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晴(3)

    段晴說,記憶裏的清水鎮是她童年的天堂。那段時光就像夏夜裏滿天的繁星,靜靜望去,美得繚亂!

    九歲的段南潯是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一點都不像個哥哥,而六歲的段晴還是個奶聲奶氣的鼻涕蟲,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麵。

    “小晴,你不要跟著我和南潯啦,我們要去打仗,很危險的,你們女孩子又不會。”段南潯的同學阿海一邊張牙舞爪地說,一邊動動段晴稀疏的小辮子,見她長得可愛,又想捏捏她的臉。

    段晴機敏地一下閃開,眼睛裏帶著不滿使勁瞪他,還不失時機地拉下眼角做個鬼臉,似乎反擊一樣地唬他。

    “阿海,我們快走啦,別理她。”段南潯倒是狠心地說,催促阿海。

    “哥哥,我也去打仗……”段晴急得拉著他的上衣角,跟著小跑。九歲的段南潯已經比段晴高出了兩頭多的距離,他一低頭,簡直就是俯瞰。

    “不行,你在家裏自己玩,要不和阿敏一起玩。”段南潯沉著臉,撇開她的小手,鄭重地說。

    “嗚嗚……我告爸爸,哥哥欺負我,嗚嗚……”段晴一屁股坐到地上,抹著眼哭起來。

    “煩人精!”段南潯隻好拉起她,皺著眉頭打掉她身上的泥土,“不過,一會兒你可要聽哥哥的話,不許亂跑,也不許亂叫。”

    段晴立馬破涕為笑,幾顆小牙參差不齊地暴露出來,她腦袋一個勁兒地點著:“嗯,我聽話。”說完拉拉段南潯的手,又指指自己橫流的鼻涕,仍然嘻嘻地笑著。

    段南潯低頭一看,蹙緊的眉頭皺得更很了,他咬一下嘴唇,“你的鼻涕怎麽總是這麽多,是不是壞掉了。”然後在身上四下掏掏摸摸,可是什麽也沒有,他猶豫一下,稍稍踮著腳,扯起剛剛段晴拉過的上衣角給她擦掉。

    打仗,其實就是打架。在那樣愛玩的年齡,打架是男孩子最崇尚的遊戲之一,孩子王也往往是通過這種形式脫穎而出,贏家是強者的象征,隻有贏家才享有獨一無無二的特權。

    幾個男孩一分兩撥,唿啦啦地一片圍上去,扭著胳膊和腿就開始拚打。段晴嚇呆了,害怕地蹲坐在地,哇哇大哭起來,但是沒人管她。段南潯正在激烈地搏戰之中,和另一個孩子抱滾在地。

    段南潯這邊寡不敵眾,他很快被圍了起來,仍然倔強地以一抵四。他最後被敵人的兩個男孩按在地上,不能動彈,而另外兩個男孩的拳腳已經落到了他身上。坐在地上的段晴一看到哥哥被人打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衝過去,抱著一個男孩的胳膊張口就咬。

    這一幕讓令所有在場的少年都瞠目結舌,也包括段南潯,小女孩滿臉上髒兮兮地淌著淚,護到哥哥身前,大聲叫喊 :“大壞蛋,不準打我哥哥!”。這場仗也就因此而終結。

    段晴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為哥哥還手,咬了人。

    十三歲的段南潯已經長成眉清目秀、高高瘦瘦的小男子漢,而十歲的段晴也已經初顯美麗少女的模樣。

    “晴晴,晴晴……”段南潯放學迴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段晴迴來沒有。

    段晴笑嘻嘻地從外麵跑進來,手裏拿著兩根奶油雪糕,自己吃著一根,把另一根遞給了南潯:“哥哥,給你,奶油雪糕。”

    “哪來的?”段南潯驚訝地看著她手裏的奶油雪糕,而段晴正吃得一副香甜的樣子。奶油雪糕對他們來說還是極為奢侈的,段青山的工資很低,所以偶爾能吃上一根冰棒就不錯了。

    “文雅姐姐給的。哥哥,你嚐嚐,真的超級好吃。”段晴一小口一小口地舔著,巴不得能吃上個一年半載。

    文雅是個女孩,比南潯大一兩歲,是剛搬來的鄰居的女兒,聽說他們還是從大城市裏搬來的。

    段南潯皺皺眉,沒再多問什麽,他慢慢地把雪糕接在手裏,看了看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段晴,小小地咬上三四口,說:“你快點吃完,我把這根給你,我不喜歡吃。”

