係,真的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富貴家的怕容嫣不相信,急忙解釋。


    容嫣眸光閃了閃,沒料到逼問出這樣令人意外的消息。


    心下明白她不可能會是謝橋的人,若是謝橋的人,定不會將周姨娘交代出來。


    畢竟,周姨娘比起謝橋關係更親厚。


    趙粉將富貴家的帶下去。


    容嫣上下打量跪在地上,目光直直望著她的啞婆。嘴角緩緩上揚,最後剩下她的可疑性很高。


    聾啞麽?


    她倒要看看是真聾還是假聾!


    姚黃接收到容嫣使來的眼色,拿起一麵鑼,悄無聲息的在啞婆耳畔重重敲了幾下。


    震耳欲聾的聲響,幾乎要擊破她的耳膜。


    啞婆若不是極力的克製住,險些驚跳起來。耳朵裏一陣嗡嗡的鳴響,耳根深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揪扯著她的神經。


    容嫣皺了皺眉,她的耳朵都有些難受,可啞婆麵無表情,眼都不眨一下。當真是她猜疑錯了?


    「小姐……」


    容嫣擺了擺手,心裏尋思著她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還是從一開始她懷疑的方向就有錯?


    姚黃示意啞婆下去。


    魏紫正巧與她擦肩而過,突然,迴頭看一眼姚黃身邊的人,眉頭緊擰。


    姚黃點頭:「怎麽了?」


    「沒什麽。」魏紫冷眼掃過啞婆,心中冷哼一聲,進屋對容嫣說道:「小姐,奴婢都查了一番,除了幾個手腳不幹淨被打發到這裏,隻有啞婆身份特別。您肯定想不到,她會是李氏身邊陪嫁來的丫鬟!犯了錯,被毒聾毒啞了。」


    容嫣忽而一笑,看來她沒有猜錯!


    李氏的人?


    果真深藏不露!


    「您打算如何處理?」魏紫問道。


    容嫣臉上的笑頗為詭異,陰惻惻的說道:「暫且先留著。」還大有用處呢!


    ……


    謝橋坐立難安,來迴踱步,等著明秀傳遞芙蓉居的消息。


    「小姐,小姐!」明秀從外走來,長籲口氣道:「啞婆被帶去審問,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放了出來,相安無事。」


    謝橋提著的心落了下來,仍舊有些不安定,仿佛會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最近盯緊點。」謝橋望著桌上跳躍的燭火,漆亮的眸子明明暗暗,令人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什麽。


    明秀不知謝橋是信了,還是在擔心著啞婆?沒有再攪亂她的思緒,安靜的退出去。


    翌日,容姝、容凝一同來找謝橋去給容嫣送添妝禮。


    管家帶著柳氏按例給老夫人訂下的燕窩送到重華樓,恰好在院門口碰見預備出門的幾人:「大小姐,二夫人帶著二少爺去寺廟還願,這幾盞給老夫人的燕窩,您登記下來給老夫人送去。」


    「可以晚些處理麽?」謝橋接過燕窩,極品血燕,大手筆!


    「老夫人那頭在催。」管家為難道。


    謝橋將自己準備添妝的物件交給容姝,讓她幫忙帶去給容嫣。


    迴到屋子裏,把東西登記好,吩咐白芷把血燕送到福壽堂。


    事情忙活完,輔國公那頭傳她過去水榭一趟。


    水榭建造在湖中央,上下兩層,飛簷翹角,紅柱碧瓦。


    謝橋帶著白芷來的時候,水榭裏玉傾闌坐在石桌前淺酌。溫潤柔和眉眼,此刻深邃幽黑,身上冷漠疏離的氣息與他平時不相符。


    「女子不得私見外男,輔國公怎麽讓我與你獨處?」謝橋將白芷留在外麵,就著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奪去他手中的酒壺:「借酒澆愁愁更愁。」


