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你了。”


    那人說道,聲音似還有些喜悅。


    沈晉之在那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記憶中的肴原本永遠是一身白衣勁裝纖塵不染的,眼神天真而溫潤,舉止溫柔而體貼,容貌則絕世無雙,一眼望去皆令人難以直視。


    而麵前這個少年……白衣已然破落,邊角都像是被什麽腐蝕了,破敗不堪,也不知道是哪裏沾的血汙,黑紅交錯著,手中提著一把劍,劍身也已經黯淡無光……最重要的是,他抬頭看去,那個絕世無雙的少年,那張臉……


    沈晉之也不知自己為什麽忽然覺得那麽悲傷,比那死前的絕望還要令人難過,喉嚨處,生生有了一絲血氣。


    那張絕世無雙的臉被人毀去了一半,就這樣襯托著,一麵腐爛而潰敗,一麵絕世而清俊。


    那個總是什麽都不畏懼的少年,也總是會以自己容貌得意的少年。


    他應該是公子肴的,他那時為什麽不勸他去萬瑞宗呢,在那裏他是會是公子肴,是嫡傳的大弟子,是萬千光芒於一生的仙靈根,哪裏會和他一樣受到個小掌事的為難,世人皆畏他,懼他,也向往他,仰慕他。


    是雍容絕世的濁世公子,扇麵一開,誰人都奪不去半分光彩。


    誰都會愛他,他陰險狡詐也沒關係,女主還是會愛他,因為他是公子肴。


    可他現在在這裏,落拓不堪不說,卻是被毀去了麵容,以後要怎麽辦呢……他以後要怎麽辦呢?


    沈晉之伸出一隻手,他覺得自己的手在顫抖,源自於心中的恐懼。


    他在沈晉之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張臉時反握住了他,他的手很冰冷,和這血色的環境完全不一樣,他眼眸垂下,嘴角竟然還是那溫潤的彎度,又或許是不一樣的,可是沈晉之在恍惚間察覺不出來,他道,“不要碰,有毒。”


    沈晉之微揚起頭,希望眼中不會有淚水,那樣便太矯情了,男人不能這樣,可他還是有些忍不住,這樣美好的一個少年,生生毀在他的麵前。


    他也努力讓自己提起一個不在意的笑,可大概最後隻做了一副古怪的表情,他也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微微戰栗,“你的臉……怎麽了?”


    “嚇到了嘛,”白肴又笑了笑,“中了毒,你莫要擔心。好了,我現在帶你走。”


    他果然還是那個什麽都不在意的少年,這個時候還要帶他走,這樣也好,他若是不難過那就再好不過。


    沈晉之終究還是憋不出絕世逢生的笑容,他的臉色一點點黯淡下去,原先想好的那些方案在現實中竟然無計可施,他原先想的那麽好,肴又那麽厲害,再不濟也有主角光環,他們總能平安度過的。


    可是現實卻這麽殘酷,殘酷得讓他有些望而生畏。


    白肴眼神中全然隻有麵前這個神色黯淡的少年,他舉起手輕輕整理了他的發絲,聲音還是風輕雲淡的,“沒事,我們走吧。”


    沈晉之點了點頭,又突然抬頭,麵色有些遲疑道,“不……不行,肴,我……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白肴眼眸一閃,眼裏卻還是溫柔的,“找誰?”


    沈晉之咬了咬牙,堅決道,“蕭雪薇,你記得嗎,那個原來喜歡你老是來尋你的小姑娘,她原來和我一道的,不……你不要去,你快離開這裏,去……去萬瑞宗!去找最強大的醫師,治好病,一切都會好起來……”


    白肴看了一眼他,麵色不變,眼眸裏的光一點點沉下去,打斷了他的話,“你非去找她不可嗎?”


    沈晉之嘴角一絲苦笑,“當然要去,我是個男人,而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現在生死未卜,我不能就這麽看著她去死。”


    白肴微微側過頭,看不清神色地又問了一遍,“一定要去救她嗎,就算我們可能死在那裏。”


    沈晉之心裏掙紮了一下,自己的弱小果然是再悲哀不過的事情,他哪裏有什麽本事呢,連練氣都沒踏入,這分明是在逼肴和他一塊去,可那侏儒老頭兒古怪萬分,怕是築基期上的修為了,而肴他現在傷痕累累,想來也敵不過那侏儒了,可若是不去救蕭雪薇,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有些傲嬌的少女唇紅齒白的淺笑,和最後崩潰的哭容,心中實在是不忍。


    “我們……”他皺了皺眉,看著肴的臉不由得心揪起來,“我們先去看看好麽,如果太過危險我們就走,抱歉,我……我實在不能拋下她就走了。”


    白肴側過臉來,笑了笑,“好。”


    沈晉之垂下頭,“對不……”


