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填空呢?”解諸望著被擦個一幹二淨的黑板,突然有種日了狗的感覺。


    “是填空啊。”希北風哈哈大笑,本來他也不想這麽絕的,一開始隻是擦掉了第一篇論語中出現的所有人名,但是他發現做起來真心麻煩,於是幹脆就擦了個一幹二淨,清清白白,便有了現在的一幕,眾人望著完全是空白的黑板發楞。


    解諸滿頭黑線道:“這麽填空,您是故意整人的吧!”


    “沒辦法,誰讓你們這麽不配合呢?”希北風歎了一聲,看見眾人的目光越來越犀利,仿佛刀子一樣要把他碎屍萬段,終於臨時又改了口:“好吧,這樣也確實太難了,那你們就把這一篇論語中出現的人名,按著順序一個個寫下來。”


    “……”眾人無語,這比完全空白的填空,也簡單不到哪裏去!


    “對了,重複出現的人名,也必須重複寫出來。”希北風認真地道:“人家好不容易刷了幾次存在感,你們總不能當做不存在一樣把他們忽略掉吧。”


    解諸等人集體暈倒,這種理由,居然也行……


    “好了,你們可以寫了,時間限製的話,呃,我也不限製了,就那麽幾個人名,寫好後交上來,我當堂批了。”希北風嘿嘿笑道。


    瞧他一臉的陰險樣子,眾人不禁嗬嗬了,各自提筆,靠著自己的記憶力,勉強開始書寫,陸續交了上去。


    希北風也一一批了,結果比他想象得要糟糕許多,他本來以為沒幾個記得住,畢竟誰的關注點會在人名上不是,結果大家還真是記了個差不離,倒是讓他無話可說,隻能歎了一聲,給了眾人一個及格,隨後放他們出去。


    至於自己,則是老老實實地去明先生那裏走了一趟,本來想解釋一下的,結果明先生又說什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更何況用人的是夜衣,大大方方地就把事情揭過去,倒是讓他有些不知所謂。


    一夜無話。


    次日下午,希北風拿著書寫了第二篇論語的黑板,正常地開始上課。


    先是對昨天的成果表示了一番肯定,接著便是道:“雖然考試也考了,但是總結還是要總結一下的,下麵咱們有請解諸同學,來幫我總結一下第一篇論語都講了什麽。”


    “……”解諸無辜躺槍,但還是很合作地站了起來,咳了兩聲道:“其實,我覺得第一篇論語什麽都沒講,全都是廢話,總結完畢。”


    眾人哄堂大笑,希北風無奈,隻能擺擺手讓他坐下,隨後自己親自上陣道:“既然你們不總結,那就隻好還是我來總結一番了。”


    無語地搖搖頭,他繼續道:“首先,咱們按照順序,依次來看一下。”


    眾人無所謂地點頭,看著希北風唱獨角戲。


    “第一則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希北風道:“這一則論語即是孔子的生平寫照,也是可以用來當作指導人生的箴言,如果實在記不得下麵的論語,起碼把這一則論語記住了也好。能做到這一則論語,你的人生不說能有多好,起碼差不到哪裏去。”


    “嗯,孔子心裏苦,孔子不說話。”解諸道。


    希北風暈倒,搖頭道:“孔子沒說過這話。咱們還是好好看他說的話好了。人的一生那麽漫長,不學習跟動物有什麽區別?連個朋友都沒有跟動物有什麽區別?因為別人不了解你就生氣,那你一輩子都在生氣,何苦呢?一則論語,道盡人生。獨處,相處,社會。嗯,社會啊。”


    “為什麽我覺得社會兩個字意味深長呢?”解諸問道。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


    希北風道:“這第一則論語,重點在於學字,至於朋友,孔子都沒有幾個朋友,而說到不被人理解,就要聯係到最後一則論語,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保持自我才是最重要的。另外,能做到舉一反三的確實少,但毫無疑問,偶爾做到,也能給你帶來不少益處。完了,有異議嗎?”


    “沒有異議。”解諸道。


    “那看第二則。”希北風道:“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前麵講了個人如何保持自我,用學習來保持上進,但是也有一句話叫,如果路線錯誤,那麽知識越多,越那啥。所以,在提倡完學習之後,就有有子出來說這麽一句話了,把仁這個思想確立下來。”


    “為什麽不是孔子來說呢?”解諸道。


    “什麽都讓孔子說了,他們還怎麽刷存在感。”


    希北風道:“當然,這是開玩笑的。誰說的好,誰說得正好能補充,正好能應景,就選上去唄。雖然其中也不乏摻雜著一些世俗的因素,但基本上來說,都挺能恰當地放進去。關於選哪一句,不選哪一句,為什麽這一句不是孔子說,那一句不是別人說,就不要談了好吧。”


    “大概是因為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吧。”解諸笑著道。


    “這是廢話,他們一群人編纂的東西,我就算是某個人肚子裏的蛔蟲,也不可能是所有人肚子裏的蛔蟲,怎麽可能知道當初他們是怎麽一般你推我辭地把那句話給放上去的?”