    “你竟然不喜歡吃,為什麽呀?多好吃呢。”段晴睜大眼睛看一眼南潯。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話這麽多。”

    “哦,對了,哥,文雅姐姐讓我把這個給你,她說很重要。”段晴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粉色的信封。

    段南潯困惑地看著她,又看看那個精致漂亮的信封,麵色忽的一沉,把手裏的雪糕遞給她,轉身進屋了。段晴並沒有察覺到南潯一瞬間的變化,興奮地左一口右一口地嗦著奶油雪糕。

    那是一封情書,段南潯草草掃了幾眼,就把它一揉,扔進了廁所的下水道。就這樣,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懷著愛慕之心寫下的真情告白,被混在肮髒惡臭的液體裏,流到了暗不見光甚或更加惡心的地方。

    這件事之後,段南潯反而開始留意那個不怎麽熟識的新鄰居,文雅。文雅倒是個幹幹淨淨,愛說愛笑的秀氣女孩,隻是她的爸爸,時不時會喝醉了酒,帶一些不同的女人迴來。

    “晴晴,以後再放學直接迴家,不要老往文雅家裏跑。”中午飯是段南潯做的,段青山傍晚下工才迴來,其實很簡單,把早上剩的菜一熱,再煮一點米飯。他邊吃邊看著段晴說,“聽到沒有?”

    段南潯沒有把那封情書和文雅爸爸的事告訴她,一個十歲的孩子懂什麽,就知道吃裏扒外。可是他不一樣,畢竟,十三歲的男孩已經不止一兩次聽到“某某喜歡誰誰”這些話,對“愛”這類詞也早孰能灌耳了。

    段晴使勁搗著碗裏的米,不滿地撅著嘴:“為什麽不能去呀?我都十歲了,你還天天管我,煩人。”

    段南潯低著頭,眉毛輕微一聳,厲聲道:“別問那麽多,反正別去。”

    段晴並沒有完全聽南潯的話,她還是去了文雅家。那天,文雅不在,隻有她爸爸,那個將近四十歲的小眼男人,他過分熱情地笑著,眼睛就像兩顆黑豆紮在圓形的棗糕上,說不出的滑稽。

    “哎呦,小晴啊,阿雅出去了,來你進屋等她吧。”說話間小眼男人的目光已經飄到段晴白皙修長的腿上。一過八歲,段晴個子長得特別快,本來就在膝蓋處的校服裙子已經露出來三分之一的大腿。

    然而,天真的段晴絲毫沒有察覺,她甜甜地笑著:“那不用了,叔叔。”說著就要離開,突然又轉身問了一句,“文雅姐姐什麽時候迴來呢?”

    小眼男人色咪咪地看著她紅潤姣美的小臉:“馬上,馬上,就要迴來了,她去街頭買點醬油。”他的手不知何時已經伸到段晴肩上,把她按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小晴,坐呀,坐下等。”

    段晴極不自然地擺一下肩,嚇得慌忙站起來想走,“不,不用了,我先迴去。”但那個男人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一雙大手反而向她胸前摸去。

    正在爭執之間,對段晴來說掙紮更準確,段南潯拎著一塊磚頭衝了進來,朝著那個男人的頭砸過去,又在他肥胖的臉上用力擂了一拳,然後拉起段晴就跑。

    迴到家,段晴似乎還在剛才的心驚肉跳裏掙紮,倒是段南潯細細打量了一遍她全身的衣服,冷冷地吐出一句:“以後下午在學校等我,然後一起迴家。”

    直到長到和南潯一樣的年紀,她才明白了這曾經的一切,可是生活總是相對運動的,這件事過去了,不代表類似的事情永遠不會再發生。

    段晴也記得,那是第一次,南潯為了她對一個男人出手。

    段晴說,其實對於童年,她真正記住的美好片段並不多,也許正是因為那段時光太過無憂無慮,才輕盈得不著痕跡。但是人的意識往往遠比感官要遲鈍,所以,越是身在幸福中,越是品不出甜蜜。隻有當它們真的沉澱成記憶時,所有得而複失的美好才會亙古永恆,帶著無以挽迴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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