    玉傾闌微微一怔,倚著紅柱道:「我與他說你是我同門師妹。」轉而壓低聲線道:「昨日宮中的事情,多虧秦驀相助。隻是,我還聽到一些傳聞,你是他未來的郡王妃?」


    謝橋沉默片刻,皺眉道:「你覺得可能嗎?」


    「小橋,你是有主見的人,也很聰明。我並不是幹涉你的婚事,而是隻想告訴你。郡王府裏的水太深,你一旦攪進去便無法再抽身。不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希望你是在很清醒地狀態下的決策。」玉傾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隨即輕嘆一聲:「我不想你後悔。」


    謝橋知道他話裏的意思,怕她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受到脅迫。他關心的話,令她心頭溫暖。看著他的麵龐在熹光下如玉生輝,散發著細碎光芒的眸子,布滿憂色,不禁微微笑道:「師兄,你多慮了。我們當初可是說過,待一切事了,便遠離世事,閑雲野鶴。收一兩個徒弟,傳承醫術?」


    玉傾闌不置可否,清雅地說道:「世事多變幻,一切定論尚且過早。」言外之意,並未將那番話放在心上。「你迴京之後,可有拿到與你母親有關的東西?」話一出口,玉傾闌有些後悔了。


    不該將她牽扯進來。


    謝橋眸光微暗,許許多多的往事浮上心頭……師兄仍舊是她的師兄,他謹記師傅的話,對她頗多照顧。隻是,離開神農穀,迴到京城之後,一切都發生轉變。


    他變了,她也變了!


    都不再純粹!


    微風吹散她的髮絲,一縷拂過她的眼角眉梢,眼睛一閉,再次睜開又是一片清明:「我說笑而已。」頓了頓,目光悠揚的望向遠處的景致,聲音極輕的說道:「有啊!師兄要問的是什麽?」


    玉傾闌仿佛感受到她心緒變幻,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溫煦道:「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我都是你的師兄,永遠都是!」卻是沒有再繼續之前問的話。


    他想要的那封信,可若是當真在她手裏,他拿走,恐怕就當真將她捲入是非之中!


    謝橋低笑,是啊,他永遠都是。


    隻是再也迴不到過去無話不談。


    望著那抹勝雪的白,一點一點的遠去,最終消失在她的視線裏,眼睛微微刺痛。


    師傅曾對他們說,今後二人便相依為命。


    可,到底他們各自都背負著不同宿命。


    謝橋心裏有些失落傷感。


    靜坐在水榭良久,白芷不安的進來,小聲喚道:「小姐?」


    「若是你曾經最親密可依的人,對你說話都帶有試探,是不是就要變成陌路了?」謝橋深吸一口氣,吐出胸腔裏的濁氣,笑道:「隻要他直言,我都會毫無隱瞞。」


    白芷一愣,還沒有聽明白,謝橋已經起身離開。


    ——


    過了兩日,明秀匆匆的進來,麵色凝重道:「小姐,啞婆出事了!」


    啪——


    謝橋手裏的管素落地,倏然抬頭望來:「你說什麽?」


    明秀焦急的說道:「小姐,啞婆奉二小姐的命令給周姨娘送花,不知怎得,把周姨娘撞倒,動了胎氣。原來孩子可以保住,後來不知怎麽迴事,孩子沒了。大老爺發怒,派人抓了啞婆過去。」


    謝橋麵色冷沉,快步去往月銀閣。


    還未靠近,便聽到周姨娘的痛哭聲。


    謝橋走進院子,就見站在容闕身邊的容嫣臉上閃過一抹詭異的笑。而啞婆趴著躺在長板上,身上血肉模糊。


    謝橋瞳孔一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踉蹌的後退幾步。


    晚了!


    她來晚了!


    怔怔的看著長板上血肉模糊的啞婆,猛然推開明秀攙扶她的手,跌跌撞撞的走過去。伸手扳過啞婆的臉,雙目圓睜,麵色因痛苦而猙獰扭曲。手指顫抖的替她扶脈,漸漸的感受到啞婆的手從餘溫到冰冷。


    謝橋雙目酸脹,眼睛裏仿佛蒙上一層水霧,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


    「怎麽,這樣就受不了了?」容嫣蹲在謝橋的身旁,緩緩地說道:「真是可惜你沒有看到剛才精彩的一幕,你不知道,這賤奴倒是忠心耿耿。千刀萬剮呢,她都沒有承認和你們母女之間的關係。這一刀一刀的割下去,嘖嘖,我看著都疼。明明不啞不聾,為了掩護你,雙耳被銅鑼敲了一夜,生生震聾……抱著頭痛苦的滿地打滾,就是不肯求饒。」


    她原來沒有想就這樣除掉啞婆,隻是抓到她在院子裏鬼鬼祟祟,擔心她做什麽不利她的事情,把院子來迴翻找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審問也嘴硬不開口,便別怪她心狠了!


