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鬧了半天,終於消停了,許氏哭成淚人,哆哆嗦嗦捂著臉躲在角落裏,王嬸也是滿頭大汗衣衫淩亂。


    她喘了會兒氣,一把揪過許氏的衣襟說:“你可知道,我怎麽才求得村長鬆口,把我男人和你救下來嗎?”


    許氏晃動腦袋,驚恐萬狀地看著她。


    “我娘家的親戚,托人去求的縣太爺。”王氏喘著粗氣說,“你也曉得,縣太爺是不管村裏的規矩的,但這次通融,替我們出麵了。”


    許氏怔怔地看著她:“是不是使了很多銀子,我、我賠給你。”


    王嬸恨道:“銀子我當然要,但還有一件事,我家親戚許了縣太爺的不是銀子,是女人。”


    “女……人?”許氏一臉呆滯。


    “縣太爺想要納個漂亮年輕的小妾,我把家小晚許給縣太爺了。”王嬸目光兇戾地說,“再過幾天就是黃道吉日,縣太爺要我們把小晚送過去。”


    許氏顫顫地點頭,可眼珠子一轉說:“不成啊,淩霄客棧已經下了聘禮,這……”


    王嬸道:“你要命,還是要麵子?狗屁的聘禮,你退了是客氣,不退又怎麽樣。現在是縣太爺要小晚去做姨娘,我們攔得住嗎?你叫淩霄客棧的人,自己有本事去和縣太爺搶。”


    “是、是……”


    “我想盡辦法才求村長鬆口,縣太爺也是撂下話的,若是這件事黃了,他還要把你們綁到地裏,再曬上三天。”王嬸惡狠狠地說,“你想活命的,就給我把小晚看好了,要是叫她跑了,你就沒命活了。”


    許氏朝窗外看了眼,見小晚和文娟坐在院子裏,她哆嗦著對王嬸說:“她嬸子,你放心,我一定看好她。隻是這丫頭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她若是知道一定會跑,到那天要是半路跑了,算不算我們的?”


    王嬸沉吟半晌,道:“不論如何要送進縣太爺的家門,不然都是我們的錯,的確該提防她半路逃跑。這樣辦,到那天把她捆了,或是喂一碗迷湯讓她睡過去。”


    兩人一合計,便有了主意,這幾日不論如何都不能透露半個字。


    許氏繼續躺著裝死,小晚就會繼續留下來照顧弟弟妹妹,哪怕客棧來人接她走,她也是要等她爹迴來的,而穆工頭迴來還早著呢,趕不上那一天。


    “就三天,把人送走了,你就能活命。”王嬸這般說著,又警告了許氏幾句,拉扯了一下衣衫,走了出去。


    小晚和文娟站起來,文娟哭道:“嬸子,求您別打我娘了。”


    王嬸沒理會,瞥了眼小晚,見這丫頭過了幾天好日子,容貌越發俏麗,臉蛋上的皮膚又白又嫩,水靈靈的小人兒,那身段跟柳條兒似的,縣太爺必定喜歡。


    自然,憑她什麽三貞九烈的,到時候被縣太爺破了瓜,還不隻能老老實實跟他一輩子。這般想著,王嬸衝屋裏喊了聲,讓許氏長記性,便心安理得地走了。


    小晚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兩個女人賣了,三天後若是沒有人來接她,若是她離不開這個家,她就要被送到縣太爺的床上去。


    一陣風吹過,是霈兒剛剛離去,他方才就在半空看著母親,得知這兩個惡毒的婦人,要把娘賣給縣太爺。


    他知道,隻有爹爹能救下娘親,便想去京城告訴他消息,可還沒飛出黎州府地界,霈兒就停了下來。


    這一世,他能為爹娘做的事很有限,撒個嬌闖個禍,給他們製造機會說話相處,這些事是任何凡人都能做到的,所以他能做。


    可若要用法力,來遞送消息,或出手相救,就會不知不覺地改變爹娘原本的命運,他不能做。


    菩薩賜他帶著法力來到這一世,是因為母子親情天地神佛都無法斬斷,而他必須自製。


    他不能像祖母那樣,不論是出於好心還是惡意,擅自改變爹娘的命運,之後的一切,乃至生生世世,都會受到影響。


    最糟糕的結果,是這一世爹娘又不得善終,白白重活一次。


    他自己對奶奶說,人間有很多坎坷,爹娘挺過去便是一生一世,過不去,他們的緣分就隻是一時。


    霈兒迴去了,他希望爹娘能挺過去,他希望爹娘這一世,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度過一切苦難。


    京城裏,原本不作為的衙門,在得到上頭的指令後,開始審問那幾個從丞相府抓來的廚子丫鬟。


    他們哪裏經得起拷問,沒打幾板子就招了,連帶著翻出十幾年前的畢夫人的死因,派人去離京城很遠的地方找到曾經的下人。


    這件事牽扯丞相府,也牽扯到侯府,京城裏很快就傳遍了。


    畢夫人被帶走過堂時,寒汐哭著喊著不讓衙差帶走母親,所幸畢夫人當晚就迴來了,終究是官家夫人,沒挨打也沒受折磨。但她整個人仿佛沒了魂魄,不理會丈夫也不看一眼女兒,把自己關在房門裏,不吃不喝。


