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峰過來仔仔細細察看了高勝寒的傷勢,高勝寒閉目冷笑,血順著嘴角汩汩而出也兀自不管。


    顧青峰麵無表情也隻是朝他搖了搖頭,起身對眾人道:“這廝筋脈盡斷,內氣四散,已是廢人一個!關堂主秉公執法大義滅親,顧某佩服!”


    “呸,賊東西,沒取他的狗命簡直太便宜他了!”四下裏有人紛紛罵道。


    關應冷冷看了高勝寒一眼,正顏道:“閣下雖有弑殺我同胞之心,陰謀終未得逞,依照門規當逐出幫會!我若殺你,你定然不服,今廢去你的武功,閣下日後若要找姓關的報仇,關某隨時候教,今日之事與他人無關!”


    高勝寒昏昏沉沉,全身疼痛欲裂,強打起精神,聞聽此言心中一痛,暗自提氣,胸中卻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張嘴又是一口鮮血湧出!


    關應視若無睹,忽地扯出胸前一整塊前襟,揮刀斬去!


    衣襟當即斷為兩段,關應將斷襟擲於地上,冷然道,“從此而後,閣下與我寒刀門恩怨一筆勾銷兩不相欠!他日你殺我不是忘恩,我殺你亦不算負義!你我之情,猶如此襟!在場諸位,以此為證!”


    眾人一看俱是一凜,柴房內外一時鴉雀無聲。


    關應又朝沈寂刀一拜,說道:“門主,請恕屬下鬥膽一言,此人再不是我幫中人,有此下場乃是咎由自取!我寒刀門曆來忠義為本恩怨分明,此人為虎作倀罪有應得,想那南宮老兒才是始作俑者,冤有頭債有主,血債定要血來償!這人武功廢盡與路人無異…”


    關應話未說完,沈寂刀盡曉其意,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沉聲道:“關堂主思慮周詳,此人既已受到門規懲罰,若在我洛陽府有何差池,江湖上傳揚出去勢必說我沈寂刀氣量狹小有失公允!本主在此立戒,此人離開我洛陽府之前,我寒刀弟子不得為難與他,他日再見,絕不留情!”


    “門主,就這麽放這廝白白走掉?這可是放虎歸山必有後患!”褚開山豹目圓睜心有不甘,迴頭衝關應喝道,“你真該一刀宰了這狗賊!”


    端木岐怕他口無遮攔一邊暗暗拉他,低聲道:“四哥莫急,門主既已下令留他,自有門主的用意,四哥日後便會知曉,你可千萬別胡來!”


    端木岐隨即朝兩旁的守衛使個眼色,喝道,“來人呐,將這卑鄙的小賊給我轟出去!”


    當即出來幾個守衛,不容分說拖起高勝寒如拖著一隻死狗一般徑直朝外邊走去,身後留下兩行時斷時續的血跡…


    陽光明媚。


    今天的天氣的確不錯,隻可惜卻永遠是陰森而潮濕的,永遠也看不見天日。


    這裏原本並不是囚牢,隻是一個低於地麵凹下去的小山洞。


    那是龍虎寨懲治罪人和關押不聽話人票的地方,但卻是龍門山最陰暗潮濕的地方更接近地獄。


    六尺見方的地方,除了一扇冷冰冰黑漆漆鏽跡斑斑的大門,三麵都是濕漉漉的石壁,囚牢內常年密不通風,此前也不知道關押過多少人,到處充滿了像馬尿一樣令人作嘔的臭氣。


    除了鐵門的上方一個比豆腐幹稍大一點的小窗,地上淩亂地鋪著薄薄一層潮濕發黴的秸稈,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什麽別的了,甚至連床都沒有。


    石板地潮濕得就像是爛泥一樣,但你若累了,還是隻有躺下去,


    卓鴻遠發誓死也不肯躺下去,更不會在此待下去!


    他被帶到這裏來的時候,被人用布袋罩頭還用布頭堵住了嘴巴,甚至連平日裏貼身不離半步的紅綠藍紫四女也不見蹤影。


    當頭上的布袋被人掀起的一瞬間,卓鴻遠甚至感覺不到光線有多刺眼,因為除了洞口隱約投進的一絲光線,這裏再無亮光。


    除了黑暗,還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卓鴻遠看了看周圍,簡直不相信人世間竟有這麽樣一個地方,這地方就連豬狗都待不下去。


    “二爺說了,隻要你寫出劍法口訣,就饒你不死!”一個小匪徒冷笑著丟下一紙一墨,還有一個餿了的冰冷的窩頭就揚長而去,鐵門立刻在外麵鎖上。


    甚至連一口水也沒有留下。


    卓鴻遠用盡一切法子,想撞開這道門,但此時此刻的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一把金縷劍仗走天涯叱吒風雲的年輕人,如今的他赤手空拳甚至連一件禦寒的厚棉衣也沒有。


    他試著用盡全力去撞那扇鐵門,可他撞不開。


    每用一份力,體內便會胸悶異常,有一股無名蕩氣湧上心頭,當即往上湧,頭痛欲裂,然後他又隻得扒著鐵門的縫隙朝外邊大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可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人迴應,似荒山野嶺一般,寒風嗖嗖吹過凍徹肌骨,就連那些看守的人都躲得遠遠的,這一個猶如人間寒獄的地方,哪有人願意多呆幾分?