    謝橋雙拳緊緊攥著,幾乎要握出血來。容嫣的話如魔咒一般擊潰她的心智,似被澆了油一般,心裏的怒火幾欲迸發而出。生生的克製下來,胸腔被被翻湧衝撞的怒火擠壓的生痛。


    看著啞婆腫脹的嘴,扳開她的嘴,內唇被針線縫合起來。許是因為受刑過程太過痛苦,有些線已經掙破皮肉,血肉翻飛。


    「針線還不錯吧?我給過她機會,她不領情。既然喜歡裝啞,我便讓她說不出話來。」容嫣嗬嗬笑道,眼底閃過暢快。


    「住嘴!」謝橋冷聲喝道,狠狠的閉上眼,五內俱焚。


    容嫣哈哈大笑,眼底閃過重重詭譎幽光,充滿恨意的說道:「怎麽?這就承受不住了?還不夠!謝橋,這隻是剛剛開始而已!」霍然起身,走到容闕麵前,挑眉道:「父親,你看見了吧?啞婆的確是她的人,不——應該說是李氏的人。」聽著屋內傳出周姨娘撕心裂肺的哭聲,容嫣悲憫道:「真是可憐,虧得周姨娘將她當作自己人,無話不談,親自下廚做點心給她吃。結果,換來的是什麽?」說到最後,搖了搖頭。


    容闕麵色鐵青,容嫣那句『無話不談』激怒他!


    開始還懷疑謝橋如何手眼通天知曉周姨娘有孕!竟是因為周姨娘將她當作友人相待,卻是沒有想到謝橋如此狼心狗肺,連一個無辜的女子和孩子都不願意放過!


    怒火勃發的伸手照著謝橋的臉掌摑過去。


    謝橋橫手擋住容闕的手,眼底冷光攝人,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再敢對我與身邊的人一分一毫,我絕不會放過你!」狠狠的推開他。


    容闕後退幾步,臉色幾近扭曲。


    「啞婆何時害周姨娘腹中的胎兒?她昨日夜裏撞倒,據我所知大夫說胎兒無礙。為何今日胎兒沒了,你就追究她?容闕,莫說一個周姨娘,以你的腦子,莫怪你沒有任何庶子、庶女!」謝橋目光似箭,口吻極為的不敬、不屑。


    容闕麵對咄咄逼人的謝橋,無言以對。


    他隻是在容嫣的提醒下,想到撞倒周姨娘的啞婆,這才抓人來審問!


    可沒有想到是個嘴硬的,便動了刑……


    「不是她還有誰!」容闕不肯在謝橋跟前服軟,一口咬定道:「除了你們,還有誰會害周姨娘?這下你如意了?」


    謝橋震怒,聲音冷凝成冰:「若不是她,你在啞婆墓前磕三個響頭賠罪!」


    容闕麵色驟變,這賤人在折辱他!


    他給一個卑賤的奴僕磕頭賠罪?簡直是笑話!


    氣氛陡然劍拔弩張。


    容嫣忽而咯咯笑道:「大姐姐你多慮了,我斷然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已經找大夫來確認,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正在這時,大夫提著藥箱出來道:「周姨娘吃的燕窩有毒。」


    燕窩?


