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天晴(6)
對不起哥隻能愛你到這裏 作者：往初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第一卷 天晴（6）
人的成熟是跳躍式的。
往往隻是經曆了一兩件打破常規、超越從前的事，就完成了人生旅途中的一次階段性的跨越。比如說從女孩到女人，就是一夜之間的事，當然這隻是生理上的成熟。
段南潯就是在十七八歲這樣的年齡突然成熟的。
“好了，晴晴，讓哥哥來。你把菜洗一下就可以了。”
段南潯往火爐裏扔了一疊紙，點燃了火柴，小心地用手捂著去引燃那幾張紙。他們家用的還是燒煤球的火爐，那時候，天然氣還沒有普及到縣城。
“嗯，好。”段晴拿著菜和水盆退出廚房，到外麵去洗。這種點火燒水的事她從來沒幹過，段青山和南潯也不讓她做，怕她燒著燙著了。
“哥，菜洗好了，我來切吧。”段晴說著就去拿案板上的刀，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時候段南潯已經點好了火，他用胳膊一下把她擋在外麵，迅速地把刀拿在自己手裏，看了看段晴纖細雪白的手指，輕笑著說：“別，練鋼琴最重要的就是手，我妹妹手這麽漂亮，又彈得一手好琴，更要好好保護。再說，哥哥今天也體驗一下這大廚的感覺，你就呆一邊，打個副手。”
段晴也看看自己的手，不滿地撅了撅嘴，但心裏卻是出奇的甜。
以前段青山上工要一整天，中午不迴家，南潯是經常做飯來著，但也僅限於煮煮米飯，熱熱剩菜，炒菜這種事情還是頭一次幹。
生活是現實的，就是每日的醋米油鹽，沒幹過，就要學著幹。
他把燒鍋放在火上，待裏麵的水蒸幹了，放進去油，然後開始切菜，土豆在刀下直打滑，一下左一下右，切出來的也大小不均，簡直就是n多個不同樣式大小的積木疙瘩，小的隻見薄薄的一角，大的像個麻將牌。
“哥，你快點呀，你看那鍋上冒的煙，都快熏到房頂上了。”
段晴看著油鍋上濃煙四溢，心都發毛了，她在一旁不停地督促南潯，南潯越是想快，手卻越不停使喚，土豆也滑溜溜地往地上滾。
兩人都彎下腰去撿，腦袋一下碰到一起。
段南潯笑著抬頭，無意間，透過段晴脖頸的衣令，他看到了她那小小的已經開始發育的胸部。他的笑容立馬僵住了，驚惶地趕緊站起來，眼睛也胡亂地暼到一邊去，可心卻怦怦直跳，越想要平息，越跳越快，腦子裏也像長出了細密繁茂的青藤一樣，亂七八槽纏在一起。
十七歲的男孩，已經算是個小男人了，在男女關係上，他們幹癟的欲望也開始日漸膨脹。比如阿海，他接受了阿敏懵懂的戀愛告白，但不到三個月，他就和她分手了，因為他們相差三歲，阿敏像一朵清晨的玫瑰，固然美麗可愛，可那個男孩會喜歡自己手裏的花是個縮在一起花骨朵，隻能看，不能玩味。
“哥，你發什麽呆呢，你看菜都燒焦了。”段晴絲毫沒想注意到段南潯微紅的臉上竭力隱藏的尷尬，她一邊對他說著，一邊拿著掉在地上的土豆，走出廚房去洗幹淨。
“嗯，嗯……沒，沒發呆呀。哦，忽然想到一道數學題。”段南潯結巴著說，趕忙拿起鏟子翻炒了兩下。
男孩女孩之間的差異往往會導致這樣相似的尷尬。段南潯終於不再胡思亂想，隻是一想到有一天，段晴要從自己的妹妹變成某個男人的女人，他就覺得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忙碌了將近一個小時，菜終於炒好了，端上了桌子。那是一盤慘不忍睹的燒土豆，有的半生不熟，有的黑不溜秋，最要命的是食用鹽放多了，鹹得簡直無法入口。
段晴夾了一塊土豆放在嘴裏，迅速扒了三大口飯，口齒不清地說：“哥哥，你這大廚，技術有待提高啊。你要是開了飯館，也就我一個人敢去給你捧場。”
段南潯笑了笑，挑了一塊好看的土豆夾到段晴碗裏，說：“那好啊，到時候，我就隻做給你一個人吃。”
那時候他們還不懂這段對話裏的曖昧，尤其是段晴，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溺，而段南潯也隻當段晴是他生命裏最珍愛的妹妹。
段晴說，那是段青山去世後，他們兩人做的第一頓飯，手忙腳亂，可以說是異常艱難。但卻是非常溫馨的，在隻有彼此相守的日子裏，是最美麗的過往。
相守的日子倒也簡單，轉眼到了深秋。
