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姓公子是陵南都城城北的大戶,祖上也曾出仕為官,而後不知哪一輩開始下海為商,混得也是風生水起,如今家財萬貫,子孫承蒙祖輩蔭蔽,各個吃喝嫖賭一把好手。

    猶以這嫡房二少爺最是厲害,曾將一個妙齡女子折騰的麵無人相,最終不忍屈辱投河自盡,可憐女兒家人不敢得罪嚴姓,悶著一口怨氣,夫妻二人不到一年也去了。

    今日來到千仙閣中湊熱鬧的人多,爭價的人也多,卻這多數裏都是些明白人,不至於為了一個小倌而弄得傾家蕩產。

    唯有這嚴姓嫡房二公子不知是真的富可敵國還是太過坑爹,一出手便是千仙閣兩年開門做生意的盈利,三娘樂嗬嗬地數著銀子,心頭喜悅的同時還是有些良心。

    囑咐著護院小廝道:“多派些人去棲暖室外護著,若是千青有什麽叫喚的,也好及時護住了人。”她得罪不起客人,卻也不願為了客人折了自己一個台柱子。

    那廂,棲暖室中燈火通明,木千青早一步在房中靜候,對於大堂競價幾何並不十分知曉。麵前圓桌上是銀製的酒壺酒杯,造型優美奢華,被他纖長的兩指捏在指間仿佛仙子捧酒般美麗。

    門被人輕輕推開,伴著淫兮兮的笑聲。

    木千青迴頭看,便看見一個衣著光鮮奢華的富家公子模樣人,雙眼狼似地看著他,身後跟著的小廝被他粗魯地推出去,門又輕輕被闔上。

    那人坐去木千青的身旁,鑲著金邊的扇子放在桌上,搓搓手、心跳如雷地要去捉住木千青持杯的柔荑。

    千青未躲,平靜地問道:“敢問公子尊姓?”

    手中是涼涼軟軟的觸感,眼前是清豔動人的美貌,嚴姓公子嘴角快要裂去耳畔了,壓著一股子上腦的衝動迴答:“鄙姓嚴,表字遠之,城北嚴家嫡房二少,你可喚我一聲遠哥哥。”

    木千青輕笑,抽出被嚴遠之握著不住搓揉的手,提起銀壺倒滿兩杯銀杯,動作徐徐,從容淡雅,轉而麵對嚴遠之道:“遠之兄請用。”

    美人請酒,怎有推辭之理,嚴遠之急忙接下,一口飲盡,而後又急色地一手攬住木千青的肩,將之往自己身上一帶,貼著人耳畔說話:“千青啊,都說叫我遠哥哥了,如此客氣怎好,等會兒到了床上可是要少去好些樂趣的。”

    木千青神色依舊如故,若說唯有一點的不同,或許是那視線涼涼地放在空了的銀杯上。

    “美人兒,你不知四年前你遠哥哥第一次見你後,

    迴去夜不能寐,四年來夜裏時時念著你,輾轉難免,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我們便不要再耽擱了吧。”

    他探手摸去木千青腰間,卻被一隻涼涼的手抓住,聽見沉默的美人終於開了口:“遠之兄先不急,至少也該熄了燈才是。”