    容闕一怔:「怎麽可能,這是我從老夫人那裏拿來的!她怎麽會害周姨娘腹中孩子?」


    容嫣眸光微閃,似乎也有些不相信:「父親,這其中若是有什麽誤會呢?您還是去問問祖母。」


    容闕怒氣匆匆的趕往福壽堂。


    容嫣勾唇笑道:「大姐姐不一起去看看麽?」


    謝橋冷睨她一眼,吩咐白芷把啞婆帶迴重華樓,拂袖而去。


    容嫣毫不在意,緊跟著過去。


    福壽堂裏,朱氏正閉目養神,曹嬤嬤跪在地上給她捶腿。


    嘭——


    容闕撞開門進來,驚嚇得朱氏猛然睜開眼,目光淩厲的看向容闕,怒道:「何事如此莽撞?」


    「母親,您為什麽要害周姨娘?她哪裏得罪你了?」容闕一來質問上朱氏。


    朱氏詫異到極點,隨即,眸子裏布滿冷嘲與陰冷。將手中的團扇擲在他的腳下,冷笑道:「我生的一個好兒子!我若要害周姨娘,還會給你燕窩就給她調補養胎?」


    「燕窩有毒!」容闕被朱氏震懾住,氣勢上瞬間矮一截。


    朱氏怔愣住,麵色陡然一沉,吩咐曹嬤嬤將燕窩拿出來:「這是前幾日送來的燕窩,一直鎖在櫃子裏頭,怎麽會有毒?」


    曹嬤嬤拿出幾盞燕窩。


    容闕帶來的大夫,立即上前驗看,點頭道:「的確有毒。」


    「什麽?」朱氏霍然起身,皺緊眉頭道:「燕窩是老二家的購買,一直好好的,沒有過任何人的手。」頓了頓,目光冷厲道:「喚柳氏過來!」


    紅藻立即去了。


    片刻,柳氏過來。


    屋子裏氣氛沉悶,柳氏望一眼眾人,目光落在桌子上擺放著的燕窩,微微皺眉:「母親,這燕窩有哪裏不對?」


    朱氏冷聲道:「燕窩有毒。」


    「怎麽可能?」柳氏上前拿一起一片對著光線照了片刻道:「我一直是在一個地方買的燕窩,這次的燕窩品相併沒有那麽好,像是次品……燕窩送來的時候,我恰好帶著生兒去寺廟還願,您查查有誰接手過燕窩。」


    朱氏抬眼看向紅藻,紅藻立即跪在地上說道:「昨日裏是白芷送過來。」


    白芷?


    眾人齊齊看向謝橋。


    謝橋心念如電,目光看向柳氏,柳氏眼底閃過擔憂。清冷的說道:「管家給我登記好,立即吩咐人送來。」


    「我記得那日妹妹們給我去添妝,大姐姐並沒有去,就是在處理這燕窩的事兒。登記並不費多少功夫,我們姐妹等你半晌也不見你來,著人去問你也不在屋子裏。」容嫣頗有意味道,暗指謝橋有替換燕窩動手腳的時間。


    謝橋看向容嫣,容嫣毫不掩飾,目光陰冷宛如毒蛇。見朱氏要發作,接話道:「辰時末管家把燕窩送來,巳時三刻送到福壽堂,這短短的時間裏,我恐怕來不及替換罷?」心中一陣冷笑,她真是一箭雙鵰!利用啞婆撞掉周姨娘腹中的胎兒,然後借容闕的手除掉啞婆。煽動容闕問朱氏要燕窩,推動這一切。


    不但拔除眼線,除掉自己,還能替大夫人斬斷周姨娘這個隱患!


    紅藻顫抖的說道:「大小姐,燕窩是申時送來的!」


    謝橋麵色一變。


    處理好啞婆的事趕過來的白芷,聽到紅藻的話,目光微微躲閃。


    謝橋冷眼望去。


    白芷抖了抖:「小姐,奴婢……奴婢送的時候肚子痛的厲害,恰好春竹在我身旁,奴婢怕耽誤了,就讓春竹替我送過來。」


    謝橋來不及開口,容嫣一臉責備的說道:「大姐姐,祖母她不過是愛憎分明,與你之間有許多誤會沒有解開,對你存有偏見。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對她下毒手!」話音陡然一轉道:「未免冤枉大姐姐,便讓人去她屋子裏搜一搜。」


