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一進家門便喊：“奶奶——娘——我迴來了——”隨著安平的一聲唿喊，安母便從房裏迎出：“寶寶——我的乖寶寶，奶奶在這兒！”安平喊著“奶奶”，一頭紮進安母的懷裏：“奶奶，我好想你呀。”
“平兒，你在外麵這些時候，又沒有娘和奶奶跟著，你有沒有惹喬梅生氣呢？有沒有使性子、耍脾氣呢？”安平的娘問著話走過來，疼愛地望著兒子。安平尚未迴答，安母忽而插言：“寶寶，喬梅呢，她迴來怎麽不來見我呢？”
“哇——”安平聞問，未答先哭，“都怨你們，都怨你們！嗚——”
“哎唷——寶寶呀，你快告訴奶奶出了什麽事，可不要嚇壞了奶奶，快到屋裏去說。”說著大家來到屋裏。安平娘也問：“平兒，你快說出了什麽事，喬梅她怎麽了？”
“嗚嗚嗚……這次任你們說到天邊，我也決然不要喬梅了！都怨你們給我娶了這樣一個大媳婦。我和喬梅一起出去，別人竟然說我是喬梅的兒子。嗚嗚嗚……我再也不要喬梅做我媳婦了。”
“乖寶寶，你先別哭，快告訴奶奶，喬梅現在怎麽樣？”
“我休了她，讓她嫁人了。”安平說著低下頭，“嫁的就是她娘家村的瘋劉福，她嫁來咱家時用的咱家那九百塊錢我也向她要迴來了。”安平說著將那九百塊錢拿出來。
“安平，你真大膽！”安平娘一時怒極氣極，怒斥著撲向安平，一把掌將她手裏的錢打落，“你真是越長越壞了，這麽大的事你就敢自己作主呀！”
安平像是被母親的怒吼嚇壞了，睜大眼睛呆愣愣地望著母親，卻沒有任何反響。安母雖然生氣，也想訓斥孫子幾句，但沒想到安平娘比她的脾氣還要大。看見孫子現在嚇成那個樣子，不禁心疼起來，上前抱住安平道：“寶寶呀，喬梅除了比你大一些，其他地方有哪個姑娘能比得上？不行，奶奶舍不下她，我得把她找迴來。”說至此用手指了指滿麵怒氣的安平娘道：“你快去把安貴和安榮找來，快些！”安平聞言，隻驚得霍得轉身，一把抱住奶奶：“奶奶，你不要讓人去找喬梅，反正我已經休了她，她又和別人成了親，你們找她也不頂用的！”
正在此時，安平娘帶著安貴和安榮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安貴一進門便道：“平兒！你小子真是不像話，竟是將喬梅休了又嫁給瘋劉福，你這不知利害的東西，你是害了喬梅呀！也就是喬梅那般溫順的人才聽你的話。你也太任性了，真是把你給寵壞了！”安榮也道：“平兒，也難怪大家生你的氣，休妻外嫁也不是一件小事，不是你們小孩子過家家。像喬梅那樣的好媳婦，你怎麽說休就休了呢？連招唿也不給家裏打一聲，你也太任性了。”稍一停頓又道，“不過，怪你也沒有用，你畢竟還是個孩子，我們現在先聽聽娘的主意吧 ，”安榮說著向眾人掃了一眼。
眾人都止住聲音望著安母，隻見安母無奈的搖搖頭：“唉——就怕喬梅給寶寶傷了心不肯迴來。”安平聽奶奶此言不禁心中一亮，便即撒謊道：“奶奶，喬梅的親戚都說我們老安家好不講理，說我休了喬梅就是在打喬家的臉，就是在欺侮喬家。”
“唉，你休了喬梅，可真把我們老安家的名聲壞透了，不管怎樣，我也不能讓喬梅嫁給瘋劉福，這樣苦了她不說，顯得我們老安家也太過無能了。人家會說我們老安家無能的居然把休了的媳婦嫁給一個瘋子。”
安平聞言，心中甚急，便道：“奶奶，喬梅雖是嫁了個瘋子，可是並不苦，你不知道，她和劉福小時候便玩的很好，本來是注定了長大後要做丈夫和媳婦的，可是喬梅的爹死了，娘又病又死，她急著用錢，偏又劉福窮的厲害，，喬梅沒有法子，才以九百塊錢的身價嫁到咱家，可他們誰也想著誰，劉福想喬梅才成了瘋子，喬梅想劉福才得了病、白了頭發，我本就太小，喬梅又太大，現在她又白了頭發，如果我跟她一起出去，別人不說我是她兒子，也一定會說我是她孫子了。所以我才刻意休了喬梅，讓她嫁給了劉福。”
“你這不知高低的東西，啥時候變成了菩薩心腸了？小孩子娶大媳婦也不隻是我們這一家，你瞧瞧別人家的孩子，哪個像你這樣胡亂作為了？！喬梅要什麽有什麽，那兒配你休她？你這不知高低的奴才，當真是把你給慣壞了！真該好好教訓你一頓！”安平娘怒恨不已。
“哼，你小子這麽放肆，還不是全依仗了你奶奶寵愛你？娘，這次你可不要在護著他，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安貴隻氣得顏色更變。
