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一廂情願
“走走走，洗個衣服有什麽關係呢？”老蘇拽著藍的衣袖，非常堅決地要把藍帶離水池邊。
“你還怕玉珍洗不幹淨嗎？咱們是男人，做大事的男人，洗洗涮涮的象個老媽子，意誌都給磨沒了。洗衣做飯帶孩子，就交給女人們去做吧，我們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講呢。”
聽老蘇這般說，仿佛他與老蘇馬上就身份顯貴起來，並且有什麽軍國大事要商討敲定，刻不容緩。
老蘇說話時的嗓門極大，洗衣間裏響起強效的共鳴，虎虎生威的情緒於胸膛內發出陣陣呐喊。說得有些玄，但多多少少有那麽點振奮人心的激動。
老蘇應該是男權至高的強烈擁護者，滿口男尊女卑，一派封建理論。如果說喝酒被當成男人的大事，那女人豈不太可悲了。照此推理，老蘇家裏的女人們豈不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倍受他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的彈壓，且翻身無望。而玉珍內秀的氣質絕不是老蘇粗魯教育方式所能達到的。在玉珍的身上但凡是沾上蘇主任的一點點的俗，那便一塊明顯破壞整體美的瑕疵。
“玉珍，你放下，真的不用你洗。”藍還在作無謂的強調，而心裏卻產生莫名的疼惜之意。看到一株花開在惡劣的環境裏而不讓人不得不為之動容。在老蘇這樣的家庭裏成長至今又長勢良好當屬奇跡再現。
在老蘇明顯帶著表演色彩的家教前，玉珍做到了淡定，這種好脾氣與當下具有反叛精神的年輕人相比幾乎絕跡。玉珍默默地搓洗衣物，誰又會覷見她心裏正暖意陣陣吹來，生怕藍看到她心花怒放時飛揚的神色，她隻有把頭埋得更低，嘴角卻勾起笑意無限。她隻知道要對自己的男人好，至於他父親的那套古舊發黴的陳詞濫調對她從來沒起過作用。此時，她感到已經走近藍，臣服於自己喜歡的男人就從這洗衣服開始。老蘇大聲賺吆喝，藍不以為然，玉珍則關了視聽，獨自陶醉在自己幸福的小九九裏，哪怕板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老蘇把藍拉進房間。桌上滿滿地擺著七暈八素，煎炸烹炒，色香誘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湊齊豐盛的小菜若非是魔術高手，就是世外高人。衝著這份用心，藍心裏掠過一陣激動。如果目的再單純一點，不妨盡興暢飲。
老蘇說：“來來來，坐坐坐，今天一醉方休，你我都不留著量。越是到了離退之際，就越戀舊。時時在想我們共處的這些年，感慨頗多。唉，這樣聚會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這一走，隔山隔水，兩地幾千裏之遙呀。藍，也沒有什麽特別準備，粗糙的幾個小菜，一杯薄酒，權當為你病愈之後接風洗塵了。”
離別煽情的話一出，細膩多情的藍，眼角隱約的淚水。人與人相逢是緣，分別最是無情。不論這個人在你的麵前是扮著怎樣的角色，畢竟在你的身邊駐足過，談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一經分別，它日容顏難見，淒傷的感覺，如霧般縈繞在藍的心頭。
藍說：“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此等酒菜在我眼裏，勝過玉漿瓊液，珍饈美饌。感謝老蘇的盛情。隻是，你我相處這些日子，怎麽從未見你露一手。我們平時最多是在外麵斬上一盆鴨子，其它都在食堂裏買。是不是老蘇你深藏不露，也可能是你老蘇為人小氣吧？”藍帶著調侃的語氣緩解凝重的氣氛。