放學時段晴和阿敏一起迴家。阿敏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比段晴開朗，看上去總是整天嘻嘻哈哈的，無憂無慮。可是和阿海之間的那件事，著實讓這個愛說愛笑的小姑娘消沉了一段時間。十四歲的初戀就格外刻骨銘心。
“小晴，明天開家長會，你們老板說了沒？你叫你爸去嗎？”阿敏搖著她的胳膊問。
段晴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她微蹙著眉頭，隻小聲地迴答了前半部分：“說了。”
阿敏察覺到段晴的異樣後，突然想起段青山已經去世了，段晴和她哥哥自此成為了真正的孤兒。她麵帶歉意，擔憂地看著段晴：“對不起，小晴，我忘了，那個，叔叔……”她拉起段晴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想要給她一些安慰，“等這一切過去，什麽就都會好起來的。小晴，笑一笑，我們以後的路還很長嘛！”阿敏她差點把那句經典的“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勵誌名言說出來。她是真心想安慰段晴，但是那個年紀的孩子在語言上大多是很笨拙的，好聽的話不會說卻還極樂意聽，阿敏會喜歡上阿海，大概也有這個因素吧。
年長的男生，在小女孩眼裏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他們叼著一支煙走在小巷裏邀三和四地談笑，逃課踢足球大汗淋漓地喝冰鎮啤酒，跟老師頂嘴站在走廊裏怡然自得地看風景，他們公然顛覆者小女孩膽怯安分的粉色世界。
在段晴的眼裏，毫無疑問，段南潯也是這樣威風高大的
幾個星期前的一天晚上，滿臉紅腫的段南潯踏著將近午夜月色迴來。他一進門，段晴就驚到了，那些破裂的傷口和斑駁的血跡赫然醒目，他的衣領也被撕裂了，白襯衫上滿是泥土和幹結的血痕。
段南潯用一隻手遮著臉，另一隻手把衣角扯下來，說：“別看了，沒事兒。”
段晴這才想起來迴過神，擔憂地問：“哥，你跟人打架了，為什麽呀？你看你滿身的傷，臉也腫得像豬頭一樣。”
“這也不賴我，打籃球的時候發生點兒衝突。”他心不在焉地說著。
段晴轉身去打了一盆熱水，拿了一條毛巾沾濕，遞給段南潯，又翻出來碘酒，一並遞給他：“你們老師也不管嗎？你們男生就愛打架，動不動就打架，崇尚暴力。”
段南潯捋起衣袖，有水擦掉傷口周圍的血，又塗上碘酒，他眉頭微皺一下，說：“晴晴，哥下次不跟人打架了。”
男孩到男人的過渡，首先就是人高馬大的身體和拳打腳踢的力量，段晴是不懂的，男孩子向往用這種暴力的壓迫來表現自我，征服敵人，獲得人人畏懼的威信和高高在上的特權。比如說，很多孩子去混黑社會。
那次之後，段南潯迴來的越來越晚了，有時候也會帶著一身傷迴來，起碼跟他的前十七年比，掛彩的頻率節節高攀，他盡量避開段晴的詢問，減少她不必要的擔心。
段晴愣了一會兒，收迴飄逸的思緒，拍拍阿敏的手，笑著說：“沒關係的，阿敏，謝謝你。”
兩個小女孩傻嗬嗬地笑作一團，拉著手一邊跑一邊唱起了歌。那是當時紅遍大江南北的《快樂老家》：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夢已經醒來心不再害怕；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老家，我所有一切都隻為找到它……”
快樂是永遠的家！
第二天，沒有人去為段晴開家長會，她也沒有告訴南潯。她對老師說，爸爸有事去外地出差，沒有辦法來開家長會，老師信以為真。
段晴撒了謊，她也隻能撒謊。“孤兒”這個詞，帶著濃鬱黑暗的色調，讓她深深地畏懼，畏懼她卑微低賤的出身。孤兒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連親生父母都不要，孤兒在其他孩子的眼裏是異類，是會被人編變成故事，說三道四的對象。段晴害怕孤兒的身份，或者說是害怕再一次成為負麵的公眾人物。
家長會結束後，段南潯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晴晴，你睡了嗎？哥哥進去了。”段南潯看見燈亮著，敲敲門，然後輕輕推開。段晴正睡著，確切說是裝睡，她又抵著牆縮成小小的一團，似乎是小時候留下來的毛病，每當她害怕時，就這麽睡覺，仿佛隻有擁抱著自己，才能找迴一點點的溫暖和安心。