    熄燈?他嚴二公子玩人從不熄燈,沒了光亮見不到妙曼胴體,見不到身下人如何告饒求恕,豈非少了好些樂趣。

    若是往常,他必定怒斥一聲囉嗦,直接將人打橫抱起扔床上去,顧不得對方願不願意。可是如今對著的美人,一身清冷仿若謫仙,麵容精致讓他垂涎許久。

    況且他費了這麽多銀子,可不想最後鬧得不歡快,說到底,這種事還是兩廂情願才最好,何況他要上的還是個男人。

    “好好,應千青的,熄了燈我們再玩兒。”嚴遠之哄著木千青到了床上坐下,而後快速地將四周燈柱上的燭炎熄了。

    猴急地一邊脫衣服一邊朝著床榻走去,他一雙猥瑣眼中的淫光乍現,腦子熱乎乎的,也不知是酒勁過猛,還是自己心急吃了美人入肚。

    床邊的高腳幾上燃著一鼎香爐,麝香嫋嫋入了人鼻腔,熏得人腦中渾渾噩噩,更欲逞那苟且之事。

    嚴遠之在漆黑的屋中沒有得到美人絲毫的應答,心中更加急切,快上兩步,被床下腳踏拌了一下,一趔趄險些跪去地上。

    忽然,身後暗光乍現,嚴遠之本能地迴頭望去,卻見對麵長幾上一排藍焰幽幽燃起,他心中一驚,嗓子眼似乎堵住了般瞪大了眼睛。

    反應過來想要叫人的時候,又聽嘭的一聲,一尊金光乍現的觀音像靜靜立在那排幽冷藍焰之前。

    嚴遠之張大了嘴,驚得都叫不出聲來了。他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卻已經爬到了盡頭,身後靠著的便是他之前心心念念地床榻。

    “爾等凡夫俗子,色膽包天,竟欲玷汙再世仙家,可知觸怒上天將會引來雷火劫難,亦難消爾罪之毫末。”

    這聲音平靜無情,一字一字地說,不急不慢,仿佛寺院裏誦經弟子們重重疊疊的救世佛音。九月十九,觀音誕辰,卻沒有人知道真的會有觀音顯靈。

    佛音聽在嚴遠之的耳中宛如魔音入耳,讓他雙目忽地失神,跌跌撞撞哪管遇到的是神是魔。

    統共就叫著兩個字:“鬼啊!”

    這兩個字驚起一片夜鴉衝天,月色洗淨卻也蒙上了一層妖氣般詭秘。棲暖室外嚴陣以待的護院們因這一聲

    紛紛警醒,以為木公子真的出事了,剛想進去救上一救,便見一個披頭散發,四肢亂舞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其中一個護院摸摸腦門,心想:木公子怎麽忽然變矮了些,還如此驚慌失措,莫非那嚴公子當真如此禽獸將他們千仙閣素來平和無波的謫仙都逼瘋了?

    另一護院此時已經止住了步子,皺著眉問道:“唉,你說這跑出來的怎麽是嚴二少?木公子呢?怎麽一點聲響都沒有?”

    一點聲響都沒有?

    幾人麵麵相覷,再結合方才嚴二少的那一聲鬼叫,心中都同時道一聲:不好!

    本以為他們溫和謫仙的木公子已經遭了那人渣嚴二少的毒手,進了屋後,眾護院卻發現木千青正神態平和,不急不慢地一手執著火折子,一手挽著雲袖將燈一盞盞點亮。

    室內燈火明亮,卻並無什麽異樣。

    “木公子,方才可是發生了什麽事?”一名護院問道。

    木千青衣衫整潔,進來時什麽模樣,此刻便什麽模樣,連一根發絲都沒有亂,他轉過頭來,笑得溫良:“沒事,想來是嚴公子並不滿意千青,明日千青會去向三娘告罪。”

    護院們相看一眼,皆不敢相信那嚴二少會對木公子不滿意。又覺得這事還是盡早稟明掌事的才好,隻是如今薇雨掌事不在閣內,恐怕還是要去叨饒那早早睡了美容覺的三娘了。

    護院們告了辭,出去時將門也帶上了。

    等到人走幹淨了,木千青再來到高腿長幾前,拿起一盞剛剛熄滅的矮燈台,仔細瞧了瞧裏麵的東西,輕嗅一下,顰眉。

    再拿起燭台前的觀音像,方才他在床邊看得清楚,這幽光下還會金光乍現的觀音像此刻卻暗淡了,拿在手中細看,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麽觀音顯靈,隻不過是個琉璃瓶中裝了密密麻麻的流螢。