哈哈哈，老蘇仰頭一聲笑，“我哪有這個本事，再說我也不屑於做這等事。這都是玉珍做的，聽說要請你吃飯，非要親自顯露一手。就這麽一會功夫，就弄出這麽一桌，象變魔術似的。我呀，本來是想偷懶買幾樣熟菜，玉珍說外麵的菜不衛生，還是自己做得菜吃著好，最重要的是還能表達心意。你說，我這女兒心細得象針尖？我可跟你說，就這樣的待遇，我這個做爸爸都是第一次享受。我都詫異，我女兒什麽時學來這個本領？你也能看出來，在我嚴格調教下，玉珍如今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啊，哈哈哈，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同，習相遠，沒有我它時對她的嚴格要求，也不會有她今天的這般出色。我這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你是看到了，我說一，她不會迴二。讓她洗衣服，她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還反了她呢。”老蘇其實是在不移餘力地向藍推銷他的女兒玉珍。之前三彎九曲地繞來繞去還都是為了讓玉珍與藍之間有個成婚的約定。現在看藍的反應，老蘇似乎看出了端倪。也難怪，玉珍剔透如冰，蕙質蘭心，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這實現目標的曲線拉成直線，豈不縮短效力，少做無用功。
藍想，你這一年難得迴家幾趟，這功勞不能算在你頭上，玉珍舉止之間大方得體，全無小女生的刁蠻，那也得歸功於她媽媽的偉大之處。
藍說：“真沒有想到，我自認為從小受苦，也會做幾樣小菜，可在玉珍麵前，拿鍋鏟子的信心都蕩而無存。羨慕，真是羨慕玉珍還有這般好手藝。”
老蘇聽藍這麽說，自以為遊說的效果基本達到，最起碼一點可以證實，藍不討厭玉珍的這個判斷相當英明。至於深淺暫時還不太好拿捏。象他女兒這樣的人物，樣子出眾，又兼有賢慧，藍沒有理由不為之心動。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齡，水到渠成之事。如果這樣，隻要玉珍與藍結婚，接下去的事就由不得藍不同意了。老蘇說：“不能這樣比，男人與女人在家裏分工要明確，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事業上有所作為，而女人應守在家裏，相夫教子。你看我，我老婆在家裏把家照顧的好好的，而我則在外麵幹事業，雖然我也混得一個主任做做，但老婆對我是絕對的尊重，或者說我在家裏有絕對的權威。你將來肯定會強我過，馬上就當上主任了，熬到書記調離之時，我想，你已經有了資曆，做書記的接班人，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再往遠處看，你大膽地想，混到部機關坐個位子，也不是什麽不可實現的夢想。年輕人，生在好時候，遇到好機會了。而玉珍絕對會在後麵支持你，她有什麽不到的地方，你就跟我說，我畢竟還是她的父親，我有這個權利指正她的錯誤。你我閑話少敘，幹一杯吧。”
老蘇過分得意，藍卻滿心的糊塗如踏進泥沼一般，怎麽成了玉珍在後麵支持呢？照這話的意思，老蘇儼然是把他當成女婿，否則這話怎麽都說不通的。藍琢磨著老蘇長長的演說，理不出一個頭緒，反而被纏得暈頭轉向，如墜雲霧中，怎麽接班主任之職未成定奪，又會與玉珍再生瓜葛。老蘇這鍋裏到底煨了幾味藥呢？
老蘇說：“把杯子端起來，今天特別高興，你我也效仿古人，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是不是覺得我這老頭子有點不服老呀？哈哈。”他果然放縱狂放了，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心境大開，情緒改變隻在分秒之中。大概是他看到希望的靈光。
