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獨女啟明殿下重迴眾人視線之中,乾坤殿內,放言要燕秦最美的男子做她駙馬。一時之間引起滿城熱議,眾說紛紜,有道啟明殿下狂妄自傲,有道先皇獨女巾幗英風。

    求名樓中,自有那閑話的人津津樂道:“當初八歲的啟明殿下大放厥詞,說要撐起整個燕秦,儼然要做女皇的架勢,可是如今呢,還不是被自己皇叔坐了皇位去,一介女流,嘿。”

    “人家一介女流六歲就讓整個禁軍不敵,你呢?三十好幾了能打得過乞丐嗎?”同行人不屑,就知道張口胡言。

    酒碗砸在桌上,砰呲作響:“還不是她出身好,得了兩個那麽厲害的師父,若是讓我……”

    “若是讓您,想必一百年也還是個窮酸樣,隻會嚼人舌根。”走來一人插了話,卻是那酒樓老板娘麗子,沒什麽好臉色對著這人,“這位爺,咱們酒樓小,承受不了您這樣議論皇家的,若是被人聽去了,呈到禦上,可就都不能好死了,還請您移步別處說吧。”

    那人本還想逞強反駁,一聽見禦上,又慫了,扔了酒碗,憤憤地罵咧兩聲就走了,竟然連銀子都沒擱下。同行人很是不好意思地衝著麗子笑笑,放了銀子便也追了出去。

    麗子今日心情好,沒多計較,收拾了桌子便哼著歌朝著後廚而去。途經一桌,又是在議論啟明殿下的,她放慢了腳步,豎著耳朵聽。

    “這啟明殿下可真是了不得啊,從小智多謀捷,武藝超群,如今更是敢說要燕秦最美的男人做她駙馬,這哪是嫁啊,分明是娶啊。”

    “怎麽?啟明殿下你也敢嘲笑,不要命了不成?”

    “哪敢哪敢,我這不是感慨嗎。感慨咱們公主殿下這麽的巾幗人物,不讓須眉。若是這邊關的將士也有殿下的膽色,我燕秦邊境便也無憂了。”

    “杞人憂天,京試都沒通過就開始愁這兒愁那兒了。”

    “嗐,你個老匹夫,忠貞愛國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但是你可不是什麽忠貞的人,昨夜又去尋花問柳了吧,這一身的脂粉味喲。”

    “瞎說什麽呢,這是我家娘子的脂粉味,讓她不要買這麽濃的了。”

    “哦……原來是嫂子啊。”調侃的意味濃重。

    “去去去,去你的。”

    麗子聽完後,也差不多走過了那一桌,將要拐進後院的時候,她又折了方向,走去賬台去,敲敲桌,對著夥計道:“呐,那邊的幾桌,給打

    個半折,說話實誠,一瞧便是老實人。”麗子指去方才經過的那桌,說完也不管夥計奇怪的眼神,便笑意融融地走去了後院廚房。

    與民間的熱議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皇宮的沉靜,蟬鳴擾人,大太監正領著人在韓貴妃的寢宮外捉枝頭草叢裏的夏蟬。

    全因此刻睿風帝正在韓貴妃的寢宮中午睡,若是被煩人的蟬鳴驚擾了,龍顏大怒,他們可就不好受了。

    其實這些在韓貴妃看來都是多餘了,陛下這麽多年來過的並不比當初為親王時奢貴上多少,還是那樣的勤政愛民,甚至登基這麽多年都未曾擴充後宮。

    或許丈夫不多納妾室,是每一個女子都希望的,但是她卻莫名感到哀愁,因為她不覺得陛下愛過誰,似乎從未愛過,同樣的沒有愛過她。

    哪有女子會希望自己丈夫愛上別的女子的,但是她竟然希望。韓貴妃迴身,望去榻上安睡的人,心中想,若是他愛上一個人,她也就有一個怨恨的對象,討厭的理由,但是偏偏他沒有。

    心如止水的帝王啊,一心隻有家國,她對他的感情說成愛情都讓人覺得矯情,所以她不敢,不敢放肆地去愛他,隻能安分守己地做一個貴妃,一個服侍照顧他的女人。

    榻上的睿風帝緩慢地睜開眼,那一刹那沒有冰冷,眼神迷蒙當是他一天裏最為柔和的一刻,而下一刻起身後,冰冷的帝王又重新迴來。

    “陛下醒了?”韓貴妃上前,柔聲詢問。

    “嗯。”睿風帝隻應了一聲,並未有其他的話語。

    他神色不太好,韓貴妃以為睿風帝是沒睡好,又問:“陛下可是覺得睡眠依舊不佳?可需要在喚太醫來瞧瞧?”

    “不必,你這香很安人睡眠。”睿風帝無情無欲的聲音說著,算是安撫了韓貴妃。

    他眉宇不舒,神色不佳,不是因為睡得不好,相反因為韓貴妃寢宮裏燃的香,他睡得很安穩。他隻是在想,為何還是沒有入夢。

    皇兄為何還是不曾入他夢中,七年了,七年來,公儀睿景從未在他的夢裏出現過一次,哪怕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亂臣賊子,罵他嗜兄殺親,都未曾有過。

    可是他入了空桐的夢,說空桐不孝,說為空桐尋了駙馬。這應當不是真的,應當是空桐杜撰的,至於為什麽,他不知道,他的理智如是告訴他。

    但是他還是存了一份僥幸,覺得他既然入了空桐的夢,說空桐不孝,是否也會入他的夢,罵他惡毒也好,央他

    放過空桐也罷。

    為何,為何從未有過一次!