“唉，寶寶，你瞧大家都來怨恨奶奶寵壞了你，這下我可保不住你了，你這孩子呀，膽子實在也太大了些，你想想，你休了喬梅，縱然不是我們老安家嫌棄她，別人也會說我們老安家的人不知道高低，——連喬梅這樣的好姑娘都要嫌棄，不管別人怎麽說，但願喬梅她不會怨恨我們老安家。”
“奶奶，你放心好了，喬梅不會怨恨我們的。”安平說著從兜裏拿出二百塊錢遞向奶奶，“這是我們走時你給我們的，喬梅一分沒花，她讓我交給你，她說她對不起奶奶，對不起我們安家的人。她說就當是她向你們請罪。奶奶，雖然是這樣，你也不要接喬梅迴來。”安平顧慮重重。
“唉，瞧喬梅這孩子多懂事。她越懂事，我越生你這小鬼頭的氣。也真該讓你受點訓教了。”
“娘，你不用給他費話，隻管把他交給我們好了。”安貴怒不可待。但安母立刻寒了臉道：“你和安榮聽著，須得記住我的三個條件：第一，必須在我去串親戚走了之後再訓教，因為我聽不得我寶寶哭；第二，不能傷了他；第三，不能嚇壞了他。如果這三樣你們有一樣沒做到，我決不輕饒你們！”安母說到這裏又望了望安貴道，“明天我就串親戚去了，寶寶我先靠給你，他若有個長短，我拿你是問！”等將寶寶教訓好了，就讓他把喬梅接迴來。唉，我也想過了，我寶寶還小，一定是受了喬梅的唆使，不然，她怎麽肯就這樣任我寶寶安排，而且立即就嫁了人。不管怎樣，我也要找她迴來問個明白。奶奶並沒有慢怠她呀。”
安榮急忙笑道：“娘，瞧你想到哪裏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平兒一向任性的厲害，喬梅又溫順得很，也隻有喬梅這樣的人才肯聽任平兒擺布。”
“如果是這樣就好辦了，等我們找她迴來我也不怪她；如果是她自己的心謀蒙了我寶寶，我決不輕饒她，就是打官司、坐牢，我也要與她論論理法。”
“娘，何必呢？”安榮還要再講，安母一擺手道：“不要多說了，就按我們說的辦。”
安平此時不禁傻了眼，自己費了萬千辛苦才休了喬梅，奶奶竟是還執意要接她迴來，真是要命。更可怕的是自己明天還要挨訓教，可他從來不知道“訓教”是什麽東西，現在見大家都這般怒聲怒氣的提到它，想來它一定讓人怕得厲害，安平恐懼極了，盡管奶奶有條件在先，可他覺得，沒有了奶奶在身邊，再多的條件也半點不管用。“哇——”安平終於哭起來，“奶奶，我不要你去串親戚，你不要去——我不要你去，嗚嗚嗚……”
“寶寶啊，不是奶奶不想護著你，我實在是護不得你了，你不要怕，奶奶有條件在先，他們不敢對你怎麽樣。”
一鉤彎月斜斜的掛在空中，也已經很深了，安平依舊翻來調去不能入睡，今夜是他生平初次一個人睡在一個大空房裏。他想喬梅，怕明天的教訓，又難耐寂寞，想著奶奶明天就串親戚去了，在沒有人來護著他了，爹和叔叔也不知要怎麽樣的來懲治、訓教他呢，到時候自己可怎麽辦呢？
他本來想依仗奶奶的袒護，但他沒想到奶奶會生這麽這麽大的氣，竟是不肯再護著他。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糟糕。他越想越怕，禁不住哽哽咽咽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真是淒涼極了，不是麽？明天連奶奶也要躲出去，可以想得出這場教訓有多麽厲害。
他現在才明白，原來自己平時一貫認為自己是安家的至高無上的寶貝的想法是錯誤的——奶奶、爹娘和叔叔，對喬梅竟是比自己看的都重，可憐自己平日裏白得意了那麽多年。現在喬梅走了，他們就都不喜歡自己了，人人都說要教訓自己，可見他們平日裏喜歡自己都是假的。唉——大人真壞，真會蒙騙小孩子！
一想到這裏，安平又想到白天大家所說的話，越發覺得自己是猜對了，心裏道：“哼，都借口說奶奶寵壞了我，奶奶寵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們卻都早也不說，晚也不說，偏就這個時候說，如今惹得奶奶惱將起來不肯再護著我。這可趁了他們的心了。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等著讓他們來教訓，奶奶能躲，我能逃，明天你們找不到我，看你們怎麽個訓教法？”一想到這裏，安平不禁得意起來，這才漸漸有了困意，不一時就朦朦朧朧進入了夢鄉：