    卓鴻遠已聲嘶力竭,從昨天到現在他滴水未進,加上他內傷未愈,還有寒冷和饑餓的折磨,他早已身心疲憊。


    可即便這樣,他也寧可就這樣站著,死也不肯躺下去。


    外邊陰沉沉的,不知道是白天還是夜晚,他不止一次的抬頭仰望,可是就連一顆微弱的星光也看不到,在那不到一尺寬的窗口上,隻有三根拇指般粗的鐵柵,連鳥兒都很難飛出去。


    卓鴻遠顫抖著坐下緊咬牙關,困獸一般苟延殘喘,外邊忽然發覺有人在敲他頭頂小窗上的鐵柵,“是卓公子嗎?”


    卓鴻遠以為是幻覺,旋即抬起頭,就看到一張陌生年輕人的臉。


    卓鴻遠暗淡的眼神一下子閃出剛亮,他猛然起身,拍著大鐵門大叫:“是我!快開門,放我出去!”


    “噓!”那年輕人手指放在唇角,示意他安靜下來,又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悄聲說道:“抱歉,卓公子,可惜在下也沒有開門的鑰匙…”


    “你認識我?”卓鴻遠奇道。


    那年輕人笑了笑,“一麵之緣!”


    “哦?”卓鴻遠抬眼看了看,卻如過往雲煙腦海中半點印象也沒有,那年輕人笑道,“公子不記得在下那是正常不過,不過那日在下可對公子的身手過目不忘!”


    卓鴻遠更是茫然,年輕人嗬嗬一笑又說道,“那日豐源樓,公子一招擊退祝家三雄,令其聞風喪膽,公子的武功在下是歎為觀止!”


    卓鴻遠隱約似乎有點印象卻又記不清楚,普天之下能讓他過目不忘的人著實不多。


    忽然間,他的胃又開始一陣抽搐,難受得幾乎忍不住要嘔吐,他俯下身盡力不讓腹內的東西吐出來,事實上也根本沒東西可以吐出來,他的胃中早已空空如也。


    卓鴻遠一陣幹嘔過後,一種靈魂出竅要死不得活的感覺。


    莫名地,竟然飄來一陣誘人的香味!


    卓鴻遠一抬頭,從天窗的鐵柵欄格子中伸進一個荷包包著的東西,那香味正是從中散發出的,卓鴻遠略顯一愣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冷冷喝道,“滾開!迴去告訴那姓柳的,小爺就是餓死也不會透漏出一招半式,讓他就死了這條心吧!”


    “卓公子多慮了,放心吧,我不是龍虎寨的人!”那年輕人倒是笑了,又揚了揚手中荷包,“你真的不吃?”


    卓鴻遠冷哼一聲,側過頭不去看它,心中更是將信將疑,心道這小賊當真可惡,定是那賊匪頭子派來的臥底,用食物利誘與我,呸!將你方爺看成了什麽人!


    那年輕人見他不為所動又揚了揚手中的荷包,“卓公子你還是看看吧,這好東西放冷了可是沒有味道了!”


    卓鴻遠暗自咽了下口水,嘴上罵道,“滾開!你這醃臢小賊這等伎倆如何能瞞的住小爺?既然你不是龍虎寨的人,你又何至於在此?你我素不相識,你又因何要幫我?告訴你家主子,趁早別來打小爺的主意!”


    那年輕人見他大義凜然不為所動,不由得搖了搖頭,歎道:“卓公子何等明眼之人,怎地也如此固執?你是不是怕有人在食物中下毒?”


    年輕人自己也笑了,遂打開了荷包,頓時一股令人垂涎的香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原來那荷包嚴嚴實實包裹著半隻烤雞,濃香撲鼻。


    卓鴻遠故意看也不看,年輕人兀自扯下一大塊肉塞在口中咀嚼起來,又啃了幾口,邊吃便讚道:“不錯!肉嫩皮酥,想不到這龍虎寨竟然還有這樣手藝高超的廚子!”


    卓鴻遠不為所動,年輕人抬眼看了看,將剩下的小半隻雞遞了過來,笑道:“人是鐵飯是鋼,公子縱然誌氣再高,那也該先填飽肚子,活著出去比什麽都強!你真不吃?等下可真的沒你的了!”


    話音未落,卓鴻遠一把奪過剩下的小半隻燒雞,一陣狼吞虎咽風卷殘雲就吃得幹幹淨淨,甚至連雞骨頭渣子也不留。


    年輕人又笑了,從窗口又遞進來一壺酒,“正宗的紹興女兒紅,給公子暖暖身子!”


    卓鴻遠開了蓋子,頓覺酒香撲鼻泌人心扉,相較之下自己以往喝的數不盡的美酒佳肴當真也算不了什麽。


    他隻是嗅了一嗅並不品嚐,迴頭朝那年輕人問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方某與兄台非親非故,兄台好酒好肉的招待在下,無功不受祿,能否告知在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龍樽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令狐衝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令狐衝天並收藏九龍樽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