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天潯(4)

    接下來的日子,段南潯在家裏養傷。這真是一段恬靜美麗的時光,他有時甚至會有種光陰倒錯的感覺,仿佛是兩年前,放學一迴家便能看見段晴。

    “哥,你又來接我了,我自己能迴去,再說了,平時都是一個人。”段晴一出校門就看到了站在馬路邊的段南潯。

    段南潯直直地站著,像旁邊的法國梧桐一樣筆直高大,他依舊穿著黑色的風衣,一隻手插在褲兜裏,那種威嚴淩厲的冷酷氣息,讓人遠遠看去就心生敬畏。他的表情淡定肅靜,狹長清澈的眼睛微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聽見段晴的聲音,於是抬起頭,輕笑著看向她。

    段晴邊說邊笑跑過去,把自己的書包扔給他,看看他黑色是風衣,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你下次還是別穿黑色的衣服,太帥太酷了,要不我們學校的男生肯定要嫉妒。”

    段南潯一下拉著她的手,笑著聳聳肩:“走吧,我才不管。”

    “哥,你這種高調的漠視可是要引起公憤的。”段晴衝他調皮地眨眨眼,偷偷指著旁邊一群女生說,“你看那些女生,都看著你呢,還有那邊幾個,他們可都是有男朋友的。”

    那些女生確實眼睛直往段南潯身上瞟,但他壓根看都沒看,倒是段晴說的“男朋友”讓他猛然心驚,他捏捏她的臉,看似無心地笑著問:“那你呢,晴晴,你有男朋友嗎?”

    “哎,哎,哥,你看那個穿粉色裙子的,她是我們學校的校花耶。”段晴似乎壓根也沒有聽到段南潯的話,隻顧興高采烈地給他指著遠處的一個女孩。

    段南潯還是沒有看,嗤嗤一笑,拉著她的手往前疾走。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段南潯突然想到,當年教他語文的老頭兒酸腐地念出這句時的悵然。

    段晴渾然不覺,話題轉移到了學校的一些事情,比如學校二十周年的校慶就快到了,要舉行一場盛大的晚會,還要邀請部分家長,同喜同樂;再比如剛剛結束的“晨光杯”籃球賽,他們學校不負眾望奪得冠軍,威名遠揚,尤其是高二那幾個出盡風頭的小子……

    “要情侶鏈嗎?買兩個吧,好看又不貴。”一個從手腕到脖子上掛滿各種手鏈項鏈的老婆婆迎上來,打斷了段晴的長篇大論。

    老婆婆從手上隨意取下兩條用紅繩係在一起的手鏈,攔在段南潯麵前,開始熱情地推銷:“你看這個,是從什麽望夫石上磨下來的,可有年頭了,還有說法呢。”老婆婆說著又急忙從脖子上取下兩串木質的,“還有這個,和那個什麽桃花扇是一根木頭上。”

    什麽望夫石,什麽桃花扇,這些自然是為了做生意胡謅出來的,像這樣的手鏈項鏈滿大街小巷那都有賣的,大多都是一些普通的石頭和粗製的碎木穿成的,再打上時間和愛情的標簽,就陡然有了身價和內涵。

    段南潯剛想要擺擺手走開,段晴倒晃晃他:“哥,要買嗎?”

    段晴是看到了眼前那雙粗糙的瘦骨嶙峋的手,爬滿皺紋的臉,和深陷下去的乞求的眼睛,她震驚地站住了腳,心生憐憫。

    十六歲的段晴有著純潔的博愛,隻是她還不懂,這個世界上,有人是用自己的錢包救濟別人的錢包,也有人是用自己的生命拯救別人的生命。

    段南潯握了握段晴的手,對著她點點頭,然後像個情侶一樣仔細詢問老婆婆:“我們要兩個,這些有什麽區別嗎?”他說“我們”的時候,總感覺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樣,不知道段晴能不能聽出來。

    老婆婆也說不上來樣式繁雜的鏈子都有什麽區別,還是一口一個望夫石、桃花扇,再要不就是賈寶玉林黛玉,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讓人痛心的悲劇故事。

    “晴晴,你看哪個好,喜歡這個嗎?”段南潯指指一串紅色石頭的手鏈,一顆顆紅色的石子圓潤飽滿,像是滴血的眼睛。

    “不好看,太紅了,妖豔。”段晴搖搖頭,她越來越討厭紅色,似乎那才是真正屬於死亡的顏色。她翻著兩條項鏈,“哥,你看這個紫木的,怎麽樣?”