安平飄飄忽忽來到了劉福家，一進門便喊：“喬梅姐——我來了——”一唿未畢，隻見喬梅笑盈盈地從屋裏走出來，上來就拉住了他的手：“安平，你怎麽舍得到我家來？”安平聞問不禁泣下：“喬梅姐，我再也不迴去了，我家裏人要教訓我。”喬梅忽的笑起來：“安平，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哭什麽？再說，大媳婦小丈夫本就是不般配的。”安平聽聲音覺得不對頭，急忙抬眼向喬梅望去，隻見喬梅竟變成了那個唱墜子書的小姑娘，安平喜道：“我要學唱，我要唱我和喬梅姐，你教我吧，我拜你為師。”安平說著給小姑娘跪下。
“咯咯咯……不用拜師我也教你，快起來。咯咯咯……給人家笑話呢，走，你去我家裏學吧，我和爹都教你。”
安平和小姑娘拉著手在空中飛呀飛，怎麽也落不到地上安平急壞了。忽然，他們飛到了一片棗樹林子的旁邊，隻見那裏有一座三、四間黃泥做牆、高粱秸蓋頂的土屋，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正在舉著竹竿往樹上晾一件小白布褂子。安平認出，那正是奶奶。他禁不住心中大喜，急忙抓住奶奶舉起的竹竿，喊著“奶奶”和那小姑娘一起落下，誰知他們剛著地，就見安貴和安榮都紅著眼睛氣勢洶洶地向安平撲過來，上來揪住安平就打，一個個兇神惡煞一般，口裏還叫著：“教訓教訓你！”
安平禁不住大哭：“奶奶救我！”奶奶卻也哭道：“我救不得你。”安平又向那小姑娘求救，隻見那小姑娘伸手來救他，卻總也夠不著他，竟是離他越來越遠。安平哭啊哭啊……
“喔喔喔——”一聲雄雞高亢的鳴叫將安平從夢中拖迴。他一摸枕頭，給眼淚浸得濕漉漉的，向窗上一看，窗紙發白，天快亮了。安平不敢怠慢。急忙忙穿上衣服，偷偷地從家裏溜了出去……
東邊的天空上還有一彎殘月和幾顆來不及隱退的星星。安平一邊漫無目的的走一邊數星星，卻怎麽也數不清。東方的天邊還沒有一絲紅雲，看來還要等一會兒太陽才能出來。一陣風吹來，涼絲絲的，安平急忙延延身上的白布小褂。迴頭看看，已經走出村子很遠了，聯村子的輪廓也看不清了，安平的心裏忽然躊躇起來：自己從來沒挨過訓斥，如今喬梅走了，大家都來怪我，連一向很懂道理的三叔也來說我的不是，莫非我真的錯了麽？唉，一個平時從來不訓斥你的熟人，一旦他（她）訓責你了，那就得好好想一想，可我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算了，不想了，幹脆相互拉直，我不怨恨他們，他們也教訓不到我就是了。安平心裏又輕鬆起來：現在怎麽辦呢？喬梅姐那裏是去不得了，奶奶肯定會讓人到那裏去找的。反正我出來時也帶了幾個錢，不管哪裏玩幾天就行，我也盡量不去找事，想來也不會有壞孩子來欺我。安平想著，加快了步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東方的天邊卷起了一片紅雲，把整個天都映紅了。太陽像一個璀璨的火球在紅雲中飄出來。安平一路玩著一路走，倒也不覺得累，前麵又有一個村子。安平摸摸肚子，覺得肚子癟癟的，該吃點東西了。便向那個村子走去。他進了村子，才覺得正是時候，因為還有些人家的屋頂上正冒著黑煙。顯然是就要到吃早飯的時候了。抬眼向街上望去。隻見這村子的十字街頭圍了一些人，安平一聽便知是有人在那裏麵唱墜子書。心中不禁大喜：“太好了，一大早就有人來唱書，想是老天爺知道我安平正無聊，才讓我遇上的。”
安平心裏高興，就放開腳步向那十字街頭跑去，到了人群邊上，他依仗身子小巧，幾下便從人縫裏擠了進去。到裏麵一看，更是心喜欲飛，那演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讓他想了許久，又夢裏相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安平喜極而忘行，不禁失口叫道：“又見著你了！”這一聲唿喊，不禁那小姑娘和那位拉弦的男人，連周圍聽書的人都吃了一驚，都向安平望過來，使得安平的臉忽的一下便燒起來。那小姑娘和那拉弦的都認出了安平就是那個隻聽了一會兒書就給了很多錢的小孩，都向他笑了笑，演唱隻是中斷了一瞬，弦子和那小姑娘的演唱聲便又響起：