他看見那張蒼白削瘦的小臉上未幹的淚痕，心痛如絞。站在門口猶豫了一大會兒，他還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停在床邊，蹲下身，默默地看著那張小臉，然後伸出手溫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
這是她的世界裏唯一溫暖熟悉的感覺，段晴睜開眼的那一霎，淚水不停地往下湧：“哥哥，嗚嗚……”她覺得自己又迴到了小時候，是個鼻涕蟲，但是南潯卻再也不說她煩人，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情呢，她記不清了。
段南潯一麵給他擦著臉上的淚，一麵輕輕拍著她的背：“晴晴，不哭了，不哭了，哥哥都知道，哥哥都懂……”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還是相當的脆弱，能夠承擔的真相也太有限。
“哥哥，我不要作孤兒，我不要他們說我是孤兒，孤兒……”段晴還是糾結在這個身份上。
“晴晴，你看著我，聽我說。”段南潯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鬱，他把她哭泣的臉扭向自己，擔憂卻又堅定的眼神直直地鎖住段晴的淚眼，“你還有我——哥哥。從現在起，哥哥是你唯一的親人，是你的靠山，哥哥會不顧一切保護你，所以，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及時告訴哥哥，不要自己一個人難過，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好嗎，晴晴？”
段晴看著段南潯，他的眼睛裏有種倔強的光芒，那是一種信念和力量。她猛然驚醒，哥哥今年就要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
段晴說，從那時起，她感覺段南潯變了，成熟了，這種變化即使朝夕相處也不是可以輕易看得出來的，就像一個流浪者自由地行走了半輩子，突然有一天他說他有方向了。
段南潯就像那個浪人，找到了方向，而段晴，也找到了支撐點。
人的成熟是跳躍式的。
往往隻是經曆了一兩件打破常規、超越從前的事，就完成了人生旅途中的一次階段性的跨越。比如說從女孩到女人，就是一夜之間的事，當然這隻是生理上的成熟。
段南潯就是在十七八歲這樣的年齡突然成熟的。
“好了，晴晴，讓哥哥來。你把菜洗一下就可以了。”
段南潯往火爐裏扔了一疊紙，點燃了火柴，小心地用手捂著去引燃那幾張紙。他們家用的還是燒煤球的火爐，那時候，天然氣還沒有普及到縣城。
“嗯，好。”段晴拿著菜和水盆退出廚房，到外麵去洗。這種點火燒水的事她從來沒幹過，段青山和南潯也不讓她做，怕她燒著燙著了。
“哥，菜洗好了，我來切吧。”段晴說著就去拿案板上的刀，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這時候段南潯已經點好了火，他用胳膊一下把她擋在外麵，迅速地把刀拿在自己手裏，看了看段晴纖細雪白的手指，輕笑著說：“別，練鋼琴最重要的就是手，我妹妹手這麽漂亮，又彈得一手好琴，更要好好保護。再說，哥哥今天也體驗一下這大廚的感覺，你就呆一邊，打個副手。”
段晴也看看自己的手，不滿地撅了撅嘴，但心裏卻是出奇的甜。
以前段青山上工要一整天，中午不迴家，南潯是經常做飯來著，但也僅限於煮煮米飯，熱熱剩菜，炒菜這種事情還是頭一次幹。
生活是現實的，就是每日的醋米油鹽，沒幹過，就要學著幹。
他把燒鍋放在火上，待裏麵的水蒸幹了，放進去油，然後開始切菜，土豆在刀下直打滑，一下左一下右，切出來的也大小不均，簡直就是n多個不同樣式大小的積木疙瘩，小的隻見薄薄的一角，大的像個麻將牌。
“哥，你快點呀，你看那鍋上冒的煙，都快熏到房頂上了。”
段晴看著油鍋上濃煙四溢，心都發毛了，她在一旁不停地督促南潯，南潯越是想快，手卻越不停使喚，土豆也滑溜溜地往地上滾。
兩人都彎下腰去撿，腦袋一下碰到一起。
