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來說,古代的朝堂黨爭都是以地域、學派、權勢、世家門閥為界限劃分,畢竟以經濟發展為中心那是近代以後的事了。


    格調再高一點的,或許有自己的執政目標,沒格調的,那都是赤·裸裸的相互攻訐,看的不順眼的就幹上一場。


    從這一方麵來說,鬼太子一黨結黨營私的‘私’到底是什麽,在這一點上李達很好奇。


    如果幕後黑手實在黑的讓人看不見、找不著的話,至少可以從受益人的角度去尋找目標。


    話音一出,其它幾人都用古怪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奇怪為什麽他會問這麽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李達想了想,換了一種問法道:“老皇帝在位,我們那位皇長孫殿下肯定是不會承認自己結黨營私,但我想他也不會此地無銀三百兩,除非他想要搗毀鬼太子一黨;從我們的角度上來看,皇長孫離登基隻差一步之遙,是否真是鬼太子一黨領袖已不再重要,有又如何?但從另一種角度來看,皇長孫會不會給人背了黑鍋?”


    “你什麽意思?”何鳳羽敏銳的感覺到了什麽。


    李達不答,反倒是對良白羊問:“良嫂,跟你們接頭的人可以確認是哪一方的嗎?這些人在你們送走最後一批民間拳師之前,並沒有按照約定來接你們,對麽。”


    “給我們打下手的是兵部的鉛汞衛,我們的人不方便插手,怕被人察出線索來,後來這裏陸續接走了三批,”良白羊美眸掃了一眼這陰沉沉的石室,還有血跡斑駁的某些角落,緩緩道:“他們渾身裹的很嚴實,而且麵孔很陌生,除了交接外一言不發,很有兵部那些怪物的風格。”


    “這片地方也很有兵部的風格,我見過兵部的武衙,跟這裏差不多,”何鳳羽道。


    “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李達不置可否。


    他一向不認為自己就比別人要聰明,但是穿越者的觀點是經過信息大爆炸中提取而來的,階級的流動性、豪強商人的社會性質、科學技術帶來的生產力進步之類的,這是古人知其然,卻又不知其所以然的東西。


    他不相信沒有一個執政綱領、或者說某種利益目標的隱秘黨派,會這麽隱秘而強大;更懷疑如果其幕後主使者真是皇長孫的話,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良白羊忽然粉臉一紅,小聲道:“妾身倒是看出了一點東西來。”


    “什麽?”


    “妾身掌管醉人居多年,手下姐兒眾多,見慣了男人的醜態,養成了某種經驗眼光,”良白羊頓了頓,“這些人走路姿勢雖然已經極力掩飾,但妾身發現——他們其中有幾位是沒有陽根的。”


    “太監!?”幾人同時道。


    李達瞬間想到了在金陵皇陵守陵的那位大太監吳先生。


    “自從老皇帝將掌印太監吳少昀罰到金陵守皇陵後,現在負責東緝事廠的是人稱小督公的曹宮。”


    何鳳羽做為洪門天王,了解宮中內情,想了一下,又道:“這人的拳術跟青銅尚書不分上下。”


    ……


    朱矮子一路從坐漕船溯河而上,然後走旱路到徐州,通過漕口拜會了當地的武行人,然後一路往西,過省道,直奔豫地老家。


    “朱舵主要是隻迴老家探親,那自然沒什麽問題,隻是若是拜會武行人,切記要去北禪院燒一炷香,這是規矩。”


    “為什麽,北禪院不是毀了麽,”朱矮子納悶道,他雖然老家在這裏,但對這裏的武行規矩真是一點都不清楚。


    “可不敢亂說,”當地漕幫人麵色一變,道:“武行雖然有這種說法,但禪宗畢竟是豫地禪門祖庭,更要守規矩,不受規矩的人在這裏待不長的。”


    “行,我知道了。”


    朱矮子心裏雖然有些嘀咕,但表麵上還是點了點頭,上一炷香而已,不算什麽事。


    接下來一路無話,朱矮子直奔他老家的那個小鄉村而去。


    “老伯,這裏就是下河村?”