“……這大姐一路看來一路走，
但隻見滿樹的杏兒掛的稠，
紅杏、黃杏枝頭鬧，
卻又沒東西把杏投。
大姐轉眼心有計，坐在地上把鞋帶兒抽，
隻見她把鞋子拿在手，
照定樹上猛一投，
投的巧來投的妙，
恰好扣住一個樹癍丘，
這大姐一見害了怕，
叫聲癍丘你聽根由：
‘你放下我鞋子放下吧，
免得婆家知道把俺休。’
……”
此時，安平的肚子咕咕叫，已沒有心思再看小姑娘演唱，他看見有人給小姑娘送來了早飯，放在小姑娘演唱的桌子上，籃子裏的熱氣和香氣一起飄出來，惹得安平隻咽口水。安平心道：“正好，我不用遠去了，且等那小姑娘唱完了和她一起用飯，我多給她錢，想來她不會不叫我吃的。”
終於挨到演唱收了場，觀眾都散去了，那小姑娘和那拉弦的剛要坐下準備吃飯，才發現安平非但沒走，卻正怯怯地向他們走過來，他們急忙笑著站起，小姑娘剛要開口問安平幹什麽，安平卻搶先開口道：“我能和你們一起吃飯嗎？我可以多給你們錢的。”
“既然餓了就過來吃吧，不要講錢的事。”拉弦的溫和地說。
“來呀，快來呀，我爹叫你吃飯呢。”小姑娘說著，親熱的上前拉住安平的手就往桌子邊上拉，安平立即高興地道：“我姓柳，你就叫我柳叔吧。你這孩子，一看就叫人喜歡。”
安平與那小姑娘一見如故，二人邊吃邊談，甚是興濃，安平道：“你唱的真好，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柳銀秀，你呢？”
“我叫安平，十一歲了，你多大了？”
“我才十歲半，就快十一歲了。”
“你唱的那個用鞋子投杏的大姐投的真不準，要是我，保準能投下好幾個杏子來。我們家裏種著棗樹，每當棗子熟了的時候，奶奶叫我用竹竿我也不用，我都是用鞋子投的，一鞋投下去就能投下好幾個棗子來，可準呢。”
“我家裏也有棗樹，不大，隻有幾棵，當棗子熟了的時候，我都是用竹竿打的，人家說女孩子是不能光著腳亂跑的。”
“你們女孩子就是不好，做事都要怕這怕那。就像你演唱的那個大姐，想吃杏子卻又投不準，投不準也就算了，偏又丟了鞋子，丟了鞋子又怕的不得了。要是我才不怕呢，早爬上樹去把鞋子拿下來了。”
“可女孩子是不會爬樹的。”
“那也沒關係，那就把這隻鞋子也脫了去投那一隻鞋子呀，總是能投下來的。”
“那是說書呢，又不是真事，你就不必替人家操心了。”
“要是我說書，我就不這樣說。”
“向來都是爹教我什麽我就唱什麽，又不是我自己編的。”
“那我要學說書，你肯不肯教我？”
“這你要問我爹，因為我唱的都是我爹教的，看你花錢大手大腳的，你一定是生在富貴人家了，你還是不要受這個罪。”
安平沒理會那小姑娘，卻放下筷子向柳叔道：“柳叔，我要學說書，你教我吧。”
“你還是不要學，幹我們這一行苦得很，身無定居，漂泊不定，你受不了的。”
“我不怕苦，你就教我吧，難道吃苦比挨訓教還厲害嗎？”
“你這孩子說話倒怪了，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好不好？”
此時大家都吃好了飯，銀秀把碗筷收拾進飯籃裏，也向安平道：“你把你的情況告訴我爹，或許他就肯教你了呢。”
安平望了望銀秀，又看了看柳叔道：“你們可不能告訴我奶奶。”於是，安平就簡單地把他從家裏逃出來的原因講了一遍，銀秀道：“你這樣逃出來，你家裏一定很著急的。”柳叔也道：“你還是迴去吧，就這樣學說書總不是辦法。”
“不，我就不迴去，他們都那樣怒恨地說要教訓我，還要讓我把喬梅姐接迴來，我才不迴去呢。柳叔，我要跟你學說書。”
柳叔沉思良久道：“你跟我一段時間也好，隻是你不知道這藝人的苦楚，有台子唱，當然好。唱的好了，不讓你散場，累的你下了台飯也不能吃；唱的不好，就會哄你下台去，分錢不給把你趕走；沒台子唱更苦，有一段歌為證：
藝人落了台，四處雲遊無住宅，天不受，地不留，累的兩腿邁不開，無奈睡在山坡上，冷風陣陣吹腦袋，夜裏凍得不能睡，抱做一團一團坐起來，咬牙強挨天明亮，跋山涉水去找台，經常挨餓沒飯吃，做藝人實在不自在。
你聽到沒有，做藝人就是這般的苦。你呀，還是不要學了。”
“那我也不怕。柳叔，你就教我吧。”