段南潯笑著抬頭，無意間，透過段晴脖頸的衣令，他看到了她那小小的已經開始發育的胸部。他的笑容立馬僵住了，驚惶地趕緊站起來，眼睛也胡亂地暼到一邊去，可心卻怦怦直跳，越想要平息，越跳越快，腦子裏也像長出了細密繁茂的青藤一樣，亂七八槽纏在一起。
十七歲的男孩，已經算是個小男人了，在男女關係上，他們幹癟的欲望也開始日漸膨脹。比如阿海，他接受了阿敏懵懂的戀愛告白，但不到三個月，他就和她分手了，因為他們相差三歲，阿敏像一朵清晨的玫瑰，固然美麗可愛，可那個男孩會喜歡自己手裏的花是個縮在一起花骨朵，隻能看，不能玩味。
“哥，你發什麽呆呢，你看菜都燒焦了。”段晴絲毫沒想注意到段南潯微紅的臉上竭力隱藏的尷尬，她一邊對他說著，一邊拿著掉在地上的土豆，走出廚房去洗幹淨。
“嗯，嗯……沒，沒發呆呀。哦，忽然想到一道數學題。”段南潯結巴著說，趕忙拿起鏟子翻炒了兩下。
男孩女孩之間的差異往往會導致這樣相似的尷尬。段南潯終於不再胡思亂想，隻是一想到有一天，段晴要從自己的妹妹變成某個男人的女人，他就覺得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忙碌了將近一個小時，菜終於炒好了，端上了桌子。那是一盤慘不忍睹的燒土豆，有的半生不熟，有的黑不溜秋，最要命的是食用鹽放多了，鹹得簡直無法入口。
段晴夾了一塊土豆放在嘴裏，迅速扒了三大口飯，口齒不清地說：“哥哥，你這大廚，技術有待提高啊。你要是開了飯館，也就我一個人敢去給你捧場。”
段南潯笑了笑，挑了一塊好看的土豆夾到段晴碗裏，說：“那好啊，到時候，我就隻做給你一個人吃。”
那時候他們還不懂這段對話裏的曖昧，尤其是段晴，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溺，而段南潯也隻當段晴是他生命裏最珍愛的妹妹。
段晴說，那是段青山去世後，他們兩人做的第一頓飯，手忙腳亂，可以說是異常艱難。但卻是非常溫馨的，在隻有彼此相守的日子裏，是最美麗的過往。
相守的日子倒也簡單，轉眼到了深秋。
放學時段晴和阿敏一起迴家。阿敏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比段晴開朗，看上去總是整天嘻嘻哈哈的，無憂無慮。可是和阿海之間的那件事，著實讓這個愛說愛笑的小姑娘消沉了一段時間。十四歲的初戀就格外刻骨銘心。
“小晴，明天開家長會，你們老板說了沒？你叫你爸去嗎？”阿敏搖著她的胳膊問。
段晴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她微蹙著眉頭，隻小聲地迴答了前半部分：“說了。”
阿敏察覺到段晴的異樣後，突然想起段青山已經去世了，段晴和她哥哥自此成為了真正的孤兒。她麵帶歉意，擔憂地看著段晴：“對不起，小晴，我忘了，那個，叔叔……”她拉起段晴的手握在自己手裏，想要給她一些安慰，“等這一切過去，什麽就都會好起來的。小晴，笑一笑，我們以後的路還很長嘛！”阿敏她差點把那句經典的“麵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勵誌名言說出來。她是真心想安慰段晴，但是那個年紀的孩子在語言上大多是很笨拙的，好聽的話不會說卻還極樂意聽，阿敏會喜歡上阿海，大概也有這個因素吧。
年長的男生，在小女孩眼裏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人物。他們叼著一支煙走在小巷裏邀三和四地談笑，逃課踢足球大汗淋漓地喝冰鎮啤酒，跟老師頂嘴站在走廊裏怡然自得地看風景，他們公然顛覆者小女孩膽怯安分的粉色世界。
在段晴的眼裏，毫無疑問，段南潯也是這樣威風高大的
幾個星期前的一天晚上，滿臉紅腫的段南潯踏著將近午夜月色迴來。他一進門，段晴就驚到了，那些破裂的傷口和斑駁的血跡赫然醒目，他的衣領也被撕裂了，白襯衫上滿是泥土和幹結的血痕。
段南潯用一隻手遮著臉，另一隻手把衣角扯下來，說：“別看了，沒事兒。”
段晴這才想起來迴過神，擔憂地問：“哥，你跟人打架了，為什麽呀？你看你滿身的傷，臉也腫得像豬頭一樣。”
“這也不賴我，打籃球的時候發生點兒衝突。”他心不在焉地說著。
段晴轉身去打了一盆熱水，拿了一條毛巾沾濕，遞給段南潯，又翻出來碘酒，一並遞給他：“你們老師也不管嗎？你們男生就愛打架，動不動就打架，崇尚暴力。”