    謝橋目光如寒冰碎雪沁人骨髓,緊緊握著垂在身側的手,轉頭對朱氏道:「老夫人……」


    朱氏卻一口截斷她的話:「曹嬤嬤,你帶人去搜!」


    謝橋抿緊唇,目光頻頻看向窗外。


    容嫣見她一臉不安的模樣,臉上的笑容愈發的燦爛。


    這時,聞訊趕來的輔國公掃一眼眾人,坐在朱氏身旁,沉聲道:「發生何事了?」


    朱氏冷哼一聲:「你問問你的好孫女兒,日日要我善待她,可她如何對我?逮著機會在我的東西上下毒!若非是這幾日我心疾發作沒有吃,早就被毒死了!」


    輔國公皺眉,看向謝橋。


    謝橋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容闕怒指謝橋道:「父親,她心如蛇蠍,妄想加害母親,再留她在府中遲早是個禍害,此事一了,便與她做個決斷。」


    「你都一把年紀的人,如此不穩重。你說華姐兒害人,眼下可有證據?」輔國公皺眉,對容闕的行徑極為不滿。


    容闕心中一滯,突然瞧見曹嬤嬤等人匆匆趕來,手裏捧著一個小布包,冷笑一聲,沒有再開口。


    曹嬤嬤把東西擱在桌子上道:「老夫人,這是從大小姐屋子裏搜出來的燕窩。」


    謝橋慌亂的盯著小布包。


    柳氏打開,果真是品相極好的血燕。


    朱氏麵色陰沉,譏誚的說道:「怎麽,捐掉嫁妝窮酸了,做起偷雞摸狗的事兒來?」


    容嫣得意的抿唇一笑,渾身放鬆的靠在椅子裏。


    大夫將燕窩放在水盆裏,還未試毒,水迅速的變紅,燕窩瞬間成為白色,上麵染著淡淡的淺粉色。


    眾人一驚。


    謝橋麵頰憋得通紅,似乎沒有想到這假血燕會被搜出來:「我手頭缺銀子,找人買普通的官燕染色充作血燕,賣出高價。」


    柳氏眸光微閃,唇瓣含著一絲笑,問道:「大夫,這燕窩可有毒?」


    大夫搖搖頭:「沒有。」


    朱氏臉色變的很難看,瞪了曹嬤嬤一眼。


    曹嬤嬤看向容嫣,她按照指使在牆角裏找出來,怎麽會是假貨!


    怎麽可能?


    容嫣驚站起身,精緻妝容的臉抽搐幾下,手下使勁將薄如蟬翼的絲帕撕裂成半。


    呲啦——


    裂帛的聲音,在靜寂的屋子裏,格外的刺耳。


    謝橋關切的問道:「嫣兒妹妹,你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身體不適嗎?」


    容嫣定了定神,若無其事的說道:「沒事……」


    「既然搜了我的屋子,沒有找到換下的燕窩,不妨嫣兒妹妹的屋子也搜一下。」謝橋看著變色的容嫣,微微淺笑道:「畢竟春竹這丫頭曾經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頭,身上穿的還是之前帶過來的幾身衣裳,我給她裁做幾件新衣,她都壓箱底去了,說她是守舊之人,穿破再換。這樣說來,她怕也是念舊的人呢!」


    謝橋意有所指,春竹心向著大夫人。而燕窩過她的手,大夫人與容嫣也脫離不了關係。


    「大姐姐,你胡說什麽?」容嫣心中悚然,謝橋屋子裏沒有收到春竹放下的東西,想必她早有察覺。那麽她剛剛提議收她的屋子,是不是——


    「嫣兒妹妹也不想被人冤枉罷?搜一搜,正好可以洗脫你的嫌棄。」謝橋不再對她多言,轉而看向朱氏:「老夫人,您說是吧?」


    朱氏不知謝橋賣什麽關子,沉默不語。


    輔國公擺了擺手:「容三,你帶人去搜!」


    容三立即帶人去芙蓉居。


    容嫣額頭上頓時冷汗直流,難以置信的看向輔國公,沒有料到他對謝橋袒護至此!


    容闕橫了謝橋一眼,急切道:「父親,嫣兒怎麽會做這種事?您怎麽跟著她瞎鬧?」


    輔國公斜睨他一眼,容闕立即噤聲。


    朱氏也不相信容嫣會迫害她,卻聰明的沒有開口惹輔國公不快。


    焦灼的等待中,容嫣內心煎熬,手指緊緊的絞擰在一起,祈禱著她屋子裏幹淨。


    但是,可能嗎?