    兩個人很耐心地精挑細選,就像小時候買剪窗花的紙一樣,因為一個顏色的含義爭來爭去。

    最後,段南潯要的是個黑色的像瑪瑙一樣的手鏈,段晴說黑色最適合他,而段晴的是一串乳白的仿玉項鏈,南潯覺得那種白和她的膚色一樣幹淨。

    盡管他們各自拿到手的黑色的手鏈和白色的項鏈明顯不是情侶鏈,但南潯還是很高興,他立即戴在手上,並且含著笑把段晴的項鏈也給她戴上,然後拉著她的手招搖過市一樣神采奕奕起來。

    段晴也很開心,不隻是因為老婆婆拿著錢顫抖地說謝謝,她確實很喜歡這條項鏈,這是她的第一條項鏈,大概是十歲時很想得到的生日禮物。

    這條遲到的項鏈,給她帶來一份久違的歡喜。

    “晴晴,我們今晚在外麵吃飯,西餐怎麽樣,你還沒吃過西餐。”段南潯摸摸段晴脖子上光滑的項鏈,說,“明天周日,不是不上課麽。高中真是煩人,老是補課,腦袋是給大補了,身體缺少營養了。”

    “西餐啊……”段晴側頭思考一陣子,“我們英語老師說外國人都不會做飯,總是半生不熟的,不過人家的葡萄酒是不錯。”

    段南潯看著她搜索枯腸想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們英語老師,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人吧,應該還沒怎麽吃過西餐。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老師也這麽說過,因為課本裏總有一章是‘food’,外國菜又沒親自吃過,但總要給學生講啊,怎麽辦?口徑統一,就都一樣了,外國菜不好吃。”

    “那你是覺得西餐比我們的八大菜係,滿漢全席好吃了?”段晴撇了一下嘴,抽出手板著指頭數起來,“咱們國家的做菜花樣比他們多了,什麽炒、煎、炸、燜、燴、煮、燉、烹……地方特色也多了,糖酥鯉魚、宮保雞丁、西湖醋魚、清燉蟹粉……多的去了。”

    段南潯見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自己匱乏的烹飪知識,驚愕地怔了一會兒,然後又挑起眉看著她怪怪地笑了:“晴晴,這麽說,你很有研究麽,是不是學了幾招?什麽時候做給我嚐嚐。”

    “沒,沒有,我這麽笨,哪能學會呀。”段晴趕緊打起馬虎眼,南潯不在家的時候,她是偷偷學煮菜了,本想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但由於資質太差,白白浪費了一堆原料,“哥,那我們就去吃西餐,西餐。我也想嚐嚐西餐呢。”

    段南潯看著她偷偷笑笑,又重新抓出她的手,看了看白白皙透明的細指,緊緊握在手裏:“沒有學就好,晴晴的手這麽漂亮,是用來彈鋼琴的。走,我們吃西餐去,走過前麵兩條街就到了,那一家特別好吃。”

    這家西餐廳有點幽暗格調的美,也許正是為了迎合那種高雅和奢華。

    他們坐的桌子靠著落地大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車水馬龍的街市。桌上鋪著橘黃色的餐桌,中間是兩根紅色的蠟燭,沒有點著,因為昏暗的燈光足夠浪漫。段晴麵前是大大小小的叉子勺子,她看的眼花繚亂。

    “哥,吃西餐不要葡萄酒嗎?”服務生開始上菜了,段晴環視了滿桌的菜,卻沒有紅酒,她好奇而又失望地問段南潯。

    段南潯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邪笑著故意搖搖頭:“想喝酒?等你十八歲吧,未成年,喝什麽酒呀。”

    段晴看看麵前空空的高腳杯,不滿地嘟著嘴:“你不是十五歲就偷喝爸爸的酒了,還嗆著了呢,你也是未成年啊……再說了,紅酒度數很低的,明天又不用上課。”

    “晴晴,那不一樣,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喝酒不好。”段南潯寵溺地說,語氣也輕柔地像周圍的燈光。他在“花海”見過太多喝酒的年輕女孩,醉得撲倒在男人的懷裏,勾肩搭背地走進一個狹小的包廂。

    他眼裏的段晴不再隻是妹妹,還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純潔少女,幹淨得纖塵不染,而酒精是讓女人瘋狂的東西,讓她們不再矜持的東西。

    他抬起頭看向段晴,她的身上似乎散發著微光,這灰暗的西餐廳全然成了凸顯她的背景,將她的段晴定格在畫麵中間。

    就在這背景的一角,段南潯突然看到一張略微熟悉的臉,是個女人的臉,她正咧開紅唇嬌笑著走出餐廳,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禿頭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摸在她的後背上。

    這個女人是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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