段南潯捋起衣袖，有水擦掉傷口周圍的血，又塗上碘酒，他眉頭微皺一下，說：“晴晴，哥下次不跟人打架了。”
男孩到男人的過渡，首先就是人高馬大的身體和拳打腳踢的力量，段晴是不懂的，男孩子向往用這種暴力的壓迫來表現自我，征服敵人，獲得人人畏懼的威信和高高在上的特權。比如說，很多孩子去混黑社會。
那次之後，段南潯迴來的越來越晚了，有時候也會帶著一身傷迴來，起碼跟他的前十七年比，掛彩的頻率節節高攀，他盡量避開段晴的詢問，減少她不必要的擔心。
段晴愣了一會兒，收迴飄逸的思緒，拍拍阿敏的手，笑著說：“沒關係的，阿敏，謝謝你。”
兩個小女孩傻嗬嗬地笑作一團，拉著手一邊跑一邊唱起了歌。那是當時紅遍大江南北的《快樂老家》：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夢已經醒來心不再害怕；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老家，我所有一切都隻為找到它……”
快樂是永遠的家！
第二天，沒有人去為段晴開家長會，她也沒有告訴南潯。她對老師說，爸爸有事去外地出差，沒有辦法來開家長會，老師信以為真。
段晴撒了謊，她也隻能撒謊。“孤兒”這個詞，帶著濃鬱黑暗的色調，讓她深深地畏懼，畏懼她卑微低賤的出身。孤兒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連親生父母都不要，孤兒在其他孩子的眼裏是異類，是會被人編變成故事，說三道四的對象。段晴害怕孤兒的身份，或者說是害怕再一次成為負麵的公眾人物。
家長會結束後，段南潯還是知道了這件事。
“晴晴，你睡了嗎？哥哥進去了。”段南潯看見燈亮著，敲敲門，然後輕輕推開。段晴正睡著，確切說是裝睡，她又抵著牆縮成小小的一團，似乎是小時候留下來的毛病，每當她害怕時，就這麽睡覺，仿佛隻有擁抱著自己，才能找迴一點點的溫暖和安心。
他看見那張蒼白削瘦的小臉上未幹的淚痕，心痛如絞。站在門口猶豫了一大會兒，他還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停在床邊，蹲下身，默默地看著那張小臉，然後伸出手溫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
這是她的世界裏唯一溫暖熟悉的感覺，段晴睜開眼的那一霎，淚水不停地往下湧：“哥哥，嗚嗚……”她覺得自己又迴到了小時候，是個鼻涕蟲，但是南潯卻再也不說她煩人，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情呢，她記不清了。
段南潯一麵給他擦著臉上的淚，一麵輕輕拍著她的背：“晴晴，不哭了，不哭了，哥哥都知道，哥哥都懂……”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還是相當的脆弱，能夠承擔的真相也太有限。
“哥哥，我不要作孤兒，我不要他們說我是孤兒，孤兒……”段晴還是糾結在這個身份上。
“晴晴，你看著我，聽我說。”段南潯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鬱，他把她哭泣的臉扭向自己，擔憂卻又堅定的眼神直直地鎖住段晴的淚眼，“你還有我——哥哥。從現在起，哥哥是你唯一的親人，是你的靠山，哥哥會不顧一切保護你，所以，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要及時告訴哥哥，不要自己一個人難過，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好嗎，晴晴？”
段晴看著段南潯，他的眼睛裏有種倔強的光芒，那是一種信念和力量。她猛然驚醒，哥哥今年就要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
段晴說，從那時起，她感覺段南潯變了，成熟了，這種變化即使朝夕相處也不是可以輕易看得出來的，就像一個流浪者自由地行走了半輩子，突然有一天他說他有方向了。
段南潯就像那個浪人，找到了方向，而段晴，也找到了支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