“爹，你就教他吧，我也就有個做伴的了。”銀秀也撒嬌地為安平求情，柳叔隻好道：“唉，好吧，咱可醜話在先，幹我們這一行屬於人家說的‘下九流’，永遠沒有人能瞧得起，你過些天一定要迴家去，免得家裏掛惦。”
“隻要柳叔肯教我，怎樣都成。”
“平兒，你在外麵這些時候，又沒有娘和奶奶跟著，你有沒有惹喬梅生氣呢？有沒有使性子、耍脾氣呢？”安平的娘問著話走過來，疼愛地望著兒子。安平尚未迴答，安母忽而插言：“寶寶，喬梅呢，她迴來怎麽不來見我呢？”
“哇——”安平聞問，未答先哭，“都怨你們，都怨你們！嗚——”
“哎唷——寶寶呀，你快告訴奶奶出了什麽事，可不要嚇壞了奶奶，快到屋裏去說。”說著大家來到屋裏。安平娘也問：“平兒，你快說出了什麽事，喬梅她怎麽了？”
“嗚嗚嗚……這次任你們說到天邊，我也決然不要喬梅了！都怨你們給我娶了這樣一個大媳婦。我和喬梅一起出去，別人竟然說我是喬梅的兒子。嗚嗚嗚……我再也不要喬梅做我媳婦了。”
“乖寶寶，你先別哭，快告訴奶奶，喬梅現在怎麽樣？”
“我休了她，讓她嫁人了。”安平說著低下頭，“嫁的就是她娘家村的瘋劉福，她嫁來咱家時用的咱家那九百塊錢我也向她要迴來了。”安平說著將那九百塊錢拿出來。
“安平，你真大膽！”安平娘一時怒極氣極，怒斥著撲向安平，一把掌將她手裏的錢打落，“你真是越長越壞了，這麽大的事你就敢自己作主呀！”
安平像是被母親的怒吼嚇壞了，睜大眼睛呆愣愣地望著母親，卻沒有任何反響。安母雖然生氣，也想訓斥孫子幾句，但沒想到安平娘比她的脾氣還要大。看見孫子現在嚇成那個樣子，不禁心疼起來，上前抱住安平道：“寶寶呀，喬梅除了比你大一些，其他地方有哪個姑娘能比得上？不行，奶奶舍不下她，我得把她找迴來。”說至此用手指了指滿麵怒氣的安平娘道：“你快去把安貴和安榮找來，快些！”安平聞言，隻驚得霍得轉身，一把抱住奶奶：“奶奶，你不要讓人去找喬梅，反正我已經休了她，她又和別人成了親，你們找她也不頂用的！”
正在此時，安平娘帶著安貴和安榮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安貴一進門便道：“平兒！你小子真是不像話，竟是將喬梅休了又嫁給瘋劉福，你這不知利害的東西，你是害了喬梅呀！也就是喬梅那般溫順的人才聽你的話。你也太任性了，真是把你給寵壞了！”安榮也道：“平兒，也難怪大家生你的氣，休妻外嫁也不是一件小事，不是你們小孩子過家家。像喬梅那樣的好媳婦，你怎麽說休就休了呢？連招唿也不給家裏打一聲，你也太任性了。”稍一停頓又道，“不過，怪你也沒有用，你畢竟還是個孩子，我們現在先聽聽娘的主意吧 ，”安榮說著向眾人掃了一眼。
眾人都止住聲音望著安母，隻見安母無奈的搖搖頭：“唉——就怕喬梅給寶寶傷了心不肯迴來。”安平聽奶奶此言不禁心中一亮，便即撒謊道：“奶奶，喬梅的親戚都說我們老安家好不講理，說我休了喬梅就是在打喬家的臉，就是在欺侮喬家。”
“唉，你休了喬梅，可真把我們老安家的名聲壞透了，不管怎樣，我也不能讓喬梅嫁給瘋劉福，這樣苦了她不說，顯得我們老安家也太過無能了。人家會說我們老安家無能的居然把休了的媳婦嫁給一個瘋子。”
安平聞言，心中甚急，便道：“奶奶，喬梅雖是嫁了個瘋子，可是並不苦，你不知道，她和劉福小時候便玩的很好，本來是注定了長大後要做丈夫和媳婦的，可是喬梅的爹死了，娘又病又死，她急著用錢，偏又劉福窮的厲害，，喬梅沒有法子，才以九百塊錢的身價嫁到咱家，可他們誰也想著誰，劉福想喬梅才成了瘋子，喬梅想劉福才得了病、白了頭發，我本就太小，喬梅又太大，現在她又白了頭發，如果我跟她一起出去，別人不說我是她兒子，也一定會說我是她孫子了。所以我才刻意休了喬梅，讓她嫁給了劉福。”
“你這不知高低的東西，啥時候變成了菩薩心腸了？小孩子娶大媳婦也不隻是我們這一家，你瞧瞧別人家的孩子，哪個像你這樣胡亂作為了？！喬梅要什麽有什麽，那兒配你休她？你這不知高低的奴才，當真是把你給慣壞了！真該好好教訓你一頓！”安平娘怒恨不已。
“哼，你小子這麽放肆，還不是全依仗了你奶奶寵愛你？娘，這次你可不要在護著他，我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安貴隻氣得顏色更變。