    容嫣不確定的看向謝橋,她不會做無用之事!


    果真,容三手裏捧著木盒進來。血燕排列有序的擺放在木盒裏,容三將一個油紙包遞給大夫:「這些都是在二小姐屋子裏找到的。」


    大夫驗了油紙包裏的粉末,麵色凝重道:「血燕上正是這種毒。」


    容嫣身子一軟,立即跪在地上,垂淚道:「祖父、祖母,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


    朱氏拍案,震怒道:「我對你不薄,你為何要下毒害我?」


    「不……不是的,我沒有……」容嫣搖頭,顫抖的身子漸漸穩定下來。她不能慌,冷靜!


    馬上就是她的婚期了,就算搜查出來這些東西,他們也不會拿她怎麽樣。


    眼中閃過厲色,卻聽謝橋說道:「嫣兒妹妹不是有心為之,定是她身邊的婢女心術不正,若是繼續留在嫣兒妹妹身旁,日後在東宮沒得連累了她,因此而牽扯到輔國公府。」


    容嫣想到的那層,謝橋如何會想不到?就算容嫣沒有嫁給太子,她對這府中仍舊存在利用價值,不過不痛不癢的責罰一頓。


    想起她對付啞婆的手段,謝橋心中恨意難消。


    她便以牙還牙的砍掉容嫣的左臂右膀!


    聞言,容嫣立即猜出謝橋的目地,恨得咬牙切齒道:「不可能是她們!」


    「哦?」謝橋挑眉:「這麽說,燕窩的確是你換的?」


    「我……」


    「將幾個婢女綁了!」輔國公眉宇間透著不耐,容嫣心狠手辣,身邊有得力的臂膀,指不定在東宮鬧出不可收拾的事情。而他既然選定謝橋,便要給她安撫。


    容嫣要啞婆的性命,謝橋定是恨意難消,隻希望這幾個丫鬟交給她處理,能夠安撫住她。


    「祖父!」容嫣臉色蒼白如雪,趙粉、姚黃、魏紫等同她的左臂右膀,若是沒有她們在,她今後行事便要艱難!


    何況,她們三個人是她的心腹,知道她不少隱秘之事。若是落在謝橋的手中……


    容嫣驚出一身冷汗,眼底閃過狠絕。


    謝橋走出福壽堂,容嫣目光陰戾,咬緊牙根道:「你別得意的太早!我們走著瞧!」


    「拭目以待!」謝橋大步離開。


    ……


    重華樓後院裏,啞婆身上的傷痕已經清理好,謝橋替她穿好壽衣,放進棺槨中。


    明秀心裏難過,眼底蘊含著淚水。從袖中拿出啞婆生前放在花盆裏的信:「恐怕就是這個要了啞婆的性命!」


    謝橋接過信展開,紙條上寫著的是關於燕窩一事。


    她洞悉容嫣的動機,但是沒有聯絡上啞婆,怕這非常時期讓她暴露。誰知,她終究還是為了自己而喪命!


    春竹久久沒有動手,她便將機會送到春竹的麵前。吩咐白芷送燕窩給朱氏,白芷再裝腹痛,委託春竹幫忙。春竹斷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動手,換掉燕窩下毒,再將換來的燕窩藏在她屋中的牆角裏。


    隻是那包毒藥,恐怕是啞婆做的吧?