    一旦屋子陷入幽暗中,流螢的光芒便乍現。昨日宮一拿來的分明是木製觀音像,此刻便換做了琉璃觀音,木千青又看了一眼旁邊兩半木頭,合在一起便該又是個觀音像。

    好一招“金蟬脫殼”!木千青笑得輕柔無比,織密睫羽下流光婉轉。

    原來她連日來晚歸便是為了這個,一身泥濘,滿頭雜草,假道士、木觀音和矮燈台中的磷粉丸。為何他之前沒有想到呢,分明這麽明白清楚。

    木千青看著琉璃瓶的目光盈亮,承載了滿溢的興奮,當總以為對自己沒什麽特別的人待自己特別起來,當

    忽然發現渴望得到的重視終於得到時。

    那個人會有什麽興奮的舉動呢?

    宛如木千青,他此刻迫切地想要找到宮一問一問,問她昨晚城郊是否真的有隻叮人嘴唇的蚊蟲,問她不願自己迎客是否不僅僅為他考慮,還有更多她自己的不願意。

    木千青從未笑得這麽天真,仿佛骨子裏換了一個人,換了一個孩子心性的人,得到一點甜頭便會樂上半天的人。

    當桑三娘火急火燎地衝進棲暖室,看見忽然轉過身麵對自己的木千青時,便是見到了這樣的笑容,當下便看癡了。

    沒錯,是她發現了木千青的美,欲將之培養成千仙閣裏的台柱子。可是她桑三娘活了半輩子,怎樣的美人沒有見過,縱使初見木千青,她都隻看了一眼。

    縱使如懷夢那樣的絕色,她都隻看了兩眼,還從未有什麽美色讓她看癡過的。可是這樣笑的木千青太幹淨,太純潔,比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蓮都叫人敬畏,不敢靠近了,深怕自身濁塵沾染其人。

    “三娘有事?”木千青見來的桑三娘,心中知曉還有些事須得為那丫頭善後,還不是時候去急著詢問。

    他將手中的琉璃觀音瓶放在一旁,不動神色地移動,恰巧擋在觀音像前方,動作自然,不叫人察覺絲毫異樣。

    三娘迴神,皺著眉上前,問道:“千青,聽護院說嚴公子大叫著有鬼衝了出去,你又說是嚴公子對你不滿意,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千青也不知。”聲音平緩低弱,木千青微微垂了頭,發順著動作滑過肩膀落於身前,遮去了半邊麵龐,讓人見之心軟,不忍再問。

    三娘眉又深了一分,看著眼前人心道可惜,雖是個容貌出塵絕豔的,卻少了一份情趣,太過冷清,若是這樣的模樣安在西院其他公子身上,必定招惹疼愛的多。

    可是那其他公子的氣質又不及千青的萬分之一,空有了他這樣的美貌也是枉然。

    三娘心頭唯恐木千青成為第二個林夕院裏的時懷夢,雖是個活招牌,可是這活招牌不生錢啊,白養著雖能聚客,卻總是覺得可惜了些。

    “明日我自會去問問嚴公子,千仙閣究竟哪裏得罪了人家,你、你便早些睡吧。”始終還是對著這張謫仙氣韻的臉說不出一個重字,桑三娘披著一件隨意搭著的外衫又出了屋中。

    木千青望著門,心想今夜是問不了宮一了。若是三娘前腳剛走,自己後腳便出門尋到宮一的房中,怕是

    太惹人懷疑。

    再轉身,瞧著那琉璃色澤剔透的觀音像,木千青笑得溫柔,仿佛深情地注視著愛人一般。

    西院裏與棲暖室隔了一條廊道的小屋中,宮一抱被閉眼,彈弓被她藏在枕頭下,屋中安安靜靜,漆黑黑的。

    平日她自是不會這麽早睡的,不過明日怕是要被哥哥一通好罰,今晚當然要早睡養足了精神好去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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