“唉，寶寶，你瞧大家都來怨恨奶奶寵壞了你，這下我可保不住你了，你這孩子呀，膽子實在也太大了些，你想想，你休了喬梅，縱然不是我們老安家嫌棄她，別人也會說我們老安家的人不知道高低，——連喬梅這樣的好姑娘都要嫌棄，不管別人怎麽說，但願喬梅她不會怨恨我們老安家。”
“奶奶，你放心好了，喬梅不會怨恨我們的。”安平說著從兜裏拿出二百塊錢遞向奶奶，“這是我們走時你給我們的，喬梅一分沒花，她讓我交給你，她說她對不起奶奶，對不起我們安家的人。她說就當是她向你們請罪。奶奶，雖然是這樣，你也不要接喬梅迴來。”安平顧慮重重。
“唉，瞧喬梅這孩子多懂事。她越懂事，我越生你這小鬼頭的氣。也真該讓你受點訓教了。”
“娘，你不用給他費話，隻管把他交給我們好了。”安貴怒不可待。但安母立刻寒了臉道：“你和安榮聽著，須得記住我的三個條件：第一，必須在我去串親戚走了之後再訓教，因為我聽不得我寶寶哭；第二，不能傷了他；第三，不能嚇壞了他。如果這三樣你們有一樣沒做到，我決不輕饒你們！”安母說到這裏又望了望安貴道，“明天我就串親戚去了，寶寶我先靠給你，他若有個長短，我拿你是問！”等將寶寶教訓好了，就讓他把喬梅接迴來。唉，我也想過了，我寶寶還小，一定是受了喬梅的唆使，不然，她怎麽肯就這樣任我寶寶安排，而且立即就嫁了人。不管怎樣，我也要找她迴來問個明白。奶奶並沒有慢怠她呀。”
安榮急忙笑道：“娘，瞧你想到哪裏去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平兒一向任性的厲害，喬梅又溫順得很，也隻有喬梅這樣的人才肯聽任平兒擺布。”
“如果是這樣就好辦了，等我們找她迴來我也不怪她；如果是她自己的心謀蒙了我寶寶，我決不輕饒她，就是打官司、坐牢，我也要與她論論理法。”
“娘，何必呢？”安榮還要再講，安母一擺手道：“不要多說了，就按我們說的辦。”
安平此時不禁傻了眼，自己費了萬千辛苦才休了喬梅，奶奶竟是還執意要接她迴來，真是要命。更可怕的是自己明天還要挨訓教，可他從來不知道“訓教”是什麽東西，現在見大家都這般怒聲怒氣的提到它，想來它一定讓人怕得厲害，安平恐懼極了，盡管奶奶有條件在先，可他覺得，沒有了奶奶在身邊，再多的條件也半點不管用。“哇——”安平終於哭起來，“奶奶，我不要你去串親戚，你不要去——我不要你去，嗚嗚嗚……”
“寶寶啊，不是奶奶不想護著你，我實在是護不得你了，你不要怕，奶奶有條件在先，他們不敢對你怎麽樣。”
一鉤彎月斜斜的掛在空中，也已經很深了，安平依舊翻來調去不能入睡，今夜是他生平初次一個人睡在一個大空房裏。他想喬梅，怕明天的教訓，又難耐寂寞，想著奶奶明天就串親戚去了，在沒有人來護著他了，爹和叔叔也不知要怎麽樣的來懲治、訓教他呢，到時候自己可怎麽辦呢？
他本來想依仗奶奶的袒護，但他沒想到奶奶會生這麽這麽大的氣，竟是不肯再護著他。他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糟糕。他越想越怕，禁不住哽哽咽咽哭起來。他覺得自己真是淒涼極了，不是麽？明天連奶奶也要躲出去，可以想得出這場教訓有多麽厲害。
他現在才明白，原來自己平時一貫認為自己是安家的至高無上的寶貝的想法是錯誤的——奶奶、爹娘和叔叔，對喬梅竟是比自己看的都重，可憐自己平日裏白得意了那麽多年。現在喬梅走了，他們就都不喜歡自己了，人人都說要教訓自己，可見他們平日裏喜歡自己都是假的。唉——大人真壞，真會蒙騙小孩子！
一想到這裏，安平又想到白天大家所說的話，越發覺得自己是猜對了，心裏道：“哼，都借口說奶奶寵壞了我，奶奶寵我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們卻都早也不說，晚也不說，偏就這個時候說，如今惹得奶奶惱將起來不肯再護著我。這可趁了他們的心了。不行，我不能就這樣等著讓他們來教訓，奶奶能躲，我能逃，明天你們找不到我，看你們怎麽個訓教法？”一想到這裏，安平不禁得意起來，這才漸漸有了困意，不一時就朦朦朧朧進入了夢鄉：