藍見老蘇鬥膽將一大杯酒咕咚倒進口中，此人為何這麽豪氣幹雲，平時喝酒總是推來讓去的百般的客套，嘴巴隻抿那麽一小口，絕不過多。一臉的受盡折磨後的苦不堪言。而這一大杯下肚，卻喚來春風似的得意，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寬容自己。他不勝酒力，熒光燈下的那張臉浮現慘淡的微紅。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話在這時起到了作用，藍心裏輕扯著痛。幾乎想放棄堅持的念頭。
老蘇見藍端著杯子猶豫遊離，“哎，這可不象你呀。喝喝，男人嘛，得有幾分豪氣。”
藍從遊思中迴過神來，一口喝了杯中酒。這酒一落肚，藍反倒幾分清醒。借著這酒勁，藍問，“主任，您剛才說玉珍會在後麵支持我，這話是什麽意思，即使為了前途，怎麽讓玉珍為我做出犧牲。這不太合適吧。”藍試探老蘇，挑開一個突破口。
蘇主任說：“有什麽不合適的，一家人，有什麽誰為誰付出呢？”
藍瞪大眼睛，什麽時候自己與他們成了一家人了？太荒唐了點吧，這老蘇興奮過度，不知所雲為何了吧。
藍說：“我還是聽不明白，這一家人是什麽意思？”
老蘇說：“那我問你，你結婚了嗎？”
藍說：“這你是知道的，我沒有。”
老蘇說：“你有女朋友？”
藍說：“也沒有。”
老蘇說：“玉珍是不是提不上筷子的女人。”
藍說：“當然不是，很出色。”
蘇主任說：“還是的，論相貌論人品不說百裏挑一，十裏挑一絕不誇張。學曆大學本科，能吃苦，善持家，守婦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不會是一個獨身主義者吧？既然不是，那麽，現在玉珍就在你麵前，與你相配不會讓你勉強，順理成章的事，大家不如化繁就簡。”
藍後背驚出冷汗，原來是這意思，原來在不經由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老蘇便一廂情願地為藍定下終身啦。玩大了點，太出乎藍的預料。別說沒有思想準備，就是有這個防範也會暈倒。這種定親的方式突破常規，一張牌迎麵飄來，便把藍駭得六神無主。
“啊，這個我真的從來也沒有想過，我並不否認玉珍很出色，可是，婚姻大事怎麽可以這樣草率安排呢？主任，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這個我萬萬不能從命的，實在抱歉，不是我駁你的麵子，也不是玉珍不好，感情的事還是尊重我們彼此的內心。”
老蘇並不馬上作出響應，笑容還停滯在臉上，很吃驚地看著藍。似乎藍的話太出乎的他的意料了，他的預測再次失準，就象迎頭給了他一盆冷水，澆得他一個透心涼。他心裏早已盤算好的計劃再次受到威脅，如果藍真的拒絕，那麽他的離職隻能暗然離場。
老蘇眼皮搭著，兩邊的嘴角下墜，手指觸摸那隻有幾根稀少胡須的下巴。他盡量讓空氣凝重，形成一種壓迫的力量把藍給鎮住。
“到底是年輕人，想問題這樣的簡單，我不會怪你。不過你可得好好想想，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是主任的位置，外搭我的好姑娘玉珍，就算是一個不平等的條約，相應者也會趨之若鶩的。我真不知道你的腦袋瓜裏想什麽。你小子有才，但別太恃才傲物、自以為是。你再想想，想想你的未來，你的前途，你的事業。”老蘇已經到了痛苦無邊的地步，全無退路。
藍說：“主任，我真的萬難從命，愛情是要講究緣分的。強扭的瓜不甜，你不會不知。”