    手指摩挲著信紙末端啞婆寫的一個名字,心中一陣酸澀,啞婆恐怕也知道自己會暴露,所以還給她鋪設另一條路。


    謝橋把啞婆停了三日,墓穴挖好之後,便僱人將啞婆入土為安。


    一切落定之後,謝橋並沒有去看趙粉、姚黃、魏紫。


    「小姐,她們幾個在東院關著。」明秀提醒謝橋。


    「帶路。」謝橋跟著明秀到關押她們的地方。


    趙粉縮在角落裏,謝橋來了無動於衷。


    魏紫看見謝橋便張牙舞爪的撲上來,明秀將她給一腳踹開。


    「唔——」魏紫痛得呻吟一聲,看著謝橋桀桀笑道:「要殺要刮隨你!」


    姚黃語帶恨意道:「你別白費功夫妄想從我們口中得到什麽消息!」


    謝橋細細端詳她們一眼,忽而開口笑道:「放了她們兩個。」


    姚黃、魏紫一怔,目瞪口呆的看著謝橋。


    「小姐!」明秀難以置信的驚唿道。


    謝橋卻是轉身離開。


    明秀追了出來,憤懣的說道:「小姐,您忘記啞婆的事了?就這樣放了她們?」


    謝橋腳步一頓,根根收緊手指,眼底透著凍人的冷意:「我就算想要大發慈悲的放過她們,她們也不願意放過我。」


    「那小姐您還一味隱忍退讓!」明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小姐太心慈手軟了!


    謝橋冷笑一聲:「我已經退無可退了!人人都可以將屠刀擱在我的頭頂,難道我還要伸出脖子放在他們的屠刀之下送死麽?」


    既然不想死,那麽便徹底反擊吧!


    聞言,明秀便知謝橋已經有自己的主意,便將魏紫與姚黃放走。按照吩咐,特地給她們二人幾張銀票。


    待她們乘坐馬車離開,謝橋坐上另外一輛馬車,帶著趙粉尾隨而去。


    趙粉不知道謝橋要幹什麽,隻知道一路顛簸許久,謝橋吩咐馬車停下,她們從一條小道走上山坡,站在隱秘的樹叢中,卻能將底下鎖發生的事情盡收眼底。


    趙粉皺了皺眉,就見迎麵突然衝出一輛發狂的馬匹撞上姚黃、魏紫的馬車,翻滾到山崖下麵。


    「啊——」


    趙粉驚唿一聲,嘴巴被明秀捂住。


    「怎麽樣?」謝橋溫柔含笑的看著趙粉。


    趙粉臉色慘白,咬緊唇瓣道:「你讓我看這個,我就會背叛小姐嗎?左不過一死……」


    「我沒有殺她們,要她們死的是你們愛護的小姐!」謝橋糾正道。


    趙粉心中一顫,不相信的搖頭:「就憑一匹馬,能夠說明什麽?」


    「這樣呢?你還不肯相信?」謝橋素白纖細的手指向山下,趙粉順著望去,隻見一人站在山路邊朝山崖下張望,隨後清理好痕跡,東張西望後離開。


    趙粉緊咬著的牙關打顫。


    「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我不會殺你,你說我便安排你另外一條去處,畢竟我們無冤無仇!你不說,左不過和她們一樣的命運。」謝橋語氣如清風般溫和,卻令聽的人豎起寒毛。


    趙粉眼底閃過掙紮,突然,撲通跪在地上:「大小姐,請您指一條明路!」


    「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謝橋目光莫測,她之所以從趙粉身上下手,那是因為趙粉臉上那道疤痕被容嫣所賜。女子愛美,趙粉也不例外,再怎麽忠心耿耿,也怕會生出埋怨。何況,今日這一幕,更是給了她強烈的衝擊!


    深深望一眼山崖,謝橋勾起唇瓣,望著京城的方向。


    你們——都準備好了嗎?


    ……


    迴到重華樓,謝橋從床底下拿出紅布包,裏麵放著兩封書信,正是從李氏墓前挖出來的信。


    那日水榭裏玉傾闌問她有沒有拿到李氏的東西,怕就是這兩封書信罷?


    「明秀,你給師兄送去。」謝橋把信交給明秀,能讓他問的東西,對他很重要吧?


    「是。」明秀去了榮親王府。


    玉傾闌拿到明秀送來的東西,目光變幻不定,終是長嘆一聲。


    他無意讓她入局,她還是走出這一步!


    將信放在書案上,推到一旁秦驀的眼前,語氣裏並沒有得償所願的輕鬆,漆黑的眸子反而愈發凝重:「許多情況我不便出麵護她,此次她拿出這封信,受益之人是你,她的安危交付給你。若她傷到一分一毫,我且拿你過問。」


    ------題外話------


    抱歉啊,更新晚了,早上停一次電,一點又開始停電,剛剛才來電,哭瞎~


    以後每天更新在下午兩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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