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來的時候,宮一睜開脹痛酸澀的眼,一手撐著床,一手扶著額,一聲痛都叫不出,起了身還是覺得昏昏沉沉的。

    閉眼清醒了一會兒,再抬起望去窗外知道現在怕是時間還早。雙目呆滯地望著前方,宮一慢慢迴憶起了昨日是怎麽迴來的。

    然後她垂了垂眸,覺得現在尚且不餓,便又慢慢地倒迴床上,閉目,一手靠在眼睛上。

    沒有多久,宮一聽見推門聲,她遲疑了片刻拿開擋住眼睛的手,轉頭看去門口。不是料想中的九兒,而是木千青。

    看見木千青捧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碗進屋,宮一心中迷茫,雙目出了神,視線落在木千青身上跟著移動,有些呆呆傻傻。

    久久不能迴神。

    “宮一醒了嗎?”此時木千青已經走到了宮一的身上坐下,他拉下宮一移到額上去的手,溫柔地望著她。

    “嗯。”鼻音沙啞,她還不是很能分辨此刻看見的木千青是夢裏的還是真實的。

    木千青笑笑,而後扶著她的肩將人拉起來道:“不要總是縱酒,對身體損害太大,知道嗎?”

    宮一愣愣地被他拉著走到桌前坐下,心道自己並未刻意縱酒,不過是喝著喝著便忘了喝了多少了。

    麵前是一碗冒著熱氣的醒酒湯,她聽木千青叫她慢些喝下,雙手捧起,她便聽話地慢慢喝。喝完後,木千青拿起一塊方帕為她擦嘴,動作輕柔像是在擦易碎的瓷。

    “哥哥今日不忙嗎?”宮一平靜地問,麵上沒什麽笑容,怕是笑了會比不笑更難看,便幹脆不要憋屈自己了。

    “不忙,今日想陪宮一去做幾套衣服,快要入冬了,也該早些準備了。”他放下方帕,說的話像是往常一樣,二人之間仿佛什麽隔閡也沒有。

    宮一微微不適,剛想拒絕,卻被一隻涼手握住,她詫異地看去他,見他望著她的那雙琉璃明眸熠熠生輝,光彩照人。

    到了口的拒絕,便說不出了,良久隻能吐出一個“好”字。

    裁縫鋪裏的老板娘見了木千青與宮一便笑得樂嗬,多少年的熟客了,她一見便知是要做什麽衣服的。

    上前隨即說道:“這新來的段子還在後房擱著,沒有擺出來,千青和宮一可要去後房選選?”

    木千青點頭有禮地道:“麻煩王嫂了。”

    宮一愣愣地被木千青牽著亦步亦趨地朝著後房而去,王嫂瞧見二人相握的手覺得有些

    古怪,可是人兄弟二人的事,她就算是再熟也不好過問。

    入了後房,打開門窗,屋中無需燈台便明堂一片。宮一被木千青拉著選料子,卻隻是嗯嗯好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見。

    往年,宮一必定是活潑開朗地扯著王嫂聊天,然後抽空看見木千青手中的布料不合心意便說一句“那個不要”。

    而如今宮一卻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力,沒有一點活力地站著,聽著木千青說,任著木千青選。

    料子選好後,王嫂道:“尺寸變了嗎?”

    說來可能奇怪,她從來沒有給宮一量過身形,都是木千青報給她的。可是這麽多年都是如此,她倒是像習慣了。

    木千青將宮一如今的尺寸報了出來,而後又補了一句:“王嫂做了這些,還請再做幾件大些的。”

    “哦?是千青要穿?”王嫂問道,若是千青的話,她就要拿東西來好好量量了。木千青與宮一差了一個頭,再來肩寬腰圍都不同,便不是做大的事了。

    “不是,還是宮一的,隻是您知道他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木千青答。

    王嫂頷首明白了,讓千青放心,過一段時間來取便好。

    木千青稱謝後領著宮一又出去了,他走在路上側頭問身旁的宮一道:“宮一想去哪裏嗎?”