    希北風很是坦白,笑了笑,道:“這一則論語,也沒啥好說的,無非是確定了仁的思想,但在我看來,還是那句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更加適合記住,而且這句話,基本上也可以貫穿全文,無論是哪一則,當你不確定現實情況是不是生搬硬套進去,或者是當你被別人詰難,你就可以拿出來想一想,當初的本心是什麽,是否違背了本心。”


    “最重要的仁,居然被老師輕輕鬆鬆地甩在一邊,也真是夠了……”解諸吐槽道。


    希北風道:“仁與不仁,說到底都是看人的,有些人怎麽教,都不會變好,有些人不用怎麽教,都是好的。”


    “這我可不敢苟同,如果都不教的話,那大家不就跟動物一樣了。且老師也說過,所謂仁義道德都是人類社會定義出來的,不提醒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解諸道。


    “但問題的關鍵是,你們這幾個都不笨,也不算小。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其實都清楚了,說真的,並不需要我叮囑。”希北風道:“如果你還願意讓我再嘮叨一遍,我也是可以考慮再給你們嘮叨一次的。”


    “呃,那還是算了。”解諸投降道。


    希北風道:“這不就是了,接下去看第三則論語,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是對上一則論語的補充,也可以說是唿應了君子務本,注重於根本的事情,而不是浮於表麵的一些東西。三則論語,主要談學習和仁德,接著第四則論語,則是談了立身。”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解諸很輕鬆地背誦了出來。


    希北風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道:“挺難得的,居然背了下來,雖然很簡單就是。”


    “誇就誇,何必誇了半句,又收了迴去。”解諸道。


    希北風道:“你還真是不怕人誇。”


    “被人誇,總比被人罵好吧。”解諸道。


    “有道理。”希北風道:“曾子這一則論語,也是隱隱唿應了第一則論語,談到了與朋友交,和學習的問題。稍微多了的一個,就是為人謀而不忠乎。在這裏,不得不提一點,其實論語在流傳過程中,是遭遇到一定程度上的修改的,本來有好幾個版本,傳著傳著就剩下這個版本了,你們也可以認為後世的人做參與了論語的編纂。”


    “所以您是想說,忠誠是後人搞出來的?”解諸道。


    “這就不清楚了。”希北風笑了笑,道:“是不是都沒有問題,反正為人謀而不忠乎,這句話本質上來說,還是很正確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給別人辦事還偷奸耍滑,你讓其他人怎麽相信你?截止到這裏,四則論語主要說了三個事情,一個是學習,一個是仁德,一個是立身處世。由內而外,從根本到表麵,堪稱給你做人定製了一個標準。”


    “滿足了這個標準後,就是盼著有所成就了。”解諸道。


    “沒錯,所以接下來,就是圖窮匕見,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雖然說的是如何治理國家,但就這麽跳過來,也等於是跟你說,咱們那麽辛苦地為難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為的不就是這個嗎?”


    希北風道:“當然了,純粹的權力欲望,肯定是要被批判的,所以他們談到這個政的時候,首先就是先扔上來一個基調,保證和前文的風格吻合,好像是從個人自然而然地過渡談到了社會國家的層次。”


    “也即是吃相不能太難看?”解諸道。


    “你要這麽想也沒有問題。”希北風道:“當然了,我還是更願意將這個看做一種語言藝術,可以拿來作為你和人交流的一個借鑒,有些時候,事情不要說得太通透了,說透了,也等於是把最後的一重遮羞布拿掉,坦誠相對固然是好事,但是赤身相對,又是另外一碼事了。不熟悉的話,總歸是尷尬的。”


    “就是熟悉,也很尷尬吧。”解諸道。


    希北風微微點頭道:“嗯,除非是幹正事。”


    “……”解諸滿頭黑線,從諫如流,不再把遮羞布拿掉。


    眾人集體無語,默默地看著無恥之徒。


    “雖然道千乘之國這一則論語意有所指,但是其原本的麵目也不能被忽略,認真負責,節用愛人,不要耽誤百姓的正常耕種,這些都是一個執政者,需要去記住的。當然了,記不住的也沒關係,頂多是挨百姓兩句罵,也不會少塊肉,隻要上麵不追究就行。”


    希北風微微搖頭,道:“談這個沒意思,你我都不是肉食者,等哪天當了肉食者,也說不定跟他們一個樣子了,反正憑良心做事就是,哪天沒良心了,也就沒良心可憑了。說再多也不管用。下麵一則論語,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又繞了迴去。”解諸配合地道。


    “對,又從執政這一個話題,繞道了前麵修身的話題上。”


    希北風道:“其實這就是用來強調的,執政的前提,是做到了孝悌仁愛,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有品行有能力,才好來執政。但或許是覺得這麽說了,有點過於強調學習,好像隻有學習了,才代表做到了前麵的孝悌仁愛。不小心就會得出,在座的諸位讀書人,就真的是孝悌仁愛的讀書人。”


    “也沒有這麽理解的吧。”解諸道。


    “本來不是這麽理解的,但是有了這句話,漫長的時間下來,自然會形成一種潛意識,讀書人高人一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希北風道:“話雖然說得不錯,但骨子裏卻歪得很,故而有了下麵一句,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雖然說了品德過關,就該獲得跟有學識的人同等的地位,但後麵結果還是又繞了迴去,說到底還是瞧不上不讀書的。”解諸道。


    “沒辦法,治理國家,總不能讓個莽夫上去吧。”希北風道:“所以,學,這個字還是很重要的,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好好學習,等當上了執政者,依舊要保持上進,跟優秀的人在一起交流,錯了就老老實實地改正。”


    “這才是學的標準吧。”解諸道。


    “正是如此,總不能隨便抱本書,搖頭晃腦的念幾句,背誦幾句,碰到機會扔出去就是學了吧?”希北風道:“學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拿著書是學,跟優秀的人交流也是學,錯了改正也是學到了正確的辦法。學之一字,可是需要用一生去貫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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