蘇主任說：“愛情，你小子書讀多了吧？愛情，騙人的假話，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不會還那麽幼稚吧？我當年與玉珍她媽結婚，沒有任何形式，我見她，對她說，嫁給我，我會對你好的。這事就這麽成了。你現在對玉珍說，玉珍不敢說半個‘不’字。你不但得到主任的位置，還抱得美人歸。怎麽樣？很難想通嗎？”企求的眼神直逼得藍不敢迎向他的眼神。
藍的眼神落在空杯盞中，“可能愛情觀不同。”
蘇主任把手裏的筷子一扔，他很生氣，就是對著一根木頭這般的哀求，這木頭也該會說話了吧。他吐了一口長氣。
“哎，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木呢？平時看你很機靈嗎？我跟你說，男女結婚，其實就是躺一張床，然後生個孩子，還有什麽？說什麽愛情，全是狗屁，男人活著是為什麽，是在人前顯貴。你十年寒窗，從農村出來，難道說你不想出人頭地？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這酒是喝不下去的。藍站起身告辭，藍說：“主任，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是我辜負了你的好心。這個主任的位置我本來就不想去爭取，而且我還想安心寫我的小說，寫我的文字，不想被更多的事牽扯。那我迴去了。”
藍往門外走，玉珍立在門前多時，她尷尬的神色、她無助地立著，象落下來雪色的櫻花瓣，讓人心憐。藍低著頭輕聲對玉珍說：“謝謝，衣物還是我自己洗吧。”
藍側著身子從如石化般呆立的玉珍的身邊繞過去，也沒有心去洗衣服了，沒走出兩步，後麵聽到玉珍對蘇主任說：“爸，你看您都說了些什麽？俗不俗呀。別說是藍，就是我聽也不舒服。你不覺得丟人嗎？真不會辦事。”
蘇主任說：“丟人，你敢數落老子？老子為了你在這小子麵前丟人次數還少嗎，你要是長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老子還用費這氣力呀。我可以明白告訴你，老子明天退下來，你後天就會被發配到工地。你懂什麽？”
藍用鑰匙打開宿舍門，正要掩門開燈之際，從門後麵猛然跳出來一個黑影，“喂----”這一聲大叫，嚇得藍手一哆嗦，一大串鑰匙掉落在地，咣當，黑暗裏發出清脆的聲音。又把黑影嚇得跳起來，“哎喲媽呀。”靈魂出竅般，同時，藍心裏的不快也在哆嗦中全部跌落在地，轉而是大腦失憶的空白。
“走走走，洗個衣服有什麽關係呢？”老蘇拽著藍的衣袖，非常堅決地要把藍帶離水池邊。
“你還怕玉珍洗不幹淨嗎？咱們是男人，做大事的男人，洗洗涮涮的象個老媽子，意誌都給磨沒了。洗衣做飯帶孩子，就交給女人們去做吧，我們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對你講呢。”
聽老蘇這般說，仿佛他與老蘇馬上就身份顯貴起來，並且有什麽軍國大事要商討敲定，刻不容緩。
老蘇說話時的嗓門極大，洗衣間裏響起強效的共鳴，虎虎生威的情緒於胸膛內發出陣陣呐喊。說得有些玄，但多多少少有那麽點振奮人心的激動。
老蘇應該是男權至高的強烈擁護者，滿口男尊女卑，一派封建理論。如果說喝酒被當成男人的大事，那女人豈不太可悲了。照此推理，老蘇家裏的女人們豈不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倍受他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的彈壓，且翻身無望。而玉珍內秀的氣質絕不是老蘇粗魯教育方式所能達到的。在玉珍的身上但凡是沾上蘇主任的一點點的俗，那便一塊明顯破壞整體美的瑕疵。
“玉珍，你放下，真的不用你洗。”藍還在作無謂的強調，而心裏卻產生莫名的疼惜之意。看到一株花開在惡劣的環境裏而不讓人不得不為之動容。在老蘇這樣的家庭裏成長至今又長勢良好當屬奇跡再現。