    白肴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沈晉之一愣,抬眼望去,少年沒被毀的那一麵依然絕色,反而因為另一麵的對比更讓人覺得驚豔萬分,他的眼裏有著極致的某種感情,像是溫柔,又像是其他說不好的東西,更像是讓人能夠溺進去的東西,沈晉之一時有些看怔,便聽見他說,“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你在我身邊就好。”


    沈晉之微微有些迷茫地皺了皺眉,心中像是湧上一團霧氣,總覺得肴他……似乎哪裏不太一樣。


    白肴執劍向外走去,沈晉之沒有空閑的時間去遲疑,也許是肴在的緣故,他心裏靜了許多,路過的屍體歪歪扭扭,他也這才發現屍體之中竟然有一些獸人,麵容特別白,而且醜陋,死去的姿勢頗為怪異,更像是在活著的時候生命戛然而止的。


    白肴走了兩步,忽然踉蹌了一下,沈晉之一驚,慌忙上去幫扶。


    他麵色看上去並不好,隨後又念了訣,手中的劍微微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沒了聲響。


    他有些無奈道,“看來還是不行了,我們還是得走著去。”


    沈晉之愣了愣,有些擔憂,“那……我們怎麽知道蕭雪薇在哪兒?”


    白肴想了想,道,“我師父教過我一種秘術,可以提前擁有神識,我便是用那神識探測到你在此處,至於蕭雪薇……我現在靈力匱乏,並不是十分清楚,隻能模糊地感應到她在地宮的另一端。”


    沈晉之點點頭,又忍不住開口問他,“那……她現在還好嗎?”


    白肴眼眸輕垂,“很不好。”


    沈晉之心中一揪,果然,在這種地方,在那個變態的侏儒手裏能好到哪裏去。


    路上忽然變得沉默了許多,沈晉之的臉色越發地沉重,而肴狀態顯然也不好,隻能慶幸沿路上似乎沒有敵人,隻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獸人屍體,沈晉之有些疑惑,又為了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不要那麽地……無能為力。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白肴略微思索了一下,“約莫是魔修的地盤,我也不清楚,我之前遇到了一個煉屍的魔修,我臉上的毒也是被他手下的鬼胎傷的,這些獸人也似乎……是被他們所控製的。”


    沈晉之聽得心裏越發難受起來,簡簡單單幾個字,似乎是聽不出什麽危險,可那臉上的傷便知定然是兇險萬分的。


    白肴又道,“我後來去過那個休息的地方,落紫宗那些弟子怕是沒有活下來幾個,你還好去了別的地方,至於這裏……看這些銅爐便知也是煉化屍體的,這裏大概也是其中一個分支,隻是我沒見到這裏的頭目。”


    沈晉之想了想,把那侏儒老怪說了出來,“我之前與那蕭雪薇不知因何緣故去了西邊的一處綠洲,後來遇到了一個侏儒,他挾持了蕭雪薇,而且……似乎能控製蛇,他原本要殺了我,後來又說要讓我吃更大的苦頭,但我醒來……倒是還好沒什麽事,我……我還真是最幸運的一個。”


    蕭雪薇生死未卜,肴毀容,剩下怕是沒活下來幾個人,怎麽他倒是成了最幸運的那個?


    肴看了一眼他,微微垂下眼眸。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走到沈晉之心中有些麻木的時候才又見到了分叉口,這次更多,是三扇。


    沈晉之剛要問些什麽,白肴卻忽然捂住他的嘴,身形一動,翩然走到一邊。


    沈晉之一驚,便見其中一扇門出現了兩三個人,其中一個正是那侏儒老怪,沈晉之離得遠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對話倒是勉強能聽到一些。


    “鬼佬死了?”那侏儒老怪聲音嘶啞,顯然是有些吃驚的語氣,更為盛怒的是另外一句,“蘇妙蔓不見了?!”


    另外兩名皆是女子,身形高挑,身材曼妙,黑紗裹身,顯然是極為懼怕這侏儒老怪,慌忙跪地道,“我們也不知啊,鬼佬死得頗為蹊蹺,我們也看不出來,至於蘇妙蔓……她是去追查鬼佬的死因了,可是不久前……無論如何我們都聯係不上她了。”


    另外那名女子聲音極為溫柔曖昧,“妙蔓怕也是遇到什麽事兒了,那殺死鬼佬的人定然不簡單,您莫要動氣了。”


    侏儒老怪冷哼了一聲,又長歎了一口氣,“我便是有些擔憂那落紫宗的找上門來……”


    女子又道,“教主不必擔憂,若是落紫宗那幾位怎麽會這麽鬼鬼祟祟,我們在此地多年,想必……是幾個稍稍有些修為的小輩,想要匡扶正義呢。”


    侏儒老怪思索了一下,大概是覺得有理,聲音也柔和了下來,“蘇妙蔓出事了,你們可要小心一點……誰在那兒!”


    沈晉之心中一涼,那老怪渾濁如蛇般陰冷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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