安平飄飄忽忽來到了劉福家，一進門便喊：“喬梅姐——我來了——”一唿未畢，隻見喬梅笑盈盈地從屋裏走出來，上來就拉住了他的手：“安平，你怎麽舍得到我家來？”安平聞問不禁泣下：“喬梅姐，我再也不迴去了，我家裏人要教訓我。”喬梅忽的笑起來：“安平，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哭什麽？再說，大媳婦小丈夫本就是不般配的。”安平聽聲音覺得不對頭，急忙抬眼向喬梅望去，隻見喬梅竟變成了那個唱墜子書的小姑娘，安平喜道：“我要學唱，我要唱我和喬梅姐，你教我吧，我拜你為師。”安平說著給小姑娘跪下。
“咯咯咯……不用拜師我也教你，快起來。咯咯咯……給人家笑話呢，走，你去我家裏學吧，我和爹都教你。”
安平和小姑娘拉著手在空中飛呀飛，怎麽也落不到地上安平急壞了。忽然，他們飛到了一片棗樹林子的旁邊，隻見那裏有一座三、四間黃泥做牆、高粱秸蓋頂的土屋，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正在舉著竹竿往樹上晾一件小白布褂子。安平認出，那正是奶奶。他禁不住心中大喜，急忙抓住奶奶舉起的竹竿，喊著“奶奶”和那小姑娘一起落下，誰知他們剛著地，就見安貴和安榮都紅著眼睛氣勢洶洶地向安平撲過來，上來揪住安平就打，一個個兇神惡煞一般，口裏還叫著：“教訓教訓你！”
安平禁不住大哭：“奶奶救我！”奶奶卻也哭道：“我救不得你。”安平又向那小姑娘求救，隻見那小姑娘伸手來救他，卻總也夠不著他，竟是離他越來越遠。安平哭啊哭啊……
“喔喔喔——”一聲雄雞高亢的鳴叫將安平從夢中拖迴。他一摸枕頭，給眼淚浸得濕漉漉的，向窗上一看，窗紙發白，天快亮了。安平不敢怠慢。急忙忙穿上衣服，偷偷地從家裏溜了出去……
東邊的天空上還有一彎殘月和幾顆來不及隱退的星星。安平一邊漫無目的的走一邊數星星，卻怎麽也數不清。東方的天邊還沒有一絲紅雲，看來還要等一會兒太陽才能出來。一陣風吹來，涼絲絲的，安平急忙延延身上的白布小褂。迴頭看看，已經走出村子很遠了，聯村子的輪廓也看不清了，安平的心裏忽然躊躇起來：自己從來沒挨過訓斥，如今喬梅走了，大家都來怪我，連一向很懂道理的三叔也來說我的不是，莫非我真的錯了麽？唉，一個平時從來不訓斥你的熟人，一旦他（她）訓責你了，那就得好好想一想，可我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算了，不想了，幹脆相互拉直，我不怨恨他們，他們也教訓不到我就是了。安平心裏又輕鬆起來：現在怎麽辦呢？喬梅姐那裏是去不得了，奶奶肯定會讓人到那裏去找的。反正我出來時也帶了幾個錢，不管哪裏玩幾天就行，我也盡量不去找事，想來也不會有壞孩子來欺我。安平想著，加快了步子。
不知道什麽時候，東方的天邊卷起了一片紅雲，把整個天都映紅了。太陽像一個璀璨的火球在紅雲中飄出來。安平一路玩著一路走，倒也不覺得累，前麵又有一個村子。安平摸摸肚子，覺得肚子癟癟的，該吃點東西了。便向那個村子走去。他進了村子，才覺得正是時候，因為還有些人家的屋頂上正冒著黑煙。顯然是就要到吃早飯的時候了。抬眼向街上望去。隻見這村子的十字街頭圍了一些人，安平一聽便知是有人在那裏麵唱墜子書。心中不禁大喜：“太好了，一大早就有人來唱書，想是老天爺知道我安平正無聊，才讓我遇上的。”
安平心裏高興，就放開腳步向那十字街頭跑去，到了人群邊上，他依仗身子小巧，幾下便從人縫裏擠了進去。到裏麵一看，更是心喜欲飛，那演唱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曾讓他想了許久，又夢裏相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安平喜極而忘行，不禁失口叫道：“又見著你了！”這一聲唿喊，不禁那小姑娘和那位拉弦的男人，連周圍聽書的人都吃了一驚，都向安平望過來，使得安平的臉忽的一下便燒起來。那小姑娘和那拉弦的都認出了安平就是那個隻聽了一會兒書就給了很多錢的小孩，都向他笑了笑，演唱隻是中斷了一瞬，弦子和那小姑娘的演唱聲便又響起：
“……這大姐一路看來一路走，
但隻見滿樹的杏兒掛的稠，
紅杏、黃杏枝頭鬧，
卻又沒東西把杏投。
大姐轉眼心有計，坐在地上把鞋帶兒抽，
隻見她把鞋子拿在手，
照定樹上猛一投，
投的巧來投的妙，