在老蘇明顯帶著表演色彩的家教前，玉珍做到了淡定，這種好脾氣與當下具有反叛精神的年輕人相比幾乎絕跡。玉珍默默地搓洗衣物，誰又會覷見她心裏正暖意陣陣吹來，生怕藍看到她心花怒放時飛揚的神色，她隻有把頭埋得更低，嘴角卻勾起笑意無限。她隻知道要對自己的男人好，至於他父親的那套古舊發黴的陳詞濫調對她從來沒起過作用。此時，她感到已經走近藍，臣服於自己喜歡的男人就從這洗衣服開始。老蘇大聲賺吆喝，藍不以為然，玉珍則關了視聽，獨自陶醉在自己幸福的小九九裏，哪怕板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老蘇把藍拉進房間。桌上滿滿地擺著七暈八素，煎炸烹炒，色香誘人。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湊齊豐盛的小菜若非是魔術高手，就是世外高人。衝著這份用心，藍心裏掠過一陣激動。如果目的再單純一點，不妨盡興暢飲。
老蘇說：“來來來，坐坐坐，今天一醉方休，你我都不留著量。越是到了離退之際，就越戀舊。時時在想我們共處的這些年，感慨頗多。唉，這樣聚會的機會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我這一走，隔山隔水，兩地幾千裏之遙呀。藍，也沒有什麽特別準備，粗糙的幾個小菜，一杯薄酒，權當為你病愈之後接風洗塵了。”
離別煽情的話一出，細膩多情的藍，眼角隱約的淚水。人與人相逢是緣，分別最是無情。不論這個人在你的麵前是扮著怎樣的角色，畢竟在你的身邊駐足過，談不上感情有多深厚，一經分別，它日容顏難見，淒傷的感覺，如霧般縈繞在藍的心頭。
藍說：“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此等酒菜在我眼裏，勝過玉漿瓊液，珍饈美饌。感謝老蘇的盛情。隻是，你我相處這些日子，怎麽從未見你露一手。我們平時最多是在外麵斬上一盆鴨子，其它都在食堂裏買。是不是老蘇你深藏不露，也可能是你老蘇為人小氣吧？”藍帶著調侃的語氣緩解凝重的氣氛。
哈哈哈，老蘇仰頭一聲笑，“我哪有這個本事，再說我也不屑於做這等事。這都是玉珍做的，聽說要請你吃飯，非要親自顯露一手。就這麽一會功夫，就弄出這麽一桌，象變魔術似的。我呀，本來是想偷懶買幾樣熟菜，玉珍說外麵的菜不衛生，還是自己做得菜吃著好，最重要的是還能表達心意。你說，我這女兒心細得象針尖？我可跟你說，就這樣的待遇，我這個做爸爸都是第一次享受。我都詫異，我女兒什麽時學來這個本領？你也能看出來，在我嚴格調教下，玉珍如今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啊，哈哈哈，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性相同，習相遠，沒有我它時對她的嚴格要求，也不會有她今天的這般出色。我這可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你是看到了，我說一，她不會迴二。讓她洗衣服，她連一個不字都不敢說。還反了她呢。”老蘇其實是在不移餘力地向藍推銷他的女兒玉珍。之前三彎九曲地繞來繞去還都是為了讓玉珍與藍之間有個成婚的約定。現在看藍的反應，老蘇似乎看出了端倪。也難怪，玉珍剔透如冰，蕙質蘭心，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把這實現目標的曲線拉成直線，豈不縮短效力，少做無用功。
藍想，你這一年難得迴家幾趟，這功勞不能算在你頭上，玉珍舉止之間大方得體，全無小女生的刁蠻，那也得歸功於她媽媽的偉大之處。
藍說：“真沒有想到，我自認為從小受苦，也會做幾樣小菜，可在玉珍麵前，拿鍋鏟子的信心都蕩而無存。羨慕，真是羨慕玉珍還有這般好手藝。”