    所以皇兄,你心中是當真隻有那個女人和空桐嗎?當真不在乎任何人的是嗎?你是不是還在想,若是空桐死了,恰好可以在陰曹地府再做一家人?

    睿風帝的黑眸中幽幽靜靜,韓貴妃並不敢打攪,隻能等著睿風帝自己出聲。而她等來的不是睿風帝的話語,而是更令她驚訝的依靠。

    她看著將頭枕在自己頸窩處的睿風帝,慌亂了,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公儀睿風,從她嫁與他,便從未見他如此親密地對待過自己。

    好半晌後,還未等韓貴妃迴過神,睿風帝說話了:“菁華,你嫁與朕多久了?”

    “迴稟陛下,菁華嫁與陛下已經二十三年了。”韓貴妃終於迴過了神,伸手輕輕地拍在睿風帝的肩上,她覺得現在的睿風帝很脆弱,似乎需要她的安慰。

    “二十三年,二十三年……”睿風帝閉目喃喃地念,一會兒後又問道,“若是你死了,可會入夢來看朕?”

    睿風帝問話的時候,聲音低迷虛弱,卻叫韓貴妃聽得心驚肉跳。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開始惶恐:“陛下……”

    “別怕,朕沒想要你的命。”公儀睿風摟住韓菁華的腰,緩緩地睜開了目,目中漆黑一片什麽也沒有,“你隻要迴答朕的問題便可。”

    韓貴妃定了定心神,才迴答道:“就私心而言,菁華還是會想再見陛下的,或許入夢便是一種途經。可是,菁華也怕在夢中驚到陛下,是以應當不會。”

    “你怕驚嚇到我,所以不會入朕夢中。”公儀睿風的聲音越發的輕,最後又說了一句,而這句話韓貴妃沒有聽見。

    公儀睿風說:“可是他不怕,也不願入我夢中。”

    剛剛從公主府上出來的公儀坷等人,站在屋簷下等著各自的馬車到來。外麵下著稀疏的細雨,綿延不斷的雨簾給天地蒙了一層霧色。

    公儀坷憤憤不平地衝著其餘二人嘮叨:“你們說殿下是不是太負心薄情了,當初聽聞千青死訊的時候失落成那個鬼見愁的樣子,如今說嫁人就嫁人,太沒良心了。”

    “這話,你剛剛怎麽沒有當著殿下的麵說,興許殿下心情好還會給你個答案。”樂少寒笑眯眯地道,心道這人為什麽總是時而聰明,時而如此愚笨不堪。

    而周謹行則兜著袖子,瞧見一個撐傘的人到了,便跟二人招唿一聲:“那麽謹行就先行一步了。”

    仿佛沒有聽見公儀坷的抱怨,走到府中奴才的傘下,便離開了。

    公儀坷看著周謹行的背影,皺了皺眉:“周大人要不要這樣,連輛馬車都不用?”他不是沒聽見樂少寒之前的接話,隻是他不敢再接,接下去也隻會令自己更窘迫,他可不傻。

    樂少寒瞧了一眼故意扯開話題的公儀坷,沒有計較,望著雨中離去的那個彎背身影:“謹行從來如此,高位不奢,低位不貧,是他一貫的作風。”

    公儀坷還想再嘮叨兩句的時候,兩人府上的馬車也都到了。相續等車離去後,公主府門前歸於平靜。

    這座公主府自空桐十歲有意早選未來駙馬時便開始修建,如今九年過去,早已修建完畢,隻是主人一直“深養”宮中,未曾用到。

    如今啟明殿下要招駙馬了,更是執意要在先皇為她修建的公主府內等待駙馬的出現,她說父皇為她選的駙馬是燕秦最美的男人,會自己出現在公主府門前。

    有人以為公主殿下必定是瘋了,可是沒人敢真的這麽說。

    按理,啟明殿下不同尋常公主,先皇在世時,明著暗著沒有少涉足朝政,如今重新麵世,到公主府上拜見的人應當極多才是,不會像現在這樣門可羅雀的淒涼。

    這個原因也是在公儀空桐自己身上,啟明殿下搬進公主府的當天,便言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拜見。

    硬要上門?都直接打出去!

    眾人不敢犯這個從小就囂張跋扈的啟明殿下的觸,隻得在自己家中觀望。

    公儀坷與樂少寒的馬車離去後,須臾未過,一人青衫布衣,墨發如綢,撐著把油紙傘,緩步而來。那頎長的身姿清麗似玉,步下生蓮,雨染袖袂,懷抱著一壇酒。

    一步一步踏上公主府的石階,他油傘下垂,遮去麵容,隻讓守門的人瞧見了那持著傘柄的手,根根修長潔白,毫無瑕疵,仿佛冰雪雕就。

    這人尚未走到屋簷下,便被迴過神來的守門人嗬斥住:“你是何人?可知這是公主府境地。”

    油傘緩緩抬起,拉斷了雨簾玉珠,露出一張微笑的臉,容顏絕色猶是那雙眸,清淺如琉璃,映著碧天滄海,叫人一眼便癡迷住。

    他說話,聲音如雨露垂落,空靈低沉:“在下木千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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