恰好扣住一個樹癍丘，
這大姐一見害了怕，
叫聲癍丘你聽根由：
‘你放下我鞋子放下吧，
免得婆家知道把俺休。’
……”
此時，安平的肚子咕咕叫，已沒有心思再看小姑娘演唱，他看見有人給小姑娘送來了早飯，放在小姑娘演唱的桌子上，籃子裏的熱氣和香氣一起飄出來，惹得安平隻咽口水。安平心道：“正好，我不用遠去了，且等那小姑娘唱完了和她一起用飯，我多給她錢，想來她不會不叫我吃的。”
終於挨到演唱收了場，觀眾都散去了，那小姑娘和那拉弦的剛要坐下準備吃飯，才發現安平非但沒走，卻正怯怯地向他們走過來，他們急忙笑著站起，小姑娘剛要開口問安平幹什麽，安平卻搶先開口道：“我能和你們一起吃飯嗎？我可以多給你們錢的。”
“既然餓了就過來吃吧，不要講錢的事。”拉弦的溫和地說。
“來呀，快來呀，我爹叫你吃飯呢。”小姑娘說著，親熱的上前拉住安平的手就往桌子邊上拉，安平立即高興地道：“我姓柳，你就叫我柳叔吧。你這孩子，一看就叫人喜歡。”
安平與那小姑娘一見如故，二人邊吃邊談，甚是興濃，安平道：“你唱的真好，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柳銀秀，你呢？”
“我叫安平，十一歲了，你多大了？”
“我才十歲半，就快十一歲了。”
“你唱的那個用鞋子投杏的大姐投的真不準，要是我，保準能投下好幾個杏子來。我們家裏種著棗樹，每當棗子熟了的時候，奶奶叫我用竹竿我也不用，我都是用鞋子投的，一鞋投下去就能投下好幾個棗子來，可準呢。”
“我家裏也有棗樹，不大，隻有幾棵，當棗子熟了的時候，我都是用竹竿打的，人家說女孩子是不能光著腳亂跑的。”
“你們女孩子就是不好，做事都要怕這怕那。就像你演唱的那個大姐，想吃杏子卻又投不準，投不準也就算了，偏又丟了鞋子，丟了鞋子又怕的不得了。要是我才不怕呢，早爬上樹去把鞋子拿下來了。”
“可女孩子是不會爬樹的。”
“那也沒關係，那就把這隻鞋子也脫了去投那一隻鞋子呀，總是能投下來的。”
“那是說書呢，又不是真事，你就不必替人家操心了。”
“要是我說書，我就不這樣說。”
“向來都是爹教我什麽我就唱什麽，又不是我自己編的。”
“那我要學說書，你肯不肯教我？”
“這你要問我爹，因為我唱的都是我爹教的，看你花錢大手大腳的，你一定是生在富貴人家了，你還是不要受這個罪。”
安平沒理會那小姑娘，卻放下筷子向柳叔道：“柳叔，我要學說書，你教我吧。”
“你還是不要學，幹我們這一行苦得很，身無定居，漂泊不定，你受不了的。”
“我不怕苦，你就教我吧，難道吃苦比挨訓教還厲害嗎？”
“你這孩子說話倒怪了，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好不好？”
此時大家都吃好了飯，銀秀把碗筷收拾進飯籃裏，也向安平道：“你把你的情況告訴我爹，或許他就肯教你了呢。”
安平望了望銀秀，又看了看柳叔道：“你們可不能告訴我奶奶。”於是，安平就簡單地把他從家裏逃出來的原因講了一遍，銀秀道：“你這樣逃出來，你家裏一定很著急的。”柳叔也道：“你還是迴去吧，就這樣學說書總不是辦法。”
“不，我就不迴去，他們都那樣怒恨地說要教訓我，還要讓我把喬梅姐接迴來，我才不迴去呢。柳叔，我要跟你學說書。”
柳叔沉思良久道：“你跟我一段時間也好，隻是你不知道這藝人的苦楚，有台子唱，當然好。唱的好了，不讓你散場，累的你下了台飯也不能吃；唱的不好，就會哄你下台去，分錢不給把你趕走；沒台子唱更苦，有一段歌為證：
藝人落了台，四處雲遊無住宅，天不受，地不留，累的兩腿邁不開，無奈睡在山坡上，冷風陣陣吹腦袋，夜裏凍得不能睡，抱做一團一團坐起來，咬牙強挨天明亮，跋山涉水去找台，經常挨餓沒飯吃，做藝人實在不自在。
你聽到沒有，做藝人就是這般的苦。你呀，還是不要學了。”
“那我也不怕。柳叔，你就教我吧。”
“爹，你就教他吧，我也就有個做伴的了。”銀秀也撒嬌地為安平求情，柳叔隻好道：“唉，好吧，咱可醜話在先，幹我們這一行屬於人家說的‘下九流’，永遠沒有人能瞧得起，你過些天一定要迴家去，免得家裏掛惦。”
“隻要柳叔肯教我，怎樣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