老蘇聽藍這麽說，自以為遊說的效果基本達到，最起碼一點可以證實，藍不討厭玉珍的這個判斷相當英明。至於深淺暫時還不太好拿捏。象他女兒這樣的人物，樣子出眾，又兼有賢慧，藍沒有理由不為之心動。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齡，水到渠成之事。如果這樣，隻要玉珍與藍結婚，接下去的事就由不得藍不同意了。老蘇說：“不能這樣比，男人與女人在家裏分工要明確，男主外女主內，男人在事業上有所作為，而女人應守在家裏，相夫教子。你看我，我老婆在家裏把家照顧的好好的，而我則在外麵幹事業，雖然我也混得一個主任做做，但老婆對我是絕對的尊重，或者說我在家裏有絕對的權威。你將來肯定會強我過，馬上就當上主任了，熬到書記調離之時，我想，你已經有了資曆，做書記的接班人，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再往遠處看，你大膽地想，混到部機關坐個位子，也不是什麽不可實現的夢想。年輕人，生在好時候，遇到好機會了。而玉珍絕對會在後麵支持你，她有什麽不到的地方，你就跟我說，我畢竟還是她的父親，我有這個權利指正她的錯誤。你我閑話少敘，幹一杯吧。”
老蘇過分得意，藍卻滿心的糊塗如踏進泥沼一般，怎麽成了玉珍在後麵支持呢？照這話的意思，老蘇儼然是把他當成女婿，否則這話怎麽都說不通的。藍琢磨著老蘇長長的演說，理不出一個頭緒，反而被纏得暈頭轉向，如墜雲霧中，怎麽接班主任之職未成定奪，又會與玉珍再生瓜葛。老蘇這鍋裏到底煨了幾味藥呢？
老蘇說：“把杯子端起來，今天特別高興，你我也效仿古人，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是不是覺得我這老頭子有點不服老呀？哈哈。”他果然放縱狂放了，不知道是什麽讓他心境大開，情緒改變隻在分秒之中。大概是他看到希望的靈光。
藍見老蘇鬥膽將一大杯酒咕咚倒進口中，此人為何這麽豪氣幹雲，平時喝酒總是推來讓去的百般的客套，嘴巴隻抿那麽一小口，絕不過多。一臉的受盡折磨後的苦不堪言。而這一大杯下肚，卻喚來春風似的得意，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寬容自己。他不勝酒力，熒光燈下的那張臉浮現慘淡的微紅。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話在這時起到了作用，藍心裏輕扯著痛。幾乎想放棄堅持的念頭。
老蘇見藍端著杯子猶豫遊離，“哎，這可不象你呀。喝喝，男人嘛，得有幾分豪氣。”
藍從遊思中迴過神來，一口喝了杯中酒。這酒一落肚，藍反倒幾分清醒。借著這酒勁，藍問，“主任，您剛才說玉珍會在後麵支持我，這話是什麽意思，即使為了前途，怎麽讓玉珍為我做出犧牲。這不太合適吧。”藍試探老蘇，挑開一個突破口。
蘇主任說：“有什麽不合適的，一家人，有什麽誰為誰付出呢？”
藍瞪大眼睛，什麽時候自己與他們成了一家人了？太荒唐了點吧，這老蘇興奮過度，不知所雲為何了吧。
藍說：“我還是聽不明白，這一家人是什麽意思？”
老蘇說：“那我問你，你結婚了嗎？”
藍說：“這你是知道的，我沒有。”
老蘇說：“你有女朋友？”
藍說：“也沒有。”
老蘇說：“玉珍是不是提不上筷子的女人。”
藍說：“當然不是，很出色。”
蘇主任說：“還是的，論相貌論人品不說百裏挑一，十裏挑一絕不誇張。學曆大學本科，能吃苦，善持家，守婦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你不會是一個獨身主義者吧？既然不是，那麽，現在玉珍就在你麵前，與你相配不會讓你勉強，順理成章的事，大家不如化繁就簡。”