    等朱矮子風塵仆仆的趕到老家時,幾乎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原來荒涼的山村現在成了一片廢墟,農田荒廢了,河溝被成堆的垃圾堵住。


    被叫住的窮苦老漢畏懼的看了騎在馬上的黑胖大漢,迴道:“迴老爺的話,的確是被毀了?”


    “怎麽就毀了,我記得這裏頂多是吃不上飯而已,總不可能全村人都逃難去了吧。”


    “嗨,怎麽不能,賦稅越重,妖怪越多,田地越荒,不逃總不能等在這裏餓死,嗨,都是為了活命啊!”


    窮苦老漢一瘸一拐的走了,隻剩下朱矮子心情相當不平靜。


    接下來的路程中,越發讓朱矮子意識到,九州不全是江南,或者說江南隻是癩子臉上一層漂亮的皮而已,更多的是窮困潦倒、百姓饑勞、妖怪食人,沒錯,越是人少的地方,妖怪反倒是養的白白胖胖。


    他一路行來,至少碰上了五種妖怪,有些廟中,妖怪和人隻是一牆之隔。


    “在外麵歇一晚上吧,明天就能到塔林寺了。”


    跟著他的十幾個漕幫拳師自無二話,拴馬的拴馬,生火的生火,火上還烤著打來的兩隻剝皮兔子。


    很快,火光吸引來了三個身穿黑衣的孩童,這些孩童正咬著手指,垂涎的看著火堆上的兔子。


    “朱老大,感覺有些不對勁啊!”有一個拳師低聲道。


    “廢話,我又不傻。”


    朱矮子跟李達長了很多見識,而就算沒有這種見識,誰還看不見那幾個孩童眼睛上綠油油的光芒。


    “丟一隻兔子過去,然後上銃上弩。”


    同等射程下,弩肯定要比火銃發射要快、要隱蔽,但是火銃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炸起的煙氣和火光可以驅除野獸,同樣可以驅除妖邪。


    這隻兔子隻烤了一半,內裏的血肉焦糊一片,但是這三個孩童卻半點沒有在意,相互間你爭我奪,甚至不用雙手而用嘴巴去撕咬,嘴裏‘吱吱吱’的還叫成一片。


    “三個耗子精,”朱矮子嘀咕了聲,眼光撇著引燃的火繩,比劃了手勢。


    ‘三、二、一。’


    “施主請助手!!”


    火銃的炸裂聲響在黑暗中很大,但這也沒比上一道人影的速度,銃口的巨大白霧中,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道人影雙手一擺一裹,一張大號的袈裟便將三道人影裹住,等煙霧散盡後,便隻能看見三隻貓兒大的老鼠落了下來,還有一隻啃了一半的兔子。


    三隻大老鼠掉在地上並沒有走,而是‘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然後兩腿蹬地,朝著那人做上香的動作。


    “不是跟你們說了麽,要想求解脫,就不能困於獸性,見到一隻兔子你們就想吃,那日後要有更好的東西,你們還怎麽求得我佛真諦。”


    這幾隻大老鼠似乎能聽明白對方的話,重重的磕了幾個頭,然後轉身鑽入草叢中。


    “你是誰?”朱矮子警戒道,他算好了時間,火銃從校準到爆發需要三息左右,而在這短短時間裏,對方的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這絕不是普通拳師能做到的。


    更何況對方剛剛跟這幾隻大老鼠說的古怪話。


    “你們應該沒有去北禪院燒過香吧,若是燒香了,這一路上的妖魔就不會再折騰你們了。”


    身披袈裟的年青僧人笑嗬嗬的走了過來,他並沒有剃度,腦袋上是青皮短發,也不見外,就在火堆邊上坐了下來。


    “幾位這是去哪裏啊?”和尚對著朱矮子問,他的目光不斷在馬上那價值不菲的一堆禮物上打轉。


    “我們是去塔林寺,”朱矮子猶豫了下,道。


    年青僧人目光一亮,“這麽說,這是見麵禮?”


    “恩,有一個叫老和尚——”


    年青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了朱矮子的手,滿臉熱情,眼裏好似閃出銅板來:“師弟,終於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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