    宮一搖搖頭,抽了抽手想要脫離木千青的手中,卻被木千青一緊,掙脫的行徑失敗。

    她疑惑地抬頭望去木千青,皺著眉,沒有笑意。木千青笑著撫上她的眉心道:“別皺眉。”這聲音太輕,輕得讓宮一又覺得木千青滿心滿眼中都隻有她一個人。

    她眼中泛酸,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的酒勁還沒過去,連忙側過頭,不再看木千青。

    “若是想不到去哪兒,哥哥帶宮一去一個地方如何?”木千青溫柔地詢問。

    宮一不置可否,沒有迴答他的話,由著他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一片密林中。直到這時,宮一才像是迴了神,周圍棵棵桂樹仿佛綴滿星子,縈繞周身的是撲鼻甜香。

    頭頂的秋日被蓋天的枝葉篩落成地麵一塊塊的光斑,腳下軟軟的是一層一層的落葉。偶有幾聲鳥鳴脆響,然後又複歸靜謐。

    宮一側頭看去木千青,眸中盡是不解。

    “宮一喜歡桂香,所以我想宮一必定很喜歡這裏。”他溫柔地將她鬢角的發挽去耳後,又輕輕地用拇指在她臉頰上撫弄。

    聲音輕慢動人,笑容柔情似水。宮一看著這樣的木千青,承受著他此刻近乎曖昧的動作,癡妄了好一會兒,又重新皺起眉心。

    這一次不再甘願被他握緊手,她奮力掙脫,後退一步,拂開自己臉頰上的手。涼涼地看著他道:“哥哥這是做什麽?”

    沒等木千青說話,宮一便幽幽笑起了,笑得帶著一抹豔色:“宮一知道哥哥的美意了,不過還是早些迴去吧,如今時公子不在閣中,唯一的頂梁柱出來太久,三娘該疑神疑鬼了。”

    她說完轉身便想走。

    卻被木千青快步上前拉住,他拉著她的手,又走近一步,貼著她的背,從後麵一手環住她的腰,感受到懷中人猛然一震又想掙脫。

    他隨即說道:“宮一喜歡哥哥嗎?”這聲音輕的像是一陣綿軟的風飄入她的耳中。

    一口怨氣直直地從心中升起,又被她深深壓在喉間。她忽然覺得木千青好無恥,怎麽能夠在用疏離告訴她答案,令得她決定放棄之後,再一次坦白無畏地問她。

    喜不喜歡他?

    她咬著牙,沒有吐露一個字,喉間甚至感受到了一絲甜味。她雙手握成拳,血液仿佛在全身倒流。

    “宮一知道千青不是你的親哥哥了,對不對?”他在她的耳畔這樣輕聲的問,手順著她的手臂而下碰上了她成拳的手,五指靈巧地一點點將她掰開,然後慢慢地與她十指相扣。

    相扣的那一刻,宮一渾身一震,仿若一道悶雷落在她的身上,震散了她的七魂六魄。

    “哥哥喜歡宮一,一直都喜歡,很喜歡。”他甜膩膩地述情,讓宮一沒有防備的心中猛然一悸,而後又聽他落寞一分的聲音道,“可是又不敢太喜歡。”

    忽地,宮一猛然轉身,狠厲地推了他一把。木千青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錯愕地朝上看去宮一,卻見人已經飛快地撲向自己,重重的拳頭悉數落在身上。

    她一邊死命地揍,一邊怒吼:“你是混蛋嗎!”

    宮一揍人一點都不含糊,更何況如今是真的恨極了,她咬著牙,憋著眼裏的眼淚,將一腔怒火全都發泄在了拳頭上。

    木千青平靜地承受著,不反抗,反而慢慢地笑起,他身上不可能不痛,畢竟宮一不是普通女子隻有粉拳,她那一身功夫可不是繡花用的,可是他高興她的反應。

    他知道她已經極為喜歡他了。

    等到宮一終於打累了,木千青此刻也已經

    一身狼狽,卻笑得還是那麽溫柔。宮一恨恨地看著他,雙目猩紅,唇色發白。

    木千青平複一下想嘔出一口淤血的痛感,握住她的手道:“宮一喜歡千青嗎?”