藍後背驚出冷汗，原來是這意思，原來在不經由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老蘇便一廂情願地為藍定下終身啦。玩大了點，太出乎藍的預料。別說沒有思想準備，就是有這個防範也會暈倒。這種定親的方式突破常規，一張牌迎麵飄來，便把藍駭得六神無主。
“啊，這個我真的從來也沒有想過，我並不否認玉珍很出色，可是，婚姻大事怎麽可以這樣草率安排呢？主任，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這個我萬萬不能從命的，實在抱歉，不是我駁你的麵子，也不是玉珍不好，感情的事還是尊重我們彼此的內心。”
老蘇並不馬上作出響應，笑容還停滯在臉上，很吃驚地看著藍。似乎藍的話太出乎的他的意料了，他的預測再次失準，就象迎頭給了他一盆冷水，澆得他一個透心涼。他心裏早已盤算好的計劃再次受到威脅，如果藍真的拒絕，那麽他的離職隻能暗然離場。
老蘇眼皮搭著，兩邊的嘴角下墜，手指觸摸那隻有幾根稀少胡須的下巴。他盡量讓空氣凝重，形成一種壓迫的力量把藍給鎮住。
“到底是年輕人，想問題這樣的簡單，我不會怪你。不過你可得好好想想，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是主任的位置，外搭我的好姑娘玉珍，就算是一個不平等的條約，相應者也會趨之若鶩的。我真不知道你的腦袋瓜裏想什麽。你小子有才，但別太恃才傲物、自以為是。你再想想，想想你的未來，你的前途，你的事業。”老蘇已經到了痛苦無邊的地步，全無退路。
藍說：“主任，我真的萬難從命，愛情是要講究緣分的。強扭的瓜不甜，你不會不知。”
蘇主任說：“愛情，你小子書讀多了吧？愛情，騙人的假話，你都三十歲的人了，不會還那麽幼稚吧？我當年與玉珍她媽結婚，沒有任何形式，我見她，對她說，嫁給我，我會對你好的。這事就這麽成了。你現在對玉珍說，玉珍不敢說半個‘不’字。你不但得到主任的位置，還抱得美人歸。怎麽樣？很難想通嗎？”企求的眼神直逼得藍不敢迎向他的眼神。
藍的眼神落在空杯盞中，“可能愛情觀不同。”
蘇主任把手裏的筷子一扔，他很生氣，就是對著一根木頭這般的哀求，這木頭也該會說話了吧。他吐了一口長氣。
“哎，我說你這人怎麽這樣木呢？平時看你很機靈嗎？我跟你說，男女結婚，其實就是躺一張床，然後生個孩子，還有什麽？說什麽愛情，全是狗屁，男人活著是為什麽，是在人前顯貴。你十年寒窗，從農村出來，難道說你不想出人頭地？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這酒是喝不下去的。藍站起身告辭，藍說：“主任，謝謝你的盛情款待，是我辜負了你的好心。這個主任的位置我本來就不想去爭取，而且我還想安心寫我的小說，寫我的文字，不想被更多的事牽扯。那我迴去了。”
藍往門外走，玉珍立在門前多時，她尷尬的神色、她無助地立著，象落下來雪色的櫻花瓣，讓人心憐。藍低著頭輕聲對玉珍說：“謝謝，衣物還是我自己洗吧。”
藍側著身子從如石化般呆立的玉珍的身邊繞過去，也沒有心去洗衣服了，沒走出兩步，後麵聽到玉珍對蘇主任說：“爸，你看您都說了些什麽？俗不俗呀。別說是藍，就是我聽也不舒服。你不覺得丟人嗎？真不會辦事。”
蘇主任說：“丟人，你敢數落老子？老子為了你在這小子麵前丟人次數還少嗎，你要是長出閉月羞花、沉魚落雁，老子還用費這氣力呀。我可以明白告訴你，老子明天退下來，你後天就會被發配到工地。你懂什麽？”
藍用鑰匙打開宿舍門，正要掩門開燈之際，從門後麵猛然跳出來一個黑影，“喂----”這一聲大叫，嚇得藍手一哆嗦，一大串鑰匙掉落在地，咣當，黑暗裏發出清脆的聲音。又把黑影嚇得跳起來，“哎喲媽呀。”靈魂出竅般，同時，藍心裏的不快也在哆嗦中全部跌落在地，轉而是大腦失憶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