    對比畢府的潦倒狼狽,郎中府雖然因為夫人失去孩子而悲傷了一陣,但沒幾天中宮竟是送下豐厚的賞賜,一則安慰淩夫人小產,再則,是恭喜淩出的兄長成親,可謂風光無二。


    京城裏對於淩朝風,有知道的,也有完全沒聽說過的,便是此刻,大部分人也隻覺得是淩出如今得寵,連帶著他的兄長跟著沾光,誰能想到,小小一間客棧,經營的是朝廷國庫的大事。


    淩朝風得知是弟弟為他和小晚向皇後求的祝福,很是欣慰,從各色各樣的賞賜裏,挑了一支翠玉蓮花的簪子。


    畢夫人的事,漸漸有了眉目,淩朝風已經不需要再留在京城,而張嬸決定留下來,照顧連憶坐了月子再迴去。


    一家人便商議,淩朝風先迴家,一個月後彪叔再來京城,把張嬸接迴去。


    淩朝風當天就決定離開,二山送他到門前,笑道:“我還沒見過嫂嫂,哥,等你們成親後,有時間,就帶著嫂嫂來京城玩一趟,連憶一定也會高興的。”


    他們說話時,一駕馬車從遠處來,隻見畢寒汐柔弱的身軀從馬車上下來,抬眼便見行業哥哥在這裏,她立刻跑上來,跪在了二山的麵前。


    “行業哥哥,求求你,放過我娘好不好,行業哥哥……”寒汐淚如雨下,一個勁地給二山磕頭。


    淩朝風坐在馬上,看了眼弟弟,意思是讓他自己決斷,他便策馬揚鞭,趕迴黎州府。


    二山攙扶寒汐起來,寒汐哭求:“讓我替我娘去坐牢,讓我替她受罰,行業哥哥,我求求你……”


    “寒汐,你去問問你嫂子,她能不能答應。”二山冷靜地說,“寒汐,你知道的,我原本已經不追究了。”


    寒汐哭得喘不過氣:“行業哥哥,她、她是我娘,是我親娘……”


    二山問她:“當年你還小,一定不記得了,那你有沒有問過大哥,他還記不記得我娘?寒汐,我的母親我的孩子,都死在你娘手裏,不是我要不要放過她,是大齊律例,不能再縱容她。”


    寒汐哭得站不住,二山將她抱起來,轉身進了家門。


    轉眼,三天過去,便是白沙縣縣太爺選的黃道吉日,要將穆小晚接進門納妾。


    這幾日他派人打聽,果然聽說這穆小晚是青嶺村裏最漂亮的姑娘,歡喜萬分,若非在乎黃道吉日,巴不得立時立刻就把小美人摟在懷裏。


    終於熬到這一天,不知情的小晚起個大早,正準備生火做飯,隔壁王嬸忽然好心地給他們送早飯來。


    王嬸看著她和文保文娟都吃飽,文保去上學,文娟被她接到家裏去玩耍,這邊留下小晚,背上竹簍,準備去後山撿柴。


    可是小晚剛推開院門,沒走兩步,就覺得頭昏腦漲,王嬸突然出現,攙扶著她問:“晚兒啊,是不是頭暈的厲害,嬸子扶你進去坐會兒。”


    小晚昏昏沉沉的,被送進了柴房,她躺在土炕上,隻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忽然有人開始扒她的衣褲,小晚掙紮了幾下,可完全使不出力氣。


    隻聽見繼母的聲音說:“趕緊把驢車拉過來,用被子裹了,別叫路人看見。我還以為縣太爺會抬花轎來接呢。”


    而王嬸則說:“呸,你當是什麽明媒正娶?還八抬大轎呢,做夢……”


    小晚很痛苦,但無力反抗,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


    她被王嬸用棉被裹著,放在驢車上,用幾個籮筐稍稍遮擋,便趕著驢車往鎮上去了。


    他們進了鎮子不久,迎麵就遇見淩朝風騎馬過來,他們自然不認得淩朝風,眼下偷偷摸摸心裏著急,也顧不得東張西望。


    淩朝風見農戶拉著驢車過來,倒是好心地讓出道路,但是他坐得高,一眼就看見驢車上裝的東西,那棉被裏裹著的,像是一個人。


    他們擦肩而過,淩朝風迴眸又看了眼,就轉身朝客棧奔去。


    王嬸拉著小晚,她娘家的親戚已經在縣太爺家門外等不及,一見她來了,趕緊要先看人,棉被解開,見個漂亮的小娘子穿著紅衫紅裙,親戚問道:“怎麽沒氣兒?”


    “是睡著了,沒事,身體好著呢。”王嬸說,“趕緊送進去吧,不然夜長夢多。”


    此時縣太爺從門裏跑出來,一眼就看見這張漂亮的臉蛋,頓時心花怒放,指揮下人:“快把新姨娘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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