    “你白癡嗎?”沒有絲毫好表情,宮一再次怒吼道,這一次放開了壓抑的聲音,驚飛了一林子的鳥兒。

    木千青聞聲而笑,笑得露出極白牙齒,燦爛裏帶著純真,像是孩子得到糖果一樣純粹的高興。他未等宮一再罵,拉著她的手將她扯入懷中。

    雙唇印上她的雙唇,柔軟微涼,這是木千青的唇。宮一一腔的怒火便被這樣無恥地熄滅,她閉上眼,張開了齒,任由他放肆又溫柔地闖入。

    攻城奪地間,她癡迷地勾住他纖美的頸項,腰間一緊,她靠得他更近了,人跪在地上,他的雙腿間。

    他坐著攬著她的腰,她跪著勾著他的頸項。她癡迷於與他纏綿,才終於知道自己怕是再怎麽瀟灑,也說不出那句:不愛便不愛,她怎管得了他人的情。

    她要管,從此以後他的情隻由她管!

    此刻,桂樹密林芬芳中有人相親相愛,耳鬢廝磨。此刻,千仙閣上品閣中有人焦頭爛額,心急如焚。

    這已經是時懷夢被易雲霄擄走的第三日了,桑三娘卻依舊沒有報官,一是一旦想起那個一身黑衣的女人就令她膽寒,二是時懷夢身旁的奴才懷仁再三懇求她不要報官。

    可是如今已經近三日了,她連時懷夢的半分消息都沒有。這人如今是活是死都未知,她真是不知道怎麽辦了。

    於是今日萬般無奈還是將薇雨和身受重傷的懷仁都叫了來,打算好好地討論一番,不能就這麽擱著。

    “懷仁,你老實告訴我那天來將你家公子擄走的女人到底是誰,為何你一再強調不能報官。”三娘臉色不太好,都是這幾天被這件事攪擾的,連厚厚的脂粉都不頂事。

    懷仁臉色同樣不太好,一是鞭傷太重,二是擔心他家少爺,撐著一口氣坐在這裏,也是害怕三娘一旦報了官,事情便越鬧越大。

    “三娘,那位……那位不是你我能夠得罪的人物,就算是這一城知府同樣不能。”

    “不能不能,你又不說她是誰,你叫三娘怎麽放心,若是過個幾天得到懷夢死的消息,你讓我怎麽處理!”桑三娘口氣不太好,實在是這麽多年還從沒遇到這麽荒謬的事。

    直接擄走人還不能報官,這還有沒有王法了?

    懷仁心頭同樣不好受,不過未免三娘焦急之下做出不利於少爺的事,他覺得還是透露一些為好:“三娘放心,如今少爺是安全的,那位現在還不會動少爺。”

    “你怎知?”三娘問道。

    “那日跟隨那位一起來的人告訴懷仁,少爺如今是安然無恙的。”他皺眉,其實將軍隨從來告訴他的是將軍不會對少爺怎麽樣,並提醒他不要去找他家少爺,否則惹怒了將軍誰都不好受。

    也因為這樣他才一直待在千仙閣中,而不是一能下地便四處尋找時懷夢。

    “你認識那個人?”三娘又問。

    懷仁搖搖頭,鎮國大將軍手下的副將怎會是他能認識的人物,隨後又覺這樣不能讓三娘安心,便補了一句:“不過那人說的話不會有錯。”

    “三娘,既然懷仁也這麽說,三娘且安安心。況且就薇雨那日看來,那名女子應當不會傷害時公子的。”薇雨一旁寬慰道。

    “你又怎知?”三娘皺眉,疑惑地看去她。

    薇雨笑笑,然後分析給她聽:“三娘想想,那日時公子是怎麽被帶走的?是被那名女子抱走的,若是有害人的心思又怎會親自去抱,她身後不是還跟著個人嗎。”

    三娘聽後似覺有些道理,點點頭。

    薇雨見三娘已經有些聽進去了,又道:“況且如懷仁所說,那名女子若是連陵南知府都不敢得罪的人物,薇雨說句不好聽的,時公子縱使在她手中怎樣了,我們也無可奈何。於其憂心忡忡,不如放下心來,靜觀其變。”

    聽了薇雨這麽一說,三娘也覺得自己的憂心有些多餘了,怕是再怎麽憂心也是徒勞。她伸手摸摸發痛的額,然後閉目歎一